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称霸海上-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警报迅速地在东非的小镇马林迪译注:位于今东非肯尼亚共和国海岸线的中点,加 拉纳河(Galana River)河口。 传递开来。越过了海洋,跨过了珊瑚礁,好几片怪异的暴风云出现在海面上。渔民 们急急忙忙把圆木舟拉往安全的陆地。当乌云聚拢过来时,突然间一切变清楚了,那不是乌 云,而是船帆——一片接着一片的船帆,多得数也数不清。这些船首画着蛇眼的大船,每一 艘都 跟许多房子加起来一样大,而且数目多得像整个城市。船队迅速地移动,穿过蓝色的一望无 际的海洋,目标就是麻林地。当船只靠近时,船桅上彩色的大旗遮住了阳光,船舷上喧腾响 亮的锣鼓声震天动地。老百姓们聚集到港口,国王也到了,所有的工作都停止。这是什么样 的威胁势力?他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船队就在麻林地的珊瑚礁外下锚。一些小艇载着身穿华丽丝制官服的人,从船腹下水。在这 许多的脸孔当中,有一些是国王认得的。这些人是他所熟识的,因为他们是国王个人的特使 ,在几个月前他派遣了一个纳贡使节团出国;现在,天朝的使臣将他们送了回来,并带了令 人惊奇的东西来交易。然而,这么多的人和这么多的船,是为了和平而来,还是来让麻林 地的子民臣服于天威之下呢?
这一年是明朝永乐十六年(1418)。
停在麻林地港外几艘最大型的船,是400英尺长的九桅巨船,中国人称为“宝船”。宝船装 着昂贵的货物,如瓷器、丝绸、漆器以及高级艺术品,来交换中国所需要的象牙、犀牛角 、玳 瑁壳、珍贵的木材和香料、药物、珍珠与奇石。伴随宝船前来进行贸易的是将近百艘 的粮 船、水船、马船、战船和多橹的巡逻艇,以及多达28万名的水手和士兵。这是 中国 史上也是世界史上空前的大舰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攻击舰队出现之前,没有任何的船队 可以 与之匹敌。
在1405至1433年这段短暂的时间,总兵太监郑和所指挥的宝船船队7次英雄 式的远航,遍及了中国海与印度洋,从台湾岛到波斯湾,并远及中国人心目中的黄金国—— 非洲。 虽然中国从阿拉伯商人那里得知欧洲的存在,但并不想去那里。欧洲这个“泰西”之地,所 能提 供的只有羊毛和酒,对他们来说,缺乏吸引力。在这30年之中,外国的货品、药物与地理 知识 ,以空前的速度输入中国;相对地,中国也在整个印度洋上伸展了政治空间和影响力。当时 世界 的一半已经在中国的掌握之中,加上一支无敌的海军,如果中国想要的话,另外一半并不难 成为 中国的势力范围。在欧洲大冒险、大扩张时代来临之前的100年,中国有机会成为世界的殖 民强国。
但中国没有!
