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沉默群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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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岸上时,天已经暗下来,我问阿述,“光线是从哪里来的?我直到现在也没看见太阳。”阿述说,“这里根本没有太阳,至于光线的来源嘛,我也不清楚。”
“你没有问过先知吗?他总不会不知道吧,他好象无所不知。”
“他告诉我,妖灵岛并非真实存在的,它只是意念的产物,我们头脑中有黑夜白昼的概念,所以就有了昼夜之分,所以你不要老是用现实世界的观念来衡量这个地方。”
“可是照这样说,应该有太阳才对呀,因为我们的头脑里已经习惯了太阳的存在。”
“喂,你真是死脑筋。”旁边的女孩叫起来,我记得她的名字叫亚拉,人很活泼。“可是也有人不喜欢太阳啊,要是这部分人够多,意志够强,他们让太阳消失也没什么奇怪的。”她挑衅似地看着我,“比如我的读心术比你强,我就可以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你会读心术?”我想起了缪塞斯,“你能看到我脑子里的想法?”
亚拉微笑道,“虽然我不是很精通,但我也能看出点东西,你愿意让我试试吗?”
我犹豫了一下,好奇心促使我答应了。亚拉用她的红眼睛盯着我,让我想起了兔子的眼睛或者红眼病人,当我第一次面对他们颜色各异的眼珠子时还真有点不适应。“嗯,我知道你喜欢一个女孩,她叫苏小文,还有,你刚才好象想到了某种动物,它有长长的耳朵,还有红红的……”她突然回过神来,生气地说,“好啊,你在用那只动物影射我!”说着她握起拳头,做出要跑过来打我的样子。
“真是了不起!”我只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只能捕捉到某些强烈的思想,对于那些隐藏得很深的思想,就无能为力了。如果你的意志够坚定的话,我甚至一点也读不出来,比如我每次都读不出阿述心里在想什么,而他总能准确无误地读出我的心思。”亚拉看了阿述一眼,脸上突然红起来。我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我相信亚拉一定喜欢阿述,这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猜到。
天上掠过一颗星星,又一颗,接着,无数的星星象雨点一样划过天际,景象十分壮观。我望着天空,惊叹道,“阿述,流星雨吗?真是美不胜收!”
“不,他们是人的灵魂。”阿述说。
我张大了嘴巴,“什么?”
“妖灵岛上空的每一颗星,都是一个活着的灵魂。他们在妖灵岛外的无限虚空中永恒地飞翔。”另一个女孩喃喃说道,象在吟一首诗。
“不要接近岛的边缘,否则,你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阿述警告道,“你不会希望永远呆在寒冷的天空中吧。”
白天,我和他们去先知的湖底城堡上课,夜间因为我们不需要睡眠,所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岛上四处游荡。我们走了很多地方,足迹所及之处,至少有我生长的城市那么大,然而据阿述说,这不过是妖灵岛很小的一部分,那么这个岛到底有多大呢?我想象不出来。
阿述带我看了那口井。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一口水井有什么好看?这个岛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比水井有趣多了。但他的神情郑重其事,让我觉得,那个井不简单,里边一定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井藏在一圈浓密的草丛中,杂草有一人多高,不进到里面去,根本发现不了那口井。草象章鱼的触须一样动个不停,看起来有点恐怖,我问他是如何找到那口井的,他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我发觉他的笑容和先知越来越象,充满了讳莫如深。
我扒在井口,向井底望去。井下有水,水发黑,感觉很深,水面浮着我的影子。我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我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惊奇的东西。
“井底下没什么,很平常。”我瞪着阿述,“你大老远把我带过来,就为看这个?”要是阿述不能做出一个好的解释,我相信自己会发火的。
“这不是一个水井。”阿述慢条斯理地说,“很多年前,它是通往穆的唯一途径。所有从诅咒之牢释放出来的犯人,都经由这里回到穆。”
“很多年前?那么现在呢?”
“穆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这个井通往哪里,谁也不知道。它是岛上为数不多的难解之谜中的一个。”
“那么有没有人尝试到底下去呢?”
