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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火车-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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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知道彰子曾经被讨债公司纠缠得很辛苦的事吗?”
  两人一起点头。郁美说:“我是和阿保恋爱后听说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妈和小彰她妈妈去的是同一家美容院,在那边能够听到很多消息。听说连警察都叫来了。我还跟阿姨说如果太过分,下次讨债公司的人来了记得喊我过去。”
  “你说的阿姨,指的是关根淑子吗?”
  “是,我跟阿姨也很熟。”
  “听说彰子到了东京就业后,暑假和过年时都会回家来,是吗?”
  阿保想了一下,停了停才说:“是吗……也有没回来的时候吧!”
  “你们开同学会吗?”
  “开,只有初中三年级的同学会。当时小彰没有参加。”
  “是吗?”
  “同学聚在一起就会说东说西,我也是通过那种渠道听说小彰在东京当陪酒小姐。”阿保舔了一下嘴唇,表情痛苦地说,“我有个同学在东京上班,他说有一次走进涩谷的便宜酒廊,竟然看见小彰穿着网状裤袜在里面。”
  “涩谷?那他是在骗人。彰子没有在涩谷上过班。”
  “那是在哪里?”
  “新宿三丁目的金牌酒廊和新桥的拉海娜酒廊。金牌我没去过,我倒是去过拉海娜,可不是什么便宜的酒廊,小姐也不会穿着网状裤袜。”
  “大概是想吸引大家注意,所以才瞎编鬼扯的吧。”郁美说。
  “你们朋友之中,还有人知道彰子被逼债的事吗?”
  “当然有,这种事传得很快。”
  “那关于她如何解决债务的问题呢?”
  阿保摇头说:“不晓得,好像是什么个……个……”
  “个人破产。”
  “噢,是呀。她这个做法,我也是刚才听本间先生说了才知道。
  因为阿姨说到处跟亲戚借钱才解决了地下钱庄的债务,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原来如此,本间想。毕竟“破产”二字给人灰暗的印象,就连彰子的母亲也要隐瞒女儿“个人破产”的事实。
  “那地方上的人们现在还是这么想?”
  阿保点头说:“应该没有其他想法吧。只是有一阵子也传出怀疑的风声。因为关根家没有什么能借钱的亲戚,至少在宇部宫市内没有。”
  “所以,当讨债公司不再骚扰时,大家觉得奇怪。”郁美加以补充。
  “因为大家心中有这个想法——”本间慢慢说出,“就连你看到关根淑子的那种死法,也不禁怀疑起彰子了。”
  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一样,阿保注视着郁美的睑,然后说:
  “是的,没错。”
  “你怀疑彰子又开始有金钱的问题,所以觊觎母亲的保险金。”
  阿保的头低了下来。郁美回答道:“没错,因为听说有两千万呀。”
  奉间苦笑了。  “实际上是两百万。”
  “什么?真的吗?”
  “是呀,只是简易保险。”
  “那为什么传闻中是十倍呢?”
  “因为是谣言嘛。”
  “阿保,你是听谁说这金额的?”
  阿保侧着头想了一下说:“不记得了。”
  “葬礼的时候,你直接问过彰子本人‘债务处理得怎么样了’吗?”
  “这种事不太好开口吧。”
  “会吗?”
  “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小彰看起来因为妈妈过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谈钱的事很难……”
  “可是你心里头却怀疑她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问句直接而无礼,但阿保并没有生气。看起来他打心底感到羞愧。
  “……是的。”
  “就连境先生也是这样吗?负责该案件的刑警也没有问她的不在场证明?”
  “好像警方也进行了调查,但是没什么结果。”
  关于这一点,本间暂时持保留态度。说不定警方根本没有调查到那里。
  “你在葬礼之后到川口的公寓找她,是因为这一怀疑吗?”
  郁美对于这一部分似乎都很清楚,于是代替沉默的阿保发言:
  “是的,所以才专程到那里去。”
  “因此发现她行踪不明,便认为是畏罪逃跑了?”
  “是的。”
  “我实在无法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也难怪,连我也不太敢相信呀。”
  本间拿出那张“彰子”的照片给郁美看。
  “你见过这名女子吗?”
  郁美接过照片端详。
  “你说关根淑子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你刚好经过现场,叫了救护车。在那些看热闹的人中,发现了一名样子有些奇怪的戴墨镜女子,是吗?”
  郁美看着照片回答:“是的,没错。”
  “那名女子跟照片上的女子长得像吗?”
  郁美紧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整个包间里寂静无声,隔着纸门能听见外面点菜与应和的声音。
  不久后她蹙着眉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人,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很难说。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刚好瞄了一眼。”
  “感觉怎么样呢?”阿保开口问。
  “我不知道,不能随便乱说。”
  本间点头说:“说得也是,谢谢你。”
  不可能运气那么好的。本间对郁美谨慎的表现感到赞叹。
  “关根淑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经过,你还记得吗?”
