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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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把药吹得不烫嘴，一勺勺慢慢喂给煌。那小皇子虽然是拧着眉憋着气，但最终还是乖乖地把整碗全喝了下去。
“好好睡吧，姐姐陪着你。”
小心地扶煌躺下，荧给他盖上被子，一只小手却伸了出来，拽住荧的手臂。
“皇姐，哪里都别去，陪着我。”
“好了好了，小傻瓜，姐姐就在旁边，睡吧。”
皇姐，别走，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如果我躺在病床上你就能一直在我身边，那么我宁可这病一直不要治好……
……红色的秀发，标致的容貌，皇姐，是你吗？那个又是药吗？不过，再苦再涩的药我也会喝，只要你在我身边……
“皇姐……”
“殿下，您醒来了？”
“燐儿，是你……”煌揉揉眼睛坐起身，跟着自己背井离乡的燐正站在床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皇姐不可能在这里，我明白，但为什么又梦到了那时的事呢？
“这里是？我睡了多久？”
“这里是龙王陛下的寝宫华龙宫，您睡了有三个多时辰了。龙王陛下说您大概是旅途劳累，派人送来这碗莲子汤给您补补身子。”
“嗯？嗯。燐儿，我梦到皇姐了，许多年前的事了。”煌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思念的味道。
看着那样的主子，燐不禁心疼。睡梦中的煌一遍一遍呼唤皇姐的梦呓，燐听得字字刻入心中。自己进宫之际正逢荧殿下订下婚约之时，无意中遇见失落的皇子一定是上天的安排，给了她令人羡慕的地位，给了他一个能时刻在身边酷似他的爱的人。
“殿下，燐儿可以坐到您床边来吗？”
煌愣了一下，点点头。床缘的燐，轻轻搅着莲子汤，吹凉烫口的汤汁，一勺一勺地喂给床榻上的少年。
和梦中一模一样，就像皇姐，就像荧。
但是，不一样。即使再相像，荧和燐是两个不同的人。已经犯过一次的错误，绝不能再重来。
影子可以获得同样的形态，却永远无法拥有实体的温暖。
她不是皇姐；而我，不能伤害她。
端着空碗的燐离开了房间，煌披了件外袍独自走到窗边。窗外是陌生的景色，美丽但孤单，空气中总是时常折射出浅蓝色水的波纹，提醒着自己这里是龙族的地盘，而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
煌有些后悔了，并不因为离开了帝国，而是想起了父皇母后，还有荧。皇姐的灵魂醒来了，但我却没有告知她一声就这样离开了，因为我知道，若是再去神殿，自己的决心定会动摇。但现在却是多么想再听一次那甜美的声音。
“想什么呢？”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用回头却也知道来者是谁。
“没什么。”煌摇着头，撒了个轻易就会被揭穿的谎。
敖磐轻轻用手一拨，将少年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低头看着那对漂亮的金瞳。
“那么快就想家了么？不过，本王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仰起煌的颊，敖磐将唇贴上了少年的嘴，吻长驱直入，吮吸着，翻搅着，充满着王者的傲气，却又不失十分的柔情。
“煌，今晚正殿有歌舞宴会，你也来，本王身边的位子是留给你的。”
殿下歌舞升平，丝竹入耳，清悦迷人，龙族的曼妙女子挥舞薄纱，抖动绢扇，羞涩的，媚丽的，无不偷偷瞧向殿上玉座中人。