“当然了,每年都有,那些活得不耐烦的人会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再也回不来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没有任何回声,那层黑水仿佛是虚幻的物质。石子下落很快,越变越小,终于连一丁点影子也看不到了。
我赶紧离开了井沿。
“任何两个相对的事物,都没有绝对的界限,生与死也一样。如果这只手是生……”先知举起左手,“这只手是死。”他举起另一只手。“那么……”他把双手合拢,“我们就是两只手之间的空气。”
“我们记得生前的事情,却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生是过去,我们是现在,死是未来。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但是,既然我们身上带有生前的影子,那么也必然反映某些死后的状况。”先知的目光扫过众人,“死后的世界不是终极归宿,因为过去、现在和未来总是相对而言,现在会成为过去,未来也会转变成现在。如果把我们看成过去,死后的世界就是现在,那么未来呢?”他把十指交叉在一起,仰视房顶,“生与死犹如岩石的横截面,层层叠叠,每个人都有无数个前世今生,这是精神不死理论的基础。”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关于前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呢?”我提出了疑问。
“这里提到的前世今生,和人们常说的不是同一个概念。它是空间概念,而非时间,时间只有在某个具体的空间内才有意义,它不能脱离其存在的空间。中国古代关于冥界的传说中有个很有趣的东西——孟婆汤,转世投胎的人喝了它,就忘记今生所有的经历。虽然这个传说是错误的,但孟婆汤的隐喻不乏可取之处。思维总是和时间密不可分,就象时间不能脱离空间一样,思维也无法脱离时间,再短暂的思维也需要时间的参与,否则一切为零。既然一个特定的空间只能有一种时间,那么我们的记忆当然也无法跨越不同的空间,当精神从一个空间过渡到另一个空间,所有的记忆便留在了原来的地方,这跟喝了孟婆汤是同样道理。”
每次上完课,我们都要进行一项测试,以检验冥想的成果。这个测试就是大家轮流把手放在房子中央的水晶球上,水晶球会发出亮光,光的亮度与我们意念的强度成正比。阿述的手放上去时,水晶球的光通常是最亮的,而我总是最暗淡的一个。不过几星期后,我已经快赶上亚拉了,这让她很不高兴,因为在我面前她再也臭屁不起来了。
尽管阿述告诫我不要靠近岛的边缘,可我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和另一个女孩菲敏偷偷跑到了那里。
岛的边沿象刀切一样,几尺开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虚空,白色烟云在我们面前盘绕不去,似乎随时要扑上来,把我们拖到虚空中去,这时我才感觉妖灵岛只是漂浮在宇宙间的一粒微尘。
我们呆了很久,我仰躺在地上,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绚丽的灵魂之雨。那些光点从暗黑的天宇划过,象滑落脸颊的泪珠。
“你流泪了。”菲敏提醒我。我赶紧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你在想你的爱人。”她的读心术比亚拉强。
“是的,我很思念她。”我叹了口气,“只要能回到她的身边,我做什么都行。”菲敏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说,“问问先知,也许他有办法帮你。”我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她莞尔一笑。
她的笑容僵死在脸上,而我则被她胸前喷出的血溅了一身。我低下头,看见她的胸口破了个洞,一截锋利的箭尖露出来。我退了一大步,听到耳边锐利的破空声。
有人偷袭我们!
我扑倒在地,几枝箭越过头顶,扎在空地上。我的皮肤因感受到箭杆散发出的寒气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紧接着,我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了阿述愤怒的呐喊,兵刃的交接声。菲敏倒在我身上,我一把抱住了她。几个人影向我这边飞奔而来,阿述的声音大叫道,“快跑,何方,快跑!”我乖乖地扛起菲敏,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背后有个脚步声越逼越近,不知是敌是友。我猛一回头,看见一张狰狞的鬼脸,鬼的手里握着柄弯刀,高高举起。
我吓得魂飞魄散。
刀光一闪,鬼的脑袋被从后面劈成两半,脸上的面具滑落下来。阿述一把拉起我,喊道,“跑,快跑!”那个鬼踉跄了几下,从地上摸到被削掉的头盖骨,捡起来拿在手上,狂笑不止。
我和阿述发了疯般跑去,三道人影在背后紧追不舍。我们施展了飞翔术,一株株参天大树迎面扑来。然而追兵的速度一点不比我们慢,加上背负着菲敏,我们始终摆脱不了他们。
“去那边。”阿述突然拉起我的手,折入另一条路。
不一会儿,我们眼前出现了金字塔巨大的侧影,阿述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回头看去,身后几十丈远的地方,三个黑皮肤的面具人站在原地,盯视着我们,那藏在面具后的凶恶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我们已经耗尽了力气,再也跑不动了。不过很奇怪,他们没有追过来,过了片刻,那些人一个个转过身,消失在丛林的阴影中。
阿述气喘吁吁,身上湿透了。我想起怀里的菲敏,赶紧探察她的伤势。阿述说,“不要紧,她已经截断了知觉,不会感觉到疼痛的。”我端详着她的脸,菲敏的表情很平静,象睡着了。我放下心来。
“那些是什么人?”
“血食族。这是我第二次遇上他们,真恶心!”
“那个以杀戮为乐事的部落?他们为什么不继续追赶我们?”
