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称霸海上-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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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将自杀以示抗议。
景帝还没有机会作出回应,一名宦官的爪牙——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指责这些官员“不成体统”。官员们对这一指斥怒不可遏,抓住了马顺。他们撕烂他的靴子,挖出他的眼珠,一会儿工夫就赤手空拳地将他打死了。另外两名在殿上的太监,也遭致同样结局。译注:关于朝臣击死马顺的记载很多,如刘定之《否泰录》、彭时《彭文宪公笔记》、李贤《天顺日录》及叶盛《水东日记》等书,均有记载。作者此处引用的,系根据刘定之《否泰录》所记的说法。据《否泰录》记当时情况为:“给事中王〔马〕顺首,众争殴之,蹴踏裂,顷刻而毙。或就脱顺靴,击出其眼,血流门阈前。众愈怒,求内使王、毛等二人。〔金〕英使人出,亦击杀之。曳三尸陈于东长安门,军士犹争击不已。”见邓士龙辑,《国朝典故》,卷三十,页四七九。而据《明英宗实录》,卷一八一,“正统十四年八月庚午”条的记载,则稍有不同。是日,景帝(王)于午门左门接见百官,右都御史陈镒合诸大臣廷奏,请求诛王振九族,抄其家产。“王曰:‘汝等所言皆是,朝廷自有处置。’言甫毕,百官皆趋进跪,恸哭不起。扬言:‘圣驾被留,皆振所致。殿下若不速断,何以安慰人心?’锦衣卫指挥马顺喝逐百官,给事中王奋臂顺发,啮其肉,曰:‘顺倚振肆强,今犹若此,诚奸党也!’百官争捶死顺,且请籍振家。王准言,众犹哭未退,守卫、士卒亦泣下。王起入,令太监金英问所欲言,咸曰:‘内官毛贵、王长随亦振党,请宣诸法。’遂于门隙中出二人,又捶死之,寻执王山(王振之侄)至,重相戒匆捶死,使伏法,遂缚〔王〕山赴都市,凌迟处死。”百官乃退,“曳顺等尸于道,军民犹争击之不已”。(见页三五二○——三五二五)景帝于惊恐中不知所措,仅是旁观。随后他立即答应了官员们的请求。一时,宦官支配朝廷的情况似乎解体了,而来自于儒士的官员们似乎大获全胜。一年之后,蒙古人送回他的皇兄;六年之后,朱祁镇在一场胆大妄为的政变中(译按:即“夺门之变”),重新夺回了皇位。领导群臣拥立景帝的兵部尚书于谦,以叛国处死;朱祁镇下令为他宠幸的监护人、专横跋扈的王振,立了一座祠堂。
前述诸事对于往后中国的海上事业,影响更是深远。宦官仍继续涉足对外贸易,非官方的商人,在宦官的奥援与唆使下,牺牲官方朝贡贸易的任务,于15世纪末繁盛了起来。因而引发了官方一连串对船只大小以及平民参与海外贸易的限制。朝臣们有感于无法钳制宦官的贸易活动,觉得至少也要加以掣肘。这样的情况下所造成的悲剧,就是建造大型航海帆船的船厂被迫停工,中国人先进的航海科技终于消失。16世纪时,已经少有船匠知悉如何建造大型宝船。而枪炮的发展,也一样迟缓,乃至使得欧洲强权在火力上胜过中国,成为可能。中国人开始丧失他们超越西方的科技优势,优势从此一去不复返。
撇开这些政治上的纷争不管,一连串经济的因素,也对政府维持建造远航大帆船的船厂与庞大的沿海水师,造成困难。而永乐十三年大运河的开通,不再需要海上的大帆船载运南方的米粮至北方供应京师。船只建造的焦点,因此转移到河上航行的驳船。另外,在15世纪中叶,严重的通货膨胀,使得宝钞贬值到不及其票面价值的百分之一。明朝与诸番国之间有利的交易汇率丧失了,而导致这一情况的部分原因,可能系伴随皇帝被俘而来的威望丧失,以及私人贸易的大量囤积货物。就如中国的学者罗荣邦所说的:“朝廷所经营的朝贡贸易,长期以来在贸易上维持垄断,强迫诸番国接受低的价格,而且以宝钞来支付。”现在,明朝政府被迫要以市场的价格来换取所需的物品,如马匹、木材及药物。诸番国藐视宝钞,要求以特定的货品或大量的铜钱来支付。帝国的国库因此大幅短绌。
