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17 018虎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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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开始试着求生。石壁上长着少量的藓类,吃起来味道怪异而苦涩,却是唯一能找到的“食物”。虎牙找到了一处滴水的地方,每日用牛头盖骨可以接到小半碗水。后来他又发现这里有少量的老鼠,以石块为武器偶而能尝到生鼠肉的味道。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只能以每次睡醒在石壁上划道来计日。
但这一切只是延缓而非阻止死的到来。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常让虎牙无法成眠,惊恐地睁着眼睛,忍受着绝望的啃噬。在壁上刻下第七道时,虎牙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父亲的脸,母亲的脸,其其格的脸,鲍尔金的脸,许多陌生的脸,交错着混杂着逼近过来,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让人头痛于裂,握着牛腿骨疯一般挥舞驱赶着并不存在的恶梦,捂着耳朵高声尖叫……然后发现自己仍处在黑安的寂静中,身边除了尸骨还是尸骨。
在壁上刻下第十道时,奇迹终于发生了。虎牙见到了一只不同寻常的动物——一只野兔!!在洞中怎可能有野兔?!那颤动的绒毛更像是一份不可能的奢望。
他压抑着将兔子打死饱餐一通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跟着这易受惊的小兽,不断的深呼吸也无法压抑住狂奔的心跳,四肢在发抖,全身的毛孔也不受控地开合着。
算了吧,放弃吧,说不定这也是个幻影,说不定那洞口跟本容不下你,说不定……心在惧怕着那由希望之颠跌落深渊的痛苦,身体却前行着,组成它的每一个微粒都大叫着要活下去。
野兔在某个地方一转就消失了,一块岩石的后面涌出一阵阵干燥清爽的空气。虎牙颤抖着,几乎是爬向那块岩石的——在岩石后面有个出口,狗洞大小的通向光明的出口。
耀眼的白日,耀眼的蓝天,耀眼的草原,突然席卷来的风,混着熟悉的沙尘和干草味儿。陌生的一切,怀念的一切,让虎牙感到一阵晕眩,,重重地倒在了久违的草地上。头上隐隐传来秃鹫的叫声,我最终还是要死了吗?死,也让我死在草原上吧,别把我一丝一毫的血肉交给地下的蛆虫,把我送给天上翱翔的雄鹰吧,让我化为它有力的翅膀,英武的双眸,让我看到更辽阔的天地,拥有更自由的灵魂……
虎牙再睁开眼睛时,对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软软的羊皮铺和暖暖的火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
“我叫巴帕。”有着如夜空般深邃眼睛的少年微笑着——他看上去只比虎牙大一两岁——递上了盛着马奶的木碗,小心地不让虎牙喝得太急。
“你叫甚麽?”
“格日朗……不过大家都叫我虎牙。”
“虎牙麽?——你小子可真命大,饿了好几天,又吃了些有毒的东西,大伙都打赌你会完蛋呢!好在我下注压你会活下来。”少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浓浓的黑线。
虎牙感到头沉沉的,所有都混在一起像烂泥塘一样,思维则成了陷在烂泥中的马车。巴帕扶他躺下,“你再睡一会儿,等一下我带你去见达瓦仓首领。”
达瓦仓——这熟悉的名字在虎牙脑中翻滚,眼前浮现出在塘火旁的父亲,跳跃的火焰把父亲微醉的来脸映得红红的:“达瓦仓……是条好汉……”
好像是,好像是东部最大的马贼头目。虎牙还想想甚麽,但温柔的睡神已幸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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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因为实在对草原的许多事不是很了解,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有此说明篇。
说明篇(一)——姓名和人祭
上次有位大人对虎牙的姓名提出疑问(先向这位大人一鞠躬,谢谢你肯看这篇烂文),文中这次讲到了,“虎牙”是个外号,外号之所以不用蒙语写是因为用了蒙语就没有外号的感觉了。(其实是作者懒得查字典。)至于其它的名字(起名字好难)大多是有据可查的——蒙古作家的作品中啦,传说中啦,亲戚的名字啦……总之是百分百的蒙古名字,除了一个:伊坦拉。这是我自己编的,但像维吾尔族的多点儿,汗~~(没见过这样的作者,主角的名字这麽随便)。至于虎牙的本名本想用“白音宝力格”(知道出处的大人别说出来
:P),但最终用了字少点的“格日朗”,我懒~~
关于人祭。解放前藏蒙一带的人祭还时有发生,大多是犯人和奴隶,多为现杀现宰(虎牙:你这甚麽话!)至于古代蒙古是否有因为求雨而进行的人祭,还没查到资料,汗~~
