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沉默群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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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偏过头,确认他已经离开,才回头对程婴说,“怎么,你也来吃垃圾食物?”
“天太热,吃什么都没胃口。”程婴伸手拈起一只小面包,咬了一口。“昨天我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在公共浴室洗澡,洗完后发现自己的衣服找不到了。我吓坏了,找啊找啊,几乎把整个浴室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找不到。我央求旁边的人把衣服借给我,哪怕遮遮羞也好,可是没有人理会我,大家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后来,我就蹲到地上,哭了。”她说着笑起来,“这个梦是不是很好笑?”
“可能是因为你缺乏安全感。”我替她分析,其实我的那些梦才叫稀奇古怪。她点点头,认同我的观点,“是啊,有时候真的是这样,知道我为什么没男朋友吗?”我哦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其实追我的男人挺多,也有条件不错的,但我就是没办法投入,跟他们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
“呵呵,我不是心理医生,爱莫能助。” 我低下头,啜着可乐说,“其实这几天,我也做了不少奇怪的梦。”
“说来听听。”她显得饶有兴趣。于是我将自己的梦告诉了她,不可避免的,我们谈到了陈沫。她的事,连小文也不知道,那是太久远的记忆,我觉得没有提起的必要。
“真是可惜,多好的女孩子啊!”程婴欷嘘不已,“如果她没有发生意外,你们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会结婚,也许还是免不了分手,世事难料。”我又喝了口可乐,发现杯子空了。“其实再可怕的梦,醒来也就没事了,对自己的生活失去控制,才让我真正感到恐惧,因为那是现实,你无法逃避。”
“你对自己的生活失去控制了吗?”
“有一点。”何止是一点,我几乎已处于全盘失控的状态,只是没法对她讲。
“不会吧,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她不解地说。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我低头看了看表。这个动作马上被她敏感地注意到了。“该走了吧?”
我问她,吃完了吗?她回答说,好了。我说,那咱们走吧。
到了麦当劳门口,她说想去时代广场买点东西,问我可不可以陪她。我答应了,心想总比枯坐在办公室里强。
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多钟头,车厢内已经有些发烫,虽然路途并不远,我还是把空调打开了。程婴拿出一块丝质手帕,轻轻吸着额头的汗,说,真热。我的目光掠过她隆起的胸脯,说,一会儿就凉快了。
十分钟后,我们到达那座全市最大的商场。
我以前也常陪小文逛二楼的女装商场,所以并没有觉得不自然。程婴身材高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当她在试衣镜前面搔首弄姿时,我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身体转动,心想她平时若不是热衷于健身,恐怕很难保持这样完美的体型。
不过当她在一个内衣专柜前停下脚步时,我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她把刚买的几件衣服往我手里一塞,便钻进五彩缤纷的内衣丛中了。我赶紧抬脚踱到不远处的耐克专卖店,脑袋里响起了警报。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在买内衣的时候,身边跟着个关系并不亲密的男人,她的这个举动中包涵的暗示,连傻瓜也看得出来。我想,如果再不采取一点冷却措施,就有引火烧身的危险了。
“今天真是满载而归。”程婴从内衣店出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你觉得无聊吗?”
“不会,反正也没事可干。”
我提着四五个包装袋,站在商场电梯上徐徐下降,一想到袋子里装着程婴的内衣,我感觉怪怪的。
“出去散散步吗?外面很凉快。”小文斜靠在厨房门口问我。月光透过百叶窗,射到她身上,形成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图纹。
“不想去。”我躺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说。
她走到身旁,“你有心事?”
“没有。”我避开她的视线,心里一团糟。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小文柔声道,“告诉我好吗?”
