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腐 下+番外 by:舜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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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之一愣,迟疑了一下才道:“只要他当时的表情不是咬牙切齿,那多半就是爱了。”
紫桥面色一阵煞白,咬着嘴唇垂首不语。恺之打量了他一阵,试探着问:“皇兄是意指君连城么?”
紫桥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数月前有日清晨我去府上找临渊皇兄,正巧看见君连城与皇兄一起从卧室出来,似乎……似乎他们两人前夜是同榻而眠。”
紫桥身躯一颤,呆在了那里。恺之见他神情凄楚,心中生出一丝歉疚来,正寻思着该说些什么,紫桥已幽幽开了口:“那天他给我画像,虽然画中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人不是我,也不是他自己……”
恺之听得糊里糊涂,哪里想得到君连城的魂魄曾经占据过楚临渊的身体?他见紫桥面露悲戚之色,忍不住想:“难道是我搞错了?临渊喜欢的始终是那君连城,而非他?”
望着夜色里紫桥雾气蒙蒙的眼,恺之心念一动,道:“紫桥皇兄,你与临渊皇兄十多年的感情,又怎会比不上那君连城?皇兄不放心,恺之倒有一法,可试探出临渊皇兄真正心意。”
紫桥抬起头来,见恺之望着自己的眼神温和而恳切,心里不由一热,“是何方法?”
恺之面上缓缓绽放出温柔的笑意,“皇兄跟我来便知。”【秋·银之月】
(三十七)
京城郊外,一辆马车朝远离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这时路旁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来一匹黑马,横在路中间挡住马车的去路。
赶车的木无极忙勒住马头,停下后抬眼朝马上的俊美男子看了看,“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马上的楚临渊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教主太客气了,临渊只是……只是有话想问连城。” 他因曾在清河镇浮香庙被梅青用迷香迷昏过,所以适才在皇宫里一看见木无极动作便急忙屏住了呼吸。见木无极抱着连城离开,他连想都没想就追了出来。
“他现在还在昏迷中,你有什么话不妨先告诉区区,待他醒来区区一定转达。”
“这……”楚临渊盯着密闭的车厢看了一眼,道:“我想问他君……他父亲的墓穴在哪里。”
木无极冷笑一声,“他不是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么?他是决不会让令尊与二师兄合葬的,你还是回去罢。”
“……他似乎抱恙在身,我可以看看他么?”楚临渊讷讷道,其实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追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木无极坚决地摇了摇头,“他去了一次皇宫几乎送了性命,我再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人见他了……”微微一顿,打量了临渊一眼,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于是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又接着道:“殿下大可不必为连城担忧……不瞒殿下,区区对连城倾心爱慕,定会用尽心力去照顾他,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殿下尽可以放心离去。”
楚临渊心里一沉,原来并非自己太过敏感,木无极与连城关系果然不一般。他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酸涩,问道:“你……爱他?”语声带着轻微的嘶哑。
木无极微微一笑,面上春风般的煦暖,他回头看了看密闭的车厢,“当然爱——而且也只有我才能给他幸福。我可以放下一切,陪着他遨游天下,陪着他归隐山林——这些你能做得到么?”
一句句话如擂鼓般敲在楚临渊心上,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这一世自己已许给了紫桥,又哪能做到木无极那般潇洒?又想到昔日自己对连城一直是单向的痴恋,或许连城与木无极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瞬间便如有一桶冰水当头泼下,透骨的严寒。
马背上迎风默立良久,终于开口涩声道:“……请你好好照顾他。”说完奋力一扬马鞭,一人一马便朝城里飞奔而去。
见楚临渊人影被黑暗湮灭,木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跳下马,伸手掀开了车帘。见连城缩在车厢的角落,双目无神地望着车厢的油壁,他轻叹一声,“你都听见了?你怪我自作主张么?”
