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17 018虎牙-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忽阑……”虎牙百感交集地看着走向他的女子,这个将他推下深渊的女子。为甚麽要在这时离开那间小屋?为甚麽要在这时才肯正视我,呼唤我的名号?怜悯吗……他绝望地闭上双眼,仅仅是这个女子的名字就能剜出内心最深的伤痛。
忽阑仿佛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轻轻地走过一个个咬牙切齿的身影,穿过一道道敌视的目光,她的眼睛只是定定地停留在那个劫持了自己的男人身上。每个近处看了她的人心头都不由一震——那娇弱的脸庞竟是用白玉琢成的,美丽下是斩金断玉的刚强。
“虎牙,”忽阑的声音仿佛利刃出销的清响,“以我为人质,向伊坦拉交换你们的安全吧。”她的眼睛里有着刀在月光下折射的青光。
虎牙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谁想到这样的建议竟出自西夏公主,伊坦拉的准王妃之口。是养尊处优者天生施舍般的慈悲,还是怕被逼入绝境的“贼人”变得丧心病狂威胁她的生命?
“哈哈,哈哈哈哈……”虎牙歇斯里底的大笑回荡在无声的营场上,就像不曾遇过这麽滑稽的事似的,放肆地笑着。
“你敢再说一遍?”他突然止住了笑,表情狰狞地勒住了忽阑的脖子,黑色的眼底沸腾着浑浊的杀意——过去不论她如何拒绝自己都不曾出现的杀意。“多可笑,我刚才竟为你不再漠视我感到高兴,实际上你只是认为我不再值得你漠视。你在轻视我!”加重的手劲让忽阑双眉紧皱,“你竟认为我是个会用女人,尤其是自己倾慕的女人做盾牌的懦夫?!”
“比起……你的兄弟,自己的……面子更……重要吗?”断续的话语竟象千斤重的沙袋,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虎牙愣愣地松手,无数矛盾的痛苦在他眼中交织着转瞬即逝。
巴帕诧异地看着那个如透着寒光的利剑般的女子,开始有些明白虎牙如此迷恋她的原因。但现在并不是鉴赏美女的时候,他不安地看向虎牙——他会如何决定?而我的计划呢?
半晌,虎牙笑了,对着忽阑,又像对着所有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你说得对,没有比兄弟更重要的了。”他的语气透着暖意,令忽阑想到行将燃尽的火焰。
虎牙缓缓地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每个人脸上,和微笑完全不同的炽烈目光如同要把每人的样貌都烙在心中一样。然后他思索似的望向远方:“将死去的几位兄弟好好葬了,就都休息吧。”没有人动,都被钉在了地上般不解地看着他。“怎麽,再不休息明天可拉不动弓了。”听到这句话,人们才困惑地四散离去。——“你看,好久没见头儿笑了。”“一定是想到好法子了。”“对,对,这就叫否极泰来。”小声的低语流传着,似乎努力让悬着的心有个着落。
虎牙止住了还想说甚麽的忽阑:“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用你来换大伙儿的命呢,卖相不好的话就糟了。”忽阑默默注视着男人脸上莫测的笑容,突然一把紧握住他的手,眼睛如野火般燃烧着:“你记住,虎牙,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忘记,你今生最爱的女人将再也不会记起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巴帕,你能陪我走走吗?”虎牙的请求打断了巴帕刚想出口的疑问。不知为何他觉得虎牙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解脱后的释然与空虚中。
两人沉默地走在寂静的草原上,夏季的喧闹已经开始慢慢凝聚,草尖上停着萤火虫淡淡的幽光。一直等待虎牙开口的巴帕终于忍不住沉寂的气氛,有些焦急地说道:“你到底有甚麽打算?你该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凭一个女人能救了整个团吧?伊坦拉大可以在得回他妻子后慢慢料理我们,就算当时碍于条件不能出手,但一年后呢,五年后呢?女人对他来讲只是其次问题,你的存在损伤了他的权威才是他全力消灭你的主因。还不如我们之前的计划,至少可以让王军对外宣称虎牙已死于乱军中……”
“我们有很久没一起看星星了,”莫名其妙的插话让巴帕疑惑地停住脚步。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状,虎牙立在他的前方仰望星空,自顾自地说着,“过去达瓦仓教我们观天象时,总是三个人一起看星空呢。你记得吗,那时达瓦仓说流星是战士陨落的生命……达瓦仓死时正是黄昏,那时陨落的是太阳。”
“虎牙……”
