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水仙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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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振打算从旁边过去,但爬着爬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两米多高,根本无法攀越,整块石头冰得刺骨,怎么也爬不上去。倒不如回到山路上,走承焕刚才屁股着地滑下去的那条路快。
英振一边浑身抖着,一边朝在上面呜咽的承焕喊道:
“承焕!”
“怎么了?……怎么了?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上来?嗯?”
“路……路堵上了,我得下去走山路,你好好替台长止血!”
什么,还有这么可恶的山!
如果我们台长有个什么好歹,你等着瞧吧,就算是花掉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要把你这可恶的泰岐山铲成平地!该死的山!我要是再来这里看星星的话,我就不是人!早晚要把你从地图上挖走!
英振怒不可遏,用拳头使劲捶打了几下灰青色的岩石,像是要把它敲碎一样,接着转身沿刚才来的坡路快速下撤,跌倒了又爬起来,对着身后大声喊道:
“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我一定到!该死的!”
“好,快点儿!一定要快点儿!台长……我们台长……必须快点离开这儿才能活过来呀!怎么办啊,这件事怎么办啊?救命啊!上帝!救命啊!上帝!求您了!呜呜呜呜!”
气喘吁吁地沿着陡坡下降的英振停了下来,转过身用手笼住嘴,大声喊道:
“别哭了!你用眼睛四处看看,看我们待会儿该从哪条路把台长挪出来!”
“知道了!快来!快来啊!”
虽然滑倒了好几次,英振还是继续跑着。他一边呜咽着一边疯跑着,头发似乎竖了起来,太阳穴刺痛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哭声同时从嘴里喷出来。
英振看到承焕对自己摇着头大声叫着,于是像疯了一样躺倒在斜坡上,利用腿的侧面、身体侧面和背部快速向下滑着,几乎像翻跟斗一样。
台……台长!您不能死啊!一定不能!等着我!再忍一会儿!我和……承焕无论如何也会很快把您送到医院的!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那时候啊!我相信,台长一定不会死的!他妈的!台长!一定不要!
(未完待续)
如果你死去而我活着
爱情是武士手中的刀,是心灵的刀
砍掉世上一切,只剩自己和他两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但,若不用深切的思念来磨炼,连这悲壮的爱情也很容易会生锈
若失去了内在的均衡和节制,刀刃甚至会砍掉爱情本身
伤害对方,自我伤害,流出蓝色的血
无论谁都在心里揣着一把刀
一旦抽出来对准爱情,便希望对方是闪烁星光的绝世高手
“什……什么?英振你这臭小子!刚才说什么?你骗我吧?嗯?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嫂……嫂子!啊,不,雨舒兄!快来吧!”
“知道了!要是说谎的话,我要你的命!你先去等着!不许乱动!”
雨舒双腿发软地站了起来,随手抓过一件衣服穿上。她接到英振的电话是11日上午七点十分左右,正是她睡得香的时候。
说是横城医院吧?不,不对,在那儿……采取了应急措施,据说救护车现在正在把永泰紧急……紧急送到原州医院去!
雨舒上车以后就踩下油门,一路上对交通信号灯视若无睹,从滨江路越过千户大桥过江后沿着奥林匹克大路疾驰。
如果你死去而我活着……你死去而我活着……
雨舒不自觉地从嘴里冒出这句话,不停地念叨着,像念什么咒语一样。
这是诗人徐廷柱的诗句,从“阳光灿烂碧空如洗的日子,尽情思念那思念的人儿吧!”开始。
英振说永泰头部受了重伤,而且眼睛……只剩一只的……右眼被扎破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要是谎话,真的会叫他们当场没命的。就算是永泰开玩笑,也不能饶恕!绝对,绝对不能饶恕!要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要把整个天都点把火烧了!把星星都烧掉。哼!他妈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他妈的!但愿,但愿这都是一场梦!但愿这都是谎话!就算我杀死英振一辈子坐牢也宁愿这都是开玩笑!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但愿这些都只不过是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玩笑话……但愿这场噩梦会在阳光下消失……
呃……呃呃……
为了忍住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哭声,雨舒紧咬着嘴唇,猛烈地摇着头。如果他给我的这只眼睛下雨了、发洪水了就糟了,我虽然不怕死,但就不能去他正躺在那里等着我的地方了。
雨舒虽然没有流泪,但紧咬的嘴唇破了,红色的鲜血从双唇间流了下来。
出了汉城收费口之后,雨舒把车开到了时速一百四五十,像一阵风一样疾驰着,其他的车辆统统被甩到了后面。
雨舒到达原州医院是上午八点半左右。她挽起两只袖子,气势汹汹地推开医院的门冲了进去,永泰已经从急救室挪到了手术室。
二层外科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门外,承焕抱着脑袋蜷坐在椅子上,英振发现了双眼通红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雨舒,浑身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现……现在正在动手术。”
“什么程度?”