没用传统方法对虎牙现杀现宰是因为——我想不到那种情况下怎麽让虎牙活着加入马贼啦!(众人皆倒)
这一篇的“草原味儿”不是很浓,谢谢大伙的观看,也请多提意见。
PS:下一篇两个为主角终于见面了,故事的进程好慢,汗~~
虎牙(二)
多隆尔汗统治第六十年,发生了一起震惊草原的大案——一群身份不明的马贼劫走了正前往王都的西夏公主忽阑,伊坦拉皇子的未婚妻。整个蒙古皇室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脚下。大汗的愤怒如同雨季的风暴席卷了全草原,重金悬赏劫匪的行踪。
是年秋,得人告发劫匪身份为东部草原马贼大头目“虎牙”,至于其真实姓名却不确知。大汗即派出两万大军围剿,未果,王军损失过半。同年十月,复派出四万大军,由伊坦拉皇子亲自挂帅,十月底,王军前锋与马贼团于克鲁伦河畔遭遇,王军折损五百人,斩获马贼百余名,虎牙率众由迭里温陀山逃走,此后踪迹全无。
入冬休兵,维吾尔王,西夏王皆发援兵助剿马贼。
来年春末再度发兵,伊坦拉由内线探知虎牙秘密据点,即兵分三路,一路突袭马贼巢穴,另两路成东西夹击之势。一路转战,其间虎牙数度欲率众冲破包围,终因对手的优势兵力而未成。
是年夏初,虎牙被赶至贺兰山下,西夏军已封山完毕,王军三路兵马会合,将马贼团团围住……
篝火扑扑地响着,除了几个看哨的人,其余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靠着依偎着睡着了,就连星星也只有零星的几颗,困倦地眨着眼睛。初夏的夜晚仍带着几丝寒气,不时有人惊醒,但往往又一翻身睡了过去。宁静的夜晚,除了轻微的虫鸣,打鼾声,间或几声伤员的呻吟和呓语,便再听不到别的甚麽了。
然而宁静只是一层美丽的茧壳。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人破旧袍子的袖口,襟摆都是黑红的一片——一层层浸着敌人的,自己的,但大多仍是敌人的血,已经干涸,结成硬块,却好象仍令人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昭示着主人曾经过怎样的生死恶斗。所有人的马刀都未取下,弓箭就放在举手可得的地方。没有卸鞍的马匹正在近处啃着嫩草,偶尔警戒地抬起头,轻轻跺着蹄子,微摇着耳朵捕捉远处任何异样的声音。
虎牙坐在火堆旁,浓黑的剑眉紧锁着。原本近两千人的大团,如今只有四百多人幸存,其中大多数更都受了伤。四周极目望去,全是星星点点的营火,像一只只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的眼睛,窥探着他们,随时准备猛扑过来。身后黑色的庞然大物——贺兰山,更像是地狱的入口。
一阵夜风吹来,虎牙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的羊皮袍早有几处磨破了口,翻出的棉絮也看不出是甚麽颜色的了。“喝一口吧。”坐在身边的巴帕递过来装有烈酒的水袋,半年来的征战让他那张娃娃脸明显瘦了一圈,腮帮上更叉叉丫丫地长出了绝对不适合那副稚嫩容貌的胡子。虎牙边接过水袋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晚刮一刮吧,你的样子真够狼狈。”
“哈,彼此彼此。不过你说得对,这副尊容地狱里的女鬼可不喜欢。……他奶奶的,伊坦拉是要把老子困死!”
“我们最擅长逃跑,现在却无处可逃……拖烈,把酒给下面睡不着的兄弟喝一口,暖暖身子……找到水源了吗?”
“还好,找到了,近处有一口井。倒是干粮却不够,最多再撑个三四天吧,再下去就得宰马了,可没马又怎麽逃跑……他奶奶的,如果没有伊坦拉统领,蒙古、西夏、维吾尔三方人马非内乱不可。唉——上次派去散布谣言的兄弟反倒被那小崽子逮住了。”将匕首在火上来回烤着,想到那名手下惨死的模样,巴帕的眼中跃起了两簇烈炎。
咬紧牙关,虎牙紧紧握住了身边差不多一人高的大弓。白天……白天原本有一个能杀了伊坦拉的机会!他率众佯要由东路杀出一条出口,待王军的中路东移之际,突然回马杀向中路空缺。王军变阵虽快,打破了他一口气杀出重围的计划,但确实有一瞬间,敌方的阵形乱了。
然后他看到了,于五百步开外的王旗下,那着白甲的男人!他看到了,他感觉到了——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虽然不清楚伊坦拉的容貌,但他知道,从灵魂最深处的骚动就知道——就是那人,近半年来追击他,杀死他的兄弟,将他逼入绝境,就是那人,他最大的宿敌,伊、坦、拉!他眼中只余下那穿白甲的身影,千军万马中只余下那个男人。
“伊坦拉!”暴喝一声,连发三箭,将所有的憎恨都贯穿其中。——但,箭却被挡住了,被三名舍命的亲兵挡住了,三具尸体受不住箭的冲力向后飞去。然而伊坦拉没有死,他还活着,连衣襟也没破的活着!被几百名亲兵围在核心保护起来,仿佛在嘲弄着,傲慢地示威着……
没伤到他分毫,没伤到他分毫!虎牙狠狠盯着远方的某处,自尊受挫的疼痛与憾恨撕扯着他……
“能逃得掉吗?”巴帕在身边轻声的问话更想是自言自语的肯定句。
“巴帕,你……”想问的话问不出口:你怪我吗?如果我没有抢来忽阑,如果压制住自己的思念,整个马贼团绝不会陷入这般境地。你怪我吗?——可还是不敢问出口,怕得到任何答案,怕那种仿佛被裁决的感受,被反复的自责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心再也承不住好友哪怕一丝的苛责眼神。
“怎麽?”
