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泉-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吉丁感到忿忿然,很失望,继而又感到释然。他看着弗兰肯矮胖的身材,暗自寻思,说不定她继承了父亲的哪一点遗传,从而落得如此不讨父亲的喜欢也未可知呢。富有,但是丑陋,犹如犯罪——就像大多数富家女一样,吉丁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想,即便这样,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嘛——总有那么一天的——他惟一感到欣慰的是,这一天推迟了。他又怀着一种新的渴望,他今晚就想去看望凯瑟琳。
在斯坦顿的时候,吉丁太太见过凯瑟琳,她原本希望吉丁将凯瑟琳忘掉。现在,她知道他并未将她忘记,尽管他很少提到凯瑟琳,也从未带她到家里来过。吉丁太太从未指名道姓地提及凯瑟琳。不过她在闲聊中说起过一文不名的姑娘勾引青年才俊的事;说起过前程似锦的小伙子,却因为没有遇到门当户对的女人,事业毁于一旦的事。每当看到报纸上登载的有关某某名人与他们的糟糠之妻离婚的事,她都要读给吉丁听,因为她们与现在的丈夫不般配。
第三部分扔在书桌下面的淡紫色信封
吉丁往凯瑟琳家去的途中,回想着他对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探望。虽然是不重要的几次相会,却是他在纽约的生活中惟一记得的东西。
当她开门让他进去时,在她舅舅的起居室中央,他看到一大堆的信件,满地毯都是,一台便携式打字机,许多的报纸,剪刀,盒子,还有一瓶胶水。
“噢,天哪!” 凯瑟琳说着,噗地一声无力地跪在书信中间,“噢,天哪!”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妩媚的微笑。她抬起手,伸开右臂,将雪片似的信件弄得沙沙响。她现在快二十岁了,可看起来还像十七岁时一样。
“坐,彼得。我原以为我会赶在你到来之前处理完呢,可是我想我还没干完。是舅舅的狂慕者们寄来的信件,还有舅舅的新闻剪报。我得把它们整理出来,作出答复,编档,写感谢信并且……噢,有些人写给他的信件,你真应该看看!真的很棒。别站在那儿。坐下来,好吗?我一会儿就好。”
“你现在已经做完了。”他说着,把她拉起来搂在怀里,将她抱到椅子上。
他拥抱着她,亲吻她,而她则幸福得笑出声来,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他说:
“凯蒂,你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小傻瓜,你的头发多好闻!”
她说:“别动,彼得,我很舒服。”
“凯蒂,我想告诉你,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今天下午他们正式为宝得曼大楼剪彩。你知道,在百老汇南端,有二十层高,楼顶是哥特式的塔尖。弗兰肯消化不良,所以我以他的代表身份出席了宴会。不管怎么说,那幢楼是我设计的,而且……噢,算了,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可是我懂,彼得。我已经看过你设计的所有建筑了。我还有它们的图片呢,是我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而且我还在设计一个剪贴簿呢,就跟舅舅的一样。噢,彼得,它真的好棒!”
“什么?”
“我舅舅的剪贴簿,还有他的信件……所有这一切……”她伸出双手向着地板上的那些报纸挥着手,仿佛她想要拥抱它们似的,“想想吧,所有这些信是从全国各地寄来的,完全是陌生人,然而他对他们来说却是如此重要。而我在这里帮助他。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可是你看,我承担着多么重大的责任啊!那是多么令人感动,又是多伟大的责任啊!这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小事——与关乎整个民族的事情相比——他们有什么意义?。
“是吗?他这样告诉你的?”
“他什么都没对我讲。但是与他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你不可能什么也学不到……他那种伟大的无私。”
他本来想发作,可是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她身上迸发出的新的热情,他便只好以笑作答:
“我要说的是这个,凯蒂,你也在改变嘛,该死的转变。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学一点服装方面的知识,你本来会很漂亮的。最近瞅个空,我要亲自带着你进城去找一个好的裁缝。改天我想让你见见盖伊·弗兰肯。你会喜欢他的。”
“噢?我想去。有一次你还说过我不能见他的。”
“我说过吗?哎呀,那是因为当时我还不了解他。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我想让你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你将会非常……嗨,你去哪里?”她是注意到他腕表上的时间,就从他怀里挪开了。
“我……都快九点了,彼得,我得赶在埃斯沃斯舅舅到家前先把这些工作做好。他在十一点钟前回家,他今天要在一个劳工集会上发表演说。我可以在我们交谈的同时干我的工作,你介意吗?”
