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只不祥的鸟 作者:王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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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郑风送我到卧铺席,安置好行李,不管人多,把我环在她怀中,轻轻吻了一下。
“让你受苦了宝贝,这些天,我们像两只老鼠,拖着行李四处奔走……”
“这段经历是我一生中,最为奇妙的,如梦如幻的。”说到这儿,我又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祥的预兆——《金刚》有言: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郑风要下车,转身道:“火车一开,我们就天各一方了。也许永远是陌生人了,这辈子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那天的衣装和一个多月之前,在机场接我时一样。
一个多月的时光恍若梦中,也在幸福中。从没有哪个人如此重视我,爱过我。
我的泪下来,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我爱你。”
她停步,转身,回头,微笑,走回我面前,从脖子上取下一个花花绿绿的护身符,戴在我的脖子上,放进我怀中。“保佑你平安,我的珠珠。”她笑着说。
在人头攒动的车厢,我们紧紧拥抱。
火车将要开动时,她下车。忽又飞快跑过来,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她让列车员把一袋刚买的食品交给我。
傍晚时离开昆明,穿过红绿相间的山岭,始向夜幕深处。夜幕的另一端,是黎明,是北方。
手机中传来郑风忧伤的声音。那一刻她声音喑哑,语速极慢:“珠珠,我现在走在我们一起走过的街上,身边没有你,好伤感啊……”
那算是我的初恋。创痛与快乐交替更迭,快速转换。我被郑风异常活跃的思维和情绪搞得晕头转向,我完全忘了自己,忘了来时路,忘了去时途,彻底沉迷在她的精神中。在初恋中享受着生命中空前绝后的奇特感觉,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透彻的快乐,一种深入灵魂和骨髓的人生体验。尽管,那感情让我时常有罪恶感,也从未有床笫之乐可言,但是在长期的沉闷和绝望之后,她横空出现,我中蛊一般地被吸进她精神的阱中,在涡流和震撼中,一次次获得异样的刺激和快乐,超越肉体,超越性别。
对我愿本平静的生命而言,那场爱情是在梦境中完成的一次洗礼,一次重组。直到许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在那场爱情中,从始至终我忽略一个真理:爱,要有限度,要有节制。
第二章
1、这世上只有我疼你
上午,春阳煦暖。我穿上前两天特意买的新衣服,怀揣着调令,拖着沉重的皮箱,沿着蛛一般四处漫延的街道,走向省城的心脏——省委大院。离单位还有好远,就能看到那高高的楼顶在林立的建筑之颠探出头来,神圣而肃穆。这个城市曾经是我的梦想和渴望,从基层一步跨入这个权力机关,这是我生命中里程碑式的转折。我内心荡漾着收获的快乐,红的花,绿的草,风和日丽,生活多么美好。
单位举办了迎新聚餐。他们为当过镇长、当过县直局长的年轻的离奇新人设宴接风。大大的圆桌,琳琅满目的餐碟,盛着我叫不上名的菜肴。省委机关和基层礼节多有不同,大家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惟我不知所措。一碟粉丝,他们说是“鱼翅”;一盘炖黄豆腐,他们说是“鲍鱼”……刘姥姥进大观园,不知会不会像我一样,在目不暇接的同时,从内心估摸一顿饭要花掉多少钱,那些钱换成馒头可以吃多少年。
处长林宇坐在我对面。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精悍强壮。我和他之间隔着几个人,他不断用眼神扫我,似乎想表达什么。我如坠云雾里,呆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饭后回办公室时,在路上,他告诉我,吃饭应该用面前的平底有花的盘子,而不应该用那个白色小容器——确切地说,那个长了几个小豁口的东西是烟灰缸。
这会让人笑话的。他又说。
我大窘。
见我窘迫得走路都不自然了,他又笑道:“不过,也没事,慢慢来吧,小萧你当过乡镇干部,当过县直局长,有基础,能很快适应都市生活、适应大机关的工作的。”
我忙点头称是,不忘表示感激:“林处长,从基层调来,许多地方不知从哪里入手,还请您以后多多关照!您少不了为我费心的。”
林宇领着我把同事们的办公室都拜访一遍,大家彼此笑颜相对,热情寒暄。窗几明亮,春风轻吹。桌椅整洁,桌前的人,男士个西装革履,女士婀娜多姿。心中既为美好的新生活充满愉快,又因自己的土里土气而心生自卑。
我的命运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不必为吃饭、穿衣发愁的新生活开始了!