第四部分第十章 最后的航行(4)
在15世纪,中国的税赋基准紧缩了将近一半。洪武三十一年,支撑帝国税捐的土田有850万顷(1。2亿)。关于明代的土地丈量单位,参见CambridgeHistoryofChina;Ⅶ;ⅩⅩⅩ,一顷百亩,一亩等于0。14英亩。一百年后,税赋基准缩减到土田420万顷(5900万英亩)。译注:依据学者的研究,明代田土总数登记,有两个系统,一是实际负担田赋的“额田”或“赋田”系统,而另一系统则是将“额田”之外的荒芜但可开垦的土地计算在内的数字。《诸司职掌》所记的洪武二十六年(1393)全国土田850万余顷这个数字,即属于后者这个系统,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四年所载的387万余顷(属于“赋田”),是不同计量单位所得出的不同数字。在整个明代,这种“赋田”数字,是持续增加的:年代〖公元〖田亩数〖资料来源〖洪武十四年〖1381〖3367715顷〖《明太祖实录》〖BH洪武二十四年〖1391〖3874746顷〖《明太祖实录》〖BH弘治十五年〖1502〖4200000顷〖《正德大明会典》、《南京户部志》〖BH嘉靖二十一年〖1542〖4360562顷〖《南京户部志》〖BH万历六年〖1578〖5106127顷〖藤井宏修正数字〖BH万历三十年〖1602〖11618949顷〖《明神宗实录》相关讨论,参见何炳棣,《中国古今土地数字的考释和评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页102—103。因此,中国的税赋基准,应该不是作者所言的减少,而是增加。这并非仅是出于正统十三年的黄河泛滥成灾,造成百万人流离失所、数千英亩土地荒芜而已,它还掺杂着富人设法逃避赋税与猖獗的贪污舞弊等因素。
第三个造成明朝水师衰落的因素,是英宗被俘之后,蒙古威胁的持续增加。政府有限的军事资源,被从海岸调往长城以北的边境去防守这一传统的困扰地带。俺答汗的统一东西蒙古,对明朝造成了该世纪最大的威胁。译注:俺答统一东西蒙古,乃得自其祖父之遗惠,并非俺答独立完成。事实上,这次蒙古统一的奠基者,是其祖父巴图蒙克(生卒年为公元1464至1524年)。15世纪前半叶,西蒙古的瓦剌部在也先的领导下,控制了蒙古草原,并将势力伸展到漠南的成吉思汗后裔部落。也先在1454年僭称可汗,次年为部属推翻并被害,蒙古又陷入互相攻杀的混战之中。
1487年,巴图蒙克继其父被立为大汗,开始向瓦刺部的霸权挑战。至他在1524年逝世时,帕米尔高原以东的蒙古人已纳入其麾下,而且攻占了鄂尔多斯高原(即河套)。其后,其孙子究弼理克(明人称之为吉囊,生卒年为1505至1542年)及俺答(生卒年为1507至1582年),对明朝形成了严重的威胁。关于此方面的讨论,可参见CambridgeHistoryofChina;Ⅶ;chapter8。就这样,双方展开了一波波消耗性的抄掠与反抄掠,最后在满洲人成功入侵明朝,以及明朝在崇祯十七年(1644)灭亡,达到高潮。译注:明朝的灭亡系因流寇李自成打下北京,并非满洲人成功地征服明朝的结果。
而且,就像军队回复到他们畏缩与采取守势的心态一样,平民百姓也从冒险的思维方式中撤退。士大夫为了艰难的科举考试,着重经典的记诵,对创造力或对外国的任何事物有所兴趣并不鼓励。翰林院官员在15世纪中叶发展出一种观点:中国以其礼仪教化即足以“绥服”他国;国家无须急于进行对外贸易或对外征伐。
