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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黎平故事-第3章

小说: 黎平故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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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小杨到怀化接我,火车中午到怀化,我们搭了傍晚去靖州的火车。那趟车的人也很少。窗外是初秋的山和田,傍晚清凉的空气非常好,不断地吹进来。天暗下来了,夜风还是那样吹进来。我希望就那样俩人一起坐着火车,永远地坐下去。    
    到靖州,已经赶不上到黎平的汽车了,只好留宿。住的是一家冷清的民家旅店,是栋二层楼的砖房子,感觉只有我们两个住客,因此行动起来很轻松。我冲了个冷水澡,换上草绿色的裙子,轻轻地走在那条灰色的安静的走廊上,欣喜地看着天上那美丽的月亮——或者那天是没有月亮的,或者那儿根本看不到月亮——都记不清了。    
    关于从怀化到靖州的火车,还有一次非常好的记忆。那次搭的是早上的火车,一列淡季的,人非常少。我在最后一节车厢,车厢的尾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铁轨两边火车不断远离开的景物和铁轨蜿蜒远去的模样,真是很好。早晨清凉的的山里空气也恰到好处。当时的情绪和所见的情景一直让我记着——在那样一段偏僻的山间,那样一列空荡简陋的火车,可以那样愉快而无忧无虑地,充满即现的希望地,坐在火车里,看火车身后不断远去的铁轨。


第一章 到黎平去家庭生活(1)

        
    一    
    我第一次到黎平,没和杨打招呼,直接就去了。杨没料到我会那么早来,结果屋子的修整刚进行了一半,我出乎意料地到了,于是我们就一起弄屋子。杨原来住楼上,现在要和二哥换楼下的房间,把废猪圈开出来做小院。我到的时候,猪圈已推掉,正被挖开,几个古老的大石头放在烂泥上,当踮脚用,旁边的一个两平方米左右的洗澡间刚建好,不过还没有门,也没有热水。我从那些石头上跳到洗澡间里,洗了个冷水澡。    
    然后我们自己刷油漆,粉墙壁,杨叫下午和老六来帮忙建了水池子,抹了小院的水泥地。下午高高瘦瘦的,吊眼皮,大嘴巴,脸上瘦而多皮,因此表情丰富,像卡通片人物。不知是他故意显出一些孩子气来迎合我,还是原本这就是他的性子,他总要弄出点活泼的表情和话语来,所以相比下,老六安静多了。    
    水泥还没干的时候,下午在池壁上认真地绣花一般地写了我和杨的名字。他的字和他的人长得一样,瘦长、多褶,字写得不好看,但总够上会写了,他还在两个名字中间还画了个心,下边注上年月日期。现在这个俗气的纪念还在上边,但水缸已经漏水了。下午和老六毕竟不是手艺人,小院的水泥地也裂了个大口子,杨隔三差五地从工地要些水泥来修修补补,现在拱成了个大包,至于漏水的池子,杨用补鞋胶补了补。    
    自来水是从山里的水库来的,水库不叫水库,叫江,因为离县城有五里路,所以叫五里江。五里江来的水内容很丰富,池底里会有线虫、蚯蚓、虾子,还有小青蛙等。这些大自然的小家伙千里迢迢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我们这儿来啦。    
    最后搬衣柜,直接从二楼是没法搬进来的,只好搬出大门去,搬进隔壁邻居家,再从隔壁家的菜园子接过来。六七个人像蚂蚁一般,摇摇摇,磕磕碰碰,有惊无险地把那个衣柜弄进了小窝。    
    洗澡间的“热水器”也弄好了,热水器是一个大大的塑料桶,安根电热棒在里边,通了两根水管,一根上水,一根通到篷头。电热棒没有插头,两根赤裸裸的金属头的线,所以插座也是两根金属线,要热水时,就用那两根弯勾的线扣到插座上。这是件惊险的事,接线的时候,会起火花。后来,广州的老姚来我们这儿,实在是不敢碰那儿,三分钟就把澡洗完了,慌慌忙忙地出来,说:“不行不行,你们这样不行!”估计他洗澡时一直提心吊胆地盯着那个赤身裸体的插座,可能还想到了不小心一头撞上烧成炭人的可怕模样。以后他打死也不进去洗澡了。    
