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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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干燥,鼻头上有几个粗大的毛孔。她把一只杯子递到吉丁手上,她手指上戴着一个切割成方形的绿宝石,在烛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吉丁表示了他对州议会会堂设计的仰慕之情,然后逃也似的去看那个模型了。他一边喝着杯中那有丁香味的烫嘴的茶,一边在它面前站够了适当的时间。霍尔科姆从来不朝建筑模型这边看,但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它面前驻足的人。他拍了拍吉丁的肩膀,说了几句关于年轻人学习文艺复兴艺术的话。然后,吉丁就踱步走开了,毫无热情地与一些人握着手,不时地看一眼他的腕表,计算着可以离开的合适时间。然后,他站住了。
在一顶宽敞的圆拱门之外的一个小型图书室里,他看见了多米尼克·弗兰肯,还有三位年轻人站在她旁边。
她靠在一根廊柱上,手里端着一只鸡尾酒杯。她穿着一套黑色天鹅绒的衣服。那块不透光的厚重的布料阻止了肆意穿过她的手、脖子和面颊的光线,将她定格在了现实之中。一束白色的华光在她手中握着的杯子里闪烁,如同一个冰冷的金属十字架,仿佛那便是一组透镜,把她皮肤上散射出去的光线再聚拢过来。
吉丁飞快地跑过去,在人群中找到了弗兰肯。
“哎呀,彼得!”弗兰肯满面春风地说,“想让我给你拿杯茶来吗?还不那么烫。”随即压低了嗓音说,“不过这儿的曼哈顿鸡尾酒还不错。”
“谢谢,我不喝。”吉丁说。
“此事你知我知。”弗兰肯说,冲着那座模型眨眨眼,“那个东西糟糕透顶,不是吗?”
“是啊,”吉丁说,“比例失调,真是糟糕透顶……那个圆形屋顶就像是霍尔科姆用脸模仿房顶初升的红日一样……”他们在一个能完全看见图书室的地方停下来,而吉丁的眼盯住那位黑衣女子,还提醒弗兰肯注意她。他很高兴为弗兰肯设了个圈套。
“还有那幅蓝图!那蓝图!你在二楼看见了吗?……噢。”弗兰肯说着,终于注意到了。他看看吉丁,然后再看看图书馆,然后再看吉丁。
“唔,”他最后说,“事后可别怪我。是你自找的。来吧。”
他们一同来到书房。吉丁很得体地停住了脚步,可是,他却放任他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不合礼仪的亵渎。此时,弗兰肯露出牵强的微笑,对女儿说:
“多米尼克,我的宝贝!我可以介绍一下吗?——这位是彼得·吉丁,我的左右手。彼得——这是我女儿。”
“你好。”吉丁说,他的声音很温和。
多米尼克庄重地鞠了一躬。
“弗兰肯小姐,我老早就想认识你了。”
“这会很有意思。”多米尼克说,“你会尽力对我好的,不过,那可不能算是有外交手腕哦。”
“弗兰肯小姐,你指什么呢?”
“爸爸宁愿你对我坏些。我和爸爸相处得一点不融洽。”
“为什么,弗兰肯小姐,我……”
第五部分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反差
“我想,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这样很公平。你可能想重新得出一些结论。” 他搜寻弗兰肯的影子,可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不,”她轻声说,“爸爸并不精于此道。他也做得太露骨了。你请他作介绍,可是他本不该搭这个茬儿。不过,还好,因为我们都接受了这一点。坐吧。”
她顺势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所以吉丁也顺从地在她旁边坐下来。那几位他不认识的年轻人在一边站了好一会儿了。他们茫然不知所措地微笑着,竭力地想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然后,他们踱着步走开了。吉丁略感安心了些,心想,多米尼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在她的话语和她讲话时所采用的那种率直和天真无邪之间,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反差。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点。
“我承认是我要求他介绍的。”他说,“这无论如何都是很明显的,不是吗?谁不会这么做呢?可是你不认为我可能得出与你父亲毫不相干的结论吗?”
“别对我说我很漂亮,气质优雅,别说我与众不同,不同于以往你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别说你恐怕要爱上我了。你最终会这么说的,可是让我们先放一放。除此之外,我想我们还是会相处得不错。”
“可你这是让我为难,不是吗?”