“……!”
“承焕你说说!”
“台长……呜呜呜呜……”
“喂,你这个疯子!永泰已经死了吗?在手术室门前扯着嗓子号什么?嗯,好吧,承焕待在这里,英振跟我来!”
雨舒走在前面,她的腿在发抖,她的心像要碎裂了一样。雨舒没有出大门,下到一层之后直接走向地下停车场。在那里,雨舒问面如死灰的英振:
“伤到什么程度?”
“头……这里,这个部位伤得很重,医生说要照了X光之后才知道具体情况,因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医生怀疑大脑受伤了,另外……”
“另外什么?”
“一边的肩骨似乎也断了,而且,台长……眼睛受伤了,右眼!”
“……!”
“台长往下滚了四五十米……好多地方都磕得很厉害,不知道眼睛是碰了,还是被什么给戳了,据说眼球破裂了,看得出整个眼眶都陷进去了……在横城医院也能处理其他伤口,但因为必须同时进行眼科手术,他们那里没有眼科大夫,所以叫我们转到原州医院来。”
雨舒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她大脑里的东西全都通过脖子漏掉了一样,大脑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
“……嗯,什么?”
“本来应该我们做的……”
英振把事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虽然是台长,但总是做最累最难的工作的男人……是啊……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永泰!
“上去吧!这不能怪任何人。”
“不是的,应该我……去做那件事。呜呜呜呜……”
“你!”
雨舒用手指指着靠在墙上哭出声来的英振。
“别哭了!我心情不好!”
“是……是!好的。”
“永泰一定会活过来的,会回到我身边来的,一定!上去吧!”
雨舒一马当先沿着楼梯走了上去,英振离她两三步远,随口说道;
“我跟台长家里也联系了,台长的父亲说知道了。”
“……哦,你费心了。”
雨舒回到二层手术室门前,叫承焕和英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把他们送走了。他们浑身都是泥,看起来极其疲倦,已经没有人样了。雨舒说自己会守在手术室门前,叫他们找个地方洗洗澡,休息一会儿再来。两个孩子都说不用去,但雨舒半强制地把他们推走了。生死由天,这个在地上守候天上星星的善良的人,如果上天的眼睛没有瞎,就不应该带走他。
雨舒自己也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毁掉整个天空,烧掉云彩,灭掉太阳!
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
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永泰的父亲和承焕一起走到手术室门前,他们是大概一小时之前在门厅的接待席旁遇到的。永泰父亲一说出金永泰的名字,经过附近的英振就走上前去先打了招呼,永泰父亲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坐在门厅里跟英振聊了很长时间。他冷静地想分析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不愧是将领出身。
永泰父亲向英振刨根问底地问了很多关于站在手术室门前的女人的事情,天性柔弱善良的英振只能据实做答。永泰父亲走到手术室门前时,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雨舒的信息。
永泰父亲严肃地走了过来,盯着写着“手术中”的牌子和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刚才低头对自己表示问候的雨舒。
“你!为什么在这儿?”
“啊?”
“这里难道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站的地方吗?”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该死的!我儿子怎么会发生这种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事故呢?”
“……!”
“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雨舒听懂了。
如果不是你把我儿子好端端的眼睛抢去安在自己眼睛上,今天这样的事故就不会发生!要是两只眼睛完好无损,天天背着望远镜不停地上山下山的儿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厚颜无耻!
永泰父亲盯着这个无比可恶的女人,眼睛里满是怒火,胳膊不停地抖着。
能说什么呢?这是父亲,是生下了自己爱的男人的父亲,身为父亲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这雨舒也能理解,她只能握着两只手,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没有话可说,但现在哪里是计较是是非非的时候呢?尽管心里感到无比凄惨,但雨舒还是紧咬着嘴唇,头深埋在胸前。
“你走吧!不想看到你!”
“……”
“快点儿!叫你快点儿消失!”
“……”
“真是不知羞耻啊!我,身为父亲的我!看到你把我儿子的眼睛装在自己眼睛上,简直想拧断你的脖子!听懂了吗?你想想你那副德性!这怎么像话呢?这要不是疯女人做出来的事,谁又相信呢?真是的!也是,我骂谁呢,永泰这家伙才是疯子,才是缺心眼的家伙啊!他自己就是傻瓜,是比傻瓜更缺心眼的家伙!”
疯……疯女人?!疯子!傻瓜!