宣德三年(1428),翰林院官员(大学士)杨士奇,于赞成中国撤离安南时说:“何用与此豺豕辈较得失耶!”译注:有关此事的谈话,时间在宣德元年,而非宣德三年。见《明宣宗实录》,卷十六,“宣德元年四月丙寅”条。而在两年之前,黄骥亦曾于劝告宣宗放弃派遣宝船远征诸番国时说:“使中国之民休息,俾各事其职于士农。”并说:“远人心悦臣服,远地同风,吾朝必传万岁。”译注。此一资料来源,遍寻不得,径以字意翻译。查阅《明仁宗实录》、《明宣宗实录》,黄骥并未谈及任何有关宝船之事。)这样的想法,与廖永忠(洪武皇帝的一名官员)的想法形成强烈的对比。廖永忠曾在明初洪武六年(1373)说:“造海舟,翦捕此寇(译按:即倭夷)以奠生民,德至盛也。”译注:见《明太祖实录》,卷七八,“洪武六年正月庚戌”条。
成化十三年(公元1377年),是复苏中国航海事业最后一次的尝试。身兼东厂首领,权势掀天的太监汪直,曾经索取郑和的航海日志,试图激起当时人对海上远征的兴趣。兵部郎中刘大夏将郑和的文件从档案中先行抽走公元一四七七年(根据若干史书的记载,有些说他把文件藏了起来,有些则说把它烧了)。刘大夏指斥这些文件“恢诡怪谲,辽绝耳目”,并说宝船带回国的地方物产,如“酱、邛杖(竹杖)、蒲桃(葡萄)、涂林(石榴)、大鸟蛋5”F(鸵鸟蛋)”,对国家毫无益处。译注:这一资料见于顾起元,《客座赘语》(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1987年),卷一,“宝船厂”条,但文意与作者所说的相差甚多。据顾起元记此事云:“成化中,中旨咨访下西洋故事,刘忠宣公大夏为郎中,取而焚之。意所载必多恢诡怪谲,辽绝耳目之表者;所征方物,亦必不止酱、邛杖、蒲桃、涂林、大鸟蛋之奇,而《星槎胜览》记纂寂寥,莫可考验,使后世有爱奇如司马子长者,无复可记。惜哉!”(见页三一)画线这段文字并非刘大夏的想法,而是顾起元本人的感慨:认为这份东西被烧毁,使后人无法得知有关下西洋的概况,极其可惜。刘大夏报告他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项忠,说郑和远征的水程图已“失”。
“库中案卷,宁能失去?”项忠怀疑地说。
刘大夏回答说:“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时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尚向追究其有无哉!”
项忠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自座位上起立,说:“君阴德不细,此位不久当属君矣。”译注:据严从简,《殊域周咨录》,卷八,“琐里、古里”条的记载,报告航海水程已不见的,是兵部的书吏,而不是刘大夏。严从简,《殊域周咨录》记载的原文为:“成化间,有中贵迎合上意者,举永乐故事以告,诏索郑和出使水程。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检旧案不得,盖先为车驾郎中刘大夏所匿。忠笞吏,复令入检三日,终莫能得,大夏秘不言。会台谏论止其事,忠诘吏谓:‘库中案卷,宁能失去?’大夏在旁对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时敝政,大臣所当切谏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尚何追究其有无哉!’忠竦然听之,降位曰:‘君阴德不细,此位不久当属君矣。’”(见页三○七)据施子愉的研究,严从简《殊域周咨录》此段记载,乃抄自万表的《灼艾余集》(成书于嘉靖十五年[1536])卷下。而万表此段文字,又录自张NB15E《郊外农谈》。参见施子愉,《从有关郑和下西洋的三项文献看明代的对外政策与舆论》,《郑和·历史与现实——首届郑和研究国际会议集萃》,页146—149。
