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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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不高兴?”
当然,她高兴得了嘛!
“你高兴,你开心。天大的事我给你顶着。啊,不要心事重重的样子。行吗?”
他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挺直身子让她依靠。她感动、感激。心里说:尤总,你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这么关心我,这么大方慷慨地愿意帮助我。在这世界上我也就只遇上你这么一个不拒绝我的要求,满口应承全力帮助我的人啊!
“你有什么事?说。”
“我不好意思……”
王子白仍有点羞于启齿。他捧起她那红艳的瓜子圆脸,瞅着她的眼睛,“看着我,看我的眼睛。你看到什么了?没看见什么?这眼里是爱,是火。它告诉你,叫你相信他,他会帮你解决一切问题。”
王子白受到鼓舞,终于说道:“我要……借钱……”
“就这事?”
“嗯。”
尤立明哈哈大笑,亲了她一下。“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用得着这么为难,不高兴?”他手一挥,“这不算事。你乐吧,高兴吧,吃香蕉!你听音乐,还是看电视?”
王子白不要听音乐、看电视。她现在最首要解决的是钱的问题,说:“我要的数目不少。”
“不少?要多少?十万?二十万?”
王子白连忙摇手,笑了:“哪要得这么多!我也还不起呀。我只要一万元。”
尤立明又坐到她跟前,眼光在她脸上移动:“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这你别管。”王子白不愿把家庭的不幸,父母的病伤讲出来。这是她家的事,不愿外人掺和。她也跟她妈妈一样,不要人同情、怜悯。更不盼望什么资助、顾照。她说:“你同意就借我一万元,我写借条给你,以后我还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走了。”她站起身,准备要走。
尤立明拉她坐在身边:“怎么,现在就要?”
“当然。我这么急找你就是这事。”
尤立明瞅她几秒钟,“行!”开了保险柜,拿出一扎百元的大票,扔在她的面前:“一万元。”
王子白两眼放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万元。多么难找的一万元!苦苦求索,想烂脑子的一万元!居然就在这里,就在眼前!仿佛从天而降,仿佛在做梦!她紧张得不敢伸手去拿,仿佛那是一团烈火。
“拿着吧。”尤立明说。
“我给你写借条。”王子白望着他的眼睛,感到他是那么好,那么可亲可敬可靠可依赖。
他嘴角浮起一种笑:“你什么时候还我?用什么还我?”
“我干活。到你公司干活。”
“那要干多久,你计算过吗?”
“不管干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尤立明双手圈住她的腰,问:“你愿跟我干一辈子?”
“愿。”
“好。我这钱给你,不要你还。”
王子白天真地叫道:“那怎么行。我还,一定还!”
尤立明紧贴着她的身子:“要还就现在还。”
“现在?”王子白笑了,“我现在有钱还你还向你借什么?”
“那是钱。我要你用这个还。”他吻了她,“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他热血沸腾,浑身亢奋。她的唇湿润、柔韧,具有动人心魂的魔力。他觉得他以前接触过的女子,没有一个人的双唇如她似的这么令他惊异,着迷,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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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12)
然而王子白却惊呆了,不知所措。他是好人,慷慨大方。他爱她,无可置疑。拒绝?岂不得罪他,惹恼他?这样的好人能得罪吗,惹恼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可是不拒绝他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没个完。他张开大嘴,仿佛要把她整个儿地吞下。她想起东北大姐的话:男人爱动手动脚。他正在动手动脚。她有些受不了了。
“尤总,你别……”她在哀告。
他仿佛没有听见,头埋进她的胸脯。
她感到危险,惊悸,恐惧。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跑到门边。
“钱!”
他指着桌上的一扎齐刷刷硬邦邦百元大票喊了一声。她那正拧动门把手的手颤抖地停下,无奈地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了一眼,两腿无力地软了下来,瘫坐在门边。他过去抱起了她,把她放在床上。
“我爱你。”他说,“你要钱,我什么时候都能给你。”
她只是不好意思,极不好意思,闭紧双眼,咬紧牙齿。一万元,我卖血……她心里涌起许多不连贯的概念:他爱我?我是不是就嫁给他?这就是爱情?一万元、一万元……
她觉得,她就要死了。死吧,只要爸爸健康,妈妈康复,做女儿的献出生命也应该。
一万元,一百张哗哗啦啦的纸。有用的纸,无用的情,悲哀的人世阻隔!泪从她的眼角滴落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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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县长坐三轮(1)
县政府对席晓星的市容包装工程很重视,一路绿灯,各方支持,成立了博川县市容包装工程办公室,拨出大门东边一间信访室的房子,一部电话,归他们办公、联络、开展业务。
强龙难斗地头蛇。这是尤立明对席晓星说的。
她自然深知这句俗语的含义,这是前人切身体会总结出来的,错不了。所以她必须要和尤立明紧密合作,业务才好开展,工程款才能顺利收回来。
有些承包人不明此理,以为工程上乘,质量过硬就行,全不顾及当地势力,结果工程做完了,工程款一分钱拿不回来。
这种惨痛的事例各地都有,上海、北京、广州这些大城市也有。
普遍现象,不注意还行?