  郁美不寒而栗地抱住双肘。
  “我还记得。那天夜里,我打完工,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车站大楼里的咖啡厅打工,有时可以把卖剩下的蛋糕带回家。那天晚上我也带了蛋糕。结果那一场混乱之后,回家打开一看,蛋糕全搅成一团了,大概是我尖叫时,随手乱甩乱转的关系吧。”
  “不好意思,要你回忆不愉快的画面。掉下来的时候,淑子尖叫了吗?”
  郁美静静地摇摇头,然后说:“这一点警方也问过了,我没有听到尖叫声。忽然之间,她就掉落在眼前。”
  本间摸着下巴思索时,阿保开口说:“所以警方一度说过可能是自杀。境兄——就是之前提到的负责奉案的刑警,提出了自杀的说法。他说,如果不是自己想死,喝醉酒的时候是不会走那种楼梯的,明明有电梯可搭。”
  “言之有理。”
  “只是多川里的人表示,阿姨讨厌搭电梯,尤其是喝醉酒的时候更觉得恶心,总是自己走楼梯下去。”
  “是吗——”
  “可是境兄还是坚持自杀的说法。他说,如果是意外事故或被人推倒,她绝对会发出叫声。”
  本间想,倒也未必。如果是冷不防地被推倒,或是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看情形,有时候也可能只会发出像打嗝一般的声音。现场很安静吗?”
  阿保笑说:“多川里面有卡拉OK,隔壁的酒吧里有舞池,经常放舞曲。我们也去过那里,根本没法跟旁边的人交谈。”
  郁美也同意:“是呀。而且当时听见我尖叫,跑出来的都是附近大楼或店家的人。直到事情闹大了,多川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根淑子常去多川吗?”
  “好像经常去。”
  “定期性的?”
  “没错。我是听小彰说的,说从她们母女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到小酒馆喝酒是阿姨唯一能放松的时刻。”
  “她有固定去的日子吗?”
  “说是周末晚上。因为阿姨在厨房工作,星期六放假。”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只要知道淑子去喝酒的地点,就近等待即可。然后留心喝醉的淑子何时从多川出来,从背后用力一推——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对想杀死关根淑子的人来说,要完成这项杀人计划,首先必须先观察一阵子她的生活,掌握她的行动模式。如此一来,才知道她有到多川喝酒的习惯。听起来很费工夫。
  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女性——假彰子,应该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吧?她可以假装成推销员到家里行凶,因为同是女性,不会有戒心。
  还是说“彰子”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淑子有到多川喝酒的习惯,所以一到宇都宫便打算利用这一点来杀人,这样,就可能用到危险的楼梯了。可是,她是如何获得这一信息的呢?
  “我想我们与其在这里说,不如直接去多川看看吧。”阿保提议。
  “你可以带路吗?”
  “当然。”
  “我也去。”郁美说。
  “可是身体会受凉。”
  “没关系,我穿得很厚。”郁美扬起了下巴。
  她的话似乎隐藏着本间听不出来的关键语,阿保听了立刻放下玻璃杯重新坐好。
  “本间先生,我想帮你的忙。”
  “嗯?”
  “我想帮忙,帮忙找出小彰。拜托你让我帮忙。”
  这种事情应该先征得怀孕中的太太的同意吧。本间看着郁美的脸。她有点逞强地紧闭着嘴唇,点了一下头说:“请试着用他吧。”
  “可是修车厂呢?”
  “请假,这点自由我还有。”
  “可是……”
  “没关系的,已经说好了。郁美也答应了。”快速说完这句,阿保逃跑般站了起来,“我有点冷,想去小便。”
  “干吗一一报告。”郁美边笑边敲了一下阿保的胭窝。
  等到只剩两人时,郁美并拢双膝,对着本间露出空洞的微笑。
  “阿保真是个好人。”
  “嗯。”本间点头说,“把你们也拖进这件怪事,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刚才说的——”
  郁美用力摇头,回答:“没关系的。”
  “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
  郁美开始折叠起放在腿上的手帕。
  “听说你是东京的刑警?”
  “现在停职了。”
  “我听说了。别看阿保人那样,他可不笨。下午本间先生从修车厂回去后,他就先打电话给境兄,确认警视厅里有没有本间这个人。”
  “哦。”
  “所以他才想帮忙。能跟真的刑警一起去找人,多棒呀。”
  “你真的答应吗?他修车厂可以不去,但有时候甚至会连家都回不了。”
  “我是说真的,请让阿保帮忙吧。”
  停了两秒钟,本间才说:“还是不行。”
  郁美吃惊地抬起头,问:“为什么?”
  “我不认为你是真心答应,也不能让你们之间发生风波。我会报告调查的状况,请说服阿保留在家里吧。”
  “那不行,你还是让他帮忙吧。”
  “你不觉得讨厌吗?”