告诉她我害怕黑夜,害怕睡眠?告诉她,晚上睡在她身旁的是另一个男人?不,我不能。
“我真的没事。”我在她脸上看到了生气的表情。“骗人!我不是小孩子,何方,你也不是个撒谎的高手。”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某个地方。我挺起身子,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小文,你听我说……”
她猛地站起身,任由我的手掌从她背部滑落,“你说过爱我,对吗?可是你爱我什么,因为我每天陪你吃饭,和你上床?这就是你表达爱情的方式?难道我连分享一点你真实内心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被她一连串的诘问弄得哑口无言,也许,我以前的做法是错误的?我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我知道我没用,帮不上你什么忙。”她眼中露出失落的神色,“我的爸爸妈妈以前也这样,他们各自为政,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就象两颗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星球。他们的夫妻生活是这样空洞乏味,换了是我,可能连一个月也忍受不了。”她低下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好怕我们的将来也象他们一样,我真的好害怕。”
我一阵心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会的,我们怎么会那样呢?”我几乎忍不住要将镜子的秘密告诉她了,但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说了也没用,她不会相信你的!”是啊,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种事情的,没有任何看得见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话是令人信服的。我退缩了,骗她说自己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小文轻信了我的话,满意地依偎在我胸前睡着了。我抱着她的身体,感觉自己象个坦白不彻底的罪犯,心里阵阵内疚。
说不清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睁开眼时,已经置身于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金灿灿的地面坚硬而冰冷,我怀疑那是用真正的黄金砌成的,不过这并没有使我太过惊奇,我感到惊奇的是对面的那个人,她是我在梦境中见到的女孩,那个年轻的女王。
“缪塞斯,你不是说有能力召来一只最会歌唱的夜莺吗?你可不要食言啊。”女王含笑看着我,眼神如水晶般清澈。这愈发使我相信眼前的一切是梦境的延续。
“当然,亲爱的女王,我说到做到。”我从放在双膝前的玉钵里抓起一把金色粉末,向空中撒去,与此同时,一串我自己也听不懂的咒语脱口而出,它们根本没经过我的大脑。我惴惴不安地望着那些粉末在半空纷纷扬扬地飘舞,直到凝聚成一只金色的夜莺,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那只夜莺振翅在我们头顶绕了一圈,然后歇在房顶的一根横梁上,开始歌唱。那是我听到过的最优美的鸟鸣,甚至连很多乐器也发不出如此悦耳的声音。我看见女王的眼睛亮起来,“哦,缪塞斯,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美的音乐。你真让人吃惊!”
“不,这没什么。”我打了个响指,夜莺从横梁上飞下来,尾巴后象喷气式飞机一样,拖着一道金光闪闪的轨迹。女王伸出手臂,让那只鸟儿落在肩头,她好奇地用手指逗弄着夜莺,后者则把尖尖的鸟探到她腋下,弄得她格格直笑。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变成那只鸟。
有人过来了,脚步声很轻,但非常坚定。有权不经通报就擅自进宫的人,除了大祭司图卡,没有第二个了。我转过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顿时,满腔的喜悦都化为乌有。
“你来啦!”女王迎上前去,给他看掌上的夜莺,“你看,多漂亮的羽毛啊!这是缪塞斯送给我的礼物。”
图卡不置可否,目光在我身上只停留了半秒钟,好象我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一样。“凯,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
“什么事?”女王见他神色凝重,忙收起了笑容。
“阿撒拉已经提前叛变,他的军队正在向王城进犯。”图卡猛然转过头,用严厉的语气对我说,“你,出去。”我愣了一下,只好站起来。女王把手放进图卡的臂弯里,笑着说,“别这么凶,他还只是个孩子。”我只觉一股酸热的液体涌上眼眶,几乎落下泪来。我好容易克制住自己,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在我身后,那只金色的夜莺化作了粉末,随风飘散。
2003年5月31日 8:35
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眶,然后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张脸,我自己的脸。起初我以为仍在做梦,但发现周围的环境如此真实时,我明白了,那不是梦。
那张悬浮着的脸正在一点点消失,像融化的积雪。先是耳朵,接着是额头、下巴……最后消失的是嘴巴,两片嘴唇张开了,似乎在做无声的呼唤。
天花板又恢复了原状。
我直瞪瞪地望着这一幕,心脏扑扑狂跳。缪塞斯的声音传到我脑子里,“早安,我的朋友。”我感觉他从墙上溜下来,站在窗口。“那个梦是怎么回事?”我踢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瞒不过你,没错,我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这么说,你以前所说的故事,全是一派胡言?”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里面的人物,都曾经存在过。”
“那他们现在呢?”
“现在?”他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嘲讽,“八千年前的人,还可能活着吗?”