“我一直不明白为甚麽达瓦仓选择我当继承者。那个人对我而言就和太阳一样,自身完全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了,我试图变成他但事实上我成不了他。这个约定……”虎牙不自觉地握紧右臂,“对我而言仅是份枷锁。我爱这个团的心情丝毫不输于他,但我并不是担起全团责任的合适人选,我不够冷静理智,也放不开私情。”他微笑着转过身,“其实你我都知道,巴帕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巴帕惊疑地看着虎牙,对方剖白的心迹竟像把锋利的匕首指向他。心仿佛要跳出胸膛,后背敏感地察觉到一道道流下的冷汗。虎牙知道了甚麽吗?他这两天夜夜出去难道是为了查证?种种猜测搅乱了思绪,他试着从虎牙眼中看出些端倪,但除了清澈的黑暗,那里甚麽也没有。“你胡说些甚麽呀……”强压下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的冲动,答话的声音里却有难掩的局促不安。
“呼呼,你没想过吗,如果由你来当首领,大家就不会陷入这般地步。”轻笑声还没消散,虎牙的身形突然逼近巴帕。“完了!”巴帕在心中哀呼,明知凭对方的身手自己毕死无疑,手仍不甘心地寻找刀柄。
然而耳边却拂过温热的气息——这个人只是紧紧拥抱着他,像渴求他体温般紧拥着他。巴帕僵硬地看着毫无防备的男子,面对他全心信赖的举动,心不知为何反而跳得更快。“对不起,明天一切都会结束了。”喃喃低语的男子全身都透着噬人的疲惫。轻轻回拥他,一把名为悔恨的刀在巴帕心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东方的地平线染上了一片银白,徐缓吹着的东南风中透着淡淡的湿润和青草味儿。仿佛受到这充满希望的景象影响,整个马贼团都洋溢着紧张期待的气氛,就像一帮要参加赛马会的孩子。几百匹骏马奔驰着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有的上面坐了两个人——首领临时取消了分兵两路的决定,而且将能骑马的伤号都带上了,这显然增大了逃走的难度,但他一定是想到了甚麽奇谋——所有人都几乎盲目地相信着。昨晚他的笑容,他将巴帕单独留下讨论,都成了这点的证据。甚至有人轻哼起了欢快的家乡小调。
忽阑轻咬着嘴唇,不安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以自己为人质,如果伊坦拉不答应条件定会引起西夏军的动摇乃至倒戈,这必会大大减低突围的难度。虎牙不也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了吗?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吧。但一想到他的微笑,一想到他今晨异常的安排,总觉得事情在某个环节上扭向了危险的方向。用力向后靠着,男子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她却突然感到恐惧——这温暖的胸怀似乎在不久的将来就只回余下死亡的冰冷了。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王军齐整的队列。虎牙在敌军射程外止住人马,拿出一封已写好的信绑在箭尾,利箭如流星般划过草原,笔直地射入王军军旗的描金杆上。掌旗官竟因为箭的余威,失手跌落了王旗。
“好——!”雷鸣般的叫好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衣衫褴褛的汉子们一起大呼痛快。王军内部似乎有些骚动,早有人抽出马刀,只等首领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杀个昏天黑地,一扫半年来的晦气。
但虎牙没有说话,他甚至连一个示意的眼神也没有。仇恨与嫉妒,还有一些无名的情感幻化成黑色的巨浪,在他的眼底翻滚。全部的心神,全部的灵魂都流向远处的某点,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在多少个无名的夜里以刻骨的恨意反复吟念的名字,就算生命不得不消散灵魂也会记得这恨意把。加速的心跳,沸腾的血液,就像期待恋人一样等待那人的出现。
王军的队形产生变化,一个着白甲的男人出现在队首。虎牙无畏地傲慢地感伤地笑了,“把刀收了,安静地过去。”说完,他轻轻踢了下马腹,钢嘎哈拉急不可待地化成一阵旋风,整个马贼团紧跟其后——没有举刀呐喊的豪迈,没有冲锋陷阵的英勇,所有人突然察觉到某种近在眼前的异兆。
虎牙在距离伊坦拉十个马身处停了下来。这是第一次,两人以彼此最真实的面目相对。那个男人正用淡然的目光看着自己,连一丝在意都吝啬的淡然。那眼中曾有的温柔,曾有的关切,曾有的怀念……还有那一吻时所包含的炽热,都如鸟过长空,消失无踪了。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吧,尊贵的王子,对着一个马贼时所持的真正面目!那些年少轻狂相伴而行的日子,那些把酒言欢倾心相对的日子,那些我明明想抛弃却仍眷恋不已的时光,不过是些美丽的泡沫,而仇恨,才是我们拥有的真实。虎牙斩断最后一丝感伤,用凌烈的目光回视敌方的领袖。
每个人都压抑不住兴奋的心跳,敌人的脸孔近在咫尺,几乎可以听到对面厚重的呼吸。目光在空气中撞击着,发出无声的回响。战马挺直了修长的颈子,喷着气,急噪地等待前进的命令。
