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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爱是一只不祥的鸟 作者:王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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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会议室空间不大,灯光昏暗。他已等在那里,屋里香烟味很浓,看来他待的时间不短了。     
    我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面试结束,我落选了。”     
    他抬起头说:“这就对了。你若考中,天理难容。”     
    我愤怒了一下,又努力平静下来,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和我谈话?为了掩人耳目?又是‘为我好’?”     
    “为了你的安全。——在这个会议室,说到你那些丢人现眼、令人恶心的事,你不至于夺窗跳楼。”     
    沉默。     
    他先开口:“今天上午,我和郑风谈了很多。看来她说的是真的,我很痛心。为你感到可惜!”     
    我很真诚,也很客观地说:“林处长,不管你们谈些什么,我敢肯定你们之间还有些误会。事实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糟糕,给我一点儿时间解决,好吗?”    
       
    “小萧,能有今天不容易。而且,你那么勤奋好学、聪慧能干,可以说是前程无量。你怎么会……会这样呢?”     
    “你是说性取向?”     
    “如果你从北京、上海大城市来,你好这一口,我无话可说。可是,你是农村人,父母是农民。你又支边三年,在那么个小镇,你怎么会学会这么变态的活儿?”  
         
    “林处长,既然话说到这一步上,我承认和郑风的感情。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给过我希望。到省直之后,我越来越意识到和她有难以逾越的分歧、差距,可现在她处于困境,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想帮她走出来……” 
          
    “你还是想和她继续?”林宇又要生气。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坐在沙发上,感觉累得很,桌上有一壶茶,也有几个小±子。我倒茶,一杯接一杯地喝。     
    林宇坐在那儿沉默,过一会儿,他抹起眼泪来,很心痛地说:“小萧,你是难得的人才;是难得的后起之秀。可是,如果你不改,你完了。你肯定完了。”     

    我一阵心慌。这是我最害怕的结局。可是,我还嘴硬:“林处长,郑风确实目前正处于困境,其实,无论什么感情,都是美好的,积极的。如果她不是神经质,做事不这么冲动决绝,原本可以是美好的。” 
          
    “你还是舍不得放弃她?你的事业、理想、家人,你的未来,你的前程,都不如她的变态更吸引你,对吧?”     
    “不是变态。”我纠正他。     
    他又抹了一会儿眼泪,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眼泪啪啪掉:“我这辈子没跪过天,没跪过地,除了跪过爹娘,我就给你跪了!小萧,答应我,和她断绝关系,好好做人,重新开始吧!” 
          
    我的眼泪也下来了:“林处长,你这是干吗啊!”     
    他跪着不起,“你什么时候答应和她分开,我就什么时候起来。”         
     
    我一跺脚,艰难吐出几个字:“你起来吧,我答应你。”     
    他不相信,还不起来,泪眼婆娑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的?”     
    “不要问了……”     
    “她是流氓,是变态,而你,是正常人,你有正当的职业,有美好的前程,离开她……”     
    “她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我也许会离开她,但不会因为职业,或者所谓的前途离开她。”     
    “那你想干吗?”林宇问。     
    “你先站起来,我告诉你我的决定。”     
    他慢慢站起来。     
    我一字一顿地说出我的决定:“我不想和她分开,起码现在不想。”     
    他猛地把桌上的水杯子打到地上,暴?道:“工作,你的变态女老公,你只能选择一个!”     
    “工作和她,冲突吗?”我反问。     
    “省委机关出这种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如果部长知道了,恐怕都会引咎辞职的!”他肯定地回答。     
    “好吧,我会选择一个。”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办辞职手续。”     
    他有些泄气,忽又愤怒地说:“萧凌,你真狠心啊!我这辈子跪过谁啊?你就这么不识抬举?你完了,你这辈子完了!这是你,也是你家人的耻辱!你会后悔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笑了,对他说:“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那张红红绿绿的机票,将是我走进另一个世界的通行证。     
    我抚摸着它。     
    一手拿着机票,一手打手机告诉郑风,我就要到她身边了。     
    她先是惊讶,旋即欢呼雀跃,问了航班班次,她说保证在我走出机舱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     
    我开始收拾行李。     
    你相信天意吗?你明晓偶然性与必然性的深层联系吗?     
    我漫无目的地想像未来时,一条陌生而新奇的道路,在眼前晃动——红绿相间的山,金黄的油菜花……我自以为是地把生活想像得很简单。     
    但未及迈出第一步,在关键的一刻,一个电话中止了一切幻想和幻像。     
    “弟?你有事?”我很奇怪,弟弟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姐,我,我这几天在A市和省城的工地上,跑运输。出事了,有好几天了,今天才敢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家里,他们会担心……”     
    弟弟的声音低沉而伤痛。我蓦地被沉痛和不祥覆盖了……     
      