  郁美的声音变大了:“讨厌。我当然觉得很讨厌。”
  本间沉默地看着她,郁美丰满的脸颊有些颤动。
  “我虽然觉得讨厌,更受不了他在家里整天担心彰子的事。”
  “不会的,那是你想得太多。”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警察先生你又不清楚阿保的为人。”
  本间有点被郁美的气势吓到了。
  “可是,就算与彰子青梅竹马,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是你和太郎更重要。至少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是呀,我们很重要,他很看重我们。可是不一样,意义不一样呀。”
  “有什么不一样?”
  郁美无力地说:“本间先生有过青梅竹马的人吗?”
  “有,但现在不怎么熟了。”
  “那你就不会懂。”
  “阿保与彰子又不是长大后依然很亲密。”
  “可是阿保很在意彰子,一直都很关心她。她去东京、跟地下钱庄借钱、当陪酒小姐……阿保都很关心。他其实很喜欢彰子。”
  “我先说清楚,那种‘喜欢’跟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因为不一样,我才答应,答应阿保为那个人拼命做这些,但只有现在。我希望能作个了断,不希望再继续牵扯下去。”
  郁美低着头,一颗泪水直直掉落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背上。
  “太兴奋对小孩不太好。”
  本间试着开个玩笑,但郁美没有接受,也没有打算离开之前的话题。她挺起肩膀说:“阿保对我直呼名字,叫她却始终用小名,‘小彰’。”她幽幽低语,“我其实很在意,一直都很在意。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儿时记忆,我是赢不了的。”
  本间看着郁美,突然想起了碇贞夫的脸,想起他在千鹤子牌位前叫她“千千”的声音。
  “既然那么喜欢,阿保不就早跟彰子结婚了吗?”
  郁美笑了一下说:“彰子好像没把阿保当对象看待。就算不是那样,也因为彼此太亲近而无法接受吧。”
  彼此太亲近而无法接受——跟碇贞夫的说法很像。
  “青梅竹马跟谈恋爱、结婚毕竟不一样,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而且——”
  “而且?”
  郁美像个孩子般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他因自己有亏干彰子而很懊恼。刚才不是说他怀疑彰子杀了她妈妈吗?所以才想帮忙。”
  “想这样来补偿吗?”
  “是的,补偿是好听的说法。是因为做错了事,想用行动来改正吧。”
  阿保老实的脸孔和郁美说话的声音重叠于本间的脑海中。
  “还有,因为关根淑子那种死法,才让我和阿保认识了。换句话说,这件事跟我们夫妻有些渊源,难怪我们会很执著。所以请让阿保做到满意吧。我们可以请假,因为我们没有去度蜜月,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郁美笑的时候,鼻间会聚集皱纹。
  “今天六点就下班了,我们花了三个小时在吵这件事。阿保在本间先生离去的一瞬间,好像就决定要帮忙了。他人很好很认真,所以拜托你,让他做到满意为止吧。”
  郁美虽然没有泪眼模糊,但眼神是哭泣的,她心中一定很不甘心。但是这个聪明的女子知道除非阿保觉醒,否则自己便无法赢过他们的回忆。
  真坚强呀,本间想,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坚强本性吧。
  叹了一口气,本间说:“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定要他花大钱买东西送你。”
  郁美笑了。
  “我要他盖栋我们的家。我们有自己的地,我想住那种天井很高的房子。”
  “不错嘛。”
  终于,纸门开了,阿保回到座位。大概在外面站了一阵子吧,他头低低的。
  “走吧,阿保。”郁美催促着站了起来。她哈着腰,回头看着本间说:“对了,如果这件事阿保帮得上忙的话,能不能请警方颁张奖状给他?”
  阿保紧张地制止:“笨蛋,你胡说些什么?”
  “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奖状呢?我公公最喜欢在墙上挂奖状了。可是阿保从来都没有拿过,除了小学二年级的全勤奖以外。”
  难得地恢复了温暖的气氛,本间笑着说:“我会努力去争取。”
  
  
  
  
  
  第十七章
  
  
  坐出租车来到大楼前,阿保说“以你的腿大概爬不上去”,奉间只好从下面看着那道出事的楼梯,但这足够让他感受到那种气氛了。
  坡度陡得令人有雪块会从水泥阶梯上崩落的错觉,而脚下的灯光却不够明亮。尽管有扶手,但因坡度陡、台阶小,就算没喝醉酒,一不小心失去平衡,也会失足跌落到地面。
  “感觉楼梯本身就像是个凶器吧?”郁美很怕冷地缩着脖子低语。
  “发生这种事之前,每次经过这楼梯时,我都想说真像是‘大法师’。”
  “什么大法师?”
  郁美一副吃惊的表情问:“你都不看电影吗?”
  三人搭上大楼角落那部聊胜于无的破烂电梯。一、二楼的银行大概不会用它。电梯里铺着廉价的红色地毯,墙上到处有涂鸦。
  电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往三楼移动。本间想,如果腿没事,自己走路上楼更快。
  多川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他们。看见阿保,一个上了年纪、坐在窗边包厢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是宇都宫警局那个姓境的刑警。阿保的动  作还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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