“因为我们进入了禁地。”他的目光紧盯着金字塔的入口,神情紧张。“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在菲敏的伤口上摸了摸,那支箭象冰一样融化了,菲敏的胸前只留下一滩水渍。她睁开了眼睛。
阿述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刚才逃命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慌张。难道金字塔里潜藏着什么危险?可我上次出来的时候,没遇到任何意外啊。
“他们害怕看守。”阿述没有理会我的疑问,直到我们走出很远,进了树林,他才如释重负地说,“看守的职责是监护禁地,他会抓住任何入侵者,把他们的灵魂吃掉。”
“可是,我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活物,除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他笑了起来,“也许吧,它有很多化身,你只是没见到它邪恶的一面而已。”
我想起小女孩银灰色的瞳孔,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站在阳台上,迎着月光褪下血迹斑斑的裤子。他的大腿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还在流血,他拿着刀,在上面又加了一道,看着红得发黑的血从表皮下渗出来,他感到了一丝满足。
这副臭皮囊限制了他的行动,使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大不如前了,而且减弱的趋势仍在继续。
这让他很烦。
妈的,他恨恨地骂了一句,我可不想变成一个象何方那样的窝囊废!想起何方,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意,这家伙不知道发疯了没有,但愿还没有,否则就无趣得很了。他开始觉得把何方赶走有点操之过急了,这让他失掉了很多乐趣,猫戏耗子的乐趣。权势,金钱他不需要,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都不感兴趣。无可否认,他当时害怕了,害怕何方找到一种对付他的办法。现在回想起来,他又不禁嘲笑自己的胆怯。
他慢慢踱回房间,往杯子里加入一点红色的液体。不久前,他刚刚找到一种比酒更美味的饮料,这种饮料让他精神振奋。他静静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对于穆来说,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幸存者了,他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人,这种不同在给予他优越感的同时,也带来深入骨髓的孤独。当同时代的人皆长眠于海底,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这感觉简直和到了世界末日没什么区别。
他拿起杯子,把那杯饮料喝掉的同时,似乎也将孤独一饮而尽。他抹了把嘴角残留的红色液体,眼角瞥见桌上的一本通讯录。何方留下的通讯录。
他随手翻了翻,视线落在其中的某个名字上。哦,他笑起来,有意思,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程婴下了班走出电梯时,迎面看见一个男人拿着束郁金香站在大厦门口。她停住了脚步,考虑是否改走后门出去。但那个男人已经看见了她,急步向她走来。
“你好吗?”他笑得很诚恳。
“唔,还行。”她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打鼓。
“送给你的。”他把花递上来,她存心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没有伸手。几个同事围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嗨,何总,哪里发财啊?”他笑着与他们调侃,末了说,改天请你们喝茶。同事们识趣地退开,“好,说话算数啊。”他笑道,“跑不了的。”
她心想,该说再见了。这时他转过身面对她,“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她冷淡地道。
“你没吃饭吧?离这不远有家日本餐厅,咱们边吃边谈好吗?”
她想说晚上已经约了人,话到唇边,却成了“好吧。”在他热辣辣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受控制。
一顿饭就把程婴辛辛苦苦筑起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他依旧是那么风趣,唯一的改变是比以前更沉稳老练了。他就象一个训练有素的剑手,每句话总能命中她的心坎。好几次,她被逗得开怀大笑,而所有的防备也在笑声中消解于无形。
当她低头看表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很晚了,快乐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
吃完饭,他开车送她回家。到了楼下,她正想打开车门出去,他按住了她的手,“还记得那些美好的从前吗?”
噢,她怎么可能忘记?程婴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狂乱而甜蜜的夜晚。她的眼睛湿润了。
他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了怀中。程婴没有注意到车顶的后视镜里面,他的笑容。
如果她注意到了,结果可能不同。
“回去并不是没有可能。”先知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了。他的皮肤随着水晶球的光泽不停变幻着颜色。“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身体没有死亡,所以理论上,你仍然有重返生之世界的可能。”
我不安地盯着他,等待他说出“但是……”把我的梦想残酷击碎。
“有很多门可以通往生之世界,这些门总在时刻不停地变换。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一个固定不动的门,这道门是大祭司创造出来的,我们谁也没有能力复制一个。但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门,并把它暂时固定住,你可以通过它到达你想去的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期待的表情。他的目光变得捉摸不定,“不过,所有的门都在禁地里边。”
大家面面相觑,阿述吹了个口哨,“也就是说,想接近那个门,先得通过那该死的看守。”我看见其他人的眼中或多或少露出了恐惧。
房间内一片静默。
“看守只有一个,我们有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