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愤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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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敏捷地攀上楼梯。楼上圆形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只见一张行军床,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梳妆台。波洛欣慰地发现这儿没有别的出口,便又走下来。特里富西斯还站在那儿等他呢。
“你当时听见莱弗森先生走进来了吗?”他问道。
特里富西斯摇了摇头。
“那时我睡得正香呢。”
波洛点点头。他慢慢打量着这间屋。
“很好!”他终于说,“我想这儿再没什么了,除非……你不介意的话再拉上窗帘。”
特里富西斯顺从地把那厚重的黑窗帘拉到房间的另一头。波洛打开灯 雪花石吊灯。
“有台灯吗?”他问。
秘书便拧亮了桌上一盏带绿罩的台灯,波洛把吊灯开了关,关了又开。
“很好!就到这儿吧。”
“七点半吃晚餐。”秘书轻声说。
“谢谢您的帮助,特里富西斯先生。”
“没什么。”
波洛若有所思地沿着走廊向特里富西斯告诉他的房间走去,出乎意料地发现乔治已在那儿摆放着主人的东西。
“天哪,是你,乔治。”他马上叫道,“我告诉你,我希望餐桌上见到让我吃惊的某位先生,一个刚刚从热带回到家中的,带着热带人的温情 像人们说的那样,仆人帕森斯提到的,莉莉·玛格雷夫没提及的人。乔治,死去的鲁本先生脾气暴躁,想想这样一个人与一个来自热带的比他脾气更暴躁的人相处……你想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一定会闹得乌烟瘴气,啊?”
“是鸡犬不宁,先生。事实也井非总是如此,先生,不总是。”
“不是?”
“不,先生。我那伶牙俐齿的姨妈杰迈玛常欺负和她住在一起的一个可怜的妹妹。她做的事简直令人震惊。这一点几乎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如果有人能够与她针锋相对,又是另一番景象。她不能忍受的是软弱。”
“啊!”波洛说,“这对人是很有启发的。”
乔治抱歉地咳嗽一声。
“我能做些什么吗?”他小心地问道,“帮,帮助您,先生?”
“当然。”波洛马上答道,“你帮我查一下那天晚上莉莉·玛格雷夫小姐穿的晚礼服是什么颜色的,哪个女佣帮她穿的,好吗?”
乔治像平常一样呆头呆脑地接受了命令。
“好的,先生。明天早晨我报告给您!”
波洛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那儿盯着壁炉里的火苗发呆。
“你的帮助很大,乔治。”他咕哝道,“你知道吗?我不会忘记你那位姨妈杰迈玛的。”
那晚波洛没有看到维克托·阿斯特韦尔,他从伦敦来电话说他有事不回来了。
“他现在照看你丈夫的生意,是吗?”波洛问阿斯特韦尔夫人。
“维克托是合伙人。”她解释说,“他一直在非洲为公司管理一个矿场。正在开采,是吧,莉莉?”
“是的,阿斯特韦尔夫人。”
“我想是金矿,或者铜矿,锡矿?你应该知道,莉莉,在这方面你总是喜欢向鲁本刨根问底。噢,小心,亲爱的,你会把那花瓶弄倒的!”
“这儿真热,火烧得大旺了。”这个姑娘说,“我可以……可以稍微开下窗户吗?”
“如果你愿意,亲爱的。”阿斯特韦尔夫人温和地说。
姑娘走到窗前把窗打开,而波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她倚窗而立,呼吸着夜晚清爽的空气。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走过来坐下,波洛礼貌地说:
“这么说小姐一定对矿物很感兴趣?”
“噢,不是的。”她淡淡地说,“我听鲁本先生时常谈起,但我对此一窍不通。”
“可你当时却装得很内行啊。”阿斯特韦尔夫人说,“可怜的鲁本以为你问这些问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波洛的目光并没从火堆移开,还在定定地看着,但他的眼角却没丢掉莉莉·玛格雷夫脸上一阵愠怒的表情。他不露痕迹地换了话题。到道晚安的时间了,波洛对女主人说:
“我能和您聊两句吗,夫人?”
