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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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没什么,他们是志愿军的阶下囚,凭什么称我“娃娃记者”?居然还以主人的姿态向我表示欢迎,我要你们欢迎?!这时候,不少战俘开始忙着整理衣冠,脸带笑容,争先恐后地挤到我的镜头跟前来。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自然也就消了气。 瘦高个少尉说:“但愿我们的家人能够通过报纸看到我们的照片,证明我们还活着,那该有多妙!” 又是一阵欢呼。他讲出了许多战俘的共同心愿。 一眼就看得出,瘦高个是个很有趣的人物。他的眉毛一高一低,说话的时候会上下扭动,棕色的络腮胡子浓浓密密,衬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的战俘伙伴叫他Pole,意译为撑竿跳高用的撑竿。老徐和警卫战士也干脆用中国话叫他“撑竿”。如果战俘之间不用外号,志愿军也不敢叫外号。志愿军的俘虏政策明确规定,不得侮辱俘虏人格。大家都叫外号,他本人也乐意接受,反倒有了一种认同感。 老徐向我介绍说,撑竿过去当过日本人的俘虏,吃过很多苦,所以相信我们的政策,相处已经十多天了,很谈得来,已经成了他的助手。开头,前线各部队将各自抓获的零星战俘合并到一起的时候,许多战俘吃不惯我们的炒面,称作“混合面”,在西方是“动物饲料” ,说我们不人道,把战俘当牲畜看待。撑竿听了这些议论,就会鹤立鸡群似的挺直他的高个子,呵责他的同命人:“什么叫人道?中共士兵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享受同等待遇才是真正的人道。俘虏不是贵宾,不吃炒面饿死活该!上帝也不会同情你们。”撑竿讲话很有说服力,连同时被俘的一个少校几个上尉中尉也听他的话;他还主动照顾负伤和生病的同伴,所以大家就推选他当了战俘转运队的临时战俘代表,转运途中的一切事情都由他出面跟志愿军带队人联系。 老徐告诉我:“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撑竿会乐意回答的,我给你翻译。”我一时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问题,随便问撑竿;“你是在哪里被俘的?”“在北极睡袋里。”撑竿答。 我愕然。北极睡袋就是鸭绒睡袋,在严寒地区野外露宿时,袋外不消溶冰雪,袋内可保护体温。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答非所问。战俘们笑了起来,尽管有的人是苦笑。 “撑竿在说俏皮话。”老徐解释道,“他的意思是在睡梦中稀里糊涂被俘的,因为志愿军善于夜战近战,出现得太突然,他没有思想准备。”我又问撑竿;“你干吗要到朝鲜来打仗呢?”“因为朝鲜有黑眼睛的美丽姑娘啊!” 撑竿回答得很认真,又惹得同伴们笑了起来。 “这不是幽默。”撑竿见我反应迟钝,只好加以说明,“在美国的征兵广告上,画着黑眼睛黑头发的朝鲜美女。上司下令我们队伍远征东方的时候,只说执行‘警察行动’,不需要流血,无异于旅行。旅行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想当一个旅行家。没有足够的钱,正好借此机会免费旅行,游览朝鲜半岛。问题是没有想到会当俘虏。”
第一章 硝烟散尽后的追忆第7节 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
