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7-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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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受了惊吓,没选好落脚点,一只腿摔断了。美猴王认出他的旧情人后,立即把孙卫红驮在背上,飞快回到花果山。好在猴子世界也是有猴医生的。美猴王命令几位见多识广的老猴采来许多草药,又叫几个青壮猴哥抬着孙卫红,找到一处结有蜘蛛网的灌木林,美猴王亲口把草药嚼成药泥团子,敷在孙卫红的伤口上。然后,又轻轻扶着孙卫红的断腿,把张挂于灌木间的蛛丝一圈一圈地缠在伤口上,把草药团包扎得严严实实。猴大夫这一手绝活,比起枫树坪赤脚医生打绷带的技术,决不会差到哪里去。
孙卫红慢慢苏醒了,看见躺在多年不见的小公猴的怀里,许多花果山的老臣旧部都围着小公猴匍匐侍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挥泪大哭:
唧唧唧!唧唧唧!
美猴王以为孙卫红是为被赶下皇位的老猴王伤心,一股无名火突突蹿起,就指着孙卫红的鼻子唧唧骂道──嘿,真是个贱坯,难道你还为那个老不死的哭丧!
一旁有个老母猴怯怯地说──她的猴崽子不见了,她是哭她的小猴崽吧!
孙卫红一听更是伤心了,就挥手蹬脚撒起泼来──唧唧唧!你还我的猴崽子!唧唧唧!你还我的猴崽子!
美猴王一时没了主意,不住地安慰孙卫红──唧唧唧!别闹了!唧唧唧!别闹了!我帮你生个猴崽子还你得啦!
在美猴王的精心照料下,孙卫红的腿伤慢慢好起来。她能行走自如了,能蹦蹦跳跳了;再操练十多天,把固有的绝技都捡了回来,又能在空中荡秋千,在树梢头玩单杠。孙卫红虽然青春已逝,却风韵犹存,依旧浑身金光闪耀,眼里风情万种,仍是花果山最招猴哥们喜欢的猴婆娘,又顺理成章地成为美猴王的第一夫人──花果山理所当然的猴皇后。
立冬过后,连着几个艳阳天,一垄垄梯田里的稻禾熟透了,远看像一片片悬挂在半山间的黄绫金缎,叫作田人心花怒放。春山爷掐指一算,闹“文革”闹了八九年,还没有见过这般喜人的稻禾。春山爷知道,这两年除了风调雨顺,没旱没涝,最大的功劳应当归于邓小平邓大人。小平同志不主张斗来斗去,也不管你姓社姓资,“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话真灵啊,枫树坪才休养生息一年多,瞧,就满田铺金,丰收在望了。然而,稻禾长势愈好,春山爷心里愈着急。从抽穗扬花时起,他就开始盘算,讨厌的刘福田常常下来蹲点,有嘛办法能瞒过他的眼睛?要搞“瞒产私分”可就难了。不给社员们预分点粮食,统统拿去完成征购,来年乡亲们拿嘛填饱肚子?春山爷已经多次探过刘福田的口风:刘主任,你老待在这山沟沟里,不腻?刘福田笑笑,腻嘛咯?婆娘子讨了,小崽子也快有了,这田里的稻禾又长得芭茅般壮实,我快活都来不及,怎么会腻啊?春山爷又说,你是公社领导,该管全面,老蹲在枫树坪,人家会说你吃偏食,就是知道守着个婆娘子。刘福田说,我这个主任就爱抓点,抓好一个点,就能带动一大片,全公社也就管好了。人家爱怎么嚼舌头,我怕个屌!春山爷不好再说嘛了,刘福田已经成了金谷寺的五谷神,谁也请不动。春山爷心里就焦急万分,担心着满田稻谷不能变成社员嘴里的粮食。
又过了些天,刘福田忽然自己来找春山爷交待工作。刘福田说他要去地区参加三级扩干会,春山爷问,这会要开多久?刘福田说,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你看,枫树坪马上就要开镰割禾了,我不能经常下来照应,很有些放心不下哩。春山爷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说刘主任,你放心开会去吧!我种了一辈子田,还能叫稻谷烂在田畈里。刘福田皱了皱眉头,有你当家,大收当然不成问题,叫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分配,你一定要把好关!先国后家,先公后私,我没赶回来之前,一粒谷子也不能往下分!春山爷拍着胸脯保证,行啊,刘主任,再过十天半月,禾镰挂壁,场净仓满,就等你回来喝洗楻酒啊。
刘福田搭上一台运化肥的拖拉机,突突突地,离开了枫树坪。看样子真的奔地区参加会议去了。
春山爷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立即召集大队干部商议,说真是老天爷有眼呀,刘福田这尊瘟神走了,这时节暗晡夜有月光,日昼里大太阳,我们突击他三工五日,先把活命粮分到手,社员心里就踏实了。毛主席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是这个理呀!各位
,你们看行不行?
