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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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卫红笑问:“他被拉走了吗?”
“没。”施望祥感叹着说,“我为什么说付技术员不是一般人,做事很有主见,从这事里也能充分看出来。别人拉他,说什么好听的,许给多少钱,他都听着,却不为所动。施十八求他都要哭了,说,大兄弟,你救救我。我家的鱼要是都死了,我媳妇就一定跟我离婚,再不会回来了。付技术员安慰他,我一定治好你的鱼,不治好,我不走。施十八也高兴了。”
“后来我问他来着。”施萍说,她有点忍不住沉默,“我说,人家给你红包,你怎么不去?他回答我,尤县长是要我来治鱼病的,没叫我来挣钱,我要对得住尤县长,他那么关心你们的生产、生活,我从你们身上捞油水得利,还是个人吗?他叫大家都别急,说,尤县长让我来十里堡治鱼病,我一定要把大家的鱼都治好才回去向尤县长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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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3)
尤卫红十分感动。心想,他没吃国家的“皇粮”,没拿政府的一分钱报酬,他只是亲自上门请的他,并不属他管辖调遣,他却这样看重他上门的这一求,这样认真,舍命地去完成他的托付!
“真笑死人,这十八户人,哪个也不肯去搞祭祀、演傩戏,全都跟着付技术员到野地里采草药了。”施萍似乎有很多感触想说出来。她说完这话笑了。
尤卫红和施望祥也笑了。这就是科学的力量,行动,事实的力量。
施望祥说:“我还跟大家商议,付技术员在这十天当中,起码掉了十斤肉。他对我们实心实意,我们也不能亏待他,得对得住他,以心换心,以情换情嘛!我们合计着请卫生院的医生彻底给他检查一下,别让他身上带着病鱼毒回来。我还准备给他打一些补身体的针,开一些补药给他吃。大家商量好,每家轮流供他饭食,吃好一点,叫他休养十几天。还准备去庆安请剧团到村里演几个晚上的戏,庆贺他的功劳,大家也开开心,乐一乐。我们正忙着商量,还来不及做,他倒好,不声不响地跑了。”
尤卫红赞许地点点头:“等你们筹备好干起来,那要花好些钱。这孩子,”他又一次亲切地称呼他“孩子”。“很会想事,很会体贴人。他不想叫你们花钱。他知道,上半年农村的经济都紧张,谁的手里也不宽裕,何必叫你们多花钱!”
“是这样。”施望祥同意地点头说,“他在我家,没喝我一口酒,没抽我一支烟。我晓得他是体贴我们。可他这一走……”
“他很忙,家里有很多事,也养了很多的鱼。”
“他也养鱼?怪不得他这么在行,完全称得上专家。”
尤卫红没有机会把付小昂的详细情况告诉施望祥,他还一直以为他是农科所或是兽医站的技术员哩。
施望祥瞅瞅女儿:“他这一走不打紧,可急坏了我们。我闺女急得疯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塘里钻,说付技术员不会去别的地方,一定落水淹死了,他还病着哩。一个女孩家,又不会水性,钻塘里不是寻死吗!我和他哥把她拖上来。我爷俩一口塘一口塘地下水打捞,没有。施萍又哭闹着,说不在我们家的塘,一定在别家的塘。那十八户人家也都到自家的塘里打捞一遍。我家施萍也确实会闹腾,十八家都把水塘打捞一遍之后,她忽然醒悟过来,说付技术员回家了。我问:你怎么晓得?她说:付技术员把他的书拿走了,他要是落塘出事,还会带着书?可不是吗?我说你这丫头也真会闹腾,差点没把我们吓死,折腾死!为什么早不想到这一点呢?”
“那是急得,哪个还顾看他的书在不在……”施萍红了脸,不好意思瞅一下尤卫红。
尤卫红很高兴。虽闹出一些误会,但却没有造成损失,关键是鱼治好了,解决了大问题。这不单是对十里堡有好处,对全县都会有好处,以后别处再闹鱼病,他这位父母官就心里有底有数,有人可请,就不会焦急上火,束手无策,一个劲地担忧了。
施望祥此来的目的除了亲自向尤卫红表示感谢,报告付小昂在十里堡治鱼病的情况,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请尤卫红转达他们对付小昂的一份心意和感激之情,此外他还有一件重要的私事。他说:“尤县长,付技术员在我们村辛苦了十多天,瘦了一身肉,还带着病回来,没有一点表示感激,我们怎么说心里也过意不去。我村十八户,加我共计十九户养鱼户,他们每户50元,共计900元,我家鱼塘多,自愿出100元,合计1000元。那十八户要我做代表,首先感谢你尤县长真把我农民的事放在心上,给我们派了这么个又能干肯吃苦又有技术的好技术员帮我们治好鱼病,解决了大问题,搬开了压在我们心上的大石头。那些日子,不怕你笑话,我愁得都不想活了。你这帮助可不少,起码给我们全村挽回了20万元的损失,单是我一家就有两三万。”施望祥提起这些很是激动,不知怎样才能把心里的万分感激之情表达出来。他叫女儿:“施萍,把红包拿出来。”
施萍背转身去,从腰间抠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父亲。
施望祥恭敬地捧给尤卫红:“这是我十里堡十九户人家的一点心意,是付技术员的辛苦费。今年冬天鱼丰收了,我们还要重重感谢你尤县长和付技术员。”
尤卫红接过红包,只见正面写了八个字:“妙手回春,人能胜天。”翻过来,背面也写有一行小字:“付技术员,我们十里堡的青年愿意拜你为师,你就收了我们当你的徒弟吧。”
尤卫红高兴地说道:“好呀,这个想法好。我们是平原县,十户农民有五户养鱼,要是大家都学点防治鱼病的知识,那就方便多了。好,这个提议好。”他问施望祥:“这是谁提出来的?”施望祥指指女儿施萍。
尤卫红笑道:“听说付小昂为了治好你们家的鱼,时间紧,没有化验设备,用自己身体做试验,下水四次,每次都泡一个小时,你学得了,吃得这个苦?”
