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宏传-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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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宏虽年少气盛,却是天姿聪颖,已经后悔多说的那几句。宏心里早就想个明白,原来有些事情,有些话语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自己此行目的是说服江怀出征,若一味任性乱讲,只能坏事,岂能成事!
司徒宏道:“晚辈错了,竟以小人之心误解前辈,江大侠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我明
日就给沈将军写去书信。壑赓教派龙虎兽之称的江大侠谁人不知,正是朝廷所要的
贤能,也定会考虑前辈的顾虑。“
司徒宏说完这番话,觉腹中难过,似乎有什么浊物上涌,直想呕出。他见江怀脸色好转,连忙起身,二人又寒喧几句,司徒宏这才告退。
第二日,司徒宏只得分别给三叔司徒争及沈方远将军分别写了书信,将壑赓教派的事情一一说明,请他们定夺。宏将信封了,请教内的信使送了出去,他也无心再在永沱山住着,於是辞了众人,说到慧安寺去找宇觉长老,有人问出征之事怎样了,司徒宏只说还再等朝廷下御旨。魏水行要与宏同去,司徒宏谢绝他的好意,让他只安心照顾婉玉。
二十九、入魔
慧安寺与壑赓教所处之处果然相距不远,司徒宏只走了两日,便来到寺内。时正晌午,有小和尚将他让进寺内,宏说明来意,便在寺内坐等,却只等到晚斋过后,小僧来传话,宏这才拜会了宇觉长老,并将父亲司徒海的亲笔信递上。
这长老并无特别之处,看年龄有六十几岁,慈眉善目。宇觉看过信后,微微一笑,
道:“令尊大人还好吧?难得他还记得我,那日一别竟有二十几年。”
“多谢长老挂念,家父很好。”
“你母亲可好?”
司徒宏见宇觉虽问得轻描淡写,却目光中有特别意味,宏只得低头道:“母亲也很
好。“
“他们离开这里时还没有你,冯氏为此总烧香求观音菩萨,菩萨果然慈悲。他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长老笑道。
司徒宏不免尴尬,只好不语。
静了好半晌,长老才道:“吕朋战事我早有耳闻,况我有几个朋友手下的弟子也被
朝廷招募,却听说并不得重用。若别人来求我这事,贫僧绝不应允,偏是你父亲,
我们也算共过患难,我不想驳他面子。“
宏马上笑道:“那么宇觉长老是答应了,我听说长老在兵法布阵上无人能比,若能
助阵,吕朋大捷指日可待。“
“你先不用高兴,”宇觉淡淡笑道:“我有条件,若请贫僧出战,需朝廷下御旨,
自此我慧安寺封为翎川第一寺庙,如京城里的达宁寺一样,每年要拨五万两银子供
奉香火,若圣上云游到翎川,要拜祭时,我寺定恭迎圣驾。我有三个武功弟子,个
个是高手,若贫僧出征,他们必随我,吕朋自会轻而易举拿下。“
见司徒宏听得目瞪口呆,宇觉又笑道:“这些个话当然没人敢直接奏明圣上,你只将我这些话对你叔父讲了,待他们久攻吕朋不下时,自然会向朝廷举荐贫僧,他们也一定有办法周旋。“宇觉说罢依然微笑。
司徒宏沉思片刻,笑道:“我原以为替朝廷分忧解难是匹夫义不容辞之责。”
宇觉也笑:“替朝廷分忧解难是将军、士大夫们义不容辞之责。”
司徒宏再想想,又笑,之后这一老一少倒笑得开心。
宏一时觉得身上疲惫,就请求在慧安寺里多住几日,宇觉长老爽快答应,还很周到的派人照顾宏的起居。每日不到四更天,寺内掌灯,然后是一阵诵经之声。司徒宏此时也早已起来,他盘坐在炕上,微闭双目,咏唱的经文嗡嗡在耳边回响,他似有些晕玄,这些日来所经历的事情却每件历历在目。