连城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半点情绪,“这样很好……多谢。”
木无极点点头,回到前面车夫的位子上重新坐好。正要扬马鞭,忽听见黑夜里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木无极,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木无极闻声大吃了一惊,一向沉着的俊颜上显出一丝惊惶。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异响,他急忙跳下马背,就势滚进了草丛。眼见一根黑色布带卷曲着裹住了马身,深深嵌入肉里,那马儿悲鸣一声,便沉沉摔在了地上。又听见轰一声巨响,车厢被地上的大石撞裂成碎片,几乎在同一时刻有条人影飞出了车厢,跳进了草丛,正是连城。
木无极忙纵身跃到连城身边,掩住他的口,见连城眼中露出不解之色,木无极缩回手,在他手心写道:“别出声,他是瞎子,披了隐身衣,”
连城恍然大悟,想必是那人因为自己是瞎子,为了不吃亏就隐了身,这样双方纯粹成了听力方面的较量。
野地里除了风声再无声息,良久后那人终于沉不住气了,“木无极,你又想做什么坏事?快把那孩子交给我!”那声音时远时近,在四周环绕飘荡着,令人无法判断其来源处具体的方位。
孩子?连城听得莫名其妙,朝木无极望去,见他沉着脸不说话,耳朵却微微扇动着,似乎正在努力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处。
这时又听见那人喊道:“孩子你在么?千万别信这伪君子……”
“住口!”木无极忍不住怒声打断,“昔年你杀死肖妃,害二师兄含冤受屈,害海颜灭国,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声音亦是在空中飘荡,就算连城在他身边,若是闭上眼睛也决计判断不出他的方位。
“我……我没有……明明是你……”那人颤声喊道,激动之下忘了掩饰声音方位,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
“你休得信口雌黄!”木无极大喝一声,衣袖一挥,无数银针便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飞了出去。黑暗中听见有人闷哼一声,又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木无极大喜,忙提着长剑飞身向前,朝一块地面疾刺了过去。
没有听见意料之中的惨叫声,木无极便又持剑对着四周的空气挥舞了一阵。见还是没有动静,他只得收了剑,目中冷光一闪,朝着旷野沉声喝道:“火无邪,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一天我会捉到你!”
连城望着木无极沉思了片刻,走上前问道:“木大哥……师叔……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无极一怔,缓缓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多年前,楚炎因你爹的缘故冷落了那肖妃。肖妃一气之下搬回了娘家,她表弟火无邪早对她心存爱慕,便趁虚而入,对她大献殷勤。肖妃虽不爱他,但为了惩罚楚炎的不忠,便答应了火无邪。后来肖妃生了一对双胞胎,根据皇家的规定必须杀死一个,肖妃不忍自己的骨肉惨死,便对火无邪谎称说那对孪生子是他的亲骨肉,要他用法术把其中一个孩子封在白塔的幻层里,火无邪只得同意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在双生子满月那夜,肖妃又去白塔照顾孩子,自言自语时说出了真相,被隐藏在暗处的火无邪听见。这时正好你爹到来,肖妃怕你爹发现孪生子的秘密,便出言辱骂,赶你爹走。你爹下塔后火无邪现身质问肖妃,两人争执时火无邪失手杀死了她。后来你爹因为夜里去过白塔,被楚炎认做凶手,挑断了他的脚筋,你爹绝望之下跳崖自杀,侥幸存活。”
连城沉默了一阵,又问,“那火无邪呢?”
“火无邪因为怕被我发现真相,过了好几年才回了浮香岛。我知他与肖妃关系暧昧,对他早有怀疑,便当面质问他。最后他承认了,恳求我原谅他,我不肯,与他打斗起来,刺瞎了他的眼睛。后来他逃了出去,自此再无音讯。直到最近我听闻了火璃蝶一事,怀疑此事与他有关,便出岛探查,凑巧救了跳崖的你。”
说到这里他停下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最是误人。火无邪杀死了心爱的女人,他不怪自己,反而认为是楚炎阻碍了他和肖妃的幸福。他算出你携火璃珠出世,于是设计出以后种种,想要藉着你报复楚炎。”
见连城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他伸手扶住连城的肩,柔声道:“你别想太多了,报仇一事就交由我来做便好。”
连城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算了,这其间谁对谁错又有谁能分得清楚?他当年并非存心陷害我爹,我爹跳崖也只是因为对楚炎心死,与其说是火无邪害了我爹以及海颜,还不如说楚炎才是真正的凶手。”他苦笑一声,“我虽恨楚炎,但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我也不屑杀他。如今海颜总算复国,我爹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我又何苦再谈报仇之事?”
木无极闻言先是诧异,随即转为欢喜,“你能超然物外,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我们这就回岛,等梨白一回来我便把教主之位传给他。之后我们寻一山清水秀之处隐居起来,再不问世事——你觉得这样可好?”
连城缓缓抬头,见他正温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他心口一窒,慌忙别过目光。片刻后薄唇微启,吐出了一个字:“好。”
楚临渊骑着马在旷野中徘徊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时才渐渐回过神来。想到被他落在宫中的紫桥,不由担忧起来,忙策马回了王府。
听府中下人说紫桥一夜未归,又匆忙去了皇宫。有琼华宫的宫人告诉他说紫桥夜里已经离开,似乎是和楚恺之一起出的宫,他便策马朝楚恺之的府邸飞奔而去。
“怎会如此?”恺之听闻紫桥失踪,面上露出惊诧担忧之色,“夜里恺之的确是同紫桥皇兄一起出的宫,因为怕他路不熟,恺之还送了他一段。到了青武门外时他执意要恺之回去,说自己想要静一静。恺之苦劝无效,又想着青武门距离二皇兄府邸不过二三里路,就随他了。”
楚临渊闻言沉思了一下,问:“那之前你们可谈过什么?”
