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走出扒子街 >

第4章

走出扒子街-第4章

小说: 走出扒子街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天晚上,他们在瓜棚过夜。十月末的天气,西瓜藤都没有了,只剩地头这破烂的瓜棚。他们钻了进去,在一个摇摇晃晃、吱吱作响的床上躺下来。瓜棚顶上的茅草早已被风刮得不剩几根,月光洒下来,如同白天一样。

  她的头枕在他的臂膀上,他抚摸她的身子,眼睛望着天空,念道:“月在云中走,云随月亮飞。天高路漫漫,不知几时归。”

  李海说:“你刚出来就想归了,这诗不好,听得我心酸酸的。再念一首,要高兴一点的。”

  付小昂想了想,说:“讨厌是李海,可恼算小昂。只顾两人乐,不管爹和娘。”

  “你骂我?”她翻身举手要打他,他用手指触了一下她的腰,她忍不住笑,两人滚做一团。那床架太不顶用,塌了。塌就塌,这样更好,他们再怎么闹,也没事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前行。傍晚,他们渡过一条小河,来到一个不大的镇上。歇下来后,付小昂问李海:“我们这么走出来,好吗?”

  “不好。”李海连想也没想,肯定地回答,“昨天你在瓜棚念的那两首诗,就把你的心事全说出来了。我也担心你妈的身子,又怕……我爸和我哥不讲道理,找你妈胡搅蛮缠,你妈受得了?万一……万一……”

  她低下头,不敢说下去。

  付小昂把她搂在怀里,“李海,你跟我的担心完全一样。我在想,咱们不顾父母死活,只图自个儿痛快幸福,是不是太自私一点了。特别是我,知道当年我妈为了我爸是决计要沉入长江不再回来的,可她几次跳进长江,几次爬了上来,就是因为我。她不忍带着我一起淹死,又不忍把我一人扔在世上。她没有办法,只有苦苦挣扎把我养大……我长大了,刚刚可以为她分担一点忧愁,又把她扔下,这岂不是太残忍了?”

  李海的脸贴着他的胸脯,似乎听到他胸腔翻滚起伏的情感涛声。她抬起头,凝视他的脸,这是一张轮廊分明、像木刻似的充满男人味的脸,他眼睛忧郁,嘴含愁苦。李海不再犹豫,下了决心,“小昂,咱们回去,现在。”

  “天都黑了,你行吗?”

  “有你在身边,什么都行。”

  付小昂左肩背着行李,右手牵着李海,高高兴兴又上路了。

  西北风过后,转眼又是东南风。

  院子的石榴花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

  李顺才坐在堂屋的方桌旁边,把妻子、儿子、女儿全叫了出来,显得有点过于严肃地对女儿说:“李海,你也这么大的人,又长了一岁,该有个主了。付小昂你不能再等下去,那是没个头儿的,你别看爸不同意你们,可爸是为你好,怕你日后吃苦,日子难过。咱们这条街上,就有好几家的女儿草草率率跟人家走了,最后哪一个有个好结果?现在不都回到家里,人不人鬼不鬼,哪个瞧得起!年轻人讲的什么爱情,那都是骗人的,他把你骗到手,那爱情也就完了。我算是把这些混账小子看透了。像斜对角的那家小子,骗了个女子在家住了几个月,不要了。最近又弄一个,长得了?他是男的,无所谓。可女子行吗?这些男小子就拿什么情呀,什么爱呀的来骗女子玩,完了还有什么爱情,见鬼去吧!这些事,我见得多,你能信得过他的爱情?那是狗皮膏药,贴在嘴巴上的。”烟头烧着他的手指,他震了一下,却没扔掉,急忙吸了一口,把剩下的那点火星,插进另一支烟里。

  “找男人是过日子,找依靠。”他接着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讲,妇女如何如何,什么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死亡的婚姻。那是那些有钱有地位的女人闲得没事才这么说。她们不满意自己的丈夫,要找新的刺激,总得有个说头。咱们能跟她们比吗?咱们是普通百姓,靠两只手干活挣钱糊口。女人能找个有点本事的男人,能养活你,养活孩子就是好的。”