身为一名美国军官,为什么当了中国人的俘虏,还能保持这份坦荡,我感到十分不解。 当天的晚餐不同寻常。美国飞机炸死的那一头牛,为战俘们提供了改善伙食的条件。撑竿带头捐出一只手表,又动员伙伴们捐出一只戒指,三支钢笔,三只打火机,通过老徐向朝鲜村民换来了20斤牛肉。20斤牛肉对于上百名饿俘来说,毕竟太少太少,每人只能分到骨牌大小的三块。还多了一些,一人一块却不够分,怎么办?有人说理应归捐献财物的人享有,撑 竿持反对意见,说捐献本身就是慷慨行为,没有理由再享受特殊待遇,否则就不是捐献,而成了交换;因此,多余的肉块,应该用抽签的方式来推出幸运者,让幸运者享受。于是各小队的俘虏都参加了抓阄抽签,以决定谁该多吃一小块牛肉,连病伤战俘也没能例外。 第二天傍晚,我们的卡车将继续南行。战俘们中因为伤病员比较多,行动不便,正在等待后方安排汽车,还要住几天后再往鸭绿江南岸的战俘营集中。卡车出村前,我去向老徐辞行,远远看见撑竿正向我含笑招手,我很想抬手致意,但又不敢,一种神圣观念制约着我:这里有个立场问题,战俘的手上很可能沾着朝鲜人民或志愿军指战员的鲜血。 在与美英战俘们相处的两天时间中,我听老徐讲了许多关于西方战俘的故事,同时也给战俘们拍了不少照片。这是我头一回称得上独立采访的业务实践,心中十分得意。不料到达江原道兵团驻地后,将胶卷冲洗出来,才发现陈旧的照相机皮腔因遇奇寒而脆化漏光,张张底片一团混沌,一切物像归于虚无,什么也没有留下。然而,这次意外的遭遇性采访,在我尚缺乏理解力而富有记忆力的年轻脑海里,却牢牢地记录下了美英战俘的感性形象。这形象,又引发了我对他们的好奇心。 当时,谁也无法预料,这些美英战俘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俘营中将会呆到什么时候?他们的命运和前途将会怎样? 从此,我的目光便追随着他们的踪迹,开始留意他们的一切,不论他们走到何方……
第二章 “死亡行军”之谜第8节 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
1951年11月14日,正当开城停战谈判陷入僵局时,侵朝美军第八集团军军法处处长詹姆斯·M·汉莱上校奉命在釜山召集新闻记者,发布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声明称:据可靠情报,共军在朝鲜杀死了5500名美国战俘和290名其他盟国的战俘。 隔了一天后的11月16日,汉莱上校又郑重其事地将数字作了调整,使被杀害的美国战俘增加到6270名之多,还有7000名南朝鲜战俘和130名其他盟国的战俘也惨遭杀害。汉莱痛切地 说:他之“所以公布共军对美国战俘的野蛮残暴行为,是因为必须让前线的美军知道他们面临的大敌是什么”。 第二天下午,美国军事电台就开始连篇连牍地播送所谓屠杀美军俘虏的“暴力事件真相”。与此同时,美联社自东京报道了“联合国军”一位高级军官的谈话,说“共军屠杀了几千名美国战俘一事,揭示了朝鲜和平谈判被中止的秘密。”把破坏停战谈判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了朝中方面。 美国人很有趣!在此以前,他们一直宣传美军登陆朝鲜半岛后如何英勇善战,所向披靡,斗志高昂,誓死不当俘虏,只是在战术性的一些小小失误中,仅有169名美军官兵由于;病伤等非常原因而被俘。可是到了这个需要渲染“共军暴行”的时候,却又宣称美军在朝鲜战场上有12000多人失踪,而且把这12000多人统统算成战俘,并且断言其中半数以上已被共产党杀害云云。 共产党数以千计地“残杀美军战俘的暴行”,果然激起了美国朝野的巨大震惊。 事态继续扩大。李奇微将军接替因连连战败而被撤销“联合国军”总司令职务的麦克阿瑟将军,为时已七个月,无力回天,于是在汉莱上校刚刚揭开的谎言大合唱的序幕中。及时看到并紧紧抓住了这个上帝恩赐的机会,于11月17日在东京“联合国军”总部发表了一份正式声明。声明中有这样的话: “我以十分崇敬的心情发现上帝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使我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清楚地认识到敌军领袖的道德准则……清楚地认识到共产党人为了摧残自由世界人民,为了摧毁自由世界人民的信仰而使用的手段……” 李奇微将军的语言,远远超越了一个军事家的格调,充满了政治家的情怀与传教士的口吻,显得那么义正辞严而又悲天悯人。 美国总统杜鲁门也就此事件发表谈话。他在凯韦斯特休假期间向报界说: “汉莱所报道的共产党屠杀美国战俘的事件,是本世纪所发生的最野蛮的事件。”