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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巫山传-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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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宣王府,唐廷玉径自去颐年堂见宣王,将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宣王思索着说道:“既然云梦她不想让你守在一边监视她的行动,你回来也好。不过也许你应该去见一见林夫人的,从林夫人那儿,或许可以发现不少内情。”

唐廷玉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去见她。”宣王的表情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令唐廷玉暗自生疑。宣王是否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他?

宣王过了一会才道:“你是否感到,如果去见她,可能会发生某种不可测的危险?”唐廷玉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正在犹疑之际,内侍来禀报说侯大总管回来了。唐廷玉松了口气,急忙迎了出去。

侯大总管示意内侍卫士都退出堂去,奉上一卷图册,说道:“江夫人得知云梦向王爷挑战,特意手录了云梦所习练的神女峰一脉的武功,送给王爷参考。”

宣王微笑着接了过来,交给唐廷玉,说道:“巫山心法,与太乙观心法相生相克,你可以仔细看一看,有什么心得,再说与我听。”

侯大总管随即又道:“江夫人接到消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已落在他人手中,以此要挟姑苏赵府不得与东海联姻。江夫人母家别无亲族,只留下这一个妹子,手足情深,忧急之下已经病重,赵鹏因此不能前来商议金公所言之事。不过江夫人派了她的一名老仆罗嬷嬷率十二名手下前来助阵。”他自怀中取出一卷画像奉上,说道,“这是江夫人手绘的江家二小姐的画像,请王爷过目。”

宣王才展开一半,已然怔在那儿。侯大总管道:“老奴也曾看过画像,因为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尚未向江夫人言明,先来请王爷示下。”

唐廷玉站在宣王身后,越过宣王肩头,可以看见画像上的那张面孔。画上的女郎,亮丽得有如春江之月,只是眉宇之间,颇有孤傲之气。宣王看了许久才放下画像,长叹一声问道:“江家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侯大总管答道:“月姑。”

宣王喃喃地道:“月姑——原来她的本名叫月姑。”他随即转向唐廷玉,说道,“她告诉我的名字是阿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鄱阳湖畔失踪的萱夫人。”

唐廷玉怔在那儿,好半天才道:“原来如此!”停了一会,他又说道,“谷川同意让赵鹏娶云梦,赌的是云梦即使知道真相,也会因为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和东海对她的效忠而选择庇护东海各岛,王爷将别无选择,奇書∧網只能认可,姑苏赵府与她的血缘虽然远了一层,但也将因为她的缘故而不得不容让东海。真看不出谷川居然有胆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侯大总管道:“谷川也许控制了萱夫人。只要有萱夫人在手中,云梦决不会背弃东海。”

唐廷玉寻思着道:“萱夫人不一定在谷川手中。他曾暗示过我,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而且很显然控制着萱夫人的那一方不希望我们知道云梦的身世真相,也不希望姑苏赵府与东海联姻。”

他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唐廷玉突然笑了起来:“难怪赵鹏告诉我,他一直不想和云梦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才同意这桩婚事。也许正是他们身上流着的那份相同的血在冥冥之中阻止了他们的自相残杀。”他不由想到,赵鹏的风流倜傥之中,似乎隐隐约约也有云梦意气飞扬的影子。

宣王的神情已经轻松下来,他转向唐廷玉,意味深长地笑道:“廷玉,如果我们的猜测属实——”唐廷玉至此突然醒悟到,如果他们的猜测属实,云梦回到宣王府,同属皇族,她自然不可能嫁与赵鹏,而宣王的本意是……饶是他见惯各种场面,当此之际也身不由己地涨红了脸。

宣王哈哈大笑着拍拍唐廷玉的肩。唐廷玉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说道:“但是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这猜测导致王爷在与云梦对阵之际失手,那后果就太严重了。我们不得不防备着,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个圈套,一个诱骗王爷失手的完美圈套。”

宣王微笑:“云梦要破解追风十八式,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清真相。侯大总管,派人秘密联系正在回东海的谷川,召他来王府商议此事。至于萱夫人,目前我们不宜打草惊蛇,只要云梦安全,对方自不会加害萱夫人,以免失去挟制云梦的筹码。另外派人请方梅山亲自去姑苏为江夫人诊治,并告知江夫人她的妹妹就是萱夫人,宣王府会尽全力追查此事,营救萱夫人,请她放宽心好好养病。其他事情,都稍后再说。”

将诸事安排妥当,宣王却陷入了沉思,唐廷玉探询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事情?”