所以席晓星的十六字方针是:依靠政府,利用立明,鼓励老鱼,全面出击。
这依靠政府一条,她比别的承包商又大胜一筹。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有实在意义。成立市容包装办公室,在县政府大院办公,定期给县领导汇报工作,棘手的问题请县领导解决,这都充分体现了“依靠政府”的作用。她要让人觉得他们所进行的一切是县政府的安排,是政府行为。这就比打着她晨光公司的牌子到下面招揽业务好得多,顺利得多。然而县政府不能跟单位、商家、业主签订业务合同,因此利用立明公司出面,目前的催订广告认购,后期的款项回收,都由立明公司负责。
“鼓励老鱼”就是鼓励鱼四旺,一个五十七岁的老太太。她是卖布的营业员,已经退休,在博川有些名气。她的名气不是因为她做出了什么业绩,而是她能打能闹、很会胡搅蛮缠,是人见人怕的辣刺头。年轻的时候,当地人都不敢娶她。直到二十八岁,她才找到一个不知底细的太和人结婚,至今那老头都不敢惹她,在家里没有说话的余地。她家兄弟姊妹多,有八九个,有的掌管一个单位的实权,有的发了财,成为一方的大户。她在博川半个多世纪,人熟地熟,关系遍及全县,谁也惹不起。
尤立明花三百元一个月雇她是用来对付席晓星的,到结算分成的时候,让她跟席晓星纠缠比他自己出面强得多。席晓星也看中了她关系多、会纠缠的优势,利用她抓征订、抓收款。这老太太爱听好话、戴高帽,又爱吃肉。席晓星投其所好,净给她灌米汤、刷糨糊,隔三岔五的还请她吃一顿肉,鼓励她发挥余热,为美化博川作贡献。这老太太也不含糊,不负老总们的期望,精气神十足。头发稀少,她就烫卷起来,蓬蓬松松盖住那已经裸露的头皮。又做了两条花短裙,多少赶一点当代的时髦。
星期六,是席晓星召集全体人员开会的日子,总结一星期业务进展情况,布置下一周的任务。这个全体也就是五个人,除了席晓星、尤立明、鱼四旺,还有两人。一个叫向前,是席晓星从省里雇来的,配合鱼四旺工作。另一个是杨放老婆的侄子,叫周志安,作为立明公司的职员参加办公室工作。
席晓星说了开会的内容,尤立明照例表示同意,接下来便是鱼四旺汇报情况。
“我到法院。陈院长说,法院做广告?笑话。要打官司的,不请他他也会来,不打官司的,你用轿子抬他他也不来。哪个愿意没事找事打官司玩儿!旮旯旮旯,小向?”请注意,这“旮旯旮旯”绝不是指的门旮旯,山旮旯,而是鱼四旺话语后边常带的习惯“拖瓶”词儿,翻译过来就是“是不是”。“旮旯旮旯”是音译。她最后说的“旮旯旮旯,小向?”就是问跟她一起去跑征订广告的向前她刚才所说的法院院长说的话是不是,叫他印证。
席晓星不加评论。问:“别的单位?”
鱼四旺把散开的裙子夹住,说:“报社以为我要登广告,一开始好热情,让我们坐,还倒茶水。要我交五百块钱。我说让你们做广告,那个年轻人可恶得很,笑着大叫几个屋子的人,说:“大伙来瞅瞅多稀罕的事,这位大妈要替我们做广告,特别新闻,从来没听说过,卖黄瓜的卖到黄瓜园了!旮旯旮旯。”
尤立明抿紧嘴巴只想笑。
席晓星说:“你该对他说,这是县政府统一布置的,是包装市容、公益广告,任何单位都得做,这是任务。”
“说了,能不说吗!”鱼四旺露着稀疏的长黄牙,“我说,这是政府行为,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旮旯旮旯?残联主任说,政府行为?政府怎么不多安排几个残疾人就业,却叫做广告,政府怎么有这种行为,旮旯旮旯?”