“我不怕。”施萍说,决心很大。
施望祥吩咐女儿:“施萍,你去传达室等我,我还有点事跟尤县长单个儿说。”
施萍走了。
施望祥望着尤卫红,半天张不开嘴,不知从哪儿说起。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单独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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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4)
“是。”
“什么事?”尤卫红见他欲言又止,鼓励他道:“你既然信赖我,你就大胆说,不要顾虑,说错了也不要紧,没有外人。”
施望祥叹了一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事也太玄,我和她娘都感到莫名其妙,不可理解。”
“怎么了?”
“就是我家施萍。你也瞅见了,一提到付技术员,她就两眼放光。原本不少人给她说媒来着,自从见过付技术员,再有人上门说媒,她嘴上就再也不饶人家了。我们怎么说她,她就是认准了付技术员了。她娘骂她:要是人家付技术员有媳妇你怎么办?她说,他有媳妇我就当一辈子老闺女,非他不嫁。为这事我和她娘都犯难,不知怎么办好。这嫁娶的事要两家愿意,要是付技术员没瞅上她,不愿意,那也不行呀!” 施望祥看着尤卫红,继续说道:“我考虑了好久,觉得付技术员是你的人,他肯定听你的话,也许你出面说和说和,保不齐这门婚事还真就成了。今天我厚着脸皮求尤县长帮忙,实在难为情——我家一辈子也不忘尤县长的大恩大德。”
尤卫红听了,又高兴又为难。付小昂诚实肯干,有姑娘相中他,他由衷地高兴,愿意他们成为伴侣,愿付小昂有一份温馨的爱情,一个和睦温暖的家。可他也了解付小昂有很大的抱负、高远的目标,根本还不愿考虑结婚、成立小家庭。四年前,他那么艰难,几乎是走投无路,卫冈乡的乡长要把堂妹给他,招他为婿,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富有的家庭,他都公然谢绝,选择了一般常人难以想象、难以克服的艰难困苦。到了今天,他有了自己的生产、生活基地,正在一步步地很扎实地向他的理想高峰迈去,他会接受这份爱情?接受这个多情女子的深深的爱?他没有多少把握,也没有多少信心。他说:“老施,你们还不了解付小昂,他家里还穷得很,至今还只有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他就是沿街要饭,我家施萍也愿意跟他一起去乞讨。”
“他家要干的活很多,你闺女去了会很受累的,受得了?”
“不怕,受得了。她愿意,累死也不会有怨言。”
施家父女如此坚决,尤卫红再不好说什么了。沉吟一会儿,说道:“老施,你也明白,这是两家自愿的事,我替你去说,做做他的工作,结果怎样,那得看他的意见。”
“好!尤县长,有你出面包成,包成。”施望祥立刻高兴起来,充满信心,好像付小昂已经答应婚事,脸都兴奋得放光了。
入伏以来,博川的天气炙热难当,办公室的吊扇一上班就开着,吹拂到身上的风也带着热热的暖气。
石天成刚处理完一件劳资纠纷,坐下来想抽支烟,门外又进来两人:老太太和小伙子。
“石局长,我们是政府办的。”
鱼四旺自报家门。石天成一时还没有把她和政府办联系起来,不经意地问:“政府办?哪个政府办?”
“县政府呀!”
石天成不得不从新打量她:奇怪,县政府办公室的几个人,从刘康到老何……一个打杂的小班,他都认识,却从未见过这位老太太。听她的口气,她似乎对自己熟悉,见面就呼“局长”。难道她是从别处新调来的?
鱼四旺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上,支起了两条腿,问道:“石局长,解放路的广告你看了?”
“看了。我每天都经过。”
“怎么样?”
“还行。”
“晚上效果更好。省里的领导都夸奖了我们,说我博川的美化包装搞得好。”
石天成倒没感到有多么好,既然领导赞赏说好,那就好呗。
鱼四旺说:“根据县领导的指示,各单位的广告费必须在15号以前交清。你们劳动局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们?”
