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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38章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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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务长斜眼瞥了葛利高里一眼,不很情愿地回答说:“第三十六炮兵连。”
  “是卡尔金斯克炮兵连吗?”
  “是”
  “谁在这儿负责上船的事务呀?”
  “就是那位站在栏杆旁边的上校。”
  里亚布奇科夫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愤愤地说:“咱们离开这儿吧,叫他们见鬼去吧!难道你能从他们嘴里打听出什么道理来吗?打仗的时候用得着咱们,现在他们用不着老子们啦…”
  司务长朝排队等待上船的炮兵笑着挤了挤眼睛说:“你们炮兵真够走运啦!连军官老爷都不准上船哩。”
  那位监督登船的上校在跳板上快步地走着;一位穿着敞怀的贵重皮袄的秃顶的文官,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他像祈祷似的把海狗皮的帽子捂在胸前,在说些什么,汗湿的脸上和近视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苦苦哀求的可怜神色,使上校硬着心肠,扭过身子不看他,粗暴地喊:“我已经对您说过啦2 请您不要再缠我,不然,我就要命令把您送上岸去!您简直是疯啦!您那些破烂儿我们往哪儿放啊?您瞎啦?看不到这种大难临头的形势啊?唉,快走吧!看在上帝面上,您就是向邓尼金将军本人告状也没有用!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您懂得俄语吗?!”
  等他摆脱了那个纠缠不休的文官,走过葛利高里面前时,葛利高里拦住了他,把手举到帽檐上,激动地问:“军官有希望上船吗?”
  “上这艘船是不行啦。没有地方啦。”
  “那么哪艘船行呢?”
  “请到撤退站去问吧。”
  “我们到那儿去过,没有人知道。”
  “我也不知道,请您让我过去!”
  “可您正在让第三十六炮兵连上船哪!为什么就没有我们的地方呢?”
  “请——您——让——开,我对您说哪!我这儿不是问事处!”上校想轻轻地推开葛利高里,但是葛利高里脚跟站得很牢靠。他眼睛里的蓝光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现在你们已经用不着我们啦?从前用得着我们,是吗?请您把手收回去吧,您是推不动我的!”
  上校直视了葛利高里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守在跳板仁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正把步枪交叉起来,艰难地挡住挤上来的人群。上校没有看葛利高里,疲惫地问:“您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顿河第十九团的,另外几个是别的团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
  “十个人。”
  ‘不行。没有地方。“
  里亚布奇科夫看见葛利高里的鼻翅颤动了一下,低声说:“你在这儿卖弄什么呀,混蛋?!你这后方的虱子!立刻放我们上船,不然……”
  “葛利沙马上就会宰了他!”里亚布奇科夫幸灾乐祸地想,但是一看见有两个马尔科夫师的军官正在用枪托子清除着道路,穿过人群,赶来搭救上校,就警惕地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衣袖,劝说道:“别跟他缠啦,潘苔莱维奇!咱们走吧……”
  “您——这个白痴!您要对您的行为负责!”脸色苍白的上校说完,指着葛利高里朝赶来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们说:“诸位!把这个疯子带走!应该把这儿的秩序维持好!我有急事要到卫戍司令部去,可是却要在这里倾听随便什么人讲的各种浑话……”然后急急忙忙地从葛利高里面前溜了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蓝大衣上钉着陆军中尉肩章、蓄着修剪得很整齐的英国式小胡子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走到葛利高里紧跟前来,问道:“您要干什么?为什么您扰乱秩序?”
  “我要上船,我就是于这个来的。”
  “您的部队在哪儿?”
  “我不知道。”
  “您的证件呢?”
  第二个守卫军官是个戴夹鼻眼镜、厚嘴唇的小伙子,他用沙哑的低音说:“应该把他送到保卫处去。别浪费时间啦,维索茨基!”
