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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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猴,惊出悬天大案。面对两项巨资工程,竞标者费尽心机。在权钱美色的诱惑下,人性面临最为严厉的拷问——清者自清者,问心无愧;而渎职、游戏人生者,最终是否能经受住世事的轮回,良心的责问?
走出扒子街,是否真的可以走出欲望之街?
本书为作家倾注五年心血之作,故事构架严谨而扎实,叙述风格清新自然,描摩人生的百态,其意境如白描一副隽永的水墨工笔画。
作家出版社 出版 作者:谢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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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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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引(1)
博川把扒手叫做“扒子”。有趣的是,博川老城有一条小街就叫扒子街。街宽不到三米,两边全是店铺门脸,据说博川自汉代建制以来便有了这条街。博川城虽小,却是座古城,扒子街虽狭窄、破旧,却是一条地地道道的古街。
早年间,这条街是十分繁华热闹的,尤其是逢集的日子,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两旁店铺,大多是出卖扒子的。那时无论住在博川城内或住在乡下农村的人家,一律都烧柴火、松针、茅草,所以,扒子是必不可少的用具。而扒子街出卖的扒子,远近闻名,不但耐用,价格也适宜。
事过境迁,人们现如今都用上了煤气,扒子也就逐渐被淘汰了。而扒子街里的扒子店也就只剩下了一家,位于东头,却不再是专卖扒子,更多的是箩筐、笸篮、簸箕、箢篼、捞笊等日用竹器,扒子只是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品种。
不过,扒子虽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这条街名却保留了下来,一直沿用至今。
在扒子街西头的路北,有一个很破旧的小门楼,从半掩的门往里看,分不清这是一间什么屋子。
说它是堆放杂物的,里边的一半收拾得清洁整齐,靠墙放着的床铺也显得干净利索;说它是住室,实在让人难以置信。那临街的一半,空中挂着风晾的衣服,地上摆满木桶、破筐、破麻袋、破棉絮,乱七八糟,极像收破烂的堆放的等待清理的破烂。
这就是付小昂的家。
按说,他娘不算老,还不满四十五岁,但表面看起来,实实在在是个老太婆,头发枯黄,两眼深陷,满脸皱纹,嘴唇干瘪,一走路、说话便气喘吁吁,那干瘪的胸部活像一个扇动的风箱,鼓动不停,发出呼呼的响声。
付小昂他爹付正刚在世时,于丽珠可不是这副样子,那时她在这条街上,算得上是个小美人,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颗美丽的闪光发亮的夜明珠。
十一年前,付小昂还只有五岁,他爹去长江捞鱼子,从此再没有回来。
他哪里去了呢?
有人说,是一条鱼精把他引走了。有人说,他是过江去跟女人幽会再没回来。
那是他刚来长江捞鱼子的时候,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有一个夜晚,他的竹筏被猛烈地撞了一下,差点将他撞掉水里。师傅喝了酒,在窝棚里睡觉都给撞醒了。
“什么事?”
“没什么。”他说。
江面渐渐浮起一个二三尺长的像个大纺锤的身体,刚才分明是这个身体碰撞在竹筏上。
人?显然不是。鱼?他还没见过这样的鱼。
他出于好奇,钻进水里。
那“东西”头被撞晕了,沉沉浮浮,不由自主。他游过去,呀,什么怪东西,这么大,这么奇特。他搂着它,托着它,把它搬到竹筏上。那“东西”的上颚已经裂开,鲜血直流,嘴大张着,仿佛在喘着气。他觉得它可怜,便脱下褂子,把它的伤口包好。
师傅出来看见,说是美人鱼,通人性,很珍贵,拿到街上能卖很多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小鬼好运气,你发财了!”
卖很多钱?卖给人家吃?那它岂不是活不成,一定得死了。他感到有些对不住它,要是我不把它弄上来,它也许还能活,死不了。现在师傅要拿它卖钱,它得让人杀死,一刀一刀地割下肉,煮熟、吃掉。它还通人性,那它一定会感到很难受,很痛苦。
那“东西”在竹筏上躺了一些时候,似乎已经清醒过来,恢复了一些体力,开始扭动弹跳。他搂住它,不让它弄出响声。它张大着嘴,小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跟他说话,求他救命。
好,我弄你上来,决不是要你死,也不要拿你卖钱。我只想看看你。现在看也看了,我不留你,你还是回去。他趁众人和师傅离去,便搬动着它的身子,把它推到水里。他看见它在水里翻了几滚,弹动着身子,游了好远,又游回来,似乎在向他打招呼。
师傅骂他:“没用的东西,到手的钱都看不住,让它跑了。”他却心里踏实,一点不悔,不恼。
自那以后,每年春汛期间,那条被他救助的白鳍豚便会游来找他,只要他在竹筏上出现,那畜牲便在江心翻滚蹿跃,仿佛欣喜若狂,还发出唧唧的呼叫声。有时那白鳍豚沉在水底,没有露面,他轻轻吹一两声口哨,它便浮了上来,游到他的脚边,让他抚摸,像老朋友似的亲密友好。
有一次他突发奇想,也是出于好奇贪玩,跳入水中,追捕那美人鱼,想把它抓住。它那滚圆肥硕的身子,在岸上是那么笨重,在水中却十分灵活,滚腾摇摆,很是自如,轻巧得如同空中飞翔的白鹭,穿波破浪,一去几里。他累得不行,也没法追赶上它。它见他不追赶,又游了回来。冲过他的身边,在他前后左右游戏,如同跟主人戏耍的狗。
听和他一起捞鱼子的同伴说,有一年长江风浪特大,在那个汛期,常常狂风怒号,波浪翻腾。有一个夜晚,风浪大得惊人,连搭在竹筏上的窝棚都被大风吹翻了。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人们发现刚子不在竹筏上,到处找不见人,都以为他被风刮到江里淹死了。正在猜度、焦急,忽见他精赤条条从水中爬上竹筏。问他,他也不说什么。
“夜里那么大的风,冷死了,你还下水,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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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引(2)
“水底暖和。”
“又跟那美人鱼玩去了?”