宣王轻轻地叹息一声:“阿萱究竟为了什么缘故,才隐姓改名,离开家人来到我身边?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也许她心中对此并不乐意,所以在我身边时总是显得郁郁不欢。”

唐廷玉已然明白,宣王这番话,并不是真的要问他什么,而不过是在追思。在宣王一生之中,曾有过无数的红颜,然而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不是一直只有那株郁郁寡欢、来无踪去无影的忘忧草?

他退出颐年堂时,在廊下遇上赵可,她正领着侍儿荷衣给宣王送来临睡前服用的参汤。见他出来,赵可脸上微微一红,后退一步说道:“唐三公子好。王爷可好?”

唐廷玉让开路,答道:“王爷安好,五姑娘请。”目送赵可进去,他不觉想到,三年来赵可一直是被当作宣王的养女、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在栽培,王府的探报系统,也已转移到赵可手中,侍奉宣王,晨昏定省,嘘寒问暖,事事周到,王府内外,都已开始认可这位五姑娘的未来身份。如果他们的猜测属实,云梦回到宣王府,赵可将何去何从?他心中升起深深的同情,在这件事情上,也许唯一受伤的便会是赵可。

感觉到身后唐廷玉若有所思的凝视,赵可心中微微震颤,唐廷玉的神情之间,似乎已不再是从前过于客气的疏离,而带上了某些难以言喻的微妙心绪。这样的变化本应该让她感到暗自喜悦的,但是那种微妙心绪似乎与她原来所期望的又很不相同,让她迟疑,也让她心中生出缕缕忧伤与酸楚。即使这两年来宣王府中各色人等已经心照不宣地将她与唐廷玉联系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始终没有消失过,而现在,唐廷玉看起来似乎向她走近了一步,然而那种随风欲去的疏离之感,为什么反而更加强烈?

出乎宣王和所有人意料的是,十天之后云梦便送来了战书,约战于水阳江上。接到战书之后,宣王颇为惊讶:“这么说她这么快便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廷玉你认为她会用什么方法来破解追风十八式?”

唐廷玉思索着道:“我读过不下百家的剑谱,就我看来,单论攻敌,追风十八式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如果对方一味想着破解,那么一开始便陷入了被动,再难扭转局势。我猜想云梦也许会抢占先机压制王爷的攻势,否则,这套剑法一旦施展开来,她将再无力回天。”

宣王沉吟不语,过一会儿才道:“谷川还没有消息。他为什么不尽力阻止云梦?”

唐廷玉一笑:“依我看谷川根本就阻止不了云梦。云梦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独自作战,谷川早就左右不了她了。”

宣王喟叹道:“不乐意见到东海与姑苏赵府和宣王府联为一体的人,只怕会将深知内情并极力推动这一联盟的谷川视为最大的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他的处境实在危险得很。”他转过目光望着窗外的芭蕉树,喃喃地道,“如果我们现在去向云梦说出我们的猜测,你说她是否会相信?我们手头,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啊。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廷玉低头不语。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来劝解宣王。宣王回过头来,轻轻地敲着手中的战书道:“给云梦回信,告诉她我会如约迎战,时间地点她已经选好,但是方式要由我定。”

决斗的地点选在水阳江上。王府的楼船泊在西岸,云梦的座船泊在东岸。早一天宣州府便已贴出告示肃清周围闲杂人等,今日更派出了厢军,在泊船的上游和下游半里处,各拉起一根胳膊粗的铁链,横锁江面,阻截住来往船只;而岸上,观战的人也被厢军拦在半里开外,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天机府这些江东武林世家,除了决战双方,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关心这一战的胜负。两艘船上都只有守卫的武士,人群都骚动不安,纷纷议论着。据说宣王出道以来从未败过,但云梦也同样如此。宣王能否敌得住这来自东海的狂飙?