“是的,爸爸早该告诉你的。”
“他说了。”
“那你就该听他的话。你得好好体谅我爸爸。我认识他太多的左右手了,我都快成为一个怀疑论者了。可是你是第一个经受得住考验的。而且看起来还会继续经得住剩下的考验。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向你表示祝贺。”
“我盼望与你认识都有好几年了呢。我读你的专栏,是那么的……”他停住不往下说了。心知他本不该提起这个的,而且,最重要的,他就不应该停下来。
“那么的……?”她轻轻地问。
“……那么的有意思。”他终于说完了这个句子,满心希望她会放过去。
“噢,是的。是恩斯沃斯家的房子吧。是你设计的。我很抱歉。你碰巧成了我鲜有的诚实攻击的牺牲品了。我并不经常写那种文章的。如果你也读了我昨天的文章的话,你便知道。”
“我读过了。嗯——那么我学你的样也要十分的坦率。别以为我会抱怨——一个人决不能抱怨他的批评家。可实际上,霍尔科姆设计的那座州议会会堂比起所有你对我们大肆攻击的那些地方来,要糟糕得多,有过之而无不及。昨天你为什么给他那么多溢美之辞,或者说,你犯得着那样做吗?”
“别吹捧我。当然,我并非迫不得已。你以为任何一个关心报纸上有关家居装饰这一栏目的人会在乎我在栏目里谈了些什么吗?另外,照理我不应该写有关州议会会堂的文章。只是我厌倦了写家居装饰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称赞霍尔科姆呢?”
“因为那个州议会会堂太可怕了,以至于严厉的批评可能会导致人们对此话题突然失去兴趣。所以我就想,把它吹到天上或许会很有意思。果不出所料。”
“那就是你干工作的方式吗?”
“那就是我做事的方式。可除了那些家庭主妇们之外没人会读我的专栏,而她们是永远没有机会去做家居装修的。所以那根本无关紧要。”
“可是在建筑方面,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呢?”
“在建筑方面,我不喜欢任何东西。”
“唔,你当然知道我是不信那一套的。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写呢?”
“为了有事可做。比我能做的许多别的事情更令人作呕,而且更有意思。”
“说下去,那是个很好的论据。”
“我从来就没有好的论据。”
“可你一定喜欢你的工作。”
“我是喜欢。你没看出来吗?”
“你知道,实际上我很羡慕你。在华纳德报业集团这样一个大企业工作。美国最大的报业组织,网络了最好的写作天才,而且……”
“瞧,”她说着,亲密地靠近些,“我来帮你说完。如果你刚刚认识我爸爸,而且他在为华纳德报业工作,那样说就很对。但是跟我这么说可不行。那是我预料到你要说的,可我不喜欢听预料之中的东西。如果你说华纳德报业是个可鄙的下贱的懦弱的新闻垃圾场,他们的作者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铜子儿,那会有趣得多。”
“你真的这样评价他们?”
“根本不是。可我不喜欢人家只是一味地说他们以为我在想的事情。”
“谢谢你,我将需要你的帮助。我从未认识过任何人……噢,不,当然,那是你不让我说的。可是我的确是这么看你们报纸的。我一直很钦佩盖尔·华纳德。我一直希望能认识他。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像奥斯顿·海勒所说的——一个衣冠禽兽。”
他吃惊地畏缩了。他想起了听奥斯顿讲这句话的地方。在看着面前这样一只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如此纤细白嫩的小手时,再次想起凯瑟琳似乎有些过于沉重和粗俗。
“但是,我的意思是,当面看起来,他怎么样?”他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你没见过他吗?”
“是的。”
“噢,我听说他这人很有意思。”
“毫无疑问。等我有心情做点堕落的事情时,我很可能会去认识他。”
“你认识托黑?”
第五部分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小姑娘
“噢。”她说。她眼神里的东西——他以前也曾看到过,同时他也不喜欢她语气中透出来的那种甜甜的欢快。“噢,埃斯沃斯·托黑。我当然认识他。他很了不起。我很喜欢与他交谈。他出言不逊,是个十足的恶棍。”
“唔,弗兰肯小姐,你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
“我并不想危言耸听。我是指所有的方面。我钦佩他。他是那么完美。无论如何,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没见过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是吗?而他却恰恰是完美的。纯粹是他自己的方式上的完美。任何其他的人都是未加工完备的一件玉器,支离破碎,七零八散,根本对不到一块。但托黑不是这样。他如一块磐石。有时候,当我面对这个世界感到痛苦时,我就会聊以自慰地这样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遭到报应的。我就想,世界就会变成它该变成的样子——因为埃斯沃斯·托黑就在那儿。”
“你想让什么遭到报应?”
她看着他,她的眼睫毛张开了有好几秒钟,她的眼睛不再是矩形的,而是那么温柔,那么清澈。
“你真聪明。”她说,“那是你说出的第一句聪明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从我说的一堆废话中挑选什么。”所以我得回答你。我想为了让没有什么可以被报应这一事实遭到报应。现在让我们继续来谈谈埃斯沃斯·托黑。”
“喔,我老是听人们谈论他,每个人都在说。他是那种圣徒式的人物,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不能收买的人和……”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一个没有装饰的受贿者才会更安全。但是托黑就像一个识别真伪的试金石。你可以通过人们对待他的方式反过来去了解那些人。”
“为什么?实际上你是指什么?”