自那日下山寻张澍青,玉亭楼,青楼女子,店小二,伏谷街头,七爷,受辱,爹娘,水行,婉玉,客栈,刘青,壑赓教,江怀,宇觉……想当初自己与他滴血盟誓,现在看来不过是场笑话,却自己信以为真;壑赓教江怀慷慨陈词,自己竟也豪情万丈;慧安寺佛家圣地,本是清心寡欲望一心向佛,却与那壑赓教一丘之貉;再想那张澍青一句“我既然辱也辱你了,你就多担待吧。”顿觉气血上涌,司徒宏一咬牙,以内力,将喷薄欲出的淤血并入越椎气脉,之后虽依然盘坐,却越发神智恍惚。
待司徒宏再醒来,见宇觉坐在身边,他对司徒宏笑道:“你这样修炼,很容易走火
入魔。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我也无回天之术了。“
司徒宏连忙起来,端坐,谢过长老为自己调理血脉。那宇觉又道:“你若有什么心
结,也许贫僧可为你破解。“
宏听着不禁惭愧,低头半晌无话。然后他再次谢过宇觉并辞行,宇觉见他这样也不勉强,二人又寒喧两句。
司徒宏送长老到院中,见宇觉已转身要走,他忍不住突然发问:“宏许多道理懵懂,
有件事想请教长老。“
宇觉回身,答:“请讲。”
“我曾识得一人,他对我讲因父亲名声所累,处处遭人唾弃,竟然天下认识的不认
识的、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要与他为敌……“
“并不奇怪,俗语道墙倒众人推。”
“他……我……”司徒宏原想问的话最终没有讲出,只改口道:“若长老遇到这样
的人会如何应对?“
宇觉傲然一笑:“不屑与他为敌,更不与他为友,因为无论哪种都坏我英名。”
司徒宏听那话虽觉得冰冷彻骨,却也只能点头。
三十、迷药
司徒宏离开慧安寺,依父亲安排,他该去寻天地帮帮主,然后到鲁封拜见沈将军。司徒宏此时很是倦怠,他猜测那帮主不会比江怀、宇觉更好,倒不如直接去寻将军,然后随他出征,若能战死沙场,也不愧对司徒家将门之后的名号。
路过永沱山,宏不禁想到水行、婉玉,於是转回来,思量无论如何该与他们辞行,或许这一去就是永别。
再见婉玉,她已经好了大半,能坐起来吃些东西。宏与婉玉说了会儿话,不碍乎是让她安心静养之类,待司徒宏从房里出来,水行将他拉到一僻静之处,似有什么重要事情。
水行确定四下无人,低声并郑重道:“我有事相求!”
“什么相求不相求的,你倒快说。”
“你去慧安寺几日,有个形如枯槁的道士来山中,说他有一剂迷药,即便武功高强,
内力深厚的人也能被其迷倒。我听几位护法主事私下说那药确实可让武功厉害且五
毒不惧的高人如被点穴,虽神智清醒,却一动不可动。师傅知道后立刻将道人轰下
山,他更不许教中弟子与妖道有任何瓜葛。但我偷偷随那疯道士下了山,寻得他的
住处,道人的东西不可用银子去买,只能以内力真气换他手中的迷药,他已经答应
给我……“
“你是想以此迷杀张澍青?”宏惊问。
“正是,我既然无法光明正大杀了那恶人,也只好不择手段。”
宏沉吟不语,似想起什么又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迷药虽厉害,却用起来不似一般的熏、撒、或者下入食物这些手段。药先涂在
自己手中,因已服用过解药,没有任何感觉。待有了合适时机,将手掌贴到对方肌
肤上,只默念十下,便将对方立刻迷倒。我已经打听到风杨寨在哪里,曾想先去假
意找张澍青寻仇,交手时能触他肌肤,但那恶人是何等手段,硬来怕是妄想。“水
行看着司徒宏接着道:“我想起你说曾救过那人一命,或许你真能有机会下手……”
司徒宏没回答水行,只向对面一棵松柏望去。
“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你与张澍青并无大冤仇,这迷杀他人性命的事也不该是君子所为,但我们杀他算是替天行道,更不要说这恶人不但哄骗我们,还对婉玉下毒手,禽兽不如……“水行说得咬牙切齿。
“……我也有杀他之意,却直到此时才恍然醒悟。”司徒宏依然望着松柏喃喃道。
“……”水行惊愕。
“与其任那厮祸害他人,不如同归于尽!”