可惜殿上之人却丝毫无心这动人歌舞，只顾与怀中的玄衣少年耳鬓厮磨，象牙的玉筷夹起各色精致的山珍海味往少年的口中送。
两旁侍者的好奇夹着底下嫔妃们的怨气，冲着少年而来，却无法否认那被黑色绢缎映衬的清秀五官和熠熠金发是多么倾国倾城，即使不再身着皇袍，却依然有着不可磨灭的皇族气质，这就是斯蒂亚的誉世宝贝之一，他们年轻俊美的君主的新宠。
敖磐挥手示意侍者斟酒，清醇的琼浆注入煌面前的玉杯中，而煌却只是摇摇头。酒，他已经不敢沾嘴。
敖磐爽朗地笑出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机灵的侍者立刻又上前斟满。
“这可是本王特地命人搀了甘露和果汁的极品龙醇，怎能不让你尝尝？”
煌仍旧摇头，寻求躲避般地将头埋向敖磐怀中。冷不防，一只大手抬起他的脸颊，满是酒腥的唇靠了上来，冰凉的液体全数灌入口中，滑过舌头流入食道。
“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些？”敖磐放开煌的唇，舔去粉唇嘴角流下的酒液，移到少年耳边窃窃私语，“即使醉了也无妨，本王会‘善待’你的。”
煌的脑中已经不再想什么，这是自己选的路，不怨他人，只怨自己，和那一抹无法忘却的紫色。
“你的仇人，本王已经派人着手探查了。”
悠然吐出的话语令煌猛然仰头注视淡笑着的敖磐，黑秀的长发，却是幽暗深邃的黑眼。蓦地，又被灌入一口醇酒。
酒气回荡在口中，煌觉得有些目眩，喉咙口却有一丝甘甜。闭目，又见那飞舞的长发和摄人魂魄的紫罗兰，煌不觉地伸手抓住敖磐的衣襟，双唇间无声地放出一个字。
殿下歌舞依旧，玄幻缥缈，犹如仙境。突然嘎然停止，殿内归为平静。
“本王累了，诸爱卿自娱自乐吧。”
弦琴再度奏响，却越来越远，煌被敖磐抱在怀里，回到了华龙宫。
“煌……”轻柔的耳语回荡，预示的意味不必解释。
四周的黄帷飘扬而下，朦胧的纱般掩起口齿相交的两人。侍女们早已识相地离去，宽大的房内，黑发覆上金黄。
“那人，他使你吃了不少苦吧。”吹气般，话音起落，“本王会好好爱惜你的，煌。”
衣扣解开，露出白瓷肌肤，柔软的唇舌慢慢移动，细细品尝着斯蒂亚的佳肴。
煌躺着，承受着。如此相像，却又如此不同，这细腻如沙的爱抚，那粗暴如砾的狂吻，回忆与现实交织，原来自己是那么软弱。
“龙王，我……”
吻停在腰间，敖磐抬起头，蹙眉中带着怜爱。又吻上少年诱人的唇，直到少年呼吸紊乱，敖磐缓缓离开：“本王不想强迫你，不过本王也不希望你食言。”
张开双臂，敖磐将煌环到胸前，“睡吧，本王不会再做什么。”
煌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连几日，终日消愁。
“殿下，殿下想用点什么吗？燐儿给您去做。”
煌摇摇头，无言地示意她留在身旁。心细的燐就如荧，而每夜共枕的敖磐仿佛飒，这水晶宫中，就犹梦中的场景。
但，这一切都只是替代，就同你们在我身上寻找皇姐的影子般，我也只是在索取我的梦。
一切只不过是幻影，而幻影终究有湮灭的一天。
“殿下，龙王陛下说您要是觉得闷，可在这宫中走走散散心。”燐跪在煌的脚下，双眼带着心痛的忧伤。
“……嗯。”
华龙宫如其名，华贵之龙宫，金碧辉煌，各处点饰着奇异的水域珍品。煌漫无目的地游荡，心不在焉地观赏着只收藏在此处的深海珍珠。
迎面，两个风华女子走来，与煌四目相对之时慌忙地屈膝，“煌公子……”
一丝自嘲掠过煌的唇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理由值得别人行礼呢？明明已经不是皇子，明明只是一个靠身体获取龙王欢心的卑贱之人，却仍然被当作贵人伺候着，着绢绸，品珍味，宫内人人见他都驻足弯腰——想必这只是龙王的命令吧。
