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忧伤的地下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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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飞驶。终于，在一家小餐馆前停下来。餐馆前小小的停车位上已经停了五六辆车，看起来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蕾子没有什么胃口。到北京后，对北京的饮食不习惯，看什么也不想吃。于是，她只要了一个水果拼盘。
男人和女人，夜里九点多，小餐馆。
一盘肉丝炒青菜，一盘豆腐，一盘水果，两碗米饭。很简单地摆在四方小桌上。
男人眼里渐渐多了些柔情，而女人，越发冷漠。
“你不高兴？”男人问。
“没有，没有理由第一次与你出来，就谈笑自如。”蕾子如是说。
“你很有个性，知道吗？”男人带些恭维的。
“哦，谢谢。”略显暗淡的灯光下，蕾子宁愿此时自己一个人在啃面包，而不是面对着这个陌生男人。他的表情总有些自以为是，让她很不舒服。总有一些人，受过一些高等教育，便自然不自然地产生极度的优越感，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的。而他总带有些目的性的言语里，已经让蕾子感觉很不舒服。
蕾子不相信一见钟情，而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大表爱慕的男人，永远不会被她接受。她已经在讨厌他了，对自己轻率地应允会面，极度后悔。
接着，话题很俗气地扯到蕾子的婚姻状况和是否单身。他暗示蕾子是否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而且这种生活可以由他这里开始。
而蕾子无心向往他构筑的美好画卷，只希望这莫名其妙的会晤快些结束。
10
晚餐终于结束。蕾子本来打算自己走回宿舍去，原本离得已经不远。可吾生一定坚持要送她回去。虽然很讨厌他，可当面拒绝的话很不容易出口，于是她还是上了车。
启动车子的瞬间，蕾子看到男人看她的眼里，闪过一道绿色的光。这眼光令她有些害怕。正在考虑是否要下车自己回去，车子已经很粗鲁地开出去了。
因为席间的冷漠气氛，车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不怕吗？也许我会拉着你不停下来。”男人试探着问。
“呵呵，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蕾子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打着三四个小鼓，脸上却仍然挂着无所谓的浅笑。
“你不怕我吗？”男人似乎更像在鼓励自己，也像在找寻什么突破口。
“怕也没用。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蕾子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那笑很难看，黑暗中，男人专注地看着路面，没有注意到。
“可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想把你拉到我的公寓里。”男人慢慢腾腾地说出这句，温柔，但坚持。
蕾子没有出声。
男人转过脸来看蕾子，他的牙齿雪白，在街边的灯光映照下，闪着淡蓝色的光。
蕾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悠悠地看着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似乎在自言自语：“其实城市的夜晚都是一样的。灯火。车流。高楼。霓虹。如果不是前面车牌上的‘京E’，我会当自己还在西安。都市的夜啊……”
居然这样的时候，冒出这种话来？蕾子只想拼命找出一些不相关的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和打乱他的思路，只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适合的话题。
男人很扫兴，很好的一个机会，被女人傻瓜一样的无动于衷搅得无影无踪。
他并不是个流氓无赖，只是这网，只是这夜，只是身边这样一个可爱却不可轻易亲近的女人，他怎么能无动于衷？他是骄傲的，可这个女人拒绝他！怎么可能？拒绝他？从来都是得不到的东西更引人陷入，那种征服的过程，已经远远好过得到后的欣喜。女人的睫毛洒下一小片阴影在脸上，夜色中，她的脸庞生动起来，与窗外的灯影一起，让男人心慌意乱。他并不很清楚下一步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他希望这夜就这样无限制地绵延，这女人就这样一直地在他身边。他一定还想做些什么，虽然他还并不很明确，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确实是要做些什么。
“我不想送你回去，去我那里吧。”男人看着女人。
“可是，不回去，影响不好啊，我住集体宿舍。而且，我还想有机会再同你出来，你知道吗？我很想在一个黄昏去圆明园看日落，我想那一定是种无法描述的绝望的美丽，你肯陪我去吗？我希望你能答应。”蕾子对着窗外，似乎在对自己说，不敢回头对视男人的目光。婉转地表达自己极希望与他相处，就会使眼前的危机化解吗？蕾子没有把握，可是这时，她只能这样做。