她又靠到椅子背上,把两臂伸开来放到膝盖上,绞着手腕,手掌心向外,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她安适地笑出声来。
“居然在茶会上搞出一个讨论的主题来,没趣。还是可可说得对。她讨厌看见我,可是隔三差五还得请我来。而我也不能不来,因为她不想要我来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你知道,今晚我把我对罗斯通设计的那个州议会会堂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她,而她竟然不相信我。她只是咧开嘴笑着说,我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小姑娘。”
“那么,难道你不是吗?”
“什么?”
“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小姑娘。”
“不,今天不是。我让你那么难堪。所以我要弥补我的过失。我来告诉你我对你的看法,因为你会为此着急的。我觉得你长得很帅气,给人安全感,明明白白,很有抱负,而且你会侥幸成功的。而且我喜欢你。我会告诉爸爸,我对他的这个左右手很满意,所以你瞧,老板的千金也没什么可怕的。尽管我什么也不对他说可能会更好,因为我的推荐会起反作用。”
“我可不可以把我对你的一点看法告诉你?”
“当然可以。有多少看法你尽管说出来。”
“我想如果你不说你喜欢我,可能还好些。那样听起来比较真实。”
她笑了。
“如果你明白这个,那我们还相处得不错。没准儿我会真的喜欢你呢。”
高登·L·普利斯科特出现在球室的圆拱门下,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他身穿一套灰色的西服和一件银白色的高领羊毛衫。他孩子气的脸看上去像是刚刚擦洗过,他还像往常那样,浑身洋溢着香皂、牙膏和户外活动的气息。
“多米尼克,宝贝儿!”他一边叫着,一边挥着手中的杯子,“你好,吉丁。” 他又敷衍了一句,“多米尼克,你躲到哪里去了?我听说你来了,我找你找了老半天!”
“你好,高登。”她不失礼节地说。在她平静礼貌的话语里,听不出有丝毫的反感,但是紧随着他热情的高调之后,她采用的却是那种近乎死板的平淡语调——仿佛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篇有着弦外之音的、对其蔑视的旋律优美的二律对位乐章。
普利斯科特没有听出来。“宝贝儿,”他说,“每一次我见到你,你看着都比以前更漂亮了。”
“这是第七次了。”多米尼克说。
“什么?”
“高登,这是你和我见面时第七次这么说了。我一直在替你数着呢。”
“你就不能严肃点吗?多米尼克。你永远也没个正形。”
“噢,你说得对,高登。我刚才正和我的朋友彼得·吉丁进行严肃的谈话呢。”
有一位女士朝普利斯科特挥了挥手,他就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溜掉了,看起来很蠢。吉丁心里寻思,她为了希望继续和她的朋友彼得·吉丁谈话而打发走了另一个男人,想到这里也心里美滋滋的。
第五部分那只是一个意外的事故
可是当他转向她时,她甜甜地问:“我们刚才谈什么话题来着,吉丁先生?”然后她就兴趣盎然地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瞪大了眼睛盯着一个形容委琐、被威士忌 呛得直咳嗽的小个子男人。
“嗯,我们在……”吉丁说。
“噢,那边是尤金·帕丁格尔。我最喜欢的朋友。我得去向他问好。”
她随即便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她走路时身体后倾,向着在场的人中最不吸引人的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走去。
吉丁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被划在高登·L·普利斯科特一类人当中去了。或者说,那只是一个意外的事故。
他不情愿地再次踱回到球室里。他强迫着自己加入到一群来宾的谈话中。当多米尼克穿过人群走动时,当她站住和他人交谈时,他都在观察着她。她根本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他无法断定他与她之间的相处是成功的,还是不幸地以失败而告终了。
当她要告辞时,他想尽力出现在门口。
她停住了,向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她便说:“不,你不能开车送我回家。我的车在等着我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离去了,而他站在门口,很无助,感觉到他的脸在发烧,他狂怒不已。
“打算回家吗,彼得?坐我的车吧?”
“可是我还以为你要在俱乐部待到七点呢。”
“噢,没关系的。我会稍晚一点,不要紧。我开车送你回家,根本没问题。”弗兰肯的脸上有一种特别期待的表情,那很罕见,与他极不相称。
吉丁默不作声地听了他的话,觉得好笑,当他们单独在弗兰肯的汽车上享受朦胧的舒适时,他一语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