日已中天。侯大总管和云梦手下的那昆仑奴从各自的船舱中出来,手里都提着一匹白绸,立在船头,同时奋力抛出白绸。白绸横空展开,徐徐落下,两人纵身接住对方抛过来的白绸,回到船头,两匹白绸重叠在他们手中,两船上各有仆妇出来,用麻针大线,将白绸严严实实、平平整整地缝在船头栏杆上,在两船之间搭起了一座软桥。

众人醒悟到决斗将在桥上进行,不由得大声喝彩。喝彩声中,云梦座船的船舱里,走出蒙着面纱的林夫人,坐在白绸之旁,昆仑奴与兰儿蕙儿以及四名身披天罗带的女婢侍立在她身后。王府的船头,白绸两旁一左一右坐着唐廷玉和侯大总管,四名卫士侍立。

唐廷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林夫人。林夫人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冷凝肃定,然而她时不时落在唐廷玉身上的目光,却极是温和,甚至带着奇特的慈祥。唐廷玉感到心中一阵紧张,微微侧过头,不想再与林夫人的视线相接。

待到人群安静下来,宣王与云梦缓缓走了出来。他们都是白衣,软剑扣在腰间,修长挺直的身材,高傲的面容气度,气势竟不相上下。人群一阵轰动,喝彩声又高扬起来。宣王感慨万千地望着云梦,如果不去想那个猜测,有这样一个彗星般耀眼的对手,的确是一大快事。

他们纵身跃上绸桥,从容举步。白绸在水面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两人相距一丈,对峙不动。正午的阳光下,江水滔滔不休。宣王在等风,云梦在等什么?四下里一片不安的寂静,仿佛暗含着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种烦闷、燥热的涌动。当淡淡的紫气自云梦面上腾起,薄薄的白雾弥漫在宣王周身时,众人才发觉他们已经开始了决斗,人群中那股暗暗的骚动转而变成了专注的凝望。

唐廷玉不由叹了口气:“紫云回!这是历代神女峰弟子都未能达到的境界!”

宣王选择在软桥上决战,本是希望借助软桥上无从着力的限制,只比拼轻功、剑术与拳脚,纵使双方有所损伤,也只不过是外伤,只要避开致命之处,便易于医治,现在唐廷玉明白了宣王此举的明智。这些日子以来,云梦的内力更见精深,一旦成比拼内力之势,恐怕会两败俱伤。

云梦的眼睛幽黑如千尺深潭,能吸住所有的光线,却吸不住宣王那大海一样浩瀚的心灵所折射的目光。而颤巍巍无从着力的软桥,使得她很快发现,自己先发制人、试图以紫云回锁定宣王心神的做法并不明智。

日稍斜,风渐起,徐徐地卷过旷野,卷过江水。他们几乎在同时纵身出掌,云梦的小擒拿手锁向宣王的腰眼,宣王的大力鹰爪抓向她的琵琶骨,在中途变招敌住对方,身形滴溜溜一转,随即分开。

风吹,水流,船动,绸桥微微摇摆着。宣王的步履一如素日,行云流水,大袖漫卷,卷起层层气浪。云梦游走闪避,左手拂云,右手浴日,要将袖影撕碎。望着他们映在碧空中的身影,众人心驰神往,几乎已忘记了这是势不两立的决斗。

风渐大,船上旗帜猎猎飘动。云梦的眼中神采璨璨,蓦地一声长啸,清如凤吟,啸声中惊魂剑已出鞘,划然破空。宣王的脸色蓦地大变,云梦使的竟是追风十八式中的起手式“清风徐来”!