我盯着窗口,感觉他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真奇怪,既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他,又怎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的脑子感应到了。
“根本没有什么反空间,对不对?你也是那个时代的人,我在梦里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看着他,发觉他身体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但是很朦胧,像一个影子。
“你看到我了,对吗?”他也在注视着我,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可以发觉他很惊讶。“你的变化很快,超出了我的预计。”
“什么变化?说清楚点。”我走近一步,现在他的形象越发清晰了: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身材很高,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深黑的眸子极具穿透力。他抬起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感到了一种重压。
“你正在变得和我一样。”他张开五指,抚摸着我的脸庞,他手指上的皮肤干燥温暖。“人的灵魂是一种存在,它不会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亡。有没有听说过,人死亡的一瞬间,躯体的重量会减轻21克?这消失的21克,就是灵魂的重量。
佛教所谓的解脱,其实是死亡的另一种表述,因为只有摆脱七情六欲,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然而那些原始欲望的发源地,就是我们的身体。于是佛教徒常常要过苦行僧的生活,这是以人为的痛苦,来抑制肉体的欲望。这样做,需要极强韧的意志力,其实他们不知道,有一个简单和直接得多的办法,那就是毁灭肉体。人类害怕死亡,是因为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但作为祭司,我们几千年前就已经知道,精神是不死的,它只会通过肉体的死而到达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加光明的世界。”
“肉体是个低级的东西,虽然它偶尔能给你一些快乐,但更多的时候,是带给你无穷无尽的痛苦。”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也经历过爱情,我爱的人,你已经在梦中见到了,她是不是很美?”的确,那个女人比我见过的所有明星都更漂亮,小文和她一比,就显得很平庸了。
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爱的是图卡,你感觉到了我的痛苦,是吗?”是的,梦里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我记忆犹新。“所以你嫉妒图卡,恨他,尽管他救了你的命。”
“是的,为了凯,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杀了他。”缪塞斯的眼神很阴沉,让我感到一丝寒意。“但我更希望他跪倒在我脚下,乞求我的怜悯,让凯看看他那付可怜相。”他深吸了口气,“为了得到凯,我甚至不惜做一个叛徒,我投靠了阿撒拉,想借这家伙的手除掉图卡。他得到他的王位,我只要我的爱人。”
“可惜我还是失败了,可悲的失败。我的身份泄露了,按照穆的法律,我遭到了最严厉的惩罚,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诅咒之牢里,永世不得翻身。想像一下,在那面镜子里度过几千年的漫长岁月,是什么样的滋味?天哪,那真是太可怕了,我无法形容。就算让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呆一分钟!”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我曾几度见到了光明。一千多年前,一帮盗墓者拿蜡烛靠近这面镜子,我向他们打招呼,结果他们扔掉蜡烛逃跑了。十七世纪,欧洲的一个贵夫人拥有了这面镜子,她对着镜子梳妆时,我为了不重蹈覆辙,尽量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可是她的心脏太脆弱,居然当场被吓死了,哈哈。这以后,我几乎绝望,直到遇上了你。”他微笑起来,“我多么害怕你也像那些人一样,吓得落荒而逃!但是,你没有令我失望,你的召唤破除了镜子的魔咒,让我重获自由!”
这么说,我他妈的中了千载难逢的大奖!我真是哭笑不得,要是我的胆子小一点点,也许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我会梦见你经历的事?”
“我们的灵魂共用一个大脑,它们之间产生了错位,你看到的梦境是我的一些记忆片断,同样,我也看到了你的。这几天夜里,你的脑电波很紊乱。”
“该死,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其他的人?”
“很抱歉,只有召唤者的身体可以容纳我。”
“既然你并不留恋尘世,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你可以去找你灵魂的归宿呀!那个地方在你眼里,不是像天堂一样美好吗?”
“我去不了。”他握起了拳头,“只有在肉体死亡的一瞬间,通往天堂的大门才会开启,这个时间很短暂,我已经错过了时机。现在我们必须同舟共济,直到你的躯体死亡,我才能重新获得那个机会。”
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他占据我的身体时选择自杀,岂不是很危险?缪塞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你完全没必要担心,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这个世界很有趣,比我生活的时代要有意思得多,所以我暂时还不想死。”
他轻轻一跃,跳到了窗台上,“好好过你的今天吧。”他对我挤了挤眼睛,从窗口跳了下去。这可是在三楼!我赶紧扑到窗子旁边,向底下望去,只见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落在地上,然后灵活地钻进人群里,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消失不见了。
我的状态一整天都很糟糕,脑袋阵阵疼痛,身体软绵绵的。我想用埋头工作来忘掉烦恼,但效果并不好。我看见办公桌上的备忘录里写着昨天的一系列工作记录,那显然是缪塞斯留下的,这样我就不至于找不到头绪。不过这点小恩小惠无法打消我对他的憎恨,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只能与他分享,我简直要发疯了。
2003年5月31日 12:10
我从楼下叫了盒饭,但只吃了一半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箱,食不甘味。我拿起毛巾,向洗手间走去。走廊里静悄悄的,职员们基本上都离开了,还有一些可能在午休,大部分房间房门紧闭。我穿过走廊时意外地看见程婴迎面走来。
“你没回去?”我问她。
“对,你不也没走吗?”她停下脚步。
“你知道,我三分之二的中午都耗在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