视而不见地从女子身边走过，五步过后却听得一阵小声议论。
“斯蒂亚的皇子怎的甘愿在陛下身下承欢？该不会帝国的皇族都只生得漂亮吧。”
一阵揪心涌来，煌抬出的脚不由地停在空中。紧随其后的燐试探性地探头，只见金色的眼睛中充满着悲恨还有更多的无奈。
“燐儿，我们回去吧。”
“煌，你这些日子怎么了？本王哪里待你不周了？”温柔的双臂将金发少年拥入怀中，敖磐琢磨着煌脸上的消沉。
少年什么也不说，将头埋入那宽大的胸怀中，任由敖磐抚摸玩弄他的秀发。来水晶宫已经有些时日了，敖磐处处考虑周到，从来没有强迫过自己什么。这每晚相拥而眠的身躯……安心，很安心，但总觉得缺了什么，这份温存背后真的只有柔情么？
“为何不出去走走？本王记得告诉过燐儿。”
煌轻言，“这宫里只会令我更怀念艾斯蒂克。”
的确，那边不知怎样了……我突然离开，父皇一定很恼怒，母后一定又伤心了吧……还有皇姐……
敖磐顷刻间蹙起眉头，却很快恢复了似水的口气。“那么，本王陪你去宫外看看罢。”
乘蛟的水域之行，煌变得兴奋起来。也难怪，仅15岁的少年面对从未见闻的水底风情，奇异欣喜的感受没过了阴寂，各色漂亮的鱼儿，鲜艳的珊瑚贝壳，活灵活现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大概是明白这是龙王的尊驾，水里的生灵们纷纷聚拢，恭敬地在两旁摆出最优美的姿态。
“龙族的人都住在这水中么？”煌带着好奇问在身后扶着自己的敖磐。
龙王笑而不语，伸手指向无尽的远方。循指而望，那似浩瀚的水波中竟矗立着繁华的楼群。蛟向前游近，在水底城池外围着游动。
“这仅是我龙族数十城池之一，中间那最宏伟的便是此地城主的宫殿。”
“整个水域都遍布着龙族？”
敖磐含笑点头，手臂收紧搂住少年的身躯。带着欢快的煌不经意间抬头遇上那乌黑的眸子，很快又愧地颔首。
水波中传开敖磐的笑声，“煌，你这样子比阴着脸漂亮多了。既然能让你开心，这条蛟就送给你了，以后好乘着它出来透透气。”
煌受惊地回望，“这怎么可以，我……没那资格。”既不是龙族，更不是有权势之人，怎么受得起这样的馈赠。
“我说好就好。”敖磐坚定了意见。
于是，诞生了首位拥有蛟的人类。而对于煌，他同时获得的还有另一项特权——磐，龙王名讳的直呼。
站在华龙宫的正门，煌倚着白玉的柱子。前方不远处就是敖磐日常处理公务的辉务殿，敖磐赠与他的那条蛟从一侧的栖骑场中探出头，摆动着身子，嘴边两条胡须在水气中浮荡，似乎在讯问主人是否要外出。
燐在煌的身后，为他的主子担忧着。煌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将看着前方。那视线的终点，是辉务殿，亦是更加遥远的尽头？
身边不时地有人经过，将好奇和不屑的眼神投来。敖磐对煌的种种优待，早就在后宫中闹开了锅，而那条蛟更是将嫔妃们的嫉妒推向了顶点。多少恶毒的目光都聚向这个人类少年，多少刻意讽诽都指向这个原本将继承斯蒂亚的皇子。煌对此似乎已经麻木了，敖磐对他的温柔似乎已经冲淡了一切。
“殿下……”燐终于忍不住了，一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遥不可及的愿望和近在身边的柔情，究竟该选哪个……”许久，煌打破沉默，但那话语却带来更加凝重的空气。
煌不知道，无法决断。沙漠的经历给他无法忘却的记忆，为什么那人如此对我，自己对他却无法是仅仅的憎恨。此时，给与我怀抱的是与他相似却不同的敖磐，那样的悉心呵护，那样的宠溺。我究竟该如何是好，是沉溺于现在的安宁，还是追逐过去的激荡？
“燐儿，你觉得龙王……怎样？”
“殿下，在燐儿看来，龙王陛下对殿下如此厚待如此宠爱，殿下您难道还有什么不满吗？”