石天成这才明白,他们是市容美化包装办公室的,是搞灯箱广告的那一摊子。他倒是参加过县里召开的两次这方面的会议,叫各单位认购广告。他记得明明白白,他没有认购,没有送广告内容,也没跟他们签合同。鱼四旺虽然自称“政府办”,可在他眼里,他们仍然不是政府办,只是立明商贸实业总公司和它背后的广告商。他说:“你们搞错了吧,劳动局没有做广告。”
“怎么没做,一共四块,县政府统一分配的任务。”鱼四旺从向前手里拿过一叠表格,翻过来,翻过去,没有找到劳动局。她回头问向前:“怎么没有?”
“有。”向前翻过两页,指给她看。她又推到石天成的面前,叫他瞅。“四块护栏,每块七千,一共两万八。”
石天成一下把那表格推开,根本不瞅,“我们没做广告,不晓得这回事,没这笔开支。”
“你不是开了会,怎么不晓得?”
“开会讲了这个事,也得我们同意。我送广告内容了吗?签合同了吗?”
鱼四旺并没有被问住。席晓星在他们出发前就早考虑好了,她按照席晓星教她的说道:“石局长,这个责任不在我,在你们。县里两次开会要你们送内容、签合同,你们都不送、不签。这能怪我们?只怪你们自己。”
石天成很有一些生气,但未发作,仍平静地说:“我们没送内容就是说我们不做广告,没这笔开支。”
鱼四旺说:“这是政府行为,政府统一安排的,都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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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5)
石天成有点克制不住了,说:“既然是政府行为,那就要政府统一拨款。”
鱼四旺也逼上来:“行,石局长,你写个条,说同意在财政拨款中扣除。”这也是席晓星布置的一个对策。
石天成狠狠地瞪她一眼,心想:你倒是来逼阎王债了。我劳动局下半年的财政拨款还没下来,发工资都成问题,你们倒先要扣去两万八千元,还叫人活不活?再说,你只说我们做了广告,做了什么广告?做在哪里?我们都不晓得,就逼我们要钱?
鱼四旺又急忙翻那叠表格:“瞅,在这。”
石天成斜瞄一眼:一女人替老太太梳头。石天成哭笑不得,问:“这是我们劳动部门的宣传内容?我们有那么多下岗工人,为什么不宣传他们的就业、政府的关怀?宣传老太太梳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鱼四旺说:“石局长,这是公益广告。老太太梳头,宣传老有所养,幸福晚年,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哪点不好?”
“我没说不好。我是说,既是劳动部门的广告,总应该跟劳动部门沾点边,宣传下岗职工自谋出路、自强不息,这也是好事呀!”
“这也不能怪我们。”鱼四旺说,处处都是她有理,“那阵时间紧,我们要赶在省领导来检查前亮灯,好叫省领导瞅。内容都是县里定的,有意见找县里。”
石天成有些恼火,这岂不是蛮横不讲理,动不动就抬出县领导,拿县政府压人。他不想跟她计较,便说:“既然这样,我跟尤县长汇报。”
“尤县长是这个意思,邬书记也是这意思。你跟哪个讲也是一样,都得拿钱。”
石天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觉得再让这个老太太胡搅蛮缠地纠缠下去,自己非急得跳起来不可。他厌烦地挥挥手:“你们走吧,我还有事。”他抓起桌上的公文包,逃似的跑了出去。
鱼四旺走到大街上,像初战告捷的英雄,很觉得了不起,虽没要到钱,却把石天成说得招架不住。她认为,石天成的急忙离去,就是被她说得无言辩驳的证明。她一方面感到席晓星考虑问题周到全面,凡是可能出现的问题她都预先想到了,并且提出了对付的办法,具体地反驳对方的言词。另一方面她认为自己很有青春活力,脑子反应快。石天成提出什么,她能马上对答,根据席晓星说的大概意思加以发挥,而且发挥得很充分。她想,要是“席总”能亲眼见到她这么会说会道,一定又会大加赞赏,大大表扬一番。
向前年轻,又来自省城,对这件事的看法跟她截然相反。他说:“刚才那位劳动局长提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劳动部门的广告,做的是敬老院孤老太太得到照顾的内容,这似乎有点滑稽,说不过去。”
“这也不能怪我。”鱼四旺仍是这副不让人的口气。
“可你总得让人家愿意掏钱。”向前还有满肚子的话不愿说,怕她回去告诉席晓星,对他不利。
“他不掏钱?”鱼四旺拉开争吵的架势,仿佛向前就是石天成,就是那些不愿掏钱的单位负责人。“你不掏钱,有政府、有邬书记、尤县长,你敢不掏钱?席总说了,在北京,党中央、国务院说了算,在博川,县委书记、县长说了算。哪个敢不听?”
向前不再做声。席晓星一直是这么一种主导思想。权力猛于虎,官大一级压死人。
下一家要去的是一个大型酒厂,有钱的单位。厂长叫资利民,每年上交利税两百多万元,在博川是个大户。他们做了一个跨街大灯箱,广告费八万元。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