“你们希望与我们和谈?”伊坦拉沉稳的嗓音让人想起低呼着横扫冰原的寒风。
“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你能在这麽多人面前立下誓言,不再寻我兄弟的任何麻烦。”虎牙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敲着刀柄,好象这是一件轻于羊毛的小事。他的话音未落王军中早响起了各种漫骂。伊坦拉冰冷的回视将漫骂声压了下去,但各种轻视的嘲弄的目光仍毫不留情地射向虎牙。
“到了这种地步,我并不认为你还有任何谈判的筹码。”伊坦拉的眼底闪过无名的波动。
“别忘了你的妻子。你是为夺回她而战的,如果她死了就算杀光了我们也无法抹去‘保护不了妻子的无能者’这样的污名吧。而且我知道,‘虎牙活着’的事实也会让你如坐针毡。”虎牙像个孩子般笑得无害,声音却越发冷冽,“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你完好无损的未婚妻,还有——你最恨的男人的性命。”
“头儿!”马贼团即刻响起一片惊呼,众人“唰”地拔出马刀,几乎同时王军的弓箭手也搭起了长箭。“头儿你怎麽能这样做!”“他奶奶的,要拿头儿的命换我们的贱命,还不如拼个你死我活!”男人们叫嚣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前方白森森的箭头,神经紧崩得要断裂,每一个细胞都准备迎接下一刻就爆发的腥风血雨。
“你们谁敢过去?”首领冰冷的声音给每个人发热的头脑淋了盆凉水,“谁想死在我的箭下就超过我一个马身试试。”马贼们安静了下来,缓缓垂下了手中的刀,茫然地看着他们准备赴死的首领。这一切的变化太快,让他们完全失去了应对能力。
“筹码并不差吧?”虎牙斜视着伊坦拉,嘲弄地抬高眉毛,“还是说你想要多流一些无意义的血呢?”
伊坦拉注视着骑着黑马的男人,冰冷的眼睛如刺刀般试图剖解出他的真意。时间在难奈的寂静中变得像只又瘦又老的劣马,蹒跚地走着。所有人的视线都指向沉默的王子,他的一句话将延续或终结这场历时半年的厮杀。
半晌,一道冰冷的决然划过伊坦拉的眼底:“好。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以我家族的声誉起誓,在将来的任何时刻都不会为难你的兄弟。”
“痛快!”虎牙大笑着侧过马身。那些在他身后追随他六年的人们陷入了无助的迷茫中,有的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虎牙温和的目光和他们一一交汇,然后他敛起笑容:“这件事起因于我,其间白白导致许多人的伤亡,理应由我负责,任何人不得再有异意。从此处算跑出五十里外后,即由巴帕继承首领一职。儿郎们听着,不许再想复仇的事,他奶奶的你们谁要是没活过六十岁就下来找我,等着吃我三百马鞭!——我数十个数,数完后还没离开的就是不遵首领号令的不义之徒,别怪我的箭利!”
“头儿——!”
“一。”这是个噩梦,一定会结束。
“二。”这个噩梦怎麽还不结束!
……
“七。”有一个少年绝望地失声痛哭起来。
“八。”有几匹马转头急驰而去。
“九。”男人们咬着牙,将刻骨的仇恨和不舍投向不同的两人。交错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十。——巴帕,你想成为最短命的首领吗?”虎牙的声音中透出深深的倦意。
“虎牙你……”
“还不走?”
“但……”
“还不走!”虎牙大声叱喝。巴帕感到自己的意识已被抽空,身体几乎机械性地执行命令,而心,已经遗落在了飞奔的骏马之后。
忽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怪梦。在虎牙小心地将她扶下马时,她还试图从那张英俊的脸上寻出哪怕一丝不真实的证据。
虎牙轻柔地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突然狠狠吻了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两人之间的深吻,那滋味像是最烈的酒,火辣辣地烧灼着彼此,让心仿佛被攥紧般疼痛。令人窒息的热潮震荡着她仅存的神智,当她试图再次牵起那人的衣角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亲兵簇拥着,身不由己的离开。她想呼唤那个人,想告诉他自己的真正心意,但一切都像被泡在水里,声音完全传递不出来,只能无用地捕捉那人渐渐消失的残影。
虎牙冷冷地扫视指向自己的箭尖,缓缓解下了马刀和弓箭,扔到一旁。他向前走了一步,伊坦拉身后立刻响起一片拔刀出销的铿锵声。这令他轻蔑地抬高下巴:“堂堂的王军竟惧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吗?”
伊坦拉看着他,就像打量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带下去。”他交代了一声就转身离去。瞪着漠然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