“我当然介意了!让你亲爱的舅舅的狂慕者们见鬼去吧!让他自己去清理吧。你就待着别动。”
她叹息一声,可还是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可不能这样说埃斯沃斯舅舅。你根本不理解他。你读过他写的书吗?”
“是的!我是读过他的书,写得很棒,很了不起,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听到人们不谈别的,只谈那本该死的书。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你还是不想认识埃斯沃斯舅舅?”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很想认识他。”
“噢……”
“怎么啦?”
“你曾经说过你不想通过我认识他的。”
“我说过吗?你怎么老记得我偶尔说的这些胡言乱语?”
“彼得,我不想让你遇见埃斯沃斯舅舅。”
“为什么不呢?”
“我也不清楚。我有点傻。可是现在我就是不想让你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么,忘了这件事吧。当时机成熟时,我会认识他的。凯蒂,听我说,昨天,我站在房间的窗前,我就在想你。我太希望让你和我待在一起了,我差点要给你挂电话,只是天太晚了。因为你,我感到特别地孤独,我……”
她听着他说,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可是,他看见她的眼神突然从他身上移开,惊惶失措地张大了嘴。她跳了起来,匆匆穿过房间,俯身跪在地上去够一个扔在书桌下面的淡紫色信封。
“这到底是什么?”他生气地问道。
第三部分他为自己洗脱了罪名
“是一封很重要的信。”她说,人还跪在地上,将那封信紧紧地攥在小手里,“是一封很重要的信,它在这儿啊,终于让我找到了。实际上等于进了废纸篓里,险些让我不小心扫出去。信是一位有五个孩子的穷寡妇写来的,她的长子想要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所以埃斯沃斯舅舅就打算为他安排一份奖学金。”
“好了,”吉丁说着站起身来,“这些我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凯蒂,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散散步吧。今晚外面天气很好。在这儿,你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
“噢,好啊!那我们就出去散步。”
屋外,朦朦胧胧地下着雪,干燥的、纯洁的、轻飘飘的雪花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笼罩了大街小巷。他们一起走着,凯瑟琳的胳膊靠着他的。洁白的人行道上留下他们长长的棕色的脚印。
他们在华盛顿广场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雪笼罩着整个广场,把他们与房屋、与外面的城市隔离开来。透过一座弓形门的阴影,他们看到斑斑点点的亮光从眼前旋转而过,亮白的金属色,绿色,还有深红色。
她与他紧挨着坐在一起。他看着这座城市。他一直对这座城市心存畏惧,现在他就怕。但是他有两把脆弱的保护伞:落雪,还有他身边这个女孩。
“凯蒂,”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凯蒂……”
“我爱你,彼得……”
“凯蒂,”他说,没有了犹豫,没有了重音,因为他话语的肯定不容他激动,“我们订婚了,不是吗?”
他看到她的下巴微微地上下动了一下,只说出一个词。
“是的。”她平静地说,说得如此平静,这个词听起来像是漠不关心。
她从未允许自己对未来提出过质疑,因为这样就可能会允许怀疑。但是当她说出“是的”这两个字节的时候,她知道,她期待着这个,而且如果她太高兴的话,她会把它弄碎的。
“再过一两年,”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我们就结婚。等我一站稳脚跟,一切就一劳永逸了。我有老母亲要照顾,不过,再有一年就好了。”他尽可能冷静地、实际地说出来,以免破坏了他体验到的奇妙感觉。
“我愿意等,彼得,”她低声说,“我们不必要操之过急。”
“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凯蒂……这是我们的秘密,就我俩,等到……”可是突然之间,闪出一个念头使他惊呆了,他意识到,他无法证明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然而,完全坦白地说,即使这件事真的使他惊讶,他清楚他以前可从未这样想过。他将她推向一边。他气冲冲地说:“凯蒂!你想不到这都是因为你那个令人讨厌的舅舅吗?”
她笑出声来,声音很轻,满不在乎,而他内心清楚,他为自己洗脱了罪名。
“主啊,不,彼得!他不喜欢这样的。当然,可是我们还在乎什么呢?”
“他不喜欢那样,为什么?”