他不回答。
“你小心一点,别让那鱼精把你吃了。”
“什么鱼精,他是跟对岸那女人乐去了。”
同伴们说的也许都没有错。他是跟那鱼儿玩着,有一个相好的鱼朋友。他也确实跟对岸那女人幽会,有一个相好的情人。那也是极偶然的事,在那很少有人出现的对岸。
一天傍晚,一个女人在洗衣服。她常常抬起头,往这边看,她看见了他,似乎还对他笑了笑。他不看捞鱼子的丝网,却只顾看她。那衣服被水冲走,她啊啊地叫起来。他竟没有犹豫,一头扎进水里,抓起衣服,送给对岸的女人。
于丽珠知道一点他跟美人鱼的故事,也晓得对岸的那个女人,他跟她都讲过。他不会说假,不知道说假。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那个像丝绸般轻柔,像杜鹃花般红艳,像糯米酒般的酣醇醉人,像梦幻般动人心魄的甜美的洞房之夜。那情景,那气氛,像一幅木板雕刻的画,永远镶嵌在她的心里。那时她十九岁,他二十一岁。他抚摸她的身子,忘情地说了一句:
“你跟它一样。”
她吓了一大跳,心里很难过,没想到自己的新郎在跟她以前有了别的女人。
“你别发急,它不是人,是鱼。”
“鱼?我跟鱼一样,那么腥臭?”
“它不腥。死鱼才腥臭。它是活的,很通人性。它也许不是鱼……”
“那是什么?你别在长江遇上了什么精怪。”她有些不安起来,“我听你这么说,好害怕。”
“不怕,”他把她搂在怀里,“她不是精怪,非常善良、温柔,跟你一样。”他一会儿说的是鱼,一会儿说的是人,把她弄糊涂了。她觉得他常常人鱼不分。
他失了踪影,各种猜测都有。有的说他被美人鱼引到东洋大海,有的认为那女人就是美人鱼变化的。也有人说,这是他那些好心的同伴故意编出这段离奇的故事,来安慰蒙骗他的老婆。
可于丽珠相信他就是被那美人鱼引走的,那是美人鱼精,它变化成美丽的女子,把他引走了,引进它的洞穴、它的水晶镶造的宫殿。
刚子不再回来。
第二年汛期,她带着六岁的小昂,步行一百八十里,来到长江边,来到丈夫往年张网捞鱼子的竹筏,面对浩浩淼淼的江水,怀抱小儿,边哭边诉。
“刚子,你听得见我在喊你吗?你露露面给我看看,哪怕只看一眼……刚子,我的丈夫,你露露面,我和孩子都在你的竹筏上,你露露面呀……”
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哭。
丈夫不出来,那就到水底去找。丈夫随了这滔滔的流水,她也随了这滔滔的流水。她相信,丈夫在水晶宫生活,她也会在水晶宫生活。丈夫是爱她的,非常爱她,不会拒绝她,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她用一条长长的背带,将儿子小昂面对面地紧紧绑缚在自己胸前,一步一步地往江心走去。
“小昂,咱们去找爸,你不是很想你爸?”
“想,想爸爸。”
“爸爸在水底,你去吗?”
“去。”
江水淹没了她的双腿,一阵阵寒冷袭上心头,浪在使劲地推搡着她。
“小昂,怕吗?”
“不怕,妈,和你在一起,不怕。”
小昂伸开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小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一阵阵颤动,一阵阵刺痛,泪水也如同这滚滚的江流倾泻而下。
“妈,你别哭,我不怕。”
“孩子,我的心肝。你回去,我送你上岸。我一人去找爸爸,啊?”