“……你……”
司徒宏望着水行正色道:“我与张澍青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事我做定了!”水行还要再问,司徒宏对他一摆手:“你也别多问,不过都是些俗人的恩恩怨怨。我们现在就去找道士“。司徒宏说完,拉着水行就走。
二人施展轻功,一路下山,寻着那灰面枯瘦道人,道士见两个年少侠士,不禁一乐,
问:“到底是哪个要迷药?”
水行答:“你只将迷药给我朋友,我为你发内力。”
“这个恐怕不行,如果你们真想得那迷药,需两人都给我内力。”
水行一听勃然大怒,骂道:“你个混帐妖道,这样贪心,我们明明已经讲好的,你
却看我们诚心来求,又抬高价码。“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看你们非要那东西不可,才这样讲,你们倒是要还不要?”
水行想再争,司徒宏拉住他,问那道士:“你要内力是怎样个要法?”
妖道又笑:“其实也不为难,贫道因身上毒疮气血亏尽,你只为我发一次功就好。
发功过后,你略感疲乏,但少则几个月,多则半载就可恢复。“
司徒宏想想,答道:“好,我给你就是。”
道人笑问:“你们两人哪个先来?”
“你先将迷药给我们。”水行说。
“放心,我不会哄骗你们。”那道士说着将两包药膏分别给了宏与水行,又说:
“既然是你们两个给我内力,我也不想亏待你们,大家都有份。只是你们事先服用
的解药等你们发功之后再给。“
“谁要你的破烂东西,我们只需一份就好!”司徒宏说着就要将手里的药包扔还给道士。
“小兄弟何必这么大火气,你们既然不惜内力代价换我这神药,必定是做见不得之
事,却还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毋需这样伪善吧。“道人见二人被讲的面红耳赤又
淫邪着笑道:“你们可先留着这药,若哪天遇到心仪的女子又不能得手,此药才是
好用。“
水行怒喝:“放你的屁,再胡说八道,俺们不要了。”
司徒宏听着却有阵心悸,并没答腔。然后与水行分别为道人发功,发功时并不见异
常,只是过后觉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得了解药,水行前面先走,宏有意慢些,低声
问道士:“你刚才说那药可迷奸女子,可否……用于男子?”
道人一愣,笑道:“小兄弟好龙阳!当然可以,就是苦楚比女子大些。还有这药若
用在武功盖世之人身上,只一个时辰有效,你得动作快些,过后或赶紧走,或杀了
对方,如果出了差错,可别怪贫道没对你讲。“
司徒宏听了,恨恨瞪他一眼,转身便走。宏追上水行,二人又商议如何去寻张澍青,
水行执意要与司徒宏同去,宏说道:“要用上这招数,肯定不能硬来,所以你随我
去也是无济于事。我借过去曾救他一命的恩情骗他上钩,若你在我身边让我如何行
事?更何况肖姑娘还没痊愈,你也心中挂念。“
听司徒宏说得恳切,水川不再争辩。黑夜中,见宏一双明眸带着坚毅,水川道:
“那此事就全靠你了。我比你虚长了一岁,却要让兄弟为我担此风险,魏水行这里先谢过了!“水行说着竟单膝跪地,低头抱拳行礼。
司徒宏连忙扶起他,水行又道:“你去见那恶人千万小心,若实在没机会,不要强求,平安回来最是要紧。“宏见水行说得动情,也不免眼圈一红。
以后二人不再多言,凝望对方良久,拱手告辞,朝不同方向而去。
三十一、风扬寨
依照水行所指,司徒宏一路直奔风扬寨,却因身上总觉无力,只得走走停停,有十
几日才到。还未入寨,司徒宏见前面有个店铺,走了过去,门前有两个汉子,似在
歇息又似闲聊,他们不约而同向宏望去。宏也没答理他们,直接进了门,店中有三
人在饮酒,也都停下来目光盯住司徒宏。店小二过来,并不殷勤,只笑着问:“您
想要点什么?“
“一壶酒,一盘牛肉就好。”
“您稍候。”小二说完却不走开,又问宏:“这位爷可是去风杨寨?”