/* 10 */
  第一章  鱼引(10)     

  李海深深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晓得父亲把全家人招集到一起跟她说这篇话的意思。她背上像有冰冷的水在拍击,心在一点点地抽痛,眼泪在一阵阵地往上涌。但她强行把泪压住,让那苦涩的水化成血液流往心里。

  小昂啊,我的爱人,我怎么能面对着你接受另一个男人,跟他走,登上他的车子?条件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钱就真的那么重要?我俩不能成全,不就是这个“钱”吗!

  你拿不出一万元。不就是一万元吗,作为十八九岁的你,这一万元虽只有五位数,一的后面只有四个圆圈,可对于你,对于我,像有四十个圆圈,数不完的圆圈!

  你娘要把那房子抵了。

  可房子抵了,你娘,咱们上哪儿去?何处遮风避雨?

  没有这一万块钱,你娘的主婚也是白主婚了,我爸不承认,我家不承认,没有人承认。

  你万般无奈,答应了我爸的要求,同意咱俩分开,等挣到钱再说。这是十八九岁的你、十八九岁的我的选择。

  我总希望命运能给咱们一点亮光、一缕温情,让咱们的双手去挣够这笔钱,这个一后面拖着四个圆圈的数字!

  几个月过去,你什么都干过,小工、油工、民工、抹灰工、卖蒸馍、卖豆腐、炸油条……手上的茧子脱了一层又一层,十八九岁的手竟起了老茧。肚皮都累出了两条硬邦邦的肉筋,我掐都掐不进。可是挣的钱刚够你和你娘的吃喝花销。

  你在外面打工,早晨六点起床干活,一直累到晚上八点,有时你站都站不稳了。这样辛辛苦苦地干了几个月,到年底结账的时候,黑心的包工头竟卷着大家的血汗钱跑了。

  钱怎么这样难挣?身体强壮有什么用,能干有什么用,不怕苦不怕累有什么用!

  你娘觉得是她拖累了。假如她不要你照顾,不要花钱看病吃药;假如你能不顾母子亲情,抛下她不管,走得远远的;假如她身体好,还能帮你一把,这个钱数也许有希望攒够。

  可这都是假如,不是真的啊!

  你娘曾经下狠心要寻短见,决定不再拖累你,都是你百般劝慰才使你娘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你还笑着跟我开玩笑:“孔夫子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是提醒我要注意娘的一切。

  我摸着你肚皮上那两条掐也掐不进的肉疙瘩心痛欲裂,哭泣不止。你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扳起来,让我看着你在笑,“傻瓜,这不是疙瘩,是肌腱肉,男人身上要长这样的肌腱肉才有劲。那些举重运动员身上肯定都有。长跑运动员的腿,你能掐得进去吗?这是锻炼出来的,是好事,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呢!”

  我当然晓得是锻炼出来的,可你花费了多么大的体力,吃了多少的苦啊!

  这也是我害的你。

  假如没有我恋着你,假如你不在乎我,假如你像别的男人,对这段感情不珍惜,失去我也不痛苦,你就不会这么发狠,这么吃苦受累,拼命攒钱。

  你娘病了,你逼着她上医院。你的腿被铁片撕破一条三寸长的口子,烂了半年,你竟没去过一次医院,连两毛钱一颗的消炎片都舍不得吃。

  小昂啊,你怎么能叫我不哭、不痛心呢!

  我哥李湖问我,要是有人愿拿三万元娶我,我嫁不嫁?

  啊,三万元,比你的一万元多了两倍。你只要一万元,我还剩两万元。我两眼一亮,高兴了一刹那。我真懵懂啊,这三万元是买我的身子。我都被别人买走了,你还要那一万元干什么?