    8、弟弟出事了     
    我几乎是扑向医院,冲进弟弟的病房。     
    躺着一个人,白床单盖住他胸部以下的身体。我叫着弟弟的名字伏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头。     
    他脸上有几道缝过的疤,一脸长短不一的胡碴儿。     
    听到我的叫声,弟弟醒来,强挤出一个笑:“姐,你来了,我的腿,断了……”     
    我刚要掀开床单看他的腿,旁边站起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子,摁住我的手,用带着浓厚方言味的普遍话说:“姐姐,不要动,萧师傅没有穿裤子……”    
       
    弟弟也示意不让我掀起。     
    我无力地坐在床边。     
    那小男孩是我弟弟公司新来的打工仔,姓窦,大家都叫他小窦,后来又都喊他“豆子”,他人太小,干不了多少活儿,老板安排他在医院照顾我弟弟。     
    问清车祸原因,才知道原来他们公司持续加班,我弟弟连续开车两天一夜,过度疲劳,结果将一辆停在路边的空车撞飞了,他自己开的车也报废,车上四人,两重伤、两轻伤。我弟弟从车底下爬出来,打报警电话后昏迷,再醒来他就被送到这个医院了。交警处理司机酒后驾车,在高速路上超速行驶。弟弟是司机,负全责。 
          
    目前车辆损失,由报保险公司理赔。四个伤员的住院押金是我弟弟公司垫付的。但公司没有和我弟弟签劳动合同,虽然他们之间有事实劳动关系存在,但他们认为交了这些押金已经对得起弟弟了,毕竟弟弟在他们公司只干了两个月的活儿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他们不但不应该负责医药费,其他三人的医药费也得让我弟弟承担。而医院认为,病人不预付足够的钱,他们不能继续治疗,事实上,他们在这半天内已经没有予以任何治疗了,只等把我弟弟他们轰走。 
          
    我弟弟不得不找我。     
    “幸亏出事是在这里,要是在别处,我肯定没有人管,残废是肯定的了,是死是活都还不一定……”弟弟说着。     
    我在省委工作,在他心中,他姐姐就是和省委书记在一个大院上班的“半神”,这种时候,我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唯一的希望。我打起精神对他说:“当然,有我在,你就没事。现在先全心全意治疗,身体别留下毛病,出院后我们再一起和你公司解决纠纷。” 
          
    我和弟弟商量着怎么办。     
    豆子在一边也不时安慰、鼓励他。     
    我给他老板打电话,他们公司总部在另一个城市,只是最近在这个城市有项目才临时派来这边一些员工,我弟弟即是其中之一。     
    我立即自报姓名,当然着重提到我的单位。单位虽然清贫,但在社会上还有有相当的影响力。果然那边语气骤然一变,缓和下来,态度反转,表示我弟弟的事是公务行为,公司应该负责的。那人表示,明天一上班,他立即向他的上司汇报这事;他保证,明天他们亲自开车来接我弟弟,回他们那边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治疗;他还恳求我,先想想办法把弟弟他们四人的医药费垫付一下,今天别让医院撵出来。 
          
    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其实我也没有能力,唯一能依靠的,是我的单位。还有——当然,包里装的那张机票,退掉它又是一千多块钱。     
    想好之后,立即行动。     
    弟弟躺在床上对我强作笑脸,眼中则泪光莹莹。     
    豆子送我出门。     
    “萧大姐,你……我……”出了病房,豆子站在门口送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豆子?有事?”     
    “萧大姐,你是当官的?”豆子问。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干部。”不知他何意,我有些糊涂。     
    “那,你比我们村长的官大还是小?”     
    “这个……豆子,你到底有什么事?”     
    豆子低下头,不言语。在医院住院区的楼道中,夜晚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萧大姐,我、我们公司四个月没有发工资了。”豆子怯怯地说,又似鼓了很大的勇气。     
    “嗯,豆子,有困难就说,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克服。”     
    “萧大姐,你,你能借给我点儿钱吗?”果然不出所料,豆子面红耳赤地说。     
    “对不起,豆子。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愿意帮助你。你要借多少?”     
    “萧大姐,我、我借一块钱,一块钱。”豆子说。     
    借一块钱?我有些恼火:“豆子,你觉得开这样的玩笑有趣是吧?”     
    “不是啊,萧大姐,我真的借一块钱……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家是四川的,离开家快半年了……外面打长途,2角钱一分钟。一块钱就够了。我就打一分钟,还能省下8角钱。” 
          