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本世纪有过两次世界大战,丧心病狂的法西斯曾经制造过无数灭绝人性的野蛮事件,仅纳粹德国设在波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就用毒气和其他手段杀害过四百多万盟军战俘和无辜平民。按照杜鲁门总统的说法,制造本世纪最野蛮事件的罪责,居然摊到了中朝共产党人的头上。换句话说,中朝共产党人制造的(实际并不存在的)“野蛮事件”,比本世纪内法西斯所制造的野蛮事件还要野蛮。 美国总统讲话竟是这样信口雌黄! 如果说杜鲁门总统的这番谎言是本世纪最荒唐的谎言,下这样的结论,恐怕倒并不过分。 将军和总统的谈话,产生了巨大煽动力,西方世界的大批报刊电台一涌而上,推波助澜,顿时把东方共产党人虐杀美国战俘的“野蛮暴力事件”渲染得有声有色。美联社有一条新闻还提供了一组有趣的数字对比:在朝鲜战场上,手执武器的美军官兵与共军作战中,阵亡人数为6194名,而放下武器的美国战俘,被共军杀害的竟然多达6270名,后者比前者还多76名,足见共军是多么“惨无人道”! 顶顶扣人心弦的宣传,还不在于枯燥的数字游戏,而在于形象化的历史比拟。他们说,中共军队对付美国战俘最残忍的一招,莫过于重演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故技———强迫战俘进行“死亡行军”。 霎时间,大量传播媒介都争先恐后地描绘起“死亡行军”的故事来了,竟闹得沸沸扬扬,让读者和听众怵目惊心,毛骨悚然。
第二章 “死亡行军”之谜第9节 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
所谓“死亡行军”,典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的菲律宾群岛。1942年夏季,日军相继猛攻巴丹半岛和哥黎希律岛。由美国远东军司令麦克阿瑟担任总指挥的美菲联军大败,麦克阿瑟携夫人和四岁的儿子,还有一位祖籍广东的中国保姆,一同乘潜艇逃出战场,到了澳大利亚。扼守巴丹的9300名美国军人和65700名菲律宾军人向日军缴械投降。接替麦克阿瑟上将指挥菲律宾战局的美军温赖特少将遵照白宫旨意,认为坚持抵抗只会造成无谓伤亡,便通过马尼拉电台公开下达命令,命令哥黎希律岛全部美菲军队无条件投降,拒绝投降者以逃 兵论处。全部守军36000人中,29000名菲律宾军队拒绝执行这一命令,带着武器进入丛林打游击,另外以美军占大多数的7000名守军服从命令,在温赖特将军亲自带领下向日军投降。 日本侵菲派遣军最高司令官本间雅晴中将,派人把温赖特押送到被日军占领的中国沈阳,关入监狱;同时下令美菲两军的所有被俘人员作长距离徒步行军,从巴丹半岛的马利维尔斯奔向位于圣费南多的俘虏营,两地间的行程长达1000多公里。此时正值炎夏,病疫流行,粮食又缺乏,日军对战俘更是恣意虐杀,等战俘到达目的地时,死伤人数竟达25000余人。 几个月后,有三名美国士兵从日军战俘营中侥幸逃出,越海到达澳洲布利斯坦,揭开了这次“死亡行军”的秘密。 麦克阿瑟将军得悉详情后,义愤填膺,下令立刻向新闻界公布全部细节,并附
第二章 “死亡行军”之谜第10节 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
美方发言人和舆论工具所说的朝鲜半岛“死亡行军”,指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第一第二次战役中转运美军战俘的情形。 1950年10月25日至11月5日,以及当年11月25日至12月24日,入朝参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向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相继发动了两次战役,歼灭“联合国军”及南朝鲜军51800多人,在击破麦克阿瑟企图“在感恩节前占领全朝鲜”的狂妄计划后,又彻底粉碎 了麦克阿瑟发动的“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收复了“三八线”以北除襄阳以外的朝鲜北部全部领土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临时首都平壤,并解放了“三八线”以南的延安、瓮津两个半岛,初步扭转了朝鲜战局。