在宝船最后一次航行后不久,中国皇帝下令严禁出海航行,并停止了所有远洋帆船 的建造与 修缮工作。违反禁令的商人和水手都被处死。在一百年间,举世无双的海军,走向自我毁灭 的道 路,反而使倭寇在中国沿海一带肆虐。中国在对外大扩张时代之后,紧接着的是绝对闭关自 守的 时期。15世纪初,中国这个世界科技的领导者,很快地离开了世界历史的舞台。就在同时 ,正 在萌芽的国际贸易和刚开始的工业革命,把西方世界推向了现代。 当1498年,达·伽马(Vasco da Gama) 译注:达·伽马(约1460—1520)为葡萄牙航海家,1497年7月8日,率船队自葡 萄牙的里斯本港出发,于翌年5月22日抵达印度西南沿海的卡利卡特(Calicut), 即中国古书中的“古里”。和他那支由3艘破帆船组成的船队,在前往印度的途中, 绕 过好望角译注:位于非洲的最南端,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前,这是由大西洋到印度洋 必经的一个海岬。,于东非登陆时,当地的居民向他们夸示精致镶边的刺绣青丝帽 (译按:可能是指乌纱帽)。 非洲人嘲笑葡萄牙人所拿出的小玩艺儿—— 小珠子、铃铛、珊瑚 项链、洗脸盆——而且似乎不认为他们的小船有什么了不起。村中的长老说,在很久以前, 曾经有白色的“鬼”,穿着丝绸,驾着大船,到访他们的海岸。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些人 是谁,也不晓得他们来自何方。宝船就这样从世界的意识中被遗忘了。 郑和与达·伽马到达非洲的时间相差了80年。译注:郑和最后一次远航结束于宣德 八年(1433),距达·伽马抵达印度(1498),早65年。而郑和第一次远航近东在永乐十二 年(1414),距达·伽马抵达非洲,早84年。或许有人想知道:如果他们相遇,会 发生什么事呢?了解大明帝国海军超凡的力量,达·伽马以他85英尺到100英尺长的小船, 敢不敢继续穿越印度洋呢?见过葡萄牙的破船,中国舰队指挥官会不会想在前进的途中踩扁 那些挡路的蜗牛,以阻止欧洲人打开一条东西贸易的通路呢? 本书将探讨中国明代如何成为海上的强权,又为什么在宝船范围广阔的远征之后,有系统地 自我 摧毁本身强大的海军,而失去了原来超越欧洲的科技优势。整个问题的核心在于:中国如何 看待 自己以及自己在世界当中的地位——这个问题至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今天,中国在对外国 人和 外国势力的问题上还是一样暧昧不明。不管对外门户是开是合,他们仍旧闷闷不乐地以孤立 来自我安慰。
中国人绝非是在历史上时常被述及的陆地民族,他们在文明的伊始就是熟练又爱冒险的船民 。甚至在“中国”或“中国人”的名称出现以前,来自亚洲大陆的新石器时代人类——也就 是大洋洲各种不同民族的祖先——在公元前1000年前征服了印度洋和太平洋两地。大多数 人都这么认为,在哥伦布之前,新大陆已经有了亚洲人的踪迹,而且许多证据显示:他们曾屡有来往,而非仅接触过一次。
我从影响早期中国极深的两个因素——陆地和海洋,也就是“中国”(Middle Kingdom)观 念的诞生和早就存在于东南亚以海为生的传统谈起。从这里,我就像不为人所歌颂的哥伦布 家族,组成第一次的远洋船队,展开不可预知的航程,穿过黑暗的海域直到世界边际,并跨 越过去。
第一部分第一章 夷人们(1)
在中国第一个朝代(大约是公元前1600年)兴起前的1000年间,分布在华东和华南的诸夷 族(和越族),有别于集中在华北黄河流域的新石器时代部落,拥有相当独立的发展。由于 这些 内陆族群受到与中国南部海岸线平行山脉的隔离,他们所使用的藏缅语系(Tibeto…Burma n language)之一的语言,和现代中国的汉语有密切的关系。而在另一方面,学者认为东夷 和南 夷人 在语言上与后来的高棉人(Khmers)及遍布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南岛语族(Austronesians) 有所关联 。在中国文明即将开展前的新石器文化酝酿过程中,夷人有着重要的影响。 “夷”在中国后来的史料中,乃指涉非汉族的“野蛮”人的轻蔑字眼。在此,我们 用的是这个字早期比较正 确的说法。夷指一个文化上的复合体,当中可能有南岛——亚洲语(孟语—高棉语)掺入, 其活动区域从古代的 吴、越(现在的江苏、浙江)延伸到山东半岛。山东和东北海岸的夷人,通常被称做“东夷 ”;东南的夷人, 则被称做“南夷”、“越”或“百越”。