男人没出声。蕾子仍然在自说自听似的：“好累啊，好些天没有早睡过。真希望能闲下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走走……我来北京还没有好好玩呢……”
“你说话很有逻辑，小姐。我很佩服你。”男人冒出一句话来，沉重地掷给蕾子。完了！都被揭穿了！蕾子心里哀叹：这下完了！
“我就在前面路口下，谢谢你送我回来。”蕾子最后一搏。男人把车停在路口边上，车门却发出咔哒一声响：锁上了。车子里一阵沉默。
“你怎么不下车？”男人轻声地问。
“我当然不下车，我等你和我互道晚安呢。我等你请我下呢。”蕾子微笑地看着男人。这笑怎么笑得出？天晓得！
“如果我不让你下呢？”他的底气明显不足。
“那我就不会下，不过，我知道你会和我道晚安，会和我约好下一次的聚会，然后目送我走，不是吗？”蕾子极认真地面对着男人的脸，坦诚，自然。她的微笑在夜色里分外温柔。
男人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什么。然后抬起头，对蕾子说：“那我让你留下来，陪我聊一夜，在车上。”
是不是男人有些钱，有些成就，就会把自己喜欢的女人们当成另一种征服的目标？蕾子只想逃离。
“那我就不下，但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蕾子仍然对着男人的脸，心里却已经快没了底气。
“周末带我去圆明园吧，你有空吗？我很想去那里看日落。”蕾子很害怕车子里会出现间断的空白，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她更害怕几乎距离不到二十厘米的男人会突然做出什么动作吓着她，那样，她会再也撑不住，会全盘溃败。她需要不停地说话来让空气里多些声响，也让男人无法思想。
“好吧，你下车吧。”男人打开门锁。
蕾子看了看锁，不是很分明，看不清，“答应周末一起去吗？”她再问。
“不，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不习惯失败。”他失意地说。蕾子回手打开车门，真的开了
！
一条腿刚跨出去，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腕被死死地抓住，是男人突然的动作。蕾子已经不再那
样害怕，因为车边过往的人们，因为已经开启的车门。
“请放开我的手。”她冷静地，略有些刻薄。她要报复，刚才极至的恐惧，极至的惊吓！
“我爱你……”男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蕾子仍然一条腿在车门外：“谢谢，被人爱都值得感激。但请您放开我的手。”
关上车门，远远地甩掉二十分钟的度日如年，再看灯火，再看楼群，都是那样美好！劫后余
生，总是值得赞美！
看着四周的一切，她突然很想哭一场！并不因为刚才的男人，并不因为被惊吓。说不出的伤
感击中了夜里女人脆弱的胸膛。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部分第二章（1）
1
太阳升起的时候，蕾子从噩梦中醒来。清晨的阳光夹带着稍许的夏日味道，而梦中的内容，在阳光下渐渐变得不清晰。恍惚中，记得是一张男人的脸向她侵压过来。她很想躲开，可是，动不了。醒来，一身冷汗。
仔细想想，那个男人的脸并不是蜗牛，也不是吾生，而是，一个不相识的人，虽然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具体模样，但她相信，那个人一定是她生命中要经历的，或是，再看到时，她一定会记起。被噩梦一吓，倒是清醒了，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赖床，发了会儿呆就一咕噜爬起来，奔向卫生间，那可是宿舍里，每天清晨利用率最高的地方。
早起，宿舍里照旧一片大乱，排队上厕所，挤在厨房里刷牙，在小客厅里的饭桌上胡乱吃点东西填肚子，三三两两急火火地结伴一头冲出去。
阳光下，走着的是衣着端庄的白领丽人，可没人知道也许就在五分钟前，这些女生还在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上演着忙乱狼狈的早间时空节目。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晚，不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哪个都不肯起床。蕾子在这场每天清晨例行的战役里，永远都要最后一名亮相在太阳下，因此，她有很多次几乎迟到。下了地铁，以最快速度冲进办公楼，即使到了自动扶梯上，也要紧赶慢赶地往上跑几下。好在这个豪华的办公楼里，早起跑扶梯的女生并不在少数，蕾子就淹没在这些跑扶梯的人群里，并不显得如何狼狈了。
汉唐公司里，永远开着空调。暖风开得温度过高，从外面进来就像两个世界。一进办公室，蕾子就一头冲进卫生间里脱掉毛衣，套上紫色七分袖线衫。紧身弹力线衫，勾勒出蕾子小巧匀称的身材，被最喜欢的浅紫色包围起来，清晨的心情很好。忘记是哪里看到过，喜欢紫色的女人太过浪漫，而蕾子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浪漫可言。是个例外？
OICQ刚打开，老轲就发来信息。
老轲：早，蕾子。
蕾子：早：）