司徒宏早察觉到蹊跷,暗想这些个人该不会是风杨寨的探子。於是他对小二道:
“不瞒店家,我确实是到风杨寨,而且是寻位好友,此人姓张,名澍青。”
小二大惊,那三个装做吃酒的也站了起来,小二又问:“请赐爷的尊姓大名?”
“司徒宏,我想青哥一定记得我,我曾与青哥患难之交。只是上次与哥哥见面有些
误会,这次特意向青哥负荆请罪的。“
“原来是恩人!幸会!”不只是店小二,连后面几个汉子也一同喊道。
“你们也知道我?”司徒宏笑问。
“当然,赵杵哥哥吩咐过,若是有个叫司徒宏的小爷来此,我们要好生相待。您稍
等片刻,我已经差人去请赵杵哥哥。“
“怎么,我不可以去见青哥?”
“您有所不知,寨主现不在山寨内。”
司徒宏暗想或许张澍青早有吩咐,只躲着自己不见。他又问:“青哥现在哪里?几
时回来?或许我可以等他。“
正讲着,赵杵已经进门,对司徒宏大笑道:“司徒少爷驾到,有失远迎。”
司徒宏连忙还礼,二人寒喧后,众人退下,赵杵道:“偏是不巧,青爷前几日去探
望他母亲,若你真急于见他,正好有人刚刚回来秉报,他老母已过世,现忙着办丧
事,我明日启程,到那边接阿青回来,不如你与我同去。“
司徒宏这才注意到赵杵及两个随从都是腰系素带,有孝在身。但又见赵杵对自己格
外热情,依然疑心他这些话是真是假,却无从查实,只得道:“既然这样,我明日
与您同行。“
“好,现在先随我回山寨睡上一觉,也可看看我们风扬寨。”
司徒宏满心疑虑,忍不住问:“赵杵兄弟为何对我这样信任?想那日我还曾与青哥
争斗。“
赵杵爽快答道:“嗨,那天在客栈,我们山寨中最机密的事情青爷都不隐瞒你,我
还能不信你?再者,青爷跟我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们怎样对他就要怎样
对你。“
司徒宏脸上虽淡淡一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以后司徒宏听赵杵说早有探子来报,知道有个年少侠士望风杨寨过来,却没想到是司徒宏。宏又随赵杵往寨中走,一路上,山道险恶,还有几重暗壑地洞,心中不禁惊异张澍青的周密谨慎,再想他做的那些个事情,根本不是一般山贼草寇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行为,更加感叹此人的复杂与韬略,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风扬寨位於劲风山上,远远望去,迭障尖峰,回峦古道。只是山石全被树木覆盖,并不显得稀奇之处。往山上走,司徒宏一路上也不见一条宽阔些的道,待进了山寨,宏才发觉此处是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山寨内以村来划分,赵杵将宏领到澍青所居的村内,安排住下。
赵杵先为宏引见众人,然后用过晚饭,赵杵安顿好宏,正要告辞,却听宏笑道:
“赵杵哥哥,现在还早,我可四处看看?”
“当然,你就不用拘谨。”
“青哥住哪里?我好奇想去见识一下。”宏想若果真是张澍青躲着自己不见,赵杵对此请求一定感觉为难。
赵杵却笑道:“正好我现在也没事,走,我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