这两次战役中一共俘虏敌人14211名。除大部为南朝鲜军战俘外,其中有美军3781名,英法军147名。这些战俘都是在向南溃逃中被俘的,有相当部分被俘于“三八线”与“四O线”之间地区。 任何战争,都应努力避免将敌方的被俘人员置于战线附近。这是起码的军事常识。志愿军俘获的大批西方战俘除了火线释放的以外,其余部分只有尽快地转运到朝鲜北部的后方战俘营,才能进行有效的管理。因此,必然要产生一个战俘长途转运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相隔八年前后的两次战俘大行军,确实有某些可以类比的相似条件: 地理背景———都是半岛; 行军距离———都是千里迢迢; 气候———前一次是南方炎夏,这———次是北方寒冬,酷热与严寒同样威胁战俘们的生命; 粮食与医药———同样匮乏; 行军结果———同样造成了伤亡…… 如果,借口这些表面上的相同或近似之处,就把两次战俘行军等同起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巴丹半岛之战,美军是反侵略的正义之师。前期受挫,是敌我力量消长过程中的暂时现象。日军任意虐杀战俘,这是军国主义的本质所决定。当时日军已占领菲律宾全境,主动权握于己手,完全有可能改善被俘美军官兵的待遇。但他们不愿意这样做,蓄意通过千里徒步行军来制造死亡,以减少收容监禁大批美俘的物质消耗和兵力牵制。巴丹大战前夕,本间雅晴将军甚至命令手下做好木笼子,准备生俘麦克阿瑟后,像囚禁猴子似的装进木笼运回日本巡回展览。侮辱虐待和残害被俘人员,本是日军的既定政策,被俘者自然在劫难逃。而朝鲜半岛之战,美军是侵略者,中国人民志愿军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而入朝参战,是反侵略的正义之师,有信心用事实用真理感化被俘的敌军官兵;而且,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历来反对侮辱和虐杀战俘。当时,美军虽然在地面战场遭受惨败,却拥有巨大的海空军优势,多达1600架的各类作战飞机,从空中封锁着志愿军的交通运输线,每天要投下数以万吨的炸弹,对战线以北地区的任何军事目标与非军事目标包括一切交通工具和所有活动的人畜都不放过。这种焦土政策,才是造成“联合国军”一方被俘人员无法安全及时地转运后方的根本原因。
第二章 “死亡行军”之谜第11节 朝鲜战争中的美英战俘纪事
在朝鲜的三年零三个月时间中,我接触过许多参加收容美俘的志愿军官兵。一位朝鲜族干部曾经向我讲述了他参加初期转运美俘的艰难经历。 这位朝鲜族干部名叫李炳云,原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一名小学教师,1950年11月参加志愿军,因为形势紧迫,没有来得及经过任何军事训练,就分配到志愿军第九兵团,担任某团政治处的朝语翻译。第二次战役结束,他所在的团在东线咸兴一带,抓了114名美国俘虏, 必须及时转运到位于鸭绿江边的碧潼战俘营。从地图上看,地处咸镜南道南端的咸兴,位于纬度“四○线”南侧,到碧潼的直线距离不过200公里。而实际交通线的距离却不下600公里左右,因为朝鲜东北部都是崇山峻岭,大小道路都是依顺山势曲折往复盘桓上下,断无捷径可行;此时又值大雪封山季节,许多道路被积雪淹没,不得不多走大量的冤枉路。部队领导为了完成好这批战俘的转运任务,特地组织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指派一名团政治处的司务长任队长,一名懂英语的文化教员任英语翻译,一名卫生员照顾伤病战俘,让李炳云担任朝语翻译,任务是问路、联系住宿、筹粮、与沿途地方政府商洽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另外还配了6名警卫战士,负责转运途中的安全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