  中尉仔细地看过葛利高里的证明文件.又还给他。
  “请您找您的队伍去吧。我奉劝您离开这儿,别妨碍装船。我们有命令;逮捕一切不守纪律、妨碍装船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军衔。”中尉紧闭嘴唇,等了几秒钟,斜着里亚布奇科夫,弯腰凑近葛利高里耳语说:“我建议您:去找第三十六炮兵连连长商量商量,夹在他们的队伍里,您就可以坐上船啦。”
  里亚布奇科夫听到中尉的耳语,就高兴地说:“你去找卡尔金人谈,我立刻就去叫弟兄们。你的行李除了那只装东西的口袋,还要带什么呀?”
  “咱们一起儿去吧,”葛利高里冷漠地说。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熟识的哥萨克——谢苗诺夫斯克村的。他正赶着一辆大车,上面装满了烤好的面包,用帆布盖着,往码头上送。里亚布奇科夫喊了同乡一声:“费奥多尔,你好!你这是往哪儿送啊?”
  “啊啊啊,普拉东、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你们好!我是给我们团送路上吃的面包哪、费很大劲才烤出来的,不然在路上就只好光喝稀粥啦……”
  葛利高里走到停下来的大车跟前,问:“你的面包是称过的,还是数过个的?”
  “谁他妈的数它呀?怎么,你们要面包吗?”
  “要。”
  “拿吧!”
  “可以拿多少?”
  “你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反正我们足够吃的啦!”
  里亚布奇科夫惊讶地看着葛利高里~块又一块地往下拿着面包,——忍不住问:“你要这么多面包干什么用啊?”
  “有用,”葛利高里简短地回答说。
  他向赶车的人要了两个口袋,把面包装进去,谢过他的好意,道过别,对里亚布奇科夫说:“扛起来,咱们拿回去。”
  “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过冬呀!”里亚布奇科夫把日袋扛到肩上,嘲讽地问。
  “这不是为了给我吃。”
  “那么是为了给谁吃?”
  “给马吃的。”
  里亚布奇科夫立刻把口袋扔到地上,不知所措地问:“你是开玩笑吗!”
  “不是,是真话。”
  “那么说,你……你这是打好了什么主意啦,潘苔莱维奇?你想留下,我理解得对吗?”
  “你理解得很对。好啦,扛起口袋来,咱们走吧。应该好好地喂喂马,不然它就只能啃槽帮啦。马还有用,咱们总不能去当步丘……”
  一路上里亚布奇科夫一句话也没说,嘴里哼哧着把口袋在肩膀上倒动着,快到住所的篱笆门的时候,才问:“要对弟兄们说吗?”他不等到回答,略带埋怨的日气说:“你自己倒打定了主意……可是我们怎么办呢?”
  “你们随便好啦,”葛利高里故意冷冷地回答说。“他们不带咱们走,船上装不下所有的人,——那也就用不着操心啦!咱们跟他们去图个什么呀,用不着去哀求他们!咱们留下来、碰碰运气。进去呀,你于吗在门口不走啊!”
  “听你说这种话,怎么会不呆……我简直连篱笆门都看不见啦。真有你的!葛利沙,你这简直像给了我一问棍。把我打昏啦。我刚才还在想:‘他要这些面包有什么鬼用场呀?”现在咱们的弟兄们一知道这事,就会炸了窝……“
  “那么,你怎么样呢?不留下吗?”葛利高里好奇地追问道。
  “你说什么呀!”里亚布奇科夫惊叫道。
  “你好好想想。”
  “用不着想啦!趁现在还有船可坐,我坚决走。混到卡尔金斯克炮兵连里——我就走啦。”
  “没有必要走。”
  “看你说的,老兄,我自个儿的脑袋更要紧。我好像不大情愿叫红军来拿它试刀。”
  “唉,你再想想吧,普拉东!事情是这样……”
  “不要再说啦!我立刻就走。”
  “好,随你的便吧。我不劝你,”葛利高里遗憾地说,首先迈上石砌的台阶。