第三部分 告别伤心地秋收风波(2)
十多张嘴巴大声响气地嚷嚷着:行!春山爷,你是当家人,我们听你的!
从犁田、耙田、耖田、插秧、耘田、下肥、薅草、溶田、晒田,一直盼到金色的稻浪在秋风中飒飒欢笑,两百来天勤耕苦作,为了嘛哟?那个年头的种田佬,也不敢有太多想法,整天巴望的,就是家有余粮,老有所养,吃饱穿暖,图个肚圆!春山爷跟别的当家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把农民这种最根本的生存要求看得至高无上。二十多年来,反右倾他不惧,拔白旗他不怕,更不屑于拿乡亲们的活命粮去换取奖状、红旗和红顶子。尽管上级把春山爷看成老落后、老保守,可枫树坪人人敬他,爱他,把他看成自己的贴心人。私分、预分,虽然偷偷摸摸,神出鬼没,带点地下活动的性质,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深得全村男女老幼的衷心拥护。
会上只有一人心里发怵,从头到尾不哼一声。他就是上海知青吴希声。开完会,大家都散去了,吴希声不肯走,缠住党支书掏了心窝窝里的话:春山爷,这个大队会计我怕干不了啰,求你换个人吧!噢?春山爷吃了一惊,你干得好好的么,做嘛要换人?希声苦着一张脸,说不是我想撂挑子。你知道,刘福田一来枫树坪,一直盯着我,老跟我过不去,瞒产私分的事要是被他发现,我、我、我不死也得蜕一重皮!
春山爷觉得吴希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一时三刻到哪去找个好会计?就宽慰希声说,莫怕,莫怕!刘福田不会知晓的。他去地区开会,十天半月回不来。希声说,如今的刘福田跟前几任公社主任可不一样,哪能瞒得了他?哦!春山爷不以为然地笑了,你是担心秀秀爷儿俩吧,放心,放心!我已经找他们谈过话,封了他爷俩的嘴。王茂财和秀秀都知道这是关系全村乡亲吃饭的大事,自己来年的口粮也得指望这次预分,都满口答应不会给刘福田透露一个字。
“真的?”希声的目光仍是疑疑惑惑的。
春山爷说:“不过,他们提出一个条件,就是都不参加割禾。秀秀快要生崽,自然是不便下田的;王茂财就称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睁一眼闭一眼地装糊涂,他刘福田也不能怪罪他们。看看,希声,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还怕嘛咯哟?”
吴希声抱着个疼痛欲裂的脑壳,仍是半天不说话。自从报考县文宣队因为“政审”通不过,后来父亲又进了上海提篮桥监狱,他的家庭包袱愈背愈沉,整天都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而这次就在刘福田鼻子底下搞瞒产私分,万一出个纰漏,脑壳会不会搬家也难说!
“咳,你还怕嘛咯?在农村,瞒产私分,村村队队都偷偷地搞的,就是被人发现了,法不责众,政府又不能拿我们治罪,你怕嘛哟!”
“春山爷,这个大队会计我已经当了六七年了,你就不能再找个人来替我一阵子?”吴希声体量着老支书的为难,口气明显地软下来了。
“小吴呀,枫树坪能敲算盘能拿笔的,就那么几个人,能不能找个人来当会计,你还不清楚?”春山爷继续说服吴希声,“时候不早了,莫再推三托四的。我们又不是抗粮不交,我们只是想留足了口粮之后再去交征购。再说,我们自己分自己种的粮食,一不偷,二非抢,能犯嘛罪?小吴,你再想想,如果任由刘福田去邀功请赏,把队里的粮食都拉走了,来年闹饥荒,饿死人,唉,我们的良心都要放到火砧上去烤哩!”