有时夷、越也被单独分开,但语言学上与人类学上 日益增强的证据 ,已经足以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或许也可以将生长在长江河谷与四川东部的早期蛮人与夷 、越二者连在一 起;这些语言与早期靠海族群的孟语—高棉语,也有一些关联。关于E.G.Pulleyblank和 张光直对于这些民 族之间关系的讨论,参见“The Chinese and their neighbors in prehistoric and earl y historic times”,David N.Keightley,eds。,The Origins of Chinese Civiizati 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1983,423—442,页459—460,页498.然 而,在现代,有关新石器时代中国的图像,仍是极其模糊而且不完整的。
内陆的族群与土地紧密结合;夷人为海岸山脉所迫,使他们转向海洋寻求生计。因此,中国 航海的传统,始于夷人。
在5万年前最后一个冰河期的高峰,亚洲的大陆架(原编者按:指位于大陆边缘 的浅海地带)裸露,使中国内地与台湾岛,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婆罗洲、爪哇相连在一起。学者认为,夷族的 先人就 是由中国中部的高地迁徙至大陆架的广阔海岸线。他们利用竹筏跨越当时不过是35到40英 里宽的狭窄水道,从爪哇到苏拉威西(Sulawesi)岛,再迁移至新几内亚,最后到达澳洲, 他们 的子孙就定居在这个广大内海的海岸边。
关于从东南亚迁向澳大利亚的移民,参见A.G.Thorne,“Mungo and Kow Swamp :Morphological Variation in Plestocene Australians”,Mankind,8:2(1971) ,页85—89;R.L.Kirk and A.G. Thorne,eds.,The Origins of the Austailians,Canberra,Australians Insti tute of Aboriginal Studies,1976;Alan T hrone and Robert Raymond, Man on the Rim:Peopling of the Pacific,Sydney,Angus and Robertson,1989.
一般相信,这些移民是世界上第一支“船民”,也就是第一支跨越水域而定居在新土地的人 群。克里特岛一直到大约公元前8000年才有陆地的希腊人前来殖民,比澳洲晚了4万年以上 。虽然澳洲的内海很早就干涸了,地质学家却在1960年代后期探测威兰卓湖(Willandra Lakes)的古沙丘时,偶然发现澳洲目前为止最古老的居民遗骨,虽然这些遗骨在流沙中只 出现 了短短的一天。在此之后,地质学家确认在环绕新南威尔士(New South Wales)西部的古 海床之 中,有数以百计的居民遗址曾经存在,也就是说曾有一个超过30万人的族群曾经在那里繁 荣兴 盛。 关于早期北澳大利亚人的论述,参见R.G.Roberts et al.,“Thermoluminesce nce dating of a 50 000_year_old human occupation site in northern Australia”, Nature,页345(1990),页153—156。 科学家们在检验威兰卓湖人的颅骨时发现:他们跟距离当地北方数千英里的中国长江 流域 新石器时代人类的头骨极为类似。两者都是瘦而纤细,各方面都长得像现代人。因此,有人 开始 怀疑这两个远距离部族之间的关联性。最近的基因学研究证实:事实上土生土长的美拉尼西 亚人 、澳洲人和新几内亚人主要都是东南亚人的后代,而且,尽管外表与非洲人较类似,但他们 和东南 亚人的基因关系远比非洲人还要密切。 关于东南亚人与澳大利亚人血缘上的联系,参见Joanna Mountain et al.,“Evo lution of modern humans:evidence from nuclear DNA polymorphisms”,in Philosop 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337(1992),页159—165。