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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走出扒子街-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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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卫红似醒似梦。他一时感到儿子立明就在身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着什么。一时又到了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碧绿的草滩与天相连,羊群像滚动的白云在天底下飘涌。小明在广阔的草地上奔跑,追逐着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起的蝈蝈。忽然一群奔驰的马飞似的席卷而来,如同大海扬起的一排浪头,铺天盖地。小明却站在马浪的前面,不知逃开,不知躲避。眼看那高扬的马蹄就要把儿子踢倒在地,踏成肉泥。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赶开马群,救下儿子。

  “小明——”他又一次惊呼,醒了,看见儿子立明坐在身边,心里踏实安然。他也奇怪,来博川这么些年,只要做梦,总是在内蒙古的草原,在那广阔的空间,从来没梦见过博川。

  他口苦舌焦,喉咙疼痛。尤立明给他倒了一杯水。护士说,那儿有汤,给他喝正好。尤立明有些不情愿地倒了一碗。他很快喝了。又倒一碗,也喝了。尤立明心想,什么汤,他这么爱喝?要是她明天不送来,难道还去她家里要?谁知到了第二天,护士又拿进一瓦罐汤。一连四天,天天如此。父亲有了汤喝,他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由她去!

  星期五晚上,高云来到医院,叫尤立明回家休息,她来陪他爸爸。

  也是奇怪,尤卫红见到高云,仿佛身体好了许多,很有精神,他都不想再呆在医院,闹着要跟高云一起回去。李院长说,你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消退,还得多住两天。高云也劝他听李院长的安排。

  高云没有吃晚饭,带来了好些吃的,她用一张大报纸铺在桌面上,把包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她要和丈夫在医院共度周末,共进晚餐。尤卫红胃口仍不很好,吃不下什么东西,只喝了半听八宝粥。

  “你要多吃一点。”

  “我不缺营养。”尤卫红说,“原来我只说立明不懂事,不知道疼父母。现在看来,他还很会照顾人。我这次病,全靠他照顾。”他指着放在窗台上的瓦罐,“不知他请的谁,每天都给我熬一瓦罐汤,又好喝,又有营养。真是难为他有这份心思,这孩子!”他说着,想起了一件事,怔怔地望着高云,不知怎样问她才好。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高云见他突然停止说话,用疑问的眼光瞅她,便问。

  “是有一件事,我不敢说,我怕说。”

  “你怕什么?”

  “怕你受不了,也怕我受不了。”

  高云在电话里听过尤立明说起,他这次的病因是任有财威胁逼迫引起的。尤立明只说了个大概,具体详细情况她还不知道。现在听尤卫红说出他们都会害怕听到的事实,她已隐约感到,可能他已听到尤立明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了。她说:“是不是有关立明的事?”

  尤卫红睁大眼睛望着她,同时抓住她的手。

  “他不是我们生的。”高云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尤卫红简直难以相信,他愣住了。

  “这是真的。”停了一会儿,她说:“卫红,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总没找到机会。那些年你远在内蒙古,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不忍心破坏你的好心情。后来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又实在舍不得他,怕伤害了他,给他心灵上布上阴影。”

  尤卫红仍是纳闷:“小云,我明明看见你怀过孕的,那我们的孩子呢?”

  “那怀的不是小孩,是葡萄胎。因为这,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我为此哭得死去活来,真不想再活下去。我知道,你家三代单传,你父母惟一的希望就是我能生儿育女,为尤家传宗接代。可我却不能生育。我怎么忍心叫他们失望、难受……

  她接着便痛痛快快地说完抱养小立明的全过程,这藏在心里二十八年的秘密,一旦吐尽,畅快淋漓,舒坦轻松,“卫红,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这二十多年。我对不起你。”

  “不……”尤卫红的眼神呆滞,他愣愣地,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有很多事情,总是需要给人一个接受的过程的。

  对于尤卫红来说,自己养育了二十八年的儿子竟不是亲生骨肉,无疑,这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但好在,他迅速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原谅了高云在那一特殊时期所做的决定。

  当天,他对高云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没有错,我想,我非但不会怪你,我还要感激你!”

  高云愣了。

  “你让我的父母相信,他们确实有自己的亲孙子,尤家有了血缘的传宗接代人。这对他们是极大的安慰,不然,他们临终都会带着遗憾。你是一个好妻子,为了这个家,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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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真假世界(5)     

  高云再也控制不住,流出了眼泪,“卫红……”

  “别说了,立明就是我们的亲儿子!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已融入了血液中,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重要?”

  高云:“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这次出车祸……”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他撞伤了人,你们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当事人不再起诉?”

  “其实,我什么办法都没用,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事实?”