吴希声心里一阵阵紧缩,五脏六腑真像被火砧烙了一下,吱吱地冒油烟了。他想起来枫树坪插队第二年的五荒六月,知青队断粮了,一连三天揭不开锅,一个个饿得嗷嗷叫,是春山爷给他们送来一担大米,他们才能活了下来。也是那天夜里,春山爷给他讲了许多闹饥荒饿死人的故事,而后把大队会计的重任交给他。这六七年来,吴希声虽然不愿做个“扎根派”,虽然时时刻刻放不下当音乐家的美梦,但是,由于参与了春山爷策划的瞒产私分,全村几百口人能够吃饱饭,乡亲们都把他当亲人看待,他也觉得没有白活。现在,我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安危,对得起枫树坪的乡亲父老吗?罢罢罢,为了全村乡亲(当然也包括知青们)不挨饿,能吃饱,我就豁出去吧!
“行,春山爷!我听你的。”吴希声终于表了态,说得斩钉截铁,一脸破釜沉舟的悲壮。
那一夜,吴希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孟子的古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嘿,来枫树坪插队七八年了,苦也苦过,劳也劳过,饿也饿过,又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孟子说的这四种考验一一都尝够了,春山爷要我当这个大队会计,就是老天爷降给我的“大任”吧?当然,这个差事离自己的抱负很渺茫很遥远,但总算是在无所事事中能做的一桩好事。希声万分无奈地苦笑了。为了让乡亲们填饱肚子,就是献出这百来斤躯体那也值得呀!
接下来,春山爷和吴希声都忙得不亦乐乎。春山爷督促各小队磨镰箍楻,安排劳力,又一垄田一垄田去看庄稼,敲定哪些谷穗黄透的上上田要尽快收割归仓。当然,他还少不了要一家一户去做过细工作,叫大家嘴上贴封条,私分预分的秘密不能外传,更不能让刘福田知晓。吴希声要帮助各小队记工员结算工分,清点人头,谁是全劳力,谁是半劳力,谁家口粮多少,工分粮多少,交肥粮多少,军烈属的优抚粮多少,五保户的提留粮多少,各小队的种子粮多少;这其中,还要分出晚稻多少,大冬多少,糯谷多少,粳谷多少,籼谷多少……起
码有上万个加减乘除。那年月没有计算器,全靠一把乌木小算盘,噼里叭啦的,吴希声赶了三个昼夜,硬是一笔一笔毫厘不差地算得清清楚楚。看见那些连缀在一起的长长的阿拉伯数字,预想到乡亲们来年能吃饱穿暖,吴希声好像阅读一部莫扎特小提琴曲的乐谱,心里说不出有多快活。
第三部分 告别伤心地秋收风波(3)
一切几乎都是夏天突击抢收的重复:白天艳阳高照,夜里星稀月朗,春山爷带着一批精壮劳力进山割了三个透夜稻子,新谷又晒过几场大日头,即刻可以过秤进仓。社员们喜孜孜地抓一把谷子,放在嘴里一咬。嗑一粒,嘎叭一声脆响,跟嗑瓜子似的,而且散发着日头的气息,那是多么饱满香脆的大冬谷呀!从春忙到夏,从夏熬到冬,眼看就能让孩子们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了,全村像过年过节一样,一片喜气洋洋。
预分之夜,晒谷坪的四个角落,各自树起四竿三人多高的毛竹。毛竹梢头挑起四盏铁丝编扎的灯筐,灯筐里噼里叭啦燃烧着松明火把,火苗子蹿起半天高,把枫树坪照耀得如同白昼,红了半边天空。男女社员挑着箩筐,扛着麻袋,推着独轮车,拉着小板车,兴冲冲地来了,挤满了能铺下几十领谷席的晒谷坪,吵吵嚷嚷的像圩场一样热闹。老烈属瞎目婆张八嬷拄着根藤条拐杖,也颤巍巍地摸来了。
春山爷连忙迎上去:“哎呀呀,八嬷,你老人家来做嘛咯?一会儿就把谷子给你送去呀!”
