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来归-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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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贵作为一个外来户,大概不大能理解民族感情这种东西,磕磕巴巴地说:“蒋就是中日混血,他妈妈是……”
安捷更烦了:“滚,谁查他们家家谱?又不给他征婚!快走!”
莫匆从宋长安那里了解过一些安捷的情况,知道他可能被这密闭空间弄得不自在了,于是尽量放轻了声音提醒了一句:“安捷,注意脚底下。”
他脚步极轻,再加上心绪不宁,安捷几乎没注意到他在后边,闻言愣了一下,回过头借着昏暗的手电光看了莫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地问了句:“你怎么也跟下来了?”
他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泛起某种真实而踏实的感觉,被环境搅合起来的那种难受的、唤起他不舒服回忆的东西,好像因为这两句简单的对话消散了不少。安捷凝下心神来,到是真的依莫匆言,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底下。
他在黑暗中生活过很久,夜视力极好,借着微光,周围的环境对他来说,其实和外边的光天化日没有太大区别。安捷这一低头,脚下猛地一顿,一把抓住陈福贵的肩膀,低低地呵斥了一声:“站住。”
陈福贵一激灵:“怎、怎么了?”
前边打手电的那位小兄弟也跟着停了脚步,他是亲眼看见自家老大翟海东给安捷下跪的几个人中之一,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但是也知道这年轻人的分量不一般,有些疑虑地问了一句:“安先生,什么事?”
“地上有血迹。”安捷沉下脸来看了陈福贵一眼,身后莫匆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照在他们踩着的楼梯上。暗色的血迹延伸了一路,那绝不是一滴一滴的,好像谁流鼻血一样滴答下来的,而是长长地,被衣角还是什么东西一路拖下来的,有的地方甚至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几个人就像是一脚踩进了凶杀现场。
“我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陈福贵吓坏了,他呆滞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慌乱地对安捷摇着头,“Believe me!I know nothing; I…I…I…I…(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我)”
他一着急又开始往外蹦鸟语,安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绕过血迹:“接着走,快点!”
陈福贵赶紧三步并两步地往前赶,他哪有安捷那双夜眼,这一赶,一不小心脚下踏了空,惨叫一声滚了下去,幸亏走到这里也快到了底,楼梯的宽度加大了不少,要不然前边打手电的那位还得让他给撞下去。
几个人追了下去,下面是一个稍微宽阔了些的平台,旁边有一扇小门,不是普通的门,严丝合缝得好像里面是个银行金库。老洋鬼子险些因为这一摔见了阎王,趴在地上鬼叫着不起来,坚持声称他的腿摔折了。莫匆本打算给他一脚,吓唬吓唬,让他有个奋起的动力,还没等他出脚,陈福贵突然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活像公鸭被掐着脖子放血。
他在地上翻滚的时候一没注意,后背撞上了一个原本放在墙角的东西,那东西本来静静地待在阴影里面,被他这么一撞倒了下来,正压在了老洋鬼子身上。
安捷也是一皱眉,那倒下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具呈现出坐姿的尸体。
莫匆用脚尖把尸体踢开,让那东西仰面朝上,踩住他的脸,手电光落在尸体的脸上。这是个成年男子,看起来长得像中国人,可能多少有点混血,要是活着,五官说不定也算得上好看,可是这时表情却狰狞得很。他的颈动脉连着整个喉咙都被割开来,这也是为什么血流的那么多的原因。伤口平整,凶手下手极利落,而且用得应该是蛮锋利的刀具。
陈福贵靠着墙缩成一团,指着尸体尖声说:“J!蒋吉姆!”
蒋吉姆的尸体僵得硬邦邦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一个方向。安捷犹豫了一下,招呼莫匆帮忙把这尸体架回原来的位置,这时候几个人才发现,蒋吉姆的尸体注视的方向,是那扇小门的方向。
开路的那个小兄弟在安捷点了头之后,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堆工具,对着那扇门鼓捣了一阵,一声轻轻的“咔哒”打破了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沉寂,他从往后退了一步,把已经开了锁的门一脚踹开,同时谨慎地往旁边退开一步,拿着枪指着里面,当看清了门内的场景之后,他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景,门后边的东西太诡异了。无论是手电光,还是莫匆手里电力充足的手机打出来的光,这个时候都黯然了下去,地上好像流淌着银河一般,亮度极高,但是那光就像是月光,柔柔的,并不刺眼,缓缓地四处波动着,一层一层地就如同浪花似的,可是静谧得没有一点声音。
晦暗的空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好像银河的尽头就算飞出一群喜鹊然后落成个鹊桥,有仙女和牛郎走在上面都不会令人惊诧。
这不该是人间的东西,也许爱幻想的小姑娘的梦里,都没有这样美丽的场景。
安捷僵住了,不过他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惊吓。他失声大喊出来:“退后,给我退后!快点!”