“……没甚麽,我去看看放哨的兄弟……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让大家一起逃出去的办法。”扯出“自信”的微笑,连自己都知道一定笑得很难看,虎牙别开头,不敢对上巴帕那双如夜空一样深沉的眼睛,逃也似地起身走了。
目送首领远去的背影,巴帕的嘴角弯起一丝自嘲般的微笑。你还是太善良了,虎牙,那麽容易自责。其实你的计划是完美的,如果没有内奸的话,一切都将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结束……内奸,这个词扩大了巴帕脸上的笑意。漠北的野狼们怕是还没吃饱吧?那个为了三袋黄金就将你的身份透露给大汗的胆小鬼长得可不够胖呢。被打折了双腿,在不致命处划了四十刀后被扔到了荒野上,甜美的血腥气怕是最诱人的饵了。男人沙哑的哭喊尚回荡在耳边:“饶命呀,我没……没将据点透露出去,不是……不是我呀!”不是他透露的吗?呵呵,死人是无法再为自己辩解的了。
巴帕笑弯了的眼睛里却像是冬日深黑的夜空般冰冷,轻轻将手指搁在烧红的匕首上,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冷笑地看着自己烫伤的手指。
“虎牙,”他轻轻地念着,“虎牙,虎牙,”像是着了魔一般念着,这名字本身像是有魔力一样迷惑了他,“虎牙……”胸中种种感情翻滚着,连巴帕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用哪种感情吟念着这个名字。
虎牙并没有去周围巡视,应该说他刻意躲开了所有巡哨。他害怕那一双双充满希望和信赖的眼睛,从一次次的溃败开始,从一个个兄弟倒下开始,那样的目光就像一支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为甚麽不责怪我,为甚麽在临死前的一刻还相信我?因为我是首领?因为我是达瓦仓选中的继承者?可我已无计可施,我的每一步棋都被伊坦拉看透了!……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无法表现在外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苦闷,像决了堤的洪水,从灵魂深处漫了上来。曾以为,从祭献之洞中出来的那一刻曾以为,自己与过去的羁绊已经全部断了,已成为最自由最孤独的一抹游魂。但甚麽时候起又被束缚住了呢?那古铜色的刀刻脸庞,那刚毅凌烈的双眼,那暖阳般的微笑,还有抚摸自己头顶的温厚大手——达瓦仓。
当全身浴血的达瓦仓握起手中的尖刀时,“虎牙……答应我……”,当锋利的刀尖刺入右臂时,“代替我,保护……兄弟!”火辣辣地痛,眼泪流不下来身体却火辣辣地痛,右臂的刀疤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痛着。
达瓦仓,我辜负了你,我成不了你……哪怕你用名为信赖的最沉重的铁链束缚我,我也无法阻止自己的任性,哪怕进行无数次选择,我仍会为了忽阑而犯下相同的错误吧。
营地里唯一一间小屋,想是逃战荒的西夏人留下的,虎牙轻轻推开了门。忽阑正默默地立在那儿,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令她看上去像一尊白玉雕像。
“你仍没睡吗?”心痛她那失去血色的憔悴脸庞,待欲伸手碰触,忽阑却轻轻转身,避开了他的指尖。
虎牙尴尬地笑了,笑声到最后却变得苦涩。“你知道吗?你那英雄的未婚夫快将我逼入死地了,而你到最后仍不肯正视我一眼吗?”忽阑的身体轻轻一颤,视线却仍投向窗外的月亮。
“忽阑!”虎牙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臂,“为甚麽?为甚麽?我有哪点比不上伊坦拉?家世?地位?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他自己可曾为此奋斗过一分一毫!才能?如果我拥有等同于他手上的兵力,我怎麽可能输给他!忽阑,看着我,正眼看着我!”忽阑纤细的臂膀发出骨胳欲断的声音,她仍偏过头,贝齿紧咬着已干裂的嘴唇,直到上面泛起血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