瞎目婆满脸含笑:“我不怕你少我一粒谷子,我是来看看热闹!”
春山爷说:“你这目珠,能瞅见嘛咯哟?”
“哈哈!”瞎目婆朗声大笑,“听说今年丰收了,让我闻闻谷子香,听听人气旺,心里也高兴呀!”
春山爷搬了一张板凳来,扶着瞎目婆坐下:“行,八嬷!人家看热闹,你老就听热闹,来,坐下听,坐下听!你目珠不便,莫乱跑!”
瞎目婆坐下了,又问道:“春牯子呀,我就是闹不明白:作田佬自己种出的谷子,大白天不好分,做嘛咯要暗晡夜分,跟做贼样的?”
“这个么,这个么?”春山爷想了片刻,才找到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哦,八嬷!暗晡夜分好,老老少少都有得空闲,全村都来了,多热闹!”
“哦?哦!是啊,是啊,闹‘文革’了,新鲜事就是多啊!”瞎目婆张八嬷似懂非懂,不再刨根究底了,她听见全场静了下来。
在一堆堆金山似的新谷跟前,主持预分的人员已经摆开架势。春山爷负责司秤,他手下有两个后生哥抬着一杆乌黑发亮的花梨木大秤;吴希声负责记账,手上端着算盘和纸笔;张亮负责报数,拿着本厚厚的账簿,拖腔拖调大声念道:某某某全家人口多少,全劳力多少,半劳力多少,全年工分多少,该分干谷多少,预分干谷多少……
根据张亮报出的数字,社员加以核对,再由春山爷过了秤,就挑起谷子高高兴兴回家。吴希声又把预分到户的粮食一笔一笔上了账,同时把手中的小算盘拨拉得达达响,像戏台上的鼓板一样好听,醉人。
今夜月亮婆婆也格外快活,高扬起一张笑眯眯的红脸,俯瞰着人气蒸腾的枫树坪。每回预分,也是一次评比,整个过程充满戏剧性。哪家分的谷子多,说明哪家劳动好,工分多,哪家就喜眉笑脸,招徕许多羡慕的目光;哪家分的谷子少,不是好吃懒做,就是有老弱病痛,婆娘子少不得有些埋怨。春山爷就要趁机说道说道,打打气,鼓鼓劲。
小算盘哗啦啦敲着,小扁担吱扭扭叫着,小郎哥细妹子满场地跑着,让张八嬷、春山爷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自然而然想起1929年“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红火景象。社员们挑回家的不仅仅是金灿灿的谷子,而且是来年不愁饥不愁饿的日子,谁个不心花怒放啊?经历过三年困难的大饥荒,目睹过村村饿死人,山山添新坟的枫树坪种田佬,真是饿怕了!
忽然,闹嚷嚷喜洋洋的晒谷坪静了下来,乡亲们看见公社主任刘福田披着件军大衣,大摇大摆从小路上走过来,一下子都傻了眼。
“刘主任,你,你,你不是去、去地、地区开会了吗?”春山爷惊得舌头转不了弯,话就说得黏牙倒齿的。
刘福田哈哈大笑:“你们分谷子分得闹翻了天,我能不回来凑凑热闹吗?”
春山爷赔着笑脸说:“嘿嘿,刘主任,你听我讲,家家户户都断炊了,等米下锅哩,各队就先分点活命的粮食……”
“杨春山,你别演戏了!”刘福田刷地一下变了脸,大声喝道,“你以为我还没被你糊弄够吗?你还想蒙谁呀,啊!”
春山爷继续赔着笑脸:“刘主任,你消消气,听我讲,听我再讲两句……”
“还有嘛咯好讲?啊!”刘福田抡起手刀一砍,砍断了春山爷的申辩,“人赃俱在,杨春山,你纵有一千张嘴也抵赖不了!现在,各小队快把谷子挑回去,颗粒归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