开门的人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茫然中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去,那“银河”的水已经慢慢地流淌过来,漫过了他的脚,他这才看清楚,所谓“银河”里面,起伏着很小很小,会发光的亮片。
亮片虫……他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莫匆和安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呆立的人,突然癫痫似的,手舞足蹈地笑起来,口中流下涎水,对他们露出怪诞的笑容:“好亮,好亮……”然后那颗头颅从他的脖子上落下来,熟了的瓜一样自然,脑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了出来,混进了“银河”里,顷刻间就不见了,只剩下一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下去的头颅,身体还站在原地,脖颈上蔓延开一层银色的东西,就像是贵妇戴的钻石项链。
一阵臊臭传来,陈福贵呆呆地张大了嘴,裤裆处慢慢浸出一圈液体来。
莫匆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场景,那一瞬间,他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别嫌我啰嗦啊,还要再唠叨一句,看文的孩子千万千万别再更改晋江的域名登陆了,编 辑说这样晋江的这台会抽坏的,抽坏的后果就是网站所有数据都不在了,明白了吧。
嗯,也就是说,晋江就不在了。
第五十八章 逃脱
那么美,也那么要命。
突然,莫匆猛地被人往后一推,他踉跄了两步稳下了脚步,愕然看着安捷扯下外衣,用打火机点着。衣服上的火光起来得很快,热度和黑烟飘出来,安捷吐字很慢,而这样清晰没有一丝慌乱的言语,在所有的一切都超越了常识的诡异情景面前,好像能给人极大的安抚。他说:“你拿好了能照亮的东西,立刻上去,叫上边的人先撤走,快。”
莫匆当然没有二百五到问出“那你呢”三个字,他瞟了一眼墙角里缩着的,已经半傻的陈福贵。
蒋吉姆死了,毫无疑问是灭口,那么这些东西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只有这老东西一个人知道,现在就算是换成自己,老洋鬼子这条贱命也一定要留下。
莫匆脚步微微一顿,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立刻依言跑了上去。
安捷倒映着火光的眼睛里飞快的掠过一抹笑意,敌人不管多强大,有一个关键时候能心领神会,千变万化都可以配合的战友才是幸运。他一脱手丢出了着成了一团烈火的衣服,熊熊的热气冲着那时急时缓地流淌的虫子河毫不客气地奔涌而去。同时安捷向陈福贵冲过去,所幸这老头子岁数大了,身板虽然说不上小,多少还占了个“瘦”字。他一把把这已经傻了的老洋鬼子架起来,连拖带拽地把人往上扛。
死在大沙漠里的向导老马,曾经用火逼退过这些东西,他希望这一次仍然有效。
这里的亮片虫没有进化,果然还是带着生物对火天生的畏惧,那衣服丢过去的瞬间,原本快把那没有头的尸体掩盖了的虫子们集体往后退去,有退得慢的,顷刻被卷到了火舌里,烧得连影子都不剩,地上剩下了足足有半平方米的清澈液体。也给了安捷足够长的时间,把这只会张着嘴流哈喇子的老废物弄出来。
迅捷无比地跳上了楼梯,安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冷汗一下子下来了。不知道蒋吉姆这个科学杂种用的是什么培养液,他那烧得透透的衣服一浸到液体里,居然没过片刻就消停了,黑黢黢阴惨惨的沉在里面,半个火星子都没剩。
消防队就从来没这么有效率过!