晚上和郑风通电话,她打到我办公室。告诉她一切安好,没有安排宿舍,我暂时住在办公室——有张长沙发可以睡,以后打这个电话可以找我;同事们都好,请她放心。
“工资多少?”她又问。
“还……工资关系还没上,要等财政厅和人事厅批准的,可能要等几个月。”我没告诉她,因为年前这个单位没有做我的预算,我这一年没有任何福利,也就是说,至少几个月内我没有任何收入,不过我早就穷习惯了,没有钱也一样活得开心、乐观、积极。
“那这几个月你花什么?我明天一早给你寄三百块钱,等过段时间我有钱了,再给你寄一些。你是我心爱的宝贝,我得帮你渡过难关。”她不容分说。
我同意了她给寄三百元钱,告诉她我的详细通讯地址,心想,等发了工资,加倍还你!
“珠珠你怎么能住办公室呢?单位不给你分房子吗?”她在电话那端,又问。
“哈,早就取消福利分房了。”
“那宿舍呢?你来之前不是答应给你宿舍了吗?怎么又没了?”
“唉……来之前他们说开一套四居室的旧房,其实单位空房挺多的,中午吃饭时他们说给二居,可是下午时,管房的处长又来说,一居都没有了。我是新来的,让先临时住亲戚家,或者租房……”
“你没有亲戚啊。那你在单位附近租套房子吧,自己做饭,好好调养身体。还记得我们在大理的时候,那个白族名医说你胃病和风湿都很厉害吗?”
“过段时间再租房吧。我们处的林处长同意我临时住在办公室。只要早晨收拾利索,不影响上班就行。喔,再说,我觉得睡办公室很不错,有个长沙发,虽然窄点儿,可是挺软的,屋里还有空调,有饮水机,这条件比我前几年的条件好多了。我现在对这个城市还不太熟,不能急着出去租房……”事实上,是因为我没钱租房,但不想告诉她。
“珠珠,你这么勤奋、聪明的人,在贫困县工作好几年,现在回到省城,你领导就不能给你安排间宿舍,却要让你一个人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唉,可怜的宝贝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真正心疼你……”她真动了情,语音有些哽咽。
我心里一阵感动,却又充硬:“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但是新生活开始了,我要乐观地去面对。钱会够花的,饭能吃饱的,好日子会到来的。
躺在沙发上,有点儿冷,从柜子里取出被子盖上。一股很强的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刺得我透不过气来。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我的被子——从家里带来的新被子。
我仔细地闻了又闻,证实了这一事实。
我苦笑。苦笑之后再次感觉心寒。
把被子收起来放回柜子,扯起沙发巾盖在身上。可是,不一会儿又感觉到冷了,想想漫漫长夜,只好又从柜子中取出发霉的被子,重新盖上。长叹一声,盘算明天中午下了班去外面买床被子。不知要花多少钱,当然要买最便宜的。
“好想有你在身边。”睡前,从发霉的被子探出头来,我发短信给郑风。手机屏幕在静夜里,闪闪发光。
“乖乖快睡,我的祝福与爱,一直在你身边。”手机上立即出现她的回复。
一股幸福涌来。我对着手机微笑。
我知道爱上郑风为伦理所不齿,可是,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环境所给我的,多是冷漠或吝啬,只有她——这个神经质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向我伸出友好的手。这是我为爱上郑风找的借口。
2、上司的过分关怀
离家远和住单身宿舍的同事,午餐都在单位食堂吃。
无论官多大,只要没有酒场,都要拿着饭盆到食堂排队买饭。
单位食堂的菜式比较多,主食种类也多。面条、饺子、包子、花卷,应有俱有。尤其是花卷,松软嫩白,冒着腾腾热气,热气中夹带着葱花和肉沫的清香,咸淡可口,非常好吃。那几天,我每天中午都是花一块钱买两个花卷,然后带回办公室倒±热水吃下去。吃完了,就在电脑上乱写东西。
林宇端着饭盆推开我办公室的门时,我正大口大口地咬着花卷。他纳闷地问:“小萧,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怎么从来不买菜?”
“有花卷就很不错了啊,有油有盐,里面夹着菜馅,还挺热的,很好吃了。一份菜要两块钱,太贵了。”我站起身,微笑着解释,不禁脸又发烧。
从上班一直到那时候,我一开口说话就羞涩、脸红,显得我没有脱离学生气,没见过世面,而且单纯、傻帽、土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非常讨厌自己这个毛病。
林宇也看出了我的窘迫,笑呵呵道:“不吃菜,就能把面食吃下去,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人。”
大机关的领导果然高高在上、不懂群众疾苦。我解释道:“相比以前,这已经很不错了。我在基层工作三年,一天生活费就一块钱:早晨不吃饭,每天中午买一块钱的大饼,分成两份,中午一份,晚上一份,就着大蒜或者干辣椒吃。”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长得又黑又瘦。这两天,大家都惊讶地问我,从哪儿调来这么个小‘柴火妞’……哈哈……看来你来咱们单位,算是天天过年了啊!”