  “是,事实。”高云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事实是,立明撞的那个人,就是,立明的生母。”

  “什么?”

  尤卫红此刻真的被震惊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立明那天偏偏一大早赶路……”高云把那段故事讲了一遍。尤卫红听完,好长时间没有吭声。

  后来,他说:“高云,我这场病从某个角度讲可说是好事。多年来我都忙忙碌碌,很难有时间想自己的事,这次我倒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几天。我想到《古文观止》上有一篇文章,有个人问他妻子:我跟城北徐公比,谁美?妻子回答:你比徐公美。他问侍妾,侍妾也说,你比徐公美。他又问来访的朋友,朋友也说,你比城北徐公美。他对镜自照,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比不上城北徐公,没有徐公美。可是妻子、侍妾、朋友都说他比徐公美。什么原因呢?他经过思索,终于明白过来。妻子说他美,是因为爱他而有私心,侍妾说他美,是因为惧怕他;朋友说他美,是有求于他。立明伤人,我听不到真实反映,正是这样的情况。你出于爱护我,不跟我说;交通队杨放不告诉我,是怕得罪我,他们今后不好办事。所以我想,一个人,尤其是手中掌握一部分权力的领导干部,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要有自知之明,要有识别是非的能力。否则听到的全是假话,度过的全是虚假的人生。你想想看,一个人一辈子都在说假做假中度过,这多么没有意思,多么可怕啊!”

  高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尤卫红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连儿子都是假的,我还有什么呢?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们都跟我说假话,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现在我知道,你是真实的,你愿意跟我说真话;儿子也是真实的,他也跟我说了真话;那么,外面的一切虚假也都可以真实起来,是的,一定可以真实起来!”

  尤卫红的脸色似乎恢复了神采,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尤卫红没有听医生的劝告,提前出院了。他觉得病已痊愈,神清气爽,充满活力,还兴致勃勃地领着高云到外面的早餐店吃早点。高云本不愿在外面吃,怕不卫生。他说:“可能没家里干净。但没有关系,经受一下锻炼,增强身体的抗病能力,这有好处。”

  高云说:“什么事你都有说词,我说不过你。”

  他们回到家,尤立明也来了。

  高云瞅瞅儿子,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似乎也不如过去那么有精神,心里有些歉疚,觉得那天不该打他。本来也是,这么大的儿子,怎么还随便打呢!她慈爱地问:“孩子,你最近还好吗?”

  “我就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尤立明的话语仍有赌气的成分。

  高云想缓和气氛,母子和好,说些叫他开心的事。“你爸还夸你,说你会体贴人,熬的汤很有营养。他的病好得这么快,跟你的照顾好很有关系。”

  尤立明愣了一下,什么汤他都忘了。“那不是我熬的。”

  尤卫红问:“你没请人熬汤?”

  “我没有。我还纳闷,是不是那个丁……”

  “你是说你妈?”高云想道,“不可能,她不知道你爸生病。再说,她也答应过不跟你爸联系。”高云作了肯定的分析。“可这会是谁?”

  尤卫红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

  “谁?”高云母子俩同时问道。

  尤卫红微笑着,不回答。

  高云见他这样,也就不问。

  尤卫红说:“我笑是我心里高兴。立明这些日子跟我说了好多真话,我能不高兴?刚才问起这汤,不是他熬的就说不是他熬的。他这么诚实做人行事,我高兴,这比我喝了他亲手熬的汤还高兴。”他接着问:“立明,那六十二万元怎么处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尤立明说,“给你们养老。”

  “我不要。你妈也不要。”他回头问妻子,“是吗,高云?”

  尤立明说:“你们不要是你们,我要,我要留下来。”他望一眼父亲,又瞅一下母亲,“妈,这钱是应得的!我付出了,国际上也有规定,我挣的这是中介费,不犯法!”

  “你口口声声中介费,没有一个做县长的爹,你到哪里去挣这中介费?”尤卫红见儿子仍旧顽固不化,气得不行。

  “可我真就没有一个做县长的爹,我爹是工人,我妈是扫马路的……”尤立明声音哽咽,情绪已经没办法自控了。

  高云和尤卫红都惊呆了,没有想到尤立明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应该想到,你肯定早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要是你亲生的,你能这么对我吗?别说几十万,就是一千万,你也不会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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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真假世界(6)     

  这话太刺耳、太刺心,太伤感情了。尤卫红气得连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高云:“立明,你胡说什么!快跟你爸道歉,否则……”

  尤立明似乎已经丧失理智了,他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那个‘否则’,不过就是不要我,不认我,赶我走吗!这有什么呀?反正我没有爸、没有妈,我不连累影响你们,你们当你们的官,我做我的平头百姓。我本来就是扫大街的女人生的,不配做你们的儿子!”他说完抓起桌上的皮包,冲了出来。

  尤立明跑出家门,像落魄的人,不知该往哪里走。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要多么混乱就有多么混乱,要多么烦恼就有多么烦恼。

  他恨死了任有财,但更恨席晓星。这个可恶的女人,欺骗、玩弄了自己,她应该知道,尤立明岂是败在女人手下的人!