  叶尔马科夫、普罗霍尔、博加特廖夫都不在家。女主人是个上些年纪的。驼背的亚美尼亚女人,她说哥萨克都出去了,说很快就回来。葛利高里衣服也没有脱,把面包切成大块,拿到板棚里去喂马。他把面包平均分给自己的和普罗霍尔的马。刚拿起水桶,要去打水的时候,里亚布奇科夫出现在板棚门口。他爱惜地用军大衣襟兜着切开的大面包块。里亚布奇科夫的马一闻到主人的气味,就嘶叫了一声,它的主人默默地从矜持地笑着的葛利高里面前走过去,把面包块扔到槽里,看也不看葛利高里说:“你不要呲牙咧嘴地笑啦!事情既然非这样不可——那我也把马喂喂吧……你以为我愿意走吗?我才不愿意上这该死的轮船呢,完全是迫不得已啊!完全是为了逃命……肩膀上可只长了一个脑袋呀,对吧?要是他们把这个脑袋砍掉,就是到圣母节也不会再长出一个来……”
  普罗霍尔和其余的哥萨克们直到傍晚才回来、叶尔马科夫带回一大瓶酒精,普罗霍尔却扛回来一口袋密封的、装着深黄色液体的玻璃瓶罐头。
  “这是我们干活挣来的!足够喝一夜的,”叶尔马科夫得意地指着瓶子解释说:“我们遇上了一位军医,他请求我们帮他把药物从仓库里运到码头上去。码头工人都不肯于,只有些军官学校的学生在从仓库里往码头上搬,于是我们就去帮他们搬起来、医生就用酒精来酬谢我们.普罗霍尔这些罐头都是偷来的,真的,我决不说谎!”
  “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里亚布奇科夫好奇地问。
  “老兄,这个比酒精还要精!”普罗霍尔把罐头摇了摇,对着亮儿看了看黑玻璃罐里的浓液在冒泡,于是满意地接着说:“这是一种非常名贵的外国葡萄酒。一个会说英国话的军官学校的学生告诉我的,这种酒只给病人喝。咱们坐到轮船上,借酒消愁,唱起《我的亲爱的故乡》,一直喝到克里米亚,然后把罐头瓶扔进海里。”
  “你赶快去上船吧,不然轮船就会因为你没有到耽搁下来,开不了船。他们会说:‘普罗霍尔·济科夫这位大英雄在哪儿呀,他不到我们是不能开船的呀!”里亚布奇科夫嘲笑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用被烟熏黄的手指头指着葛利高里说:“他现在不想走啦;我也不走啦。”
  “是吗?”普罗霍尔哎呀大叫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差一点儿没把手里的罐头掉到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什么鬼主意?”叶尔马科夫皱着眉头,凝视着葛利高里,问道。
  “我们决定不走啦。”
  “为什么?”
  “因为船上没有我们的地方。”
  “今天没有——明天会有的,”博加特廖夫很有把握地说。
  “你到码头上去过吗?”
  “哼,去过,又怎么!”
  “你看到那儿的情形了吗?”
  “哼,看到啦。”
  “别哼哼啦!既然看到啦,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只肯带我和里亚布奇科夫两个人走,而且这还是一个志愿军军官悄悄说的,叫我们混到卡尔金斯克炮兵连里,否则也不行。”
  “这个炮兵连还没有上船吗?”博加特廖夫急忙问。一听说炮兵们还在等候上船,他立刻就收拾起行李来:把内衣、换洗的裤子和军便服都放在军用袋里,又装了些面包,就与同伴们告别;.“留下吧,彼得罗!”叶尔马科夫劝他说。“我们不要散伙嘛。”
  博加特廖夫没有回答,把一只汗手伸给他,在门口又行了一个礼,说:“祝你们大家健康!上帝保佑,咱们还会见面的!”他跑了出去j 他走了以后,屋子里有好久是一片令人难堪的寂静。叶尔马科夫到厨房里向女主人要了四个杯子,默默地把酒精倒进杯子里,装了一茶壶凉水放在桌子上.又切了几块腌猪油,然后,照样默默无语地坐到桌边,两肘撑在桌子上,呆呆地瞅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尖,然后对着茶壶嘴喝了一气凉水,沙哑地说:“库班的水处处都有股子煤油味儿,这是啥道理?”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里亚布奇科夫在用一块干净的破布擦结满哈气的马刀刃,葛利高里在翻腾自己的小箱子,普罗霍尔心不在焉地瞅着窗外马群遍野的光秃秃的山坡。
  “请坐到桌边来吧,咱们喝一杯。”叶尔马科夫没等大家坐下来,就已经半杯下肚了,又喝了一口水,嚼着粉红色的腌猪油,用略有喜色的目光看着葛利高里问:“红军同志会不会宰咱们?”