“不,妈,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找爸爸。”他说着,也哭了,把妈妈的脖子搂得更紧。
她还在一步一步地前移,水已淹到她的腰下。
一排江浪推来。她倒在浪中,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她两手紧紧地抱着孩子,心里想着,他来了,我的刚子来了,他会带我和孩子到他住的地方,我们住到一起,再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江水湍急,滚滚不息。她在水底什么也看不见,身子却在漂荡。她似乎感到有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她和孩子的身子,不让他们沉到水底。她甚至欣喜地想,这是刚子的手臂,丈夫的手臂。只有丈夫的手臂才这么壮实有力,才这么温暖可靠。
不知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岸边,孩子趴在身上,一动不动。而她的身子大部分还浸泡在水中……
于丽珠是个感情执着,性格倔强的女子,一连十个年头,年年的鱼汛期,她都带着小昂来到长江边,来到丈夫张网的地方。
儿子小昂在年复一年的跋涉中长大了,个子高了,腿脚也粗壮了,身子骨更结实了,长得跟他的父亲差不多,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但于丽珠却亏损厉害,消耗厉害,长期的相思想念,每个春汛都要跳进长江,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好几个来回。她只想跟丈夫去,可总也去不了,不是被人救上来,就是被水浪推上来,长江不接受她,水世界不接受她,似乎有什么天精地怪作祟,就不让她去,就要她留在人世间,永远思念亲人,永远承受心灵肉体的折磨、煎熬。水世界没有去成,丈夫没有找到,却落下了一身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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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引(3)
付小昂到了十六岁,再不让母亲到长江去了,他为了妈不想读书,反倒要继承父业张网打捞鱼子。于丽珠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干他父亲这一行。
“孩子,我饿死都不怨。就算卖房、要饭,妈也要供你读书!”
付小昂的脾气倔强,认定的事情非干不可。他对长江已不陌生,对水也有好感。他认为他干这一行,一定不会比父亲差,甚至会更好,更出色。可于丽珠却宁死也不肯叫儿子再捞鱼子。
她爱儿子,舍不得儿子,害怕儿子也走他父亲的老路。她也豁了出去:你要去捞鱼子,我就和你一起去,日夜守在长江边上。她这一招还真灵,儿子实在不愿母亲再去经受长江风雨的吹打,感情的煎熬,只好妥协,在家陪着她,哪儿也不去,母子俩相依为命。
十六岁,也就是这个十六岁的波动的年头,一个影子出现在他眼前,一股暖暖的情流悄然潜入他的心底。
那是下午的生物课,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看书,这就等于自由活动。有的在教室说闲话,有的拿着书到草坪的树下看。李海不参加女生们的闲聊,也无心看书,她拿着钩针和线团,钩她尚未钩完的一个荷包。钩了三分之一,耳边忽然听到靠在篮球架上的两个女生在讲话。
“咱们班真没劲,没一个够帅的男生。”
“你都仔细看了?”
“还用仔细看,两眼扫一遍就完。不是瘦骨嶙峋,就是肥头大耳,都是一些孙悟空、猪八戒!”
另一个笑道:“你这嘴也够损了。”
“倒是高一班那个男生还行。”
“叫什么名字?”
“不晓得。他不太爱讲话,也没见他跟女生在一起。”
“什么样子的?”
“不错,哪天指给你看,你别爱上他,害了相思病。”
那个女生骂了一句,两人嘻嘻哈哈、打闹做一团。
“我不信,一个小毛男孩能好到哪里去?”
“他啊,个子有那么高,肩膀有那么宽,走起路来两条腿很有劲,像个大男人,成熟的大男人。”
李海琢磨,高一班正是自己这个班。她们讲的这个男生是哪个?她脑子里开始闪过一个个男生的身影,没有哪个像她们讲的那么帅气的男生呀!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她该回教室收拾书包回家。他们的学校是县二中,在她家的西北边,不到二里地,她没住校,走读。
她匆匆赶回教室,在门口跟出来的男生撞了个正着。她叫了一声。男生一声没哼,尽管她踩在他的脚上。
他只望她一眼。
她看见了那双黑白明朗的眼睛。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是他,就是他。
她望着他那宽宽的背影,腋下夹着书本,大步走向校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惹事的触须。一个异性盯上另一个异性,看多了,看久了,看来看去,便会看出感情,看出爱,看出麻烦。李海正是这样,没注意付小昂之前,他们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同时上学,同时放学回家,各走各的,谁也不关心谁,什么都不甚了了。自从她关注起他来,那情况就大不一样,简直一日三变甚至数变了。
他的鼻子高挺英俊,皮肤有些黑,男子汉的皮肤,黑得光亮。牙齿很白,又整齐。手指粗壮,其他男同学没有他那么粗壮的手指,指甲剪得很短,翻书,拿笔,那个笨拙样子,竟有些诱人……
她生出一种希望,希望他的脸调过来看看她。他坐在左边靠墙的第四个座位,那边没有窗。李海坐在右边的第二个座位,正靠着窗。可他那硬硬的脖子仿佛不会扭动似的,只是直直地对着讲台,眼睛看着黑板,压根儿不往她这边看。
她真有点生气。这人好像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似的。有男生给她抛纸团,她看也没看,扔给了付小昂。那纸团落在他摊开的书上。他没把它当成信息秘密,伸开巴掌,一下扫到地上,就像扫掉落到桌面的一片残叶。
她生气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