    两个房间,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搁了个大石头做刷牙的踮脚,石头是从猪圈下边挖出来的。这儿原来是个坟墓,光绪年间的,这个大石头就是建墓用的,挖出的还有一块完整的墓碑和其他零碎的墓石,至于别的,珠子银子什么的——没有啦,坟墓是人家早刨过的。夏天的夜晚,可以坐在那块清朝的大石头上,看清朝的月亮和清朝的星星,杨坐在水池盖上拨吉他唱“唐朝”。月中的时候,在院子里可以看见月亮从远处的山上,一点一点地升起来,水银色的,圆满、优美。没有月亮的时候,就会有好多好多的星星,有时候星星是那么多,抬头一看,都要撒下来一般。虫子们热情地唱歌,整夜整夜地唱,歌声的丰富,给人的感觉和很多很多星星的时候一样,多得让人不安。    
    深夜的有些时候,四周人家静悄悄的,在院子里露天冲凉,池子里的水被太阳晒了一天,直接舀来冲,很适合的温度。头顶着高高的天空和美丽的星子,四周是不眠的虫子在歌唱,身体发肤在大自然的空气里,在夏夜的好风中,甚至能感觉到细胞的跳跃和伸展。    
    我回到学校后,杨说他在建厨房,我实在想不出我们那儿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腾出来再建设,杨告诉我就是挨着洗澡间的那个角落,噢,那个地方,一平方米还不到。来信里说着在砌灶台了,在贴瓷砖了,在做碗柜子了,两个礼拜后,厨房“竣工”了。杨说是个小厨房,小小的,亮亮的,半露天的,雪花和雨丝可以飘到锅里——炒菜炖汤不用加水了。    
    我再来时,看见了我们的厨房,果然是个小小,小小的厨房,有个小小,小小的烟囱,还有小小,小小的柴笼,小小,小小的灶眼,以及小小,小小的其他。我仿佛是鲁滨逊到了小人国。杨的学生来我们家看见了,回去告诉妈妈说,杨老师家的灶“嗯细个”(那么小),白白亮亮的,很干净。在她小小孩子的眼里,那一定是个过家家的好道具。杨老妈说它实在太小了做不成事情,杨说:“我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们那鬼事——”杨老妈说:“我们‘麻雀虽大,没得(没有)五脏’。”说完咯咯地笑。    
    这个“小麻雀”倒也真是五脏俱全,不过呢,毕竟小了,能安放“脏”器的地方都安放上了,到处是钉钉,挂炒勺,挂漏勺,挂抹布,挂筷笼,挨挨挤挤,满满当当的。那么点锅台还打了两个灶眼,安了两口小锅,上边的壁柜把整面墙占满了,也不知道杨从哪里七拼八凑来的木料,还在柜门上一本正经地安了把大锁,我说,小题大作了,杨说强盗会(黎平话里的强盗是专指晚上偷东西的,摸钱包的那种才叫小偷)翻墙进来什么都偷,院子的墙实在太好翻了。后来我虽然没亲身领教,也晓得了强盗确实什么都偷,饭锅、水桶、盆子以至碗碟筷子,“统统杀它个干干净净”。可我们的锁只认真地锁了两天,我发觉很上当,麻烦,强盗实在要来偷让他偷好了。不过强盗没来过,倒是经常有猫咪来光顾,厨房是开放的,没有门,猫咪晚上的时候来转转,就留下了许多爪子印。有时候装有排骨的菜篮子放在外边的房间,我们在里边的睡房看电视,没关门,再出来的时候,排骨就不翼而飞了,当然,是猫咪干的。    
    灶台有两个键盘那么大,下边的搁板用的就是挖出来的那块墓碑,墓碑有美丽的雕刻沿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归天后的家门,或者是个美女吧,用来作灶台,美女应该不见怪吧?灶台下柴笼的封壁用的是那些碎墓石。这样,空留下的地方刚好够一人转身和蹲坐下烧火,胖的恐怕就不行了。杨的一个胖胖的同事坚决不来我们家搞伙食,他说我们的袖珍厨房是在一个小弄弄里,灶孔还没有他的拳头大,搞不成。他第一次看见我们的厨房,哈哈大笑,把手握成拳头,伸到灶孔前,说:“哈哈,进不去!”


