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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冰壁-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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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您到过啤酒馆吗?” 
  “没有。不过,可以奉陪。” 
  “那是平民百姓去的地方,很吵闹的。” 
  “不要紧的。倒是那样的地方好。”教之助这么说,常盘也这么想。不知为什么,今天常盘不想到气氛文雅而又宁静的地方去,倒想把自己置身于嘈杂的环境之中,并在那里和八代教之助交谈。 
  常盘自己近几年来,没到过啤酒馆,所以不记得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只是依稀记得有乐叮车站附近有一家,便往那边走去了。 
  啤酒馆找到了。在店门前,常盘郑重地问教之助:“就是这里。行不行?” 
  “行。” 
  他俩走进店堂,在当中空位上就坐。店堂相当宽敞,有十几张桌子。所有的桌子都被穿着衬衫的年轻小伙子们占住了。有几位女招待,灵巧地手拿着好几个啤酒杯,在桌子与桌子之间敏捷地穿来穿去。碰杯的声音,肆无忌惮的高声谈话,加上门前的汽车声——整个店堂里充满着嘈杂的声音。 
  常盘和教之助面对面坐着,各自把啤酒杯端到嘴边,两人都没说话。 
  “是个好青年,可惜啊。他一死,我就突然感到凄凉了。” 
  常盘坦率地说过之后,觉得现在要谈论鱼津,最好的交谈对手就是八代教之助。为了登山绳的问题,教之助和鱼津有过接触,尽管这个接触对鱼津来说,并不一定是愉快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接到鱼津遇难的确实消息的今天,和这样一个性情怪僻的人物面对面坐着,对自己来说是最理想的。想起来,教之助对鱼津来说是个严厉的对手。为此,鱼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尽管如此,自己还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这是什么缘故呢? 
  “其实,鱼津君死了,我也很不好受。我和鱼津君只见过两次。最初一次是在会馆的旅馆大厅,您介绍认识那天。第二次是那一回登山绳试验以后,大概在第二天吧,为了对试验结果提意见,他闯到我公司来了。就是这两次。虽然只见过两次,可是我对鱼津君这个青年倒是喜欢的。我对自己所喜欢的人,倒反而不能妥协,这是我的短处。要是见了第三次,说不定我们两人会和好的。实际上,前些时候我曾想过要和鱼津君见一面。要是早点见面就好了,无奈被工作缠住,没空。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那是遗憾,要是见了他就好啦。” 
  “我内人好象也挺喜欢他的,也难怪她。” 
  常盘不知该不该随声附和,因此只“嗬”了一声,接着把杯子里剩下的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喝干了。 
  常盘心想,教之助谈话中提到了美那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把话题岔开为好。 
  “刚才您谈到的登山绳试验,那是我拜托您做的。看来那是失败,我不该拜托您。” 
  “对。于我,于鱼津君,那都是不应该做的。刚才我说过。曾经想和鱼津君见一次面,是想和他再谈一谈有关那一次试验的事情。我既然沾着工程师的边,我就不能自己否定自己所做的试验结论。那次试验得出了那样的结果,由此作出判断,尼龙绳比麻绳更耐冲击——只能这么说。但,重要的一点是,那个试验并不是追究事件原因的试验,而是登山绳性能的试验。然而人们却把性能试验的结果和事件直接联系起来了,这是新闻报道的方式不确切,鱼津君的理解也有错误。还有,我说的话也有不足之处。那次试验的第二天,鱼津君说试验有错误,把它全面否定了。说实话,当时我是生气了。我也说了,试验绝对没有错误。其实,我当时应该想办法,纠正鱼津君对试验的看法才对,可是,没有做到,光顾自己不愉快、心烦。” 
  “嗬,原来是这样。” 
  “从那以后,鱼津对登山绳问题没有发表过片言只语,因此,我对鱼津君的反感也就渐渐淡薄下来了。年纪轻轻,却很有涵养。照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教之助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喉咙。然后若有所思地将视线透过玻璃窗投向室外。稍隔一会儿又接着说;“自从做了那一次试验以后,我也研究了一下登山绳。现在把登山用的绳索叫做Seil。这大概是从前的旧制高等学校山岳部的运动员们开始使用的词吧,因为这是德语。英语叫climbing rope。在谈到climbing rope以前;我想先谈谈登山绳的一般常识。本来登山绳这个东西,据我所知,在使用过程中,质量会逐渐降低的。正如所有东西都有寿命一样,登山绳也有它的寿命。登山绳寿命的长短,也就是它的使用期的长短取决于三个因素。其一是与登山绳接触的物质的形状及其粗细,其二是负荷重量的大小,其三是登山绳的操作方法——就是这三个因素决定登山绳寿命的长短。” 
  常盘喝完了杯里的啤酒,又叫了一杯。 
  “与登山绳接触的物质的形状、粗细;负荷重量的大小;登山绳的操作方法——这三者决定登山绳的寿命。先谈这三者当中的最后一个——关于登山绳的操作方法问题。钢绳也好,马尼拉绳也好,合成纤维绳也好,不管哪一种登山绳,在操作时,都不能让它发生倒抢现象。还有,不能让它受到冲击。按照登山绳的本质,它只能慢慢张拉的。其次,弯曲的半径不能过小。讲数据太专门,这就不讲它了。总之,和弯曲的半径有关系,用过小的半径来弯曲,会使登山绳受损。以上三点是操作上应该避免的。然而,用climbing rope的时候,以上所说的登山绳本质上应该避免的诸条件,全都会对它发生。” 
  “有道理。”常盘随声附和道。 
  “说到底,climbins rope这个东西,从它的本质上来说,是注定要被强加以必需避免的操作方法的。所以,我认为为了抵消这种强加于它的不利因素所需要的技术,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比如,解登山绳时要考虑怎样不让它倒捻;弯曲时要穿钢圈,以免弯曲半径过小,接触岩石时要加垫子等等、——您看,是不是有这些问题?” 