“噢,我想他是不赞成婚姻的。不是说他宣扬不道德的东西,而是他老跟我说,婚姻是过了时的,是一种用来使私有财产延续下去的经济手段,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或者不论什么原因,反正他不喜欢婚姻。”
“那好,那太好了!我们就做给他看。”
开诚布公地讲,他倒是很乐意这样。这倒不是说消除了他心里所存在的一直对她的情感的疑虑,他知道他自己是真心的,它消除了所有别人心中可能发生的疑虑,以及任何必须考虑到的事实所具有的暗示。比如说,弗兰肯的女儿。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一点竟然显得如此重要。他竟然如此无可救药地希望:他对她的情感能免受束缚,他有自由再去结交别人。
他让自己的头缩回去了。他感觉到雪花落在他的嘴唇上,有一种刺痛的感觉。然后他转身亲吻她。她柔软的双唇在雪花里有点冰凉。
她的宽沿帽滑落到一边,双唇半张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无助,长长的睫毛闪着晶莹的光。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向上,看着它:她戴着一只黑色的羊毛手套,她的手指笨拙地叉开着,像小孩子的手。他看见雪花融化在手套细细的茸毛里,变成了一颗颗小水珠,在一闪而过的车灯的映照下闪着灿烂的光芒。
第四部分宣布凯麦隆退休的消息
《美国建筑师行会公报》在五花八门的专栏里,刊登了一条简短的新闻,宣布凯麦隆退休的消息。只用六行文字就概括了他在建筑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还把他设计得最为出色的两座建筑的名字拼写错了。
彼得·吉丁走进弗兰肯的办公室,打断了弗兰肯与一位古董商文绉绉的讨价还价。他们洽谈的古董是一只鼻烟盒,那是当年蓬巴杜夫人用过的。弗兰肯仓促之间出了九美元二十五美分,比他原来预想的价格高。他气恼地转向吉丁,那位商人走后,他问:
“哎呀,什么事呀,彼得,什么事嘛?”
吉丁把那份公报往弗兰肯的桌上一扔,大拇指在关于凯麦隆的那一段下面划了一下。
“我得把此人搞到手。”吉丁说。
“什么人?”
“霍华德·洛克。”
“到底谁是霍华德·洛克?”弗兰肯问道。
“我曾经跟你说起过他。他是凯麦隆的制图师。”
“噢……噢,对,我想你提到过他。那就去把他请来。”
“您能放手让我去雇用他吗?方式由我来定?”
“搞什么鬼?雇用一位制图师有什么名堂?顺便说一句,你不得不打断我的交易就为这件事?”
“他或许不好说服,所以我要赶在他决定去找别人之前,先把他搞到手。”
“真的?他很难请得动,是吗?在供职过凯麦隆的设计院之后,你想去求他到这儿来?不管怎样,那可不是推荐一个年轻人去工作的好地方。”
“得了,盖伊。”
“噢,哎呀……可是,话又说回来,从结构上来讲,而不是从美学上讲,凯麦隆也确实给他们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而且……当然了,凯麦隆在他那个时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实际上,我自己曾经就是凯麦隆最好的制图师,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当你需要那种东西时,老凯麦隆还是有些可说的地方。去吧。如果你需要他,那就去请你的洛克吧。”
“我也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可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又失了业,所以我想这样做能帮帮他的忙。”
“那就随你吧。只是再别拿这档子事来烦我了……喂,彼得,你不觉得这是你所见过的最可爱的鼻烟壶吗?”
当晚,吉丁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爬上洛克的公寓顶楼,来到洛克的房间,敲门时紧张不安,进门时则欣喜若狂。他看见洛克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上,抽着烟。
“只是顺便路过,要打发晚上的时间,正好想到——那不正是霍华德你住的地方吗,心想,我顺便上去问候一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你了。”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洛克说,“好吧。多少钱?”
“霍华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周薪六十五美元。”吉丁失口说漏了嘴。这并不是他煞费苦心,精心准备的步骤,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根本无须什么方略,“先开六十五美元。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或许我能……”
“就六十五美元吧。”
“霍华德,你……愿意到我们公司来?”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唔……尽可能早点上班。星期一怎么样?”
“行。”
“谢谢了,霍华德!”
“有一个条件。”洛克说,“我并不是什么设计都做。不是任何风格的都做。我决不做路易十五式的摩天大楼。” 如果你真的想留住我,就不要让我搞美学。把我分派到工程部去。派我去监工,到工地上去。喂,你现在还要我吗?”
“当然行。我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你会喜欢那里的,等着瞧吧。你会喜欢弗兰肯的。他自己以前就是凯麦隆用过的人。”
“他可真不该以此来吹嘘。”
“那……”
“不,别着急。我不会当他面说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任何事的。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吗?”
“什么?不,我着什么急呀。这个我连想都没想。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么,好吧……可我也不是特别急,实际上,我是来看你的,而且……”
“怎么回事,彼得?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也不是……我……”
第四部分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洛克笑了,既无恨意,也不感兴趣,“想知道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我说不出第二个该去的地方。这里没有我想去效劳的建筑师。可是我总得找个地方工作啊,所以还是跟你的弗兰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