莉莉·玛格雷夫知趣地走开了。阿斯特韦尔夫人疑惑地看着波洛。
“那晚你是最后一个看到鲁本先生的人吗?”
她点点头,顿时泪水涌上眼眶,她急忙拿出块花边手帕擦拭着。
“啊,不要太悲伤,请您保重身体。”
“没什么,波洛先生,但我控制不了。”
“我太愚蠢,以至于让您为难了。”
“不,不。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想大约在十一点钟,当你走进塔屋时,鲁本先生已把特里富西斯先生打发走了,是这样的吗?”
“一定是那时候出的事。”
“你和他待了多久?”
“我出来回到我的房间时是差一刻十二点,我记得当时还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阿斯特韦尔夫人,能告诉我你和丈夫谈了些什么吗?”
阿斯特韦尔夫人缩进沙发里失声痛哭起来,她剧烈地抽泣着。
“我们……吵……吵……吵架了!”她呜咽着。
“为什么争吵?”波洛近乎温柔地哄劝着她。
“很……很……很多事情。事情是由莉莉引起的。鲁本无缘无故就不喜欢她……说他发现她翻过他的文件,他想把她打发走。我说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我不同意让她走。然后他就……就……就怒吼着让我下去。我不听,还把他大骂了一通。
“我说的都是气话,波洛先生。他说他把我从贫民窟中拯救出来井娶了我。我说……唉!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您也能明白,波洛先生,我这人快人快语。我怎么会知道那晚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活生生的人了呢,可怜的鲁本。”
波洛同情地听着阿斯特韦尔夫人痛苦的倾泻。
“很遗憾,我勾起了您的伤心事。”他说,“现在我们公事公办……实际些,确切些。你还坚持怀疑特里富西斯杀了你的丈夫吗?”
阿斯特韦尔夫人止住了哭泣。
“一个女人的直觉,波洛先生!”她严肃地说,“决不是谎言。”
“是的,的确如此!”波洛说,“但他的作案时间呢?”
“时间?当然是在我走后。”
“你在差一刻十二点离开鲁本先生,差五分十二点莱弗森走进来,你是说他在这十分钟内从卧室走来下了毒手。”
“这非常有可能。”
“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波洛说,“十分钟内作案,哦,是的,但有可能吗?”
“当然他说他躺在床上已进入了梦乡。”阿斯特韦尔夫人说,“但谁知道他是睡了还是醒着呢?”
“没人看到过他吗?”波洛提醒她。
“大家都睡了。”阿斯特韦尔夫人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没人看到他。”
“我想知道……”波洛自语道。
“很好,阿斯特韦尔夫人,晚安。”
乔治把一盘早餐端到床头桌上。
“先生,玛格雷夫小姐在案发当晚穿一件淡绿色的雪纺绸裙。”
“谢谢你,乔治,你是最可靠的。”
“服侍玛格雷夫小姐的女佣叫格拉迪斯,先生。”
“谢谢你,乔治。你提供的信息对我很有价值!”
“没什么,先生。”
“阳光明媚的早晨!”波洛向窗外看了看说道,“没人愿意一大清早就被吵醒。我想,乔治,我们应该亲自到塔屋去探查探查。”
“你需要我去,先生?”