    我把手机递给豆子,说:“豆子你用我手机打吧,愿意打多久就打多久。姐姐这点儿钱还是有的。我回避一下,你和家人聊聊吧。”     
    告诉他怎么拨号,怎么使用,我到楼梯口站着。     
    豆子讲方言,我听不懂。但他不停的哭泣和眼泪,让我心里一阵阵泛酸。     
    豆子挂了电话,我走过来,又掏出十块钱给他:“拿着,姐姐给你的。”     
    豆子迟疑了一下,接过去,弯腰给我鞠躬。     
    “进屋聊聊吧。”我推开门,重新进来,坐在弟弟床边,豆子坐在另一张空床上,和我面对面聊起来。     
    “萧大姐,我们老板真不是人,我从来到他公司这里干活,没白没黑的,天天干活,一次也没开支。有活儿的时候,公司管饭,我们就玩命干活;没活儿的时候,公司就不管饭了。我从家里带的几百块钱,早就花光了。没钱了,现在真没钱了,一分钱都没有了。前两天没活儿,公司没饭,我从伙房窗户跳进去偷出几个土豆、几个馒头,吃了几天……” 
          
    “我弟弟也和你们一样穷得只能偷吃吗?”     
    “不,萧师傅是司机,没发工资,他平时手里有活钱儿。”豆子说,“有时候汽车加油,可以预支几百块钱的。唉,我都向萧师傅借过好几回钱了,差不多欠了他快一百块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支才能还上。” 
     
    “哦。”我想起弟弟衣袋里装的半包洗衣粉和几小袋洗发液,问豆子,“你们平时洗衣服买洗衣粉吗?”     
    “我都一个月没洗衣服了。也不洗澡。有时候用凉水冲冲、擦擦。”     
    “你用洗发液,是不是偷我弟弟的?我还纳闷呢,我弟弟干吗随身带着洗衣粉、洗发液,原来是防备你们吧?”     
    弟弟插话,不知他何时醒了:“靠,全是穷鬼,一帮穷光蛋,跟他们相比,我还是最富的。”      
    豆子急忙辩解:“萧师傅,我没偷过你的洗发液。真没偷过。我从来不偷东西。”     
    “你狗日的当然没偷我洗发液,你根本就不洗头。你闻闻,你整个人都臭了。你全身都臭,比我的脚丫子还臭。你从路边一走,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运大粪的来了。”弟弟嘲笑豆子,“豆子,你说你从来不偷东西,可伙房做饭的那几个老东西说你比老鼠还难防,整天就知道偷吃。豆子你一定是老鼠精变的。” 
          
    “我不是老鼠精!这么长时间不开支,没活儿时就不管饭,我没钱买吃的——不去伙房偷吃,我总不能等着饿死吧……”豆子把脸转向我,委屈地说,“萧大姐,你评评理儿!” 
          
    我苦笑,安慰豆子:“老板早晚会开支的。”又回头对弟弟说,“你别逗豆子了,这孩子挺不容易的,还来照顾你,你讲点良心好不好?”     
    立即和单位会计取得联系,让她帮忙计算一下,这将近一年的时候,我能拿多少工资。她算了一会儿说,大约有一万五千块左右。我说暂借一万元现金。她表示她理解我,来了这个单位一年时间,财政厅和人事厅刚批准我的工资关系,借这些钱“没问题”,但是,她得先去银行提款。 
          
    我婉言劝她快一些,因为我弟弟出事了。     
    她一听我弟弟出事,非常关切地问了一些事,自作主张给我提出来一万五。     
    我特别感谢。     
    拿到一万五千元现金,又去把机票退掉。同时打电话告诉郑风:“我弟弟出事了,急需用人、用钱,我不能去你那里了,我得留下来照顾他,给他解决纠纷……”  
         
    “婊子,你就骗我吧!你骗吧!!我对你死了心了!再不会相信你!”郑风在那一端大骂我。     
    我怒气冲冲挂了电话,直奔医院。     
    “唉,姐,还是你们好,国家干部,有福利有保障,生了病还能报销医药费。哎对了,我住院看病的钱,你是从哪弄来的?”     
    “单位借的。”我说。     
    “你们单位真好。”弟弟说,“像咱这样的农民,能到政府里混个事干,多么好啊。姐,你给咱家、咱祖宗八代、给咱全村都争了光了!你可得好好干啊!”    
       
    这份工作,原来是这么好。它不但给了我相应的地位,名声,还给了我的家人自豪和生存的机会!     
    我差点就丢了它!心里一激灵。     
    和豆子在医院守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回单位。     
    辞职的事虽然头一天决定了,但还没来得及写报告。还好。先去林宇办公室,想把我弟弟出事的消息告诉林宇,还想告诉他:我不想辞职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而林宇恰好有事出去,他留话说下午回来。     
    给高副处长请了假,我又回到医院。     
    一边等弟弟公司领导到来,一边在豆子的?助下,给弟弟洗脸、洗头、擦洗身体,给他按摩。     
    下午时分,他们公司来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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