  他也常常想起王子白,觉得她才是真正的纯情可爱的女子。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怎么再不见她露面了呢?她去了哪里?拿了那么些钱做什么?他觉得,他如果要结婚的话,他的妻子只能是王子白那样正派的女子,绝对不能要奸滑百出、诡计多端的席晓星。跟王子白在一起,如同跟一只美丽的白兔游玩、嬉戏,只有快乐幸福,没有防范担忧。跟席晓星在一起,如同跟狐狸共眠,说不定她什么时候从你背上叼走一块肉,叫你疼痛不已。他想,等目前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了,平静下来,他的心情好了,再去找王子白,一定去找她。有了她,别的女人统统可以抛弃不要了。当然,他第一个要抛弃的就是席晓星。

  他信步前行,信马由缰。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孤独。爸不要我了,妈不我了,丁……她早就遗弃我,不要我了,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好伤心,只是哭不出来,没有眼泪。他像游魂似的走着,想着杂乱无章的一些事情,不知走到何处,不在乎走到何处。

  “偷偷!”

  他被这个可怕的称呼吓了一跳。眼前站着的,正是推着垃圾车,扫完大街,沾着一脸一身灰尘归来的丁玉娥,原来他已走到石榴巷的巷口。

  丁玉娥又高兴又激动,忙着要他进屋。他不知该不该进屋去,有些害怕……说什么呢?称呼她什么呢?他到这来做什么?那天没有认娘,今天来认亲娘?他还没有想过要认她啊!

  丁玉娥喜得扔了垃圾车就去启锁开门,心里还埋怨子青不知又上哪儿瞎逛去了。她要不回来,他大哥(她在意念里早已认定他是他大哥了)连门都进不了。她以为他是专门来找她的。

  “快进屋,我好想你哩。我想了你二十多年,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她那憔悴发黄的脸上,淌下两行热泪。这是高兴的泪水,是经过多少磨难重新获得的又辛酸又激动的泪水。

  尤立明站在门口,仍不知该不该进去。

  “偷偷,”丁玉娥话一出口,立刻在自己额上拍了一下,“我真老糊涂,你都这么大,我还叫你小名。立明,对,立明,以后要改口叫立明。”她像在警告自己用心记住。“这些年我一直在心里、梦里叫偷偷,叫习惯了嘴。快,进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扯下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椅子让他坐。她同时又用这块毛巾擦脸上的尘土,拍打身上的灰尘。

  “立明,你别走了,在我这儿吃饭,我做几个地道的博川菜你吃。你在外面不一定吃得上。外面就是做,也没有我做的地道。”她忽然仰头向上,仿佛看见了空中的神灵,“老天爷有眼,老天爷保佑,终于让我见到我的儿子,我死也死得了,死也甘心闭眼了。”

  尤立明瞅见她那激动虔诚的样子,也有一点感动。“我真是你生的?”他忽然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这还有假,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等会儿你爸回来,你弟回来——天呀,他们还不晓得,蒙在鼓里,我还没跟他们讲——你自己瞅,瞅你像哪个。这是做不得假的。你妈说(她指的是高云)你的脸型有点像我,你回去用镜子照照就晓得了。”

  尤立明条件反射似的望一眼她,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脸上布满风霜劳苦的痕迹。

  “我不明白,你生下孩子怎么要抛弃?你怎么就舍得、忍心?”他凄惨地说,是质疑,也充满感伤。

  “孩子,你哪里晓得,那差一点要了娘的命!”丁玉娥痛苦地叫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孩子被抱走的情景。

  “那你为什么还抛弃?”

  “不,我不是抛弃,决不抛弃!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肯舍弃我的儿!”她感情真切,泪流满面,“那都是因为你爸,因为那个年代。留下你,你爸会被开除党籍、军籍。你不晓得那时的情况,那时一个人开除了党籍、军籍,就不是好人,就是叛徒,反革命,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日子。”

  尤立明伤心地想,原来你为了你的爱人,为了你们的安逸幸福就抛弃了刚满月的儿子;现在高云又是为了她的丈夫升官不受影响,为了他们后半生的团聚幸福,又不惜牺牲他,不要他。“你们只顾自己,只爱自己,只为自己两口子快乐幸福,就不要儿子,就不管儿子死活。”

  “不,你想的不对!”丁玉娥痛苦万分地叫道,“我们不是光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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