郑和及其远航航行日志的丧失,是当时中国内部冲突的另一个悲剧性的结局。在士大夫的看法,跟宦官联结在一起的对外贸易以及与外面世界的接触,对帝国来说完全是不经济与浪费的。与外面世界接触的需求,意味着中国本身需要海外来的东西,也意味着中国并不强盛,无法自给自足。仅只披露需求,非天朝所当为。关于郑和航海日志的丧失,参见Duyvendak,“ThetruedatesoftheChinesemaritimeexpeditionsintheearlyfifteenthcentury”;395—398,引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苏万祥,《郑和下西洋档案为刘大夏烧毁说质疑》,《郑和研究》,第十一期(1990年11月),页39—43。
讽刺的是:中国从海上撤退之际,正值欧洲强权离开地中海安全的避风港,一步一步向前冒险,试图发现一条到达远东的通道之时。在两个世纪之前,马可·波罗的契丹(Cathay:译按:指中国)及香料群岛之旅,以及当地令人难以想像的富裕情况,点燃了欧洲人的幻想。1440年代,葡萄牙人沿着非洲西海岸,缓缓向前移动,寻觅着通往中国的通路。孝宗弘治元年(1488),狄亚士(BartolomeuDias)绕过了好望角。弘治十一年,达·迦马(VascodaGama)终于到达了印度的古里。弘治五年,哥伦布(ChristopherColumbus)事实上是想循着马可·波罗旅行的路线前往中国,却在前往中国的途中,意外地遇上了另一块大陆不期的阻隔。直到去世之时,哥伦布仍然坚信他所到的诸岛屿,事实上就是位于亚洲海岸外海的群岛。一直要到武宗正德十六年(1521),麦哲伦(FerdinandMagellan)才完成了哥伦布西航以达中国海的梦想。
中国自愿放弃其对南洋的兴趣,在欧洲并非无人注意。传教士门多萨(JuanGonzálezdeMendoza)认为那是一件好事,对此,扩张中的欧洲强权应该加以注意。万历十三年(1585),他在其所著的中国史之中写道:
〔中国人〕从经验中发现,离开本土去征服别国,侵害他人及这一类事情,要损失很多人,耗费大量钱财,还要不断花力量和劳力去维持得到的地方,恐怕再失掉。而在他们忙于新的征服时,他们的敌人鞑靼人和邻近其他侯王就骚扰和侵犯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他们认为需要为安宁和利益……放弃他们在外国取得和征服的一切土地,而特别是那些遥远的土地。从此以后,再不跟任何地方打仗。参见JuanGonzálezdeMendoza;TheHistoryoftheGreatandMightyKingdomofChina[1585];trans。R。Parke;NewYork;BurtFranklin;1970reprint;92—93。
译注:译文据何高济译,《中华大帝国史》(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页89。
门多萨尝警告说,殖民主义将徒劳无功,然而在那个时代并未受到注意。欧洲为了建立殖民帝国,浪费了额外的300年。自16世纪一开始,中国即饱受日本海盗破坏性的侵袭之苦。有时候,倭寇(轻蔑的中国字眼“倭寇”,意为“矮鬼子海盗”,或指日本人)还在岸上的同党协助下,占领整座村庄,肆行劫掠,令村民惶惶不可终日。地方上的商人与平民虽付出心力以求保护自己,但在大部分地区,倭寇还是来去自如。先前中国海的主人,现在则任掠夺者与匪徒宰割。
第四部分第十一章 苏丹的新娘(1)
马六甲每一位学童都会读到一则故事,这则故事说郑和受命护送一位名叫汉丽波(HangLibo)的美丽中国公主,到马六甲来做芒速沙(MansūrShah)译注:芒速沙于天顺三年(1459)继位,殁于成化十三年(1477);据马来文献云其曾两度遣使朝贡中国,第一次之使臣为冬布帝,冬布帝归时携回一中国女子,后与芒速沙结婚,成为其五名妃子之一。有一种说法则云东布帝朝贡中国,明帝龙心大悦,愿以公主汉丽波下嫁芒速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