  可这事也让我思索了好些日子,想了好些日子:与其咱俩这么苦撑苦熬苦等苦待这么多时日,还不如逃出一个,解脱一个;委屈一个,救下一个;死去一个,超生一个。

  这逃的、死的、委屈的,应该是我;也只有我能逃,能委屈,能死去。你是没法逃的,你不要委屈,更不能死。我要你活,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你高兴,我就快乐;你满意舒坦,我就幸福无比。

  那天晚上,我把我的想法和盘告诉你。

  在你心里,你对我不藏任何秘密;在我心里,我对你也不藏任何秘密。我最丑陋的地方你知道在哪里;你最隐秘的那颗黑痣,我也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还说,我俩分开一百年、一千年,不管面貌如何改变,也一定能相互找到,绝对不会弄错人,因为我俩都有记号,一个特殊的记号。而且发誓,除了我俩,谁也不会知道。你听了我的哭诉,久久没有做声。我听得见你的心在哭,在呐喊。我看得出你比我要痛苦十倍,怨恨自己十倍。

  与其两个人死,不如一个逃生,一个超脱,至少两人还活着,还有见面的机会,还有……

  苍天呀,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啊!

  你的泪,男人那热辣滚烫的泪,滴在我的发缝,滴在我的眉上、唇边。我也放声痛哭……

  父亲为我操心了一年,规劝了一年,威逼了一年。他在这一年里也更见消瘦更见衰老。

  娘为我也暗气了一年,叹息了一年,偷偷饮泣了一年,头发也白了几许,皱纹也多了几条。

  哥也为我劝说了一年,等待了一年,希望了一年,如今也是大龄男子了。我只有豁出去,亏了自己,卖了自己,剐了自己,分给亲人,让他们都安心,有所适从。



/* 11 */
  第一章  鱼引(11)     

  “好吧,爸,我听你的,你做主吧。”

  “我的好闺女。我晓得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会懂事,会理解爸不害你。你听话,帮帮咱家,帮了我,帮了你哥哥。要不然,他一辈子也娶不来媳妇,咱李氏门中不能绝了香火。你是咱家的大福星。”

  我松了口,答应了爸。现在爸真的要行使他做主的权力了。

  “李海,人家等会儿会来,你收拾梳妆一下。”

  她沉沉地坐在小矮凳上,一动不动。收拾?梳妆?我只为小昂收拾梳妆,不为别人收拾梳妆。他来就来,没什么高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怕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睛。

  他果然来了。

  李海的第一印象,仿佛进来一个大红灯笼。他穿着一套橘黄色的西服,系了一条血红的领带,脑袋像个荸荠杵在肩膀上,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把一张四方桌都全摆满了。李顺才连忙起身,把他让在左首的客位。

  他一个劲地谦让,躬身摊手:“李叔坐,李叔坐。”

  李顺才以贵客礼相待,希望他先坐。可他坚持要“李叔先坐”,两人互让了好一会儿。陪他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李海猜想,大概她就是媒婆——说:“老李,你是长辈,你先坐。”李顺才这才坐下,他也坐了。

  坐定之后,那老女人指着他说:“老李,这就是我跟你讲的小柴,家是二十里铺的,如今在县皮革厂当推销员,南京、上海、广州、武汉满世界跑。他脑子活,腿脚勤快,为人不欺不诈,人家都相信他,都愿买他的皮子。他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挣个四五万。”

  媒婆瞄一眼李海,觉得她有如刚出土的小葱儿,水灵闪亮。再看这位小柴,虽在理发室美化了半天,人倒也是平平常常的人,不瞎眼、不瘸腿,可到底大了十多岁,显得老了一点,这明显的差距,她不得不说:“哟,李小姐真是好人品、好身段,靓得很啦!”她也学着新腔新调大夸特夸李海漂亮。“我们这位小柴,实话实说,人品是赶不上我们李小姐。小柴你可别见怪。可我们小柴也有特长:有才,会做买卖,会挣钱。如今小孩们都会唱:会挣钱的男人样样好,挣不到钱的男人小如草……”