安捷心里惨叫一声,有种不那么好的预感。果然,这一次他的第六感超常发挥。那些亮片虫子慢慢地围拢过他的衣服,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就像那日在大沙漠里,极快地追了上来。
安捷一把拖起陈福贵,在弯弯曲曲逼仄不堪的楼梯上狂奔起来。陈福贵再老,也得有百十来斤重,安捷再有本事,也是个精力有限小腹上带伤的人。这运动简直就是超越人体极限。
都说一辈子没让疯狗追着满街跑过的人,人生是不完整的。安捷觉得,自己这下差不多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人的求生本能所能激发出来的潜能是无极限的,比如这个时候,原本被眼前人诡异死法吓得尿了裤子人事不知的陈福贵,在亲眼目睹了,自己被亮片虫几乎以马上就要亲密接触的距离尾随的时候,突然就口水也不流了,人也清醒了。
可惜他这清醒了的后果不怎么好就是了,老头子原本被安捷像扛麻袋一样横冲直撞、连拎带拽的带着,这一惊吓,条件反射似的扑上去,一把抱住安捷,四肢全都缠在他身上。我们知道,从生物学上来说,脂肪有助于给内脏减震,对于安捷这么一个没什么脂肪的人来说,他其实是很怕这么一个巨型无尾熊带着巨大的“潜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扑的。
不过安捷既然亲自涉险救这老头子出来,此刻就不能把他抛下去。因此避无可避。老洋鬼子这么一扑,直把他胸口撞得一阵发麻,本来就因为剧烈运动,而有点喘不上气来的心肺好悬集体罢工。他晃了一下,脚步踉跄,接着后背磕在坚硬的墙壁上。
眼看着亮片虫从底下疯狂地蔓延过来,几乎堪堪触到了他的鞋边,老东西死死地抱住他,无意间封死了他的活动空间。安捷情急之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狠狠地向地面砸过去。小卖部里一块五两个的打火机,这个时候终于证明了便宜货也有便宜货的好处,剧烈的碰撞中不负众望的爆炸开,一团小火苗险些燎着了安捷的裤脚。
亮片虫再次退缩了。安捷用力把身上的累赘扒了下来,一个手刀切在陈福贵的后颈上,下了狠力,老东西白眼都没来得及翻一个就去见周爷爷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抢在那莫名其妙的灭火牌培养液把小火灾扑灭前,拼命地往上冲去,再一次诅咒这个姓蒋的耗子打的地洞,弯弯绕绕个没完没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刺激到,亮片虫也在这火光的淬炼下愈加疯狂,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安捷却觉得陈福贵的身体越来越重,脚底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他知道这是快到地面上的那一段路,极逼仄,汗水已经湿透了衬衫,本来就已经剧烈消耗的体力,在拖着一个人,行走在这种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窄小地方,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耳朵里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他有点耳鸣,他知道这是体力快要透支的信号,咬咬牙,总算看见了上面透出来的一点微光,可是身后的亮片虫也越追越紧。
越接近出口的地方空气越热,最后居然有些灼人的感觉,焦味和烟雾透进来,安捷知道外面已经烧着了。他想,莫匆这小子实在是聪明得很,尽管从来没见过这种要命的东西,愣是从他一句话一个动作里看出了这东西的弱点,这么快就把整个宅子给点了。
可是显然,相对于穷追不舍的亮片虫来说,这样的高温热度和渐渐稀薄的空气,对安捷一个算得上高海拔的人来说,影响要大得多,他剧烈的喘息让一部分烟尘呛了进来,咳嗽不止。安捷咬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陈福贵这大累赘,顺着出口给扔了出去——老子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你要听天命,我也要听天命。
本以为摆脱了这个累赘,他能更快地脱离那些要命的虫子,可是安捷没计算到惯性这种东西,是由质量和速度决定的,陈福贵这个相当于他本人质量的东西一脱手,安捷竟然没收住已经虚浮的脚步,一下绊在台阶上。
他顿时苦笑,悲摧地心想,人生啊,真是始于点背,终于点背。
这时突然有一双手臂一把拉起他,安捷被对方整个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肩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重重地擦过去,衬衫“撕拉”一下报废了。随后两个人极快地调了个位置,这人居然把他抱在自己身前,用后背替他挡住汹涌而来的虫子。
安捷那么一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他想大声叫骂出来,揪住那个人,狠狠地问他一句,莫家这他妈的狗屁一样的“舍己为人”是哪门子的劣等基因遗传的。可是他的嗓子好像被方才的烟呛住了,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眶热的如同要能融化眼球。
莫匆身上并不舒服,任谁背着一条烧着了的窗帘都不会舒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蔓延到他那窗帘底下,又被小火苗吓回去的亮片虫一眼,果断地把窗帘从身上解下来扔了出去,一条手臂紧紧地扣住安捷的腰:“受伤了么?还能走么?”
不知道安捷是不是被烟呛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哑得不行,这人这时候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莫匆的手腕,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别废话,快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匆总觉得他这话的语气不大对头……有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人狼狈无比地从地道里钻出来,莫匆的手飞快地在大钟后边扭了几下,暗门一下子合上了。四处都是越燃越烈的火苗,莫匆从地上拖起陈福贵,带着安捷从一扇事先用不易燃的东西阻隔出来的门跑了出去。
外边立刻有人接应,开过来的车排成一排在门口,引擎都打着,随时可以开动。
陈福贵被人接过去,重新绑好了扔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一边莫匆上了副驾驶,安捷却打开车门,对里面的司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兄弟,麻烦你坐后边那辆车,我有点别的事,借我一下。”
司机顺从地下来,上了另一辆车。安捷不理会莫匆疑问的神色,坐上了驾驶的位置,猛地踩下油门,飙车似的,一口气开出了老远,开到了那么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郊区的一片大野地里,他才突然踩下刹车,这样的急刹让车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危险的弯度,尖叫着停了下来。
安捷一把拎起莫匆的领子:“谁他妈让你回来的?你找死是不是?!你能不能学你爸点好?老书呆子骨头渣子都让黄土吹没了我还得欠着他的人情,你又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