煌摇摇头，怎么会有不满呢？他对我那么好，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切太好了，才令我进退两难。
“燐儿只要殿下能时时微笑就满足了。”
“是么……”煌提了提嘴角，确实，在敖磐面前他已经解除了警戒，感受着敖磐的气息，笑容会不自主地浮上脸颊。但，这种感情是什么，煌不明白。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宫外，一阵喧闹。一个端丽女子正不顾侍卫阻拦，冲着华龙宫而来，怒视的目光直逼少年。
“你，都是你！我姐姐被逐出宫流放边境都是因为你！”因愤怒而扭曲的神色，将原本秀丽的脸糟蹋尽。
煌抬起头，漠无表情中却有着不容别人诬陷自己的尊严，“我不懂你的意思。”
女子的嗓音更加尖锐，“你！姐姐她只是随口嘲讽了你一句，就这样也需要流放吗！若不是家父的请求，陛下早就赐她自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一定是你对陛下谗言！”
煌一惊，甩下一句“我不知道”，接着眼睁睁看着侍卫们将那女子驱逐出视野范围。叹了口气，煌仰望着天空。那应该不能被称为天空吧，但又该如何称呼呢。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从对面的宫殿中，蛟游了出来。远远望见倚在玉柱上较小的身影，敖磐不由得笑容迎面。
“煌，你是在等我么？”
少年送上淡淡的微笑，无言地靠进那熟悉的胸膛，脸上不知不觉地浮出一丝安心。敖磐拍拍怀中的煌，笑着带他走进了卧房。燐松下一口气，她的主子终于肯回房了。
“磐，你流放了宫中的妃子？”摒退了所有人的房中，煌好不容易开口。
敖磐倒是丝毫不隐瞒，无所谓般地点点头，“怎么？你生气了？”
“没有，如果有人中伤皇姐，我也许也会这么做。”
敖磐稍稍皱了下眉，将少年搂到怀里，“你这么爱你姐姐？”那声音竟带着一丝醋意。
煌犹豫地点头。
“那我呢？”
“……我不知道。”
“那么……那个血腥之王呢？”
煌慌乱地挣脱出敖磐的怀抱，惊愕地看着那幽邃的黑瞳，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敖磐慢慢伸手挑起一撮金发，“你真的只是恨他么，煌？”
少年别过头，“我不知道……”那声音轻柔得心虚。突然，觉得有力的双臂将自己重新拥进了怀，双臂的主人邪笑着。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在这里，你只属于我。”
沙漠。
黑夜般的长发飘扬着，敢独自在这禁地中旅行的，整个魔法大陆也仅此一人。身边躺着刚刚丧命于赤灵剑下的魔兽，暗飒似乎有些无聊地坐在光秃的岩石上，摆弄着泛着红光的爱剑，剑末的那颗五色宝珠从前几天起就开始放出淡淡的光泽，赤灵的波动变强了，而造成这的原因，暗飒没有依据却也猜得个大概。
风云变化了。一抹阴笑挂在嘴边，暗飒的目光放到东边，那里的水域连接着龙族的大本营。
沙漠上缺水缺食物，唯一不缺的就是从各个旅行商队处得来的流言蜚语。虽然大部分的消息对于暗飒都不屑一听，但那条却不一样了。
——听说斯蒂亚的皇子成了龙王的新宠。
危险的笑弥漫开来，暗飒带着杀戮的满足和快感开始向东方前进。
水晶宫中，又是歌舞升平。煌知道，这是敖磐在讨他的欢心，桌上摆的各式佳肴中，甚至还有从斯蒂亚王都捎来的自己最爱吃的鲜果，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压抑着。
“煌，不开心么？来，笑一个给本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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