  “有道理,可真是麻烦事。” 
  “那么,发生问题的那个尼龙绳和麻绳相比怎么样呢。我看,尼龙是尼龙,麻是麻,各有长短。尼龙的长处是轻,抗拉力强。还有,在低温情况下也不会象麻那样降低强度。高湿高温,在摄氏十五度左右以下,大概没什么关系。缺点是熔点比麻低。就是说,登山绳遇到冲击时,容易熔化断裂。还有,怕紫外线,照射紫外线会降低强度。再就是不耐于单纯的剪断力。” 
  “嗬。” 
  “它的长处与短处,扼要地说,就是这样。最近有人发表了两篇从力学上比较尼龙绳和麻绳的研究论文。它的要点,概括起来,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些。” 
  “那么,尼龙和麻比较,哪个适合于做登山绳?” 
  “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还要讲上次那个事件。能不能让小坂君这样一位登山运动员死得较有意义呢?比如登山绳为什么会断这样的问题……”常盘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但马上又缓和下来说:“不是鱼津君割断的,这一点,您弄清楚了没有呢?” 
  “这清楚了。我已详细听过那个对鱼津君带回来的登山绳的断口进行试验的技师讲了。据说,根据对尼龙纤维的断口的检查,清楚地证明是由于冲击而断的。”教之助又说:“弄清楚的是,既不是鱼津君割断的,也不是小坂君割断的,是登山绳受到冲击而断的。” 
  “登山绳是因受到冲击而断的——可是,登山绳是登山运动员赖以保全生命的东西啊,怎么可以随便断呢!” 
  “对——问题就在这里。是由于什么原因断的呢?确实在这事件里,也就是说,在断绳这个事实里,存在着直接使用登山绳的登山运动员们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可是,于我来说,象刚才说过的,只能在麻与尼龙的性能的比较上发言。发生事件的现场状况,严格地讲,是无法复现的。从这意义上来说,事件的起因,是难于从事件的本身去追查的。” 
  “这倒也是。” 
  “由于这个事件而提出了问题,我认为凭这一点,小坂君这样一位牺牲者是死得很有意义的。至于登山绳在那次事件中是怎么断的,说得远一点,是需要从纯科学的角度上去研究的。因为尼龙登山绳于一九五六年一月某日,在前稳高山东坡上断裂,这是一个事实啊。自从那次事件以来,有各种各样的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在登山方面的书刊上一或在山岳会的会报上,对是否可以使用尼龙登山绳,进行了评论。我前些日子也收集了这些刊物,通览了一下。有几个登山团体强调说,尼龙登山绳有个弱点,怕锐利的岩角。国外登山运动员也发出过同样的警告。对此,又有人说,只要有弥补这个缺点的技术,尼龙登山绳还是可以用的。有个人举了喜马拉雅登山队携带尼龙登山绳的例子,并说,这可能是由于他们看中了尼龙登山绳轻,低温性能好,才带到喜马拉雅山去的。总之,这个人是拥护尼龙登山绳的。还有一个技术工作者发表了这样的意见:在发明性能更高的合成纤维之前,尼龙和涤纶,还会被使用十年左右。 
  “…………” 
  “总而言之,麻烦的是;就象我刚才说过的,climbing rope这个东西,由于它本身的性质上的关系,它的性能和操作技术纠缠在一起,分不开,所以只能从整体上去看问题。不管怎样,为了使这个事件成为借鉴,应该把学者、登山运动员、厂家聚在一起,让他们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共同研究这种作为climbing rope的尼龙登山绳。我本来是想以鱼津君为中心去搞这个研究的。我认为他最合适。因为他是与事件有牵连的人,而且是现役的登山运动员,更重要的是他是个豁出生命爱山的青年。” 
  “是的,真的,他是豁出生命去登山的……” 
  一阵激动的感情猛然涌上常盘的心头。听教之助这么一说,再也没法把话说下去了。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犹如猛兽的哀嗥。 
  周围的人一齐朝他看了。 
  报上报道了鱼津的遇难消息一周之后,R报社发行的周刊杂志用两页篇幅,登载了以“登山绳事件的结局”为题的文章。文章写道:“今年一月,在前穗高山东坡发生了登山绳断裂、登山运动员小坂乙彦坠落事件。这事件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并围绕它展开了讨论:登山绳究竟是由于它本身的弱点而断,抑或由于其他原因而断?不料在这次议论尚未得出结论之前,旋涡中人物鱼津恭太却于穗高山D浅谷遇难身亡。由于鱼津在事件中的处境困难,加之,此次事件发生于仅距前次事件的半年之后,因此在一部分人中间,对鱼津的遇难事件提出种种看法。为此,记者走访鱼津生前好友,听取了他们对事件的看法。” 
  在这个占有一整页篇幅的前言之后。登载着登山运动员和鱼津好友们的简短谈话。 
  A某:没有确实证据可证明鱼津之死是出于自杀,但我总觉得他是自杀。在未解决的事件旋涡中,社会上对他投以怀疑的眼光,他必定是很痛苦的。 
  B某:鱼津这般人物竟然会死于D浅谷的坠石,这是奇怪的,是不是自杀,不得而知,但我不能不怀疑这是自杀性的行动。 
  C某:鱼津君的临终笔记是好样的。他毫无疑问是死于遇难。唯有一点疑问是,他出于什么理由去攀登雄泷、雌泷?又为什么偏要冒着危险去登频频落石的D浅谷? 