在蕾子最简单的笑容里，老轲怎么会想到？就在昨夜，他在西直门地铁站弹唱的时候，蕾子却正在一辆车上，绞尽脑汁地与一位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坏”一次的男人斗智？
能看到老轲真好！蕾子由衷地想着！这个清晨，看到什么都会莫名地快乐起来！就像被宣判患了癌症的病人，突然又被通知检验结果有误，劫后余生。
〖HTK〗蕾子：老轲，去酒吧唱歌的事怎么样了？
老轲：不去了。
不去了？这边蕾子一边整理广告策划提案，一边飞快地发过去一个“？”。
老轲：我不喜欢约束，不想被指定唱歌。
蕾子：可是，酒吧里唱歌收入很高，比你现在这样子好得多！
老轲：我找了份侍应生的工作，这几天就去上班。
蕾子：侍应生？
老轲：是的，一家咖喱饭庄。
知道老轲不是可以轻易妥协的人，蕾子于是也不再说什么。
蕾子：小月儿好吗？
老轲：她已经和那家伙结束了，小女孩，不懂事。
蕾子：她应该好好读书，网恋对她现在没有什么好处。
关于小月儿的事情，蕾子都是从老轲那里听来的，小月儿也常去西陆聊天城。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家庭条件非常好，高考落榜后，父母把她送到北京读一所民办大学，可半年不到，小月儿便一头扎进学校旁边的网吧里，迷上了网聊。像许多年轻的小姑娘一样，小月儿最热衷的，也是网络聊天交友，并且，很快沉醉在网聊必修课——网恋里，爱上了一个同样在读大学的外校男生。当她把自己浪漫至美的网上爱情告诉给老轲哥哥听时，不但没得来祝福，却遭来一顿训斥，被骂成不知死活的毛丫头。
小月儿当然很是不以为然。十九岁的她，不再感觉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甚至，在她眼里，她们这一代年轻人，才是真正懂得爱情、真正懂得享受爱情的一代爱情精英。说教是可笑的迂腐，规矩是可怜的守旧，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复杂！
网络普及，网民成分形形色色。蕾子就时常在网上碰到一些初中生，小学生，而网民的组成不仅趋向低龄化，还向多元化发展。很多聊天室里都有机会看到妓女在线，并且发送一些很有些招揽生意之嫌的煽情语句，网络在她们看来，是更安全更高级也更快捷的营业手段罢了。她知道，网络，复杂。
老轲：太小了，怕她受骗。福州有个女孩因为网恋自杀了，知道吗？
蕾子当然知道，还跑到网友为那个叫小蓝猫的女孩设立的网上灵堂看过，黑色背景上，是一张单纯的笑脸，年轻的令人心痛。很多熟悉她的网友发帖子评论，都说为那样一个卑鄙的男人去自杀，非常不值。蕾子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她相信自己是不会为任何人自杀的，并且一直认为，女人的痴情，很大程度上不如说是自虐。
林乐强说过，蕾子是个冷酷的女人，那当然是在生气的时候说的。可是，蕾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冷漠，不轻易投入，不轻易付出。林乐强说那是自私，可是，蕾子不同意他的说法，那只是因为她更爱自己，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一旦爱了就忘我投入。说穿了，2000年的大街上，肯为情而死的女孩也快成了稀有动物，发现一个，实属不易。
蕾子有些同情那个小蓝猫，可是，冷酷些的真相是，她根本对那只小猫不屑。不爱自己的人，如何还谈得到获得别人的尊重呢？蕾子只是偷偷这样想想，她知道如果说出来，准会给网上的网友骂成麻木冷酷的巫婆。她实在不想再就那个小傻姑娘说什么了，况且，马上还要出去办事。
蕾子：呵呵，是啊，网上的人太复杂，小月儿这么小，碰到坏人要吃亏呢，你有时间好好说说她啊。我要出去了，回见。
2
其实蕾子也未能免俗，也有过一次她自己都不愿意再提及的网恋经历。
蕾子曾经有个网上情人叫做萧秋水。也只是月余的聊天儿交流，可是，蕾子几乎肯定自己爱上了他，这简直同她一向的所作所为不搭界，甚至她自己都被突然而至又火速升温的爱情吓了一跳。
秋水的一切，都让她喜欢，那时，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晚上可以在线和秋水聊天儿。聊天内容并不涉及情爱，有时聊聊心情，聊聊工作，朋友，也有时聊些酸酸的诗词或文学，可是，蕾子清楚，自己，在爱上他。
那时，秋水温柔而执著，每天晚上不管有没有事先约定，他都会如期出现在他们常去的“房间”里。有时蕾子贪玩，喜欢同其他网友疯疯癫癫地胡闹傻乐，秋水都不会生气，一直忠实地等着她疯够了、玩够了，再去和她攀谈。
虽然她根本看不到秋水在等待的时候是如何渡过，可是她猜想，他一定是面带微笑看着她调皮捣蛋，或者，带着宽容和爱。
从小就没有父亲，蕾子对年长的男人自然而然地更容易亲近。最初就知道秋水的年纪应该有40岁了，她却一点都没介意。
本来一切，都应该那样继续下去，都好得不能再好。可惜，年轻的女孩终于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做出了想看看秋水照片的决定。秋水先是不肯，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当她看到照片，终于还是应了网上那句经典名言：见光死！
那份美丽的网上爱情，便先行死掉了。
他是个相貌极其刻薄的男人，威严，凶狠，坐在写字台的后面，不容置疑，不容亲近。
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