〖Z W 就在南亚人迁移到印度尼西亚和澳洲的时候,长江以北的亚洲人越过当时是陆地的白令海峡 ,迁移到阿拉斯加和美洲其他地区。长江本身流向戏剧性地变更,造就了这两个早期的移民 潮。虽然这个 问题还没有被广泛地研究,但某些地质学家相信,在最后一个冰河期的某段时间,大陆板块 碰撞 ,创造了喜马拉雅山,同时云贵高原上也出现了大断层,迫使长江从源头的青藏高原往 东顺 流入南中国海 ” (译按:应为东海),而不再是循着原本南流入东京湾(即 北部湾)的路径奔流。 关于长江的变迁过程,参见G.R.G.Worcester,The Junks and Sampans of th e Yangtze,Annapolis,Naval Institute,1971,页4;Lyman P.Van Slyke,Yangtz e:Nature,History,and the River,Reading,Penn。,Addison_Wesley,1988,页8—9 、页17—18;任美锷等,《云南西北部金沙江河谷地貌与河流袭夺问题》,《地理 学报》(北京:科学出版社),第25卷第2期(1959年),页135~155。 这种流向的转 变,就像密西西比河曾经突然转向流入大西洋,而不再流入原本的墨西哥湾一样。这种地质 上的 剧变,确实破坏了中国中部的生活形态,促使先民出外寻求安定的环境和粮食的来源,就像 南亚 人的情况一样,跨过未知的海洋向外冒险。
而当冰河融解时,海岸上升,同时也开启了另一波的移民浪潮。从公元前14000到公元前400 0年之间,中国南部海岸线外的100英里宽的狭长地带水位上升到与现今高度相同,形 成一 片汪洋。在地质史上,从未有过海岸上升得如此之快的例子。沿海居民被迫与遭海水淹没 的陆地 和迅速沉于水底的河谷地奋力抗争。 关于山地部族移到海边与海平面的上升,参见William Meacham,“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Yueh coastal neolithic:A microcosm of cultural change on the mai nland of East Asia”,in Keightley,The Origins of Chinese Civiization,页15 1—156. 最后,一般相信,大量的族群又再度移向海洋。这第 二波
顽强的南亚人,成为印度尼西亚、玻里尼西亚航海民族的祖先。
据估计,大约在公元前9000年,来自亚洲大陆的人民越过台湾海峡,定居在台湾岛。接着在 公 元前7000年到公元前5500年之间,这些人又从台湾岛移往菲律宾群岛;并且于稍后,大约 在公 元前4000年间,移到了马来半岛、摩鹿加群岛,再向东到了俾斯麦群岛,于公元前1300年抵 达斐济。 关于南岛语族分群的时间,参见Edwin Doran,Jr.,Wanka Austronesian canoe origins,College Station,Texas A & M,1981,页49—53。
至少在公元前第7或第6世纪,或者不是更早,东南亚人开始在手工雕成的圆筒状大鼓侧面 ,蚀刻着长形独木舟的图案。从寮国(今称老挝)北部到中国西南及印度尼西亚的苏拉威西岛 一带,曾经发现 一连串埋藏在地下的铜鼓,这些铜鼓上的蚀刻铜版画描绘的独木舟具有船舱或甲板,船首还 点缀 着异国飞禽的鸟头装饰品。这种独木舟似乎必须由许多大桨和摇橹才能驾驭。早期太平洋航 海人 使用的小船,确实与铜鼓上的图案有些类似。 关于铜鼓的图像,参见Mino Badner,“Some evidence of Dong_son_derived inf luence in the art of the Admiralty Islands”,in Early Chinese Art and Its Po ssible Influence in the Pacific Basin,ed.Noel Barnard and Douglas Fraser,Ne w York,Intercultural Arts,1972,Vol。3,页597—629.
随着时间的流逝,航海民族以亚洲大陆为出发点,冒险的范围越来越远;为了使他们的船更 禁得起风浪、更具有机动性,船帆、舷外浮杆、船舵以及其他的控制装置,一件一件地装在 独木 舟和航海船筏上。印度尼西亚,特别是中部的苏拉威西岛,成了当时设计及建造远洋船只的 中枢 。因此,有人认为在大洋洲普遍称呼船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