恺之想了想,道:“他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说他问恺之,如果一个人夜里说梦话时总是喊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么究竟是爱那个人呢还是恨那个人?”
楚临渊心头一震,这些日子来他为了安抚紫桥,夜夜在紫桥榻前陪着他,有时因为太过疲累也会睡过去,紫桥口中那个说梦话的人定然是自己了。难道……难道是我夜里做梦时喊了什么人的名字?想到这里心口一紧,下意识捏住了拳头,“那……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若非咬牙切齿,那应该就是爱了。他听了之后神情郁郁,泫然欲泣,沉默了一阵后就让恺之先行,说他需要安静一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迟疑地看着楚临渊道:“二皇兄,恺之可是哪里说错了?”
楚临渊茫然摇头,涩声道:“这与你无干。”默然转身离去。连日的疲惫,众多的变故,令他心头纷乱如麻,是以并未留意到身后恺之唇角的那丝冷笑。
(三十八)
大皇子府上,梨白无聊的在纸上涂鸦,这几日皇帝病情虽无起色,却也没有怎么恶化。这夜冬阳本来说好要陪他赏月作诗,谁知突然有太监来传,说是皇帝要召见冬阳,因此他只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打发时间。
再过几日便是冬阳登基之日,也是他大婚之日,两人却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梨白越想心里越烦,伸手一挥,桌上的东西便全部摔在了地上。他跳上去在纸上狠狠踩了几脚,看见洁白的纸留下几个脚印后,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冬阳从皇宫回来时已是三更,他见梨白正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沉沉睡着,便走了过去。望着他恬静清丽的睡颜,冬阳面露一丝痛楚之色。
感觉到有人靠近,梨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头看是冬阳,他揉了揉眼睛,“你才回来啊!”又伸手拿起一打纸给冬阳,“看看我写的顺口溜。”
冬阳大致看了看,“很不错。”
“又敷衍我。”梨白气呼呼道,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困啊……我要回房睡觉了。”边说边朝外面走。
冬阳突然将他扯到自己怀里,低头在他面上狂吻起来,梨白静静推开他,皱着眉头道:“别这样。”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自从火璃蝶破蛹那夜两人在丹房为了冬阳娶亲的事发生争吵之后,他便一直在抗拒着冬阳的亲近。
冬阳怔怔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道:“梨白,你不是一直想去东山看日出么?反正快天亮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好啊!”梨白眼睛一亮,他欢喜地攀住冬阳的手臂,“今晚我要作一百首诗,一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呵呵……”
“那我陪你一起作诗,不过我只作九十九首,让你可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冬阳搂住他的窄腰柔声道。
两人骑着马出了王府,沿着护城河一路向东奔跑。盛夏的夜,凉风习习,河堤上夜虫欢快鸣叫着,反而使这夜更显得静谧无声。
河面上缓缓行来一条小船,头戴斗笠的船夫轻快地摇着橹,带起“哗啦啦”的水声。夜风送来江水的气息,腥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淡香,梨白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勒住马头,朝那船夫望去。冬阳见他面露沉思之色,正要追问,却见那船夫突然扔了船橹,纵身一跃,到了河面上。
梨白面色一变,大叫了一声,“快闪!”手一扬,袖中匕首便朝那踏波而来的船夫飞了过去。那船夫凌空翻了个跟头,脚尖一点河水,便如一只大鸟般落在了河堤上。他迅速从腰间抽出宝剑,朝马上的冬阳攻了过去。
冬阳急忙拔剑招架,见那人招招攻击自己要害,似是对自己恨到了极点,不由暗暗吃惊。这时见一剑几乎到了自己的心口,他急忙往后一仰一翻,人便斜斜落到了河堤上的草丛里。
那船夫急忙飞身追上,长剑疾刺冬阳前胸各大要害,一直呆愣在一旁的梨白突然醒悟,手指一弹,一把寒芒朝船夫背心飞去。那船夫闻声反手长剑一格,身子向后翻了几个筋斗,那缕寒芒便被弹得四下散开,原来是一把银针。
梨白急忙飞身过去挡在了冬阳身前,“梅青住手!”他朝那船夫喊了一声。
那船夫一呆,握着剑柄的手不由紧了紧,他沉声道:“梨白让开,今夜我定要杀了他,为我梅家数十口人报仇雪恨!”
冬阳闻言一怔,“什么梅家?”
船夫缓缓扯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果然是梅青,“哼!还记得被你抄了家的尚书梅平么?我是他的儿子梅云康,今夜特来取你性命。”
冬阳皱了皱眉,“昔年我不过是秉公行事。”
“住口!”梅青大怒,“明明是陈姜那个狗贼诬陷我爹,你是他的外甥,自然帮他说话!”
梨白见状忙凑上去朝梅青道:“梅青,或许此事是个误会。你若有冤情,只管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