第一章家庭生活(2)

    二    
    朋友们很好奇,常问,你在那深山老林里做些什么呢,怎么呆得住?把华丽热闹的年轻日子过得这般寡素,这种在别人看来的沉闷我自己倒不知觉,似乎很满意(除了想到对家里人的愧疚的时候)。    
    每次从千里外迢迢地来,车子爬过山岭,经过养着许多狗的寨子,然后看到路两边密绿色的树林,再然后看到山城的人烟,我都会有心花怒放的感觉,见到了杨,看到了这里的山野田地和到处睡着跑着的狗。    
    刚从热闹纷繁的大城市里转来,一下子这么安静,听到的是邻居一些家常的无所谓的谈话、打骂孩子的声音和一日三餐准点响起的炒菜声。那频繁的炒菜做饭的动静使我觉得他们一天到晚都在做饭,仿佛生活最紧要的事就是烧饭做菜,然后吃完叮叮当当地洗碗刷盆。    
    山风呜呜地吹,像从瓮底发出来的响,看那些围着小城的无穷尽的山,仿佛可以看见安徒生童话里那些会唱歌的仙女,这些风的模样和声音就是那些仙女们路过留下的。我觉得我得时常看见这些山的模样,时常走在田埂上,可以看见长满野藤的小路,听到一些蛙和虫子的叫声,才不会感到荒芜的可怕。    
    没什么要办的事,要办事的话,可以走路去解决。    
    这是些平安的、有灵气的日子,我好像很迷恋这种为心着想的生活样子,这样安详地不慌不忙地不怕浪费时间的日子。而之前在城市的人群和车流里穿行时,我感到是那样的不开心和没有着落。    
    因为完全是家居的,我有许多时间来煮饭烧菜,现在已经会烧地道的黎平家常菜了。我觉得这边口味的菜好煮,浓重的辣味和香料能掩盖掉技术上的缺陷,也比较简单利索。不像清淡的闽菜,火候调味什么的,过水勾芡什么的,很麻烦,没有一定经验功底,烧出来的菜缺点彻底暴露,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了,没有挽回的余地。这边呢,把肉呀菜呀一切,往油锅里一倒,炒!不行的话,狠狠地一把辣椒撒下去,辣得不知天南地北,哪里还知道菜好吃不好吃,辣就好吃。如果想偷懒,就吃火锅好了,不想麻烦的话,把五花肉和辣椒在油锅里一爆,加上水煮开来,把可以吃的都往里边涮,尽可以一年四季用火锅解决。火锅从最古老的土炉到现在的火锅灶一应俱全。    
    山区里的小县城,和大城市比较起来,物质要单薄得多,不过因地制宜嘛,这么多山,自然会长山里的东西出来的,人类这么几千上万年的生活,把能吃的东西都寻出来了,季节时候一到,按着祖宗留下来的指示,到山上找去。    
    春天的时候,蕨菜和笋子满山遍野,一挑挑地上街来,一块钱三四把,炒着吃下火锅吃都很美味。我们自己也上山折蕨菜寻竹笋,毛竹笋分冬笋和春笋,冬笋比春笋好吃也贵些,不过我觉得春笋和咸菜一起水煮,调进辣椒,是我一直很留恋的美味。挖笋,对于初次经历的人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看着那个藏身土地下的小小笋尖,把整个未知的身体暴露出来,这种感觉可以和挖藏宝坛子相媲美。而折采蕨菜,如果你不是把它当成任务来完成的话,就可以在珍贵的春光里感受一下烂漫无邪的意境。    
    蕨菜除了在当季吃鲜菜,许多人家都要买大量的鲜蕨菜用水煮了,晒干做成酸蕨菜和干蕨菜。天气多雨,所以晒蕨菜不是那么顺利,即便如此,这儿一年四季都不会断酸蕨菜。    
    天气再热起来的时候,就会有新鲜的红菇上市了,这是种非常美味的菌,福建也产,集中在南平山区一带,比这儿贵得多,我在老家就很喜欢吃,特别是父亲煮的红菇挂面常常令我很怀念。不过吃的都是干菇,而在这儿吃到了新鲜的,刚从山上采下来,还带着露水珠儿的,真像猫尝到了鲜鱼一般,然后和老家朋友天花乱坠地大谈红菇炖土鸡的绝色鲜美,于是朋友头脑发热了,雄赳赳地说要来黎平吃红菇。    