要是永泰父亲的嘴里没有吐出这些话来,雨舒就算是强扭着自己的脖子也要掉头走出这个地方。虽然这是自己一定要坚守的位置,但如果让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父亲感到无法忍受的话,从道理上说应当避开。但是!即使他说雨舒是疯女人,挖男人心肝吃的女人,狐狸精,该死的女人,该千刀万剐的女人都没关系,都能忍受,哪怕是给她几个耳光,揪着她的脖子或头发把她扔在手术室的地上,还踩上几脚,这些雨舒都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根本不当一回事。但是,对叫永泰的那个男人,即使是父亲,怎么能说他是疯子、傻子呢?他分明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理解,也许索性像对待垃圾一样无视他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来呢?
那么,现在,就在这里问个究竟吗?
靠在墙边的雨舒没有向着永泰的父亲,而是向着永泰正在接受手术,正躺在里面的手术室跪下了,腰挺得笔直,脸正对着手术室,膝盖弯曲端正地跪在水泥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是抗拒我说的话,不服从我说的话,坚持要对抗到底的意思吗?”
“……”
雨舒合了一下眼睛,简直要疯了。现在哪怕把整个心、整个灵魂、全部的爱拿出来为他祈祷都不够,怎么能让自己陷入憎恶和愤怒中,动摇自己的心神呢!
“这个女人!嗬!这么看来是靠膝盖得到的眼睛啊!这样摇尾乞怜才得到的啊!真是的!我都快气死了!”
……绝对不是那样的,绝对!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跪倒在地。
有生以来,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屈过膝。是难以承受的爱情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屈膝跪倒的。屈起膝盖,把身体放在地上,把心和灵魂以及自己的生命放在上面,垒成一座祭坛。
如果你死了……我也去死!如果你在里面死了,我就在这外面死掉!如果我的爱死了,我的心脏就在这里当场冷却。
永泰……我在这里!是啊,你的父亲也在这里,都是爱……爱着你的人!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会一直守候你的,万一……你的灵魂离开这里,我就劈开那道门,把你的灵魂赶回去。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你的灵魂我也能看到,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只能恳切地请求你父亲的原谅了。
永泰……永泰……我在这里,别忘了,我的手伸向你,我的心也伸向你,请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放开我的心,否则,我会因为失去你而无法忍受的。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只要我在,你就决不能离开这个世界。无论谁来带走你,我也会搞定的。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打胜这场战斗的,所以,你一定不会死,只要我在这里没有死去。相信我,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妈妈!妈妈也给我力量吧,让我不要放开永泰,让我把永泰的身体、心和灵魂紧紧握在手里,妈妈也给我力量吧!我做错了,我太坏了,妈妈……要是永泰好了,我一定带他去见你!我只是担心你知道了我的情况会太悲伤了而已。是啊,我确实太坏了,我知道,所以,妈妈也要照顾永泰,不,不,光是给我足够的力量吧,让我坚持度过这段时间,别的我会自行处理的,我会用我的手照顾永泰的。
雨舒闭着眼睛祈祷的时候,永泰的父亲在旁边脚步沉重地踱来踱去,还大声叫嚷着,以至于护士不得不从手术室里出来叫他安静点儿。
“好,你不走我走,都没用了!什么儿子,什么东西,都不要了!那个家伙我早就把他当成死人了!疯子一样!”
永泰父亲像吐痰一样吐出这些话之后就离开医院坐着车回汉城去了。
永泰的手术在四点十分左右结束了。
他被转移到了康复室,但依然在死亡线上徘徊。雨舒听医生说今晚和明天是关键,而康复室是一般人不能进去的,她就跪在康复室前冷冰冰的走廊里。
以她恳切的心。
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心情。
永泰恢复意识是第二天傍晚五点四十分左右。
到那时为止,雨舒一直挺直了腰脸朝着康复室大门跪在走廊里,无论谁劝也不肯站起来,也就是说,她一动不动地跪了整整二十五个半小时。医生和护士进出康复室的时候,看到她这样,都忍不住吃惊地伸出舌头来。听到医生说他已经战胜了死亡,恢复意识了,现在可以放心了的那一瞬间,雨舒含着隐约的微笑,像一捆稻草一样倒向旁边。
雨舒看到浑身缠着绷带躺在重症病房里的永泰已经是那天晚上九点之后了,她小心地推开开着加湿器的重症病房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人啊……爱情啊……把我的心变得跟你一样,像具木乃伊一样。
雨舒的嘴似乎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温暖地握住了永泰的一只手。
“……谁?是……雨舒啊!”
眼泪顺着雨舒的面颊滑下来,越过下巴,顺着脖子往下流。
“还好吗?”
“还好吗?这……个?呵……嘻……嘻!”
“笑出声来了!嗬,看来还是有完整的地方啊?”
“胸……部!”
“嗯?什么?”
“胸……胸部没……受伤,因为……穿……着你……织给我的背心,心脏和心灵都……完整无缺!”
永泰的话像针一样刺在雨舒心上。
“可笑!”
“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