  “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宰了。这儿留下的有几万人呀,”葛利高里回答说。
  “我并不为所有的人发愁,”叶尔马科夫笑着说。“我关心的是自个儿这张皮……”
  等大家尽情地喝了一阵之后,谈话也就变得畅快了。可是过了不久,冻得面色发青、愁眉苦脸的博加特廖夫突然回来了。他在门口扔下一捆崭新的英国军大衣,就默默地脱起衣服来。
  “欢迎大驾光临!”普罗霍尔鞠着躬,挖苦地问候他说。
  博加特廖夫恶狠狠朝他瞅了一眼,叹了日气说:“就是所有邓尼金分于和别的什么三八蛋们……都来磕头请我,我也不走啦!排好队在那里等,冻得我浑身直哆嗦,就像严寒中的狗,可是毫无结果。恰好轮到我这儿就卡住啦。有两个人站在我前头,放过去一个人,另外一个就不行啦。半个炮兵连都甩下来啦,哼,这算怎么回事儿呀,啊!”
  “他们就这样拿你们哥儿们开心!”叶尔马科夫大笑不止,把酒都洒在地上,给博加特廖夫满满地斟了一杯酒精。“哪,为你的不幸于一杯吧!也许你还要等候他们来苦苦哀求你走吧?你看看窗外,是不是弗兰格尔将军请你来啦?”
  博加特廖夫一声不响地小口啜着酒精。他根本无心开玩笑。而叶尔马科夫和里亚布奇科夫——已经喝得大醉——还把家主人老太婆灌得顶到了嗓子眼儿,又商量到什么地方去找个拉手风琴的来。
  “你们最好是到火车站去,”博加特廖夫建议说,“那儿正在抢火车哪。整列车装的全是军装。”
  “要那些军装有他妈的什么用啊!”叶尔马科夫喊道。“你扛来的这些军大衣咱们足够穿的啦!多余的东西反正红军也要拿走。彼得罗!你这个捉狗的夹子!我们正在商量去参加红军哪,明白吗?要知道,咱们是哥萨克,对吗?如果红军给咱们留条活路,咱们就去给他们于!咱们是顿河哥萨克!是纯粹的。一点杂质也没有的顿河哥萨克!咱们的职责就是大砍大杀。你知道我是怎么砍人的吗?像砍白菜一样!你站好,我拿你当靶子试试看!害怕了吗?不管砍什么人,对咱们来说全是一样,有的可砍就行,我说得对吗?麦列霍夫?”
  “别惹我吧!”葛利高里疲倦地挥了挥手说。
  叶尔马科夫斜着血红的眼睛,想去拿放在箱于上的马刀。博加特廖夫毫无恶意地推开他,请求他说:“你别闹得太离格啦,武士阿尼卡,不然我一下子就把你制得服服帕帕。规规矩矩地喝吧,你可是军官哪。”
  “我不希罕这军官官衔!这臭玩意儿只会叫我心烦,就像是猪戴的枷板一样。别恶心我啦!你也是个官儿嘛。让我给你把肩章也撕下来,好吗?彼加,我的可怜的人哪,等等,等等,我马上就把肩早……
  “现在还不是时候,用不着急着撕它们,”博加特廖夫笑着推开发酒疯的朋友说。
  他们一直喝到天亮。还是在黄昏的时候,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哥萨克,其中一个带着架两排键的手风琴。叶尔马科夫跳起卡扎乔克舞,一直跳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才罢休,大伙儿把他抬到大柜旁边,他立刻就不舒服地向后仰着脑袋,大叉开腿,在光地上睡着了。这一场不愉快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天亮。“我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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