  这两句话一下触到李海的痛处,她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有些不能自持。她不敢再在堂屋里呆下去,嘴里嗫嚅了一句谁也没听清的“对不起”,便跑进自己的小屋,把脸埋在枕头里,泪像泉水似的涌流。

  小昂,我的小草,你就不如草?不,你不是草,你是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在我心里有钱没钱都是男子汉。你不是草,不是草。如果你是草,我也是草,是草丛里的蘑菇……

  他们在堂屋里说了些什么,她再也不听、不去管它。直至他们走了,她娘进房来问她:“你看这人……”

  “他身上有一股牛屎臭。”

  她娘忍不住拍打着她的脸,笑骂道:“你个死女子,就你鬼精灵。他在皮革厂做事,成 天都在赶牛、贩牛,跟牛打交道,身上有些牛的气味也不为怪。我就纳闷,也看得出来,他来咱家时都洗过涮过,换了全新的衣衫,我们都没闻出他身上有什么味,你怎么就闻到了?难道你的鼻子特别长?别又心里作祟,瞎挑毛病!”戚桂香数落她一番,又说:“这人看来还实在,手里也有一些钱。你若跟了他,他不把你当做皇后娘娘供着才怪哩!”

  李海忽然坐起,盯着她娘:“他有钱?”

  “你没听媒人说,他一年能挣好几万。”

  “他给咱家多少钱我不管,你们跟他去谈。我要一万元给付小昂。”李海咬咬牙说,把自己给卖了。年轻的姑娘没有尝过买卖的滋味,更没有想到为了这难得的一万元她将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轻率,太轻率啊!

  扒子街东头的13号办喜事,热热闹闹,忙忙碌碌。西头的153号却大门紧闭,冷冷清清,整天都没听见有人说过一句话,仿佛是间空屋,没住人似的。

  其实于丽珠母子都在家里。

  付小昂一直躺在他那悬在半空的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房顶,屋角有一只蜘蛛在忙碌地织网,他只要抬起脚,用大脚指戳一下,那网便会戳破,蜘蛛就会慌忙逃到壁缝里去。可他没有动,让它织,让它有个家。

  他仰面看到的是房顶横木上挂的一串彩绦,那是去年端午节李海做的,也是她挂上去的。

  丝绦一共五层,最上面的一个是用五彩丝线缠成的粽子,接下来是一对彩色蝶形香袋,第三层又是一个彩线编织的粽子,第四个是一朵鲜红的心形石榴花,最下边是彩线钩织的小网袋,袋里装了一颗纯白闪亮的卫生球,拖着五色斑斓的绦子,又好看、又喷香。他每天清早醒来,都要伸长脖子去闻闻那串彩绦,仿佛在闻李海的嘴巴。

  看来今年的端阳节是再不会有这样的彩绦了。他悲哀而痛心地想,这是最后的一个,永久的一个。

  他伸手取下来,放在额上、眼睛上。那卫生球已风化得只有小小的一粒了,再小恐怕就会从那丝网的小孔掉了下去。可那香袋仍有一丝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喜欢这香味?”

  “喜欢。”

  “什么香,晓得吗?”

  “不晓得。”

  “这是我特意采的玉兰、茉莉和金银花研在一起的。”



/* 12 */
  第一章  鱼引(12)     

  “怎么要用这么几种花?”

  “它们香呀,玉兰代表高贵,茉莉代表纯洁,金银花代表夫妻好和。”她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我让你别欺负我,别叫我不高兴。”

  “咱俩哪个是金,哪个是银?”

  “你是金,我是银。”

  “为什么你不是金?”

  “红男绿女,红的是金,绿的银。这也不懂,笨!”

  “你骂我!”他用头去顶她。

  她抱住他的头,咬住他的后颈脖。

  “痛吗?”

  “痛。”

  “怎么不叫?”

  “不想叫。”

  他凄凄切切地想,我的后颈脖你还来咬吗?他用手在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