“探查,”波洛道,“并不是苦差事。”
当他们到达塔屋时,窗帘还拉着。乔治正要拉开,这时波洛制止了他。
“不要动它,就像不曾有人来过一样。把台灯拧开。”
仆人依言而行。
“现在,亲爱的乔治,坐在那把椅子上,摆出在写字的样子。很好。我呢,我抓起一根木棍从后面偷偷地,就这样击中了你的后脑。”
“是的,先生。”乔治说。
“啊!”波洛说,“但当我击中你时,不要继续写。你明白我不能现场示范。像杀鲁本先生那样使那么大的劲儿,但我们尽量做得逼真些,我击中了你的头。你倒了下去就这样。胳膊松懈着,身体是软弱元力的。请等一下允许我给你摆一下姿势,四肢不要弯曲。”
他叹了口气。
“乔治,你怕压坏了你的裤子。”他说,“但假定你没穿它。你起来,我来表演一下。”
波洛在写字台边坐下。
“我在写,”他说,“我在忙着写东西,你从我后面偷袭,用木棍打在我头上,我立刻趴下!钢笔从手中滑落,我向前倒去,但不是很远,因为椅子低,桌子高,还有我的两臂也支撑着我。天哪,乔治,快回到门口,站在那儿,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上帝!”
“嗯,乔治?”催促道。
“先生,我看见您,坐在桌子边。”
“坐在桌边?”
“很难看清楚,先生,灯罩很低。我去把这灯打开,先生?”
他把手伸向开关。
“千万别。”波洛急忙阻止道,“这样就可以。我在这儿趴在桌上,你在那儿站在门边。现在向前走。乔治,走,撞一下我的肩。”
乔治照做。
“轻轻靠着我,乔治,但脚站稳,就是这样,啊!太妙了。”
赫尔克里·波洛软塌塌的身体示范性地向旁边倒去。
“我倒下去……这样!”他观察道,“是的,这假设很有道理。现在我们要做件至关重要的事。”
“真的吗,先生?”仆人说。
“是的,我必须美餐一顿。”
他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幽默开怀大笑。
“我的胃,乔治,它被冷落了。”
乔治不赞同地缄默着。波洛笑着下了楼。他为刚才的一幕感到欣喜异常。早餐后,他找到了格拉迪斯,那个女佣,不一会儿就混熟了。她兴致勃勃地讲着她对案件的看法,她很同情查尔斯,尽管她也毫不怀疑他的罪行。
“可怜的人儿,先生。很残酷,他当时肯定失去了理智。”
“他和玛格雷夫小姐本应该相处得很好的,”波洛提了一句,“因为家里只有他俩是年轻人。”
格拉迪斯摇了摇头。
“莉莉小姐对他很冷淡。她不一定就没有轻率的行为,她深藏不露。”
“他很喜欢她,是吗?”
“哦,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先生。维克托·阿斯特韦尔先生和莉莉小姐倒是性情相投。”
她格格地笑了。
“真的!”
格拉迪斯又格格地笑笑。
“他非常喜欢她。莉莉小姐就像朵百合,不是吗?先生,高挑的身材,一头惹人喜爱的金发。”
“她应再穿件绿色的上衣。”波洛笑道,“她有一件绿色的……”
“是的,先生,她有一件。”格拉迪斯说,“当然她现在不能穿,现在是丧期。但鲁本先生死去的那晚她还穿来着。”
“应该是浅绿色,而不是深绿色的吧?”波洛说道。
“是浅绿色的,先生。如果您能等一会儿,我就拿来给您看。莉莉小姐出去溜狗去了。”
波洛点点头,他对此也很清楚。因为他是亲眼看到莉莉小姐出去后才来找女佣的。格拉迪斯急忙去取衣服,几分钟后她把那件绿色晚礼服和衣架一起拿了来。
“Exquis(法语:很精致。 译注)!”波洛咕哝着,
用手小心地摸了摸,“请允许我拿到亮处看一看。”
他从格拉迪斯手中把衣服接过来,背对着她。快步走到窗前。俯下身看了看,然后又抖开看了看。
“制作精美!”他最后说道,“很迷人。非常非常感谢您。”
“您太客气了,先生。”格拉迪斯说,“我们都知道法国男人对女士服装很感兴趣。”
“你心肠真好。”波洛轻声道。
他看她匆忙拿着衣服走了,便低头看了看他的一双手,他禁不住笑了。右手中是一把剪指甲的小刀,左手是一块绿色的布头。
“现在,”他轻声道,“该试一试了。”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把乔治叫来。
“乔治,在梳妆台上你会看到一个金领带别针。”
“是的,先生。”
“洗脸池上是酚溶液,请把别针头浸在酚溶液中。”