  此外,还有两个人谈论了鱼津的遇难,意见大体相同。 
  八代美那子是在自家田园调布的客厅里,读到这篇文章的。晚饭后,她打开附近书店送来的周刊杂志,无意中发现了这篇文章。她坐在桌前,很冷静地读完了全文。 
  美那子回忆了最后一次和鱼津会面时的情景。鱼津说:决不会再打电话给你,也不会再和你见面。他这句话,如果要把它看作含有某种意义,那并不是不可以的。 
  但是,现在美那子并不怎么关心鱼津是不是死于自杀。她的问题,只是鱼津已经不在人世。她一天几次想到鱼津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时。内心便产生一种不大的、但久久不能消失的隐痛。这一个星期,美那子是在和这种内心痛苦的斗争中度过来的。 
  当美那子把周刊杂志放在膝上,带着一周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失神而空虚的神态坐着时,教之助从楼上下来,站在房门口说:“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常盘先生来电话说,鱼津君的骨灰由明天两点钟的快车送往故乡浜松。你替我去送行好吗?”教之助照理不会看不出鱼津的遇难给自己妻子以怎样的打击,他却表现出毫不关心的样子。 
  “好,我去。”美那子有她自己的另一番心思,顾不得去注意丈夫的这种内心活动。她太累了。“鱼津的骨灰”这句话,又一次刺痛了美那子的心。 
  教之助说罢便走回二楼,可是刚跨出几步又返回来。依然带着刚才的神情说:“八月初我要到志贺高原的旅馆去五天左右。积压了许多要紧的工作,要去理一理。” 
  听到“志贺高原”,美那子好象吃了一惊似地仰起了脸。稍隔一会,她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年和丈夫去过志贺高原。她想起了那里明媚的阳光,早秋宜人的凉风。她渴望着置身其中。 
  “当然可以去。不过,我是去工作的哟。” 
  “我不会打扰您的。您另外租一间做工作室,怎么样?” 
  “嗯。”他想:既然她这么要去,也没办法了。只好说;“那你就事先想好,找个看家的。光春枝一个人,不稳妥。” 
  教之助说完就出去了。美那子心想:刚才两人的对话和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的对话,不是一模一样吗? 
  教之助的打算是,最好自己一个人去,这样就没人打扰,好让几本洋文书本陪他过日子。 
  虽然妻子看透了丈夫的心思,可是今年她也想和去年一样跟着去。 
  去年,她为了丈夫老是想甩开自己而生气。对这样的丈夫,当时还多少有点留恋之心,今年不同了。她想:如同丈夫教之助已失去年华一样,作妻子的自己,如今也已完全失去了青春。丈夫是由于年龄;而自己则由于鱼津之死。自己心中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 
  本来,有了鱼津这样一个青年,她作为一个女人可能会开拓新的人生。为此,她甚至觉得可以牺牲一切。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鱼津之死,改变了一切。再也没有任何指望了。 
  第二天下午,美那子为了送鱼津的骨灰去故乡,来到东京站。列车已经驶进月台,有个近亲模样的人,在车厢里捧着鱼津的骨灰,站在窗边。阿馨亲自把鱼津的骨灰带回东京的时候,美那子未到车站迎接,所以和变成了骨灰的鱼津相见,这还是第一次。 
  周围有三十余人。美那子不管他们,走到窗边,朝着骨灰盒,彬彬有礼地鞠了躬,然后退回来。她没有什么话好跟鱼津说。这星期来,她一直和鱼津讲个不停,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讲的了。 
  在开车前的这一段长时间里,美那子怀着难以平静的、悲伤的心情,站在送行人的后面,低着头等着。开车的铃响后,她也没有把视线抬起来,只是把俯着的头会得更低。 
  当火车从月台消逝,送行的人群走动了以后,美那子才把脸抬起来。列车不见了,鱼津的骨灰盒也不见了,只见对过的月台上有白纸片在飘动,大概是起风了吧。 
  忽然,美那子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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