    我发现黎平人吃蔬菜很奢侈,喜欢掐尖儿掐苗儿吃,比如豌豆尖儿、南瓜尖儿、红薯尖儿,豌豆尖儿下火锅非常好吃。这些都是爬藤的尖芽儿,倒不会使我有想法,令我觉得和吃过的菜相异的是,这边的菡菜也吃小苗苗,我在家里很喜欢吃菡菜,我们那儿的菡菜都长得有半人高,然后用镰刀割了粗粗的杆儿,摘大叶子和大芽尖儿吃,被割过后的菜株又会长出新的来,而这儿的菡菜才长到三四寸长就连根拔起,用稻草打了捆,摆上卖了,这使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居然都不认识了。和菡菜一样,木耳菜也是不等长大就掐尖儿吃了,而我吃过的木耳菜都是摘大片大片的成熟叶子吃的,我母亲就喜欢在屋前院里种上些木耳菜,让它们爬藤,时常可以就近摘了叶子打发没青菜的餐时,过几天那些菜藤自然又会长出新的叶子来。还有萝卜菜,还没等它们长出点萝卜的小样来,就被拔来下火锅里去了。南瓜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采下来了,最小的直径不到五公分,有点人参果的意思。    
    当然,入乡随俗嘛,这边怎么吃我也就怎么吃了,何况这些小尖儿小苗儿的确好吃。不过再随俗,至今我也吃不来折耳根,就是学名叫鱼腥草的根,在黎平,惟独这个菜我没买过。这儿一年四季都有这东西卖,估计黎平人少了它,胃口统统都要打折扣。各种香料蘸水凉拌里都有它的影子,这令我很头疼。不然我也可以挎个小篮子握个小弯镰刀,到肥沃的荒地里去刨野草根。    
    不做饭的时候,我会画一些画。杨是美术老师,画水彩,颜料纸张都现成地摆在那儿,那年一个晴朗的冬天,我画了第一幅水彩,画出来很拙很拘束的模样,轻轻的不敢用颜色,潦草得像压了好几年箱底。而杨说好,很真心实意地说好,我知道帮别人吹牛是他最拿手的,知道这个“好”里边水分太多了,不过,不管怎么着,听到耳朵里的终究是“好”,而且杨反复强调“确实好”“真的好”,还说出一些好的细节究竟来,我就被他吹得心痒了,于是临摹那种大色块铺开的水彩,很快就有些上瘾的感觉,晚上睡觉,眼睛一闭,就都是水彩画的模样。杨不教我怎么画,我也不讨教,是不懂讨教,因为不是功利的起点,所以不会去想方设法地琢磨,就自己在那儿瞎画。因为纯粹由于喜欢,并不苛求要怎样地去提高,没有质量技术的要求,所以画出来的东西就来得随便了。    
    贵州的阴雨天气是有名的,晴天丽日很珍贵,有太阳的时候出去写生,特别是晴朗的暮春日子,坐在金银花和蔷薇花的花浪下,花的香漫游在四周的阳光里,感觉实在是好。有时候一整天地画水彩,或者连续几天地画,门都没出,日子非常纯粹。不过现在那片有金银花蔷薇花和小溪的田野,连同小杨的水彩画里的那个金色牛棚,已经被夷为平地,盖上了高楼。    
    院子外边的山野天空树木,都是可以信手拈来画的。深秋的清晨,初出的阳光亮闪闪地照在树上,树受光的一边是亮亮的金黄色,背光的一边是冷暗的,背景是还未领受到阳光的山,山是深厚的藏青色衬底,那金黄色跳跃在冷色的暗底子上,显得特别明亮鲜艳,非常美丽,令人兴奋。我丢下牙刷,赶紧铺纸开颜料盒,太阳在升高,树的明暗比例每时每刻都在变,冷暗的后景也逐渐地要亮起来了,十几二十分钟后,原来的景致已大变模样,我也算是慌里慌张地画完了,脑子里还在闪着那点点斑斑的金黄。到了春天,对面山上的油菜花开了,因为是梯形菜地,所以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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