乔治照着做了。他早已对他主人稀奇古怪的做法习以为常了。
“做完了,先生。”
“很好!现在过来,把针头插进我的大拇指里。”
“请原谅先生,您是说让我刺您?先生。”
“啊,是的,你猜得很对。你必须刺出血,明白吗?但不要太多。”
乔治托住主人的手指,波洛闭上眼睛。
仆人用领带针刺了一下手指,波洛哼了一声。
“Je vous remercie(法语:再一次感谢你。 译注)
乔治。”他说,“你对我帮助很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绿色的布头,小心谨慎地把手指在上面擦拭了一下。
“我们做的简直是个奇迹。”他盯着布头看了一会说道,
“乔治你不觉得好奇,这很好。”
仆人正小心地向窗外看了看。
“对不起,先生。”他轻声说,“一位先生开一辆汽车过来了。”
“啊!啊!”波洛说,他急忙站起来,“还没见过这位维克托·阿斯特韦尔先生,现在我倒要见见他。”
波洛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大厅里传来一阵怒骂声。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该死的自痴!箱子里有玻璃杯,该死的,帕森斯,滚开!放下,你这个蠢货!”
波洛悄元声息地下了楼,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在大厅里,便礼貌地向他欠了欠身。
“见鬼!你是谁?”他咆哮着。
波洛又欠了欠身。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上帝!”维克托·阿斯特韦尔说,“是南希把你找来的!是吧?”
他拍了拍波洛的肩,把他搂进了书房。
“你就是那个让他们惊慌失措的家伙。”他上下打量着波洛说道,“很抱歉,我的司机是头笨驴,帕森斯又总是让我不顺心,这个大傻瓜。”
“你知道,我倒不是虐待傻瓜。”他抱歉似的说道,“但您决不是傻瓜,啊,波洛先生?”
他快活地大笑着。
“这么想的人就错了。”波洛温和地说。
“是吗?嗯,于是南希就把您请了来……向你说了她对秘书的怀疑。这没什么值得怀疑的,特里富西斯像奶牛一样温顺……但他也喝奶。我想,这个家伙是绝对戒酒主义者,您在他身上一无所获吧?”
“如果我们有机会去透视人性,那就不能说是浪费时间与精力。”波洛平静地说。
“人性,哦?”
维克托·阿斯特韦尔盯着他,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把椅子上。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谢谢,你能讲讲那晚和你哥哥吵了些什么吗?”
维克托·阿斯特韦尔摇了摇头。
“与案件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断然说道。
“您不能太自信。”波洛说。
“跟查尔斯·菜弗森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斯特韦尔夫人认为查尔斯与案件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南希!”
“帕森斯说那晚查尔斯·莱弗森先生去过案发现场,但他没看到他。记住,没人看到。”
“很简单。鲁本把年轻的查尔斯臭骂了一顿,我敢断定他又是无事生非。之后,他又想欺负我。我把几件家丑抖了出来,只是想惹恼他。我是不吃他那一套的,而且我决定和那家伙对抗到底,那晚我跟他实话实说了。我回房后没有上床睡觉,我半开着门,坐在椅子上吸烟。我的房间在二楼,波洛先生,查尔斯的就在我隔壁。”
“对不起,打断一下……特里富西斯的房间也在二楼?”
阿斯特韦尔点点头。
“是的,他的房间离我们远一点儿。”
“在楼梯旁边。”
“不,另一方向。”
波洛面露奇异之色,但对方却没发现,接着说:
“那时我在等查尔斯。我听到大门开动的声音,我想大
约是差五分十二点吧,但过了十分钟查尔斯也没出现。当他上楼来时我发现和他谈是谈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