尤立明不习惯开会,讨厌开会,觉得坐在这听老太太唠叨,不如站在树下听蝉鸣,那还凉快,有风哩。
“体委主任问:做广告要不要钱?不要钱,他们做一百块;要钱,一块也不做。旮旯旮旯。”
“废话!不要钱还找你!”席晓星忍不住地喷出一口气。情况基本上摸清了:有的单位没钱,有的单位不理解,有的单位有抵触,怀疑县政府借美化市容搞摊派,要捞一把。这几种情况,席晓星都事先估计到了。
博川是个不发达的小县城,祖辈没有做过广告,这方面的意识很弱。这需要大力宣传,县领导要在大小会议上强调,要召开单位一把手专门认购会议,要采取强硬措施。她针对目前情况,发表了具体的操作意见。
她说着话,眼睛传神,动人,有一份天生的泼辣俏丽。尤立明望着她,觉得要是她不当老板,不是席总,不做女企业家,不这么指手画脚,咄咄逼人,一副女当家的严厉态度;而是学生,闺门秀女,小家碧玉,床前厨下的主掌人,她会很美,会很可爱,会叫他倾倒。王子白叫他魂颠梦乱,她也会让他心猿意马。现在,她当然也还可爱,也能激起他情绪的冲动。但看到她那固执的贪婪,他就有些失望,没有兴趣,甚至产生一丝厌恶。尤立明也贪婪,商人没有不贪婪的。可尤立明觉得,她算计得太细太精,有点过分,仿佛要挖地三尺,淘尽博川县地面的、地下的所有财物,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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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县长坐三轮(2)
尤立明纳闷:这个大学生,记者出身的女人怎么这样贪财爱钱?难道残酷贪婪是女人的本性?一有机会,她们比男人厉害十倍!
比如护栏广告灯箱,她就规定死一米一个,中间只允许一米的空距,哪里多出一点地方,她都要塞进一个灯箱。
解放路南口、北口的四个立柱原来没有灯箱,她也不甘心它们空着,硬做了四个灯箱,还卖一万元一个,共卖了四万元。
解放路八百米,她安排护栏灯箱400个,每个7000元,计280万元;
中层立柱灯箱200个,每个12000元,计240万元;
高层跨街灯箱8座,每座8万元,计64万元。共计584万元。
中山路全长2000米,护栏灯箱1000个,计700万元;
主杆灯箱500个,计600万元;
跨街灯箱16座,计128万元。共计1428万元。
两条街合计是2012万元。
总的价值是可喜的、鼓舞人心的。只要把全部广告灯箱卖出去,除去投资、银行利息、原材料加工制作,各种开销,可以净挣1000万元。
这其中最大的开销是工程外的各种开销,估计不下200万元。而最少的开销恰恰就是工人的工资。中国劳动力充足,劳动力市场价格极低。
席晓星准备招用河南的装饰施工队,对外都说是她公司的专业施工人员。这一点连尤立明都摸不清她的底细。
她租用民房,把灯箱制作控制在一个院内,不许与外界接触,管理非常严格。全部工程做完,工资不会超过20万元。
她现在主要的着眼点,最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千方百计把全部灯箱卖出去,落实认购单位和人。
这方面她也做了极具体细致的安排。政府职能部门、企事业单位、群众福利机构、公安司法机关、银行、乡镇无一遗漏地分摊了认购任务,多的十个、二十个,最少的分配两个。
烟厂、酒厂、房地产公司、金钢石公司、面粉厂这些效益比较好的企业,就分给他们跨街灯箱。
辣椒基地、芍药基地、大蒜基地都是十至二十个立柱灯箱。
养鱼专业户,养猪、养鸡能手,种稻状元,都在十个护栏灯箱以上。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一一分配承担。总之博川县从城市到农村,各行各业,都得做广告,认购灯箱。
口号是:为美化家乡作贡献,为博川腾飞尽力。
席晓星私自制订掌握的十六字方针的第一条就很有成效。她紧紧依靠县政府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她来博川必须首先拜访邬林、靳尚德等实权人物。尤卫红因太忙,常常不在家,她难以见到,就天天找分管这项工作的副县长锁长鸣,跟他差不多成了莫逆之交,常常许愿:“锁县长,你为这个工程操了不少心,出了好大的力。等工程完了,我请你到欧洲旅游。”锁长鸣高兴得很,希望有这么一天,也风光一回,见见世面。
听完鱼四旺他们的汇报,席晓星很礼貌地请尤立明发表意见。尤立明笑着说:“我听你的指示。”
席晓星扫视大家一眼,说:“鱼师傅很辛苦,跑了很多单位,做了大量工作。小周也很负责,都有成绩。”向前是她雇来的人,用不着表扬,她就不提他了。然而尤立明必须夸他两句,她说:“尤总……”
正在这时,尤立明看见了一个认识的女人从门前经过,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席晓星装做没看见,继续说:“从整个情况来看,还是不错的,县里很重视,很支持,开了专门会议,任务都分配下去了,各单位的一把手都点了头,不怕他们不认购,他们不敢不听县里的。”她从皮包里掏出打印好的一摞表格说:“这是锁县长在会上分配的名单。小周,你等一下去复印两份,鱼师傅他们一份,你留一份。下星期你们的任务:鱼师傅和向前仍然下去挨家挨户地催促、落实;小周打电话联系,按照这表上的名单一家家地打,电话不要停,一直打下去。”
周志安说:“我打的多,他们都烦。”
“就是要他们烦。”席晓星坚定地说,“他烦我不烦。他们越烦,你越坚持打。怕烦就认购,就要烦得他们老实认购为止。告诉他们:这是公益广告,各单位都得做,不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