唐廷玉的脸色也是大变,他慢慢地抓住了船栏,稳住身形,竭力不让别人看出他心神的莫大震动。他决没有想到,云梦所想到的破解之法,竟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宣王脸色虽变,应变却丝毫不缓,一挥手,游龙剑带着铮铮龙吟破鞘而出,迎了清风缓缓出剑。丽日当空的正午,一霎间凉风飕飕,丝丝寒意扑面而来。云梦回旋俯身,再次出剑;宣王略略扳回了先机,几乎与她同时出手。剑气相撞,化成无形的碎片,有如卷起一地碎金,在碧空中飞飞扬扬,丝丝点点,被风吹散,扑向众人。观战的人群身不由己地向后退缩,以免迎上刺人肌肤的丝丝剑气。那样绚丽,美得让人不忍移目的剑招,却有着无尽的灼人威力。

剑气割裂的片片白衣,纷飞如花。宣王与云梦徐徐落下绸桥,双剑在空中频频交击。脚尖才一点上桥面,云梦即刻挺剑向前疾冲,闪电般刺出三剑,分取宣王上中下三路,一心要将宣王逼退,重新夺回先手。宣王不退反进,手腕一抖,亦刺出三剑。眼见得他们已成同归于尽之势,人群不由一阵惊呼。但云梦刺中的是宣王的剑尖,剑身曲成一道银虹,映了碧空,煞是好看。人群高声叫好,纷纷将吊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唐廷玉的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一式宣王冒了很大的风险,稍有差错,两人的身上都会留下致命的伤口。如果换了自己,只有尽快闪避。但宣王不能退,一退,便彻底失去了先机,即使不败,也再无取胜的机会,而今日一战,宣王是不能不胜的。

绸桥上的两个身影,笼罩在白紫相间的雾气中。乌云自天边涌来,江水呜咽,阳光一点点地暗淡。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宣王在采石江边李白坟前悟出的剑意,在东海之上与东海王一战中勘破的剑式,存在心中十余年,至今春才豁然开朗,将这一式“长风破浪”天衣无缝地化入了追风十八式中。剑如扁舟,乘风驶向敌人心海,却在半空中两片云帆相撞。唐廷玉紧盯着那两柄剑,柔韧的剑身,能从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伤敌,连云梦所用的惊魂剑,也是仿照游龙剑铸成。黄大家在铸惊魂之剑的时候,决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而宣王在创出追风十八式这样凌厉的剑招之时,也决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云梦的攻势越是凌厉,宣王剑上被激发出来的威力也就越大,一浪高过一浪的剑式,龙吟铮铮的软剑,仿佛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使得身处其间的使剑者生出身不由己的错觉。即使是宣王,也无法停下一气呵成的攻势。

宣王正一点点地扳回先机,但云梦仍占着主攻之位。直至第十七式“天外有天”,双剑一绞,迅即被剑上灌注的真力分开,两人各自退了丈余。宣王体内的真气喷薄欲出,长剑有如听到了风雨召唤的游龙,跃跃欲飞,几乎是云梦出招的同时,第十八式“君外无君”已出手。一道惨白的电光刹那间撕开了大半个天空。大江两岸,胆小的人不由捂住了眼睛,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剑拼下来,宣王两人是非死即伤,甚至同归于尽。唐廷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林夫人也站了起来。然而他们已来不及阻止。

云梦的身形却突然一滞!那只是一瞬间的停滞与犹豫,甚至不易为人察觉。但在对阵之际,一瞬间的犹豫已足以致命。唐廷玉的心一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而他迅即发现,宣王在出招后,也出现了一刹那的迟疑,没有抓住云梦的失误乘胜追击。这不是云梦与宣王本身的失误,而是剑招中的缺陷。他突然想到,宣王提前出关,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心动,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使得最后一式“君外无君”不能臻于圆满?也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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