我脸更红:“没办法,我挣的钱不多,三百来块钱,又要买书、学习,这样一来,就没钱吃饱饭了。说到过年,有一年,也就是‘千僖年’到来的那年,我正好在单位值班,一整天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街上就俩小店都关门了——到晚上饿得实在难受,整个大院值班的一共四个人,我们四人撬开单位食堂的门,找出十来个鸡蛋和一块姜,一起炒了吃。食堂没有桌椅,平时都是打了饭回办公室吃。那天我们拿个脸盆倒扣了,把锅放脸盆底上,围蹲在锅周围吃姜片炒鸡蛋,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姜片儿?”
“嗯,那以前我从来不吃姜。从那天才开始吃的。因为吃姜能发热,御寒……”
“困难都过去了,以后就好了,可以改善一下了,别像现在这样了。”
“习惯了。这样比以前已经强得太多了。”我笑,“你是处长,每天中午不也是两块钱解决一顿饭?”
“你不能和我比,我早晨和晚上吃得好。”
“这也了不起啊!”我不露声色地恭维林宇,“您是和我们县委书记一样大的官!他们进出专车,提包、掂水都有专人服务,每天鱼肉百姓……唉,不提他们了,我在基层可见得太多啦!到了省直才发现,还有一批像您这样的干部作风朴素、工作踏实、业务精纯、品德高尚……”
林宇对我这一招很受用,马上笑眯眯地客套:“小萧也别那么说那些县委书记们……不过他们确实一个比一个牛,一个比一个有钱。前两年,那个××市委书记被抓,我正好去那个市下属的一个县办事,县委书记把藏在柜子里的名烟、名酒都给我,求着让我带走,怕上级来查啊……”
“这没错儿!现在的县长、书记们,可真了不得啊。我工作的那个县,穷得叮当响,干部工资发不了,县委书记吃得大腹便便,还把女儿送到欧洲读贵族学校……”说到基层,无论是阳光面,还是阴暗面,我都比林宇了解的多,打开话匣子和他开聊。
中午吃饭,我的手机“滴答”几次,有几个短信进来。
林宇不动声色地说:“小萧,你的短信可真不少啊。”
我笑而未语。心想,那是我的爱人。
想到刚到单位报到,这一年的福利没有我的,而且工资关系要等到财政厅批准以后才能补发,听会计说最少要等半年,我只有六百块钱了,在省城要过半年的,于是问林宇:“如果……需要钱,可以先从单位财务上借支吗?”
“当然!”林宇的回答让我开心。
我打开电脑,在一个记账的软件中,一项项记录我的收支簿。
林宇盯看了一会儿,大笑:“你就这么三百多块钱,还用得着记账吗?”
“这对我,已?是巨款了。而且,今天我得有一大笔支出。”我说。
“什么?”
“买一床被子。”
“你不是有被子吗?”
“太厚了,想换薄的。”我淡淡地回答。
稍停顿了一会儿,林宇转变话题:“你对处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了一下,说:“我刚来单位,对情况不是很了解。如果您问我对处里工作的想法,我就简单说几句,只代表个人意见,观点对或不对,您别介意,仅供参考吧。”
他鼓励我说下去。我很谨慎地说:“我看了一下有关文件,比如机构改革后我们处的工作定位和处室职能。
我讲了许多他双眼放火,鼓励我继续说下去:“很好很好!还有吗?”
“还有,就是,现在处内人员的分工不是很合理……结合每个人的兴趣特长,优化组合,既能提高个人工作绩效,也能提高处室行政效率……”
我把自己近日来的分析逐条讲给他听,他连连点头称是。最后他问:“有个大型的调研报告,你能写吗?”
“处里不是有高副处长,还有好几个同事吗,我对工作还不熟,刚来单位一星期,让我动手,怕同事们会有意见,这似乎不太妥当……”我婉绝,我可不想刚来这儿,就越权做其他同事分内的事。
“不,就这么定了。这次你来写。你工作劲头足。他们都皮了,而且,他们没有新思想,没有闯劲儿。我们单位过于沉闷死寂了,需要一股新空气。”
林宇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干部,想到什么立即就干。当天下午就开处务会,调整分工,并且把我中午提到的建议,以他本人的名义全部在会上提出来,逐项征求大家意见,没有人表示反对。
我内心挺高兴的。刚到这个单位,也算是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吧。
散会后,我刚要出林宇办公室,他使眼色示意我留下。
别人都走了,他开始询问一些我在县乡工作的情况,当我提及那边生活极度困难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