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扒子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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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脚太臭。”尤立明厌恶地皱起眉头，捂着鼻子，不客气地说，“下楼去洗洗。”
张强瞅了尤立明一眼，见他头发油黑，西服领带，很有一股傲气骄气，盛气凌人之气。心想，这老总也忒刁钻，哪个的脚不臭，你们那四片大脚板搁在那儿难道就是香的？他又觉得这老总有些古怪，变化无常，刚才他邀他上楼的时候，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十分热情。可待他到了楼上，他怎么一下全变了，那面孔冷板得仿佛利刀都砍不进似的。
他本想一走了之，又有些不甘心：是你请我上来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探个究竟，弄个明白。另外，他平日也难得有人请上酒楼，就这机会坐坐，过过瘾，也是好的。洗脚就洗脚，不就是多上一趟楼！
牛凯怕尤立明再说什么过头的话让张强难堪，人家到底是咱们三邀四请请上楼来的，这么快地翻脸，多么不近人情，你尤立明大大咧咧惯了，不怕得罪人，我还怕得罪人。
牛凯知道尤立明不高兴的原因，便说：“那女的没上楼来可以理解，她不认识咱们，怎么会轻易答应。张强跟那女的熟悉，你对他好点，通过他结识那女的，不是很好？他还有个妹妹，也很漂亮。”
“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里来得及说。”
张强再次上楼，不但洗去脚上的臭气，连脸和手上的污渍灰尘也洗干净了，人显得亮光起来。
牛凯给他介绍：“这是尤总，立明实业总公司董事长、总裁、总经理。我给他打工。”
张强知道他那句打工的话是戏言，为了把气氛搞得轻松快活。“你都大学毕业，还打工！”
“你以为新鲜哪？”尤立明耷拉下眼皮，无意傲慢，也显出傲慢的神气来，“大学毕业不打工？他有钱吗？有钱就不打工，当老板，没钱就得打工，这是当今的现实。教授还给几个字不识的卖瓜子的老板打工，你听说没听说？”
张强只觉他盛气十足，咄咄逼人，看来真是财大气粗，有钱就确实有了一切。
尤立明暗示牛凯，不愿多跟张强闲扯别的事情，只望快些问清那个女子的情况。
牛凯说：“张强，你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妹妹？”
“嗯。”张强不知何意，望着他们。
“是吗？”尤立明问。
“这还有假？我妹在博川不算第一，也算第二。”张强挺了挺腰，很有些自豪，“她在读书的时候，人家就都说她是校花。”
“是吗，有这么好？”尤立明高兴起来，语气也平和多了，“介绍我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她不在博川。”
“不在博川说个屁！”尤立明又冷了半截。
牛凯立马问：“张强，刚才跟你说话的女子是哪个？”
“我们南区的街坊。”
“有主了吗？”尤立明插进来问。
“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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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来访者（8）
“你怎么晓得？”
“她还小哩。”
“你这就外行了，比她还小的都谈对象，小学生还有谈对象的哩，没听说？”尤立明接着又问，“她小，多大岁数？”
“恐怕还没满十八岁。”
“十七岁也是大姑娘了，含苞待放，更诱人，更香。”
“好。”牛凯只想尤立明这次去省里能帮他解决工作问题，在这件事上他表现得好一点，让他高兴，以便他诚心诚意去帮他联系好单位。他挪了挪身子，靠近张强，倒着大拇指指指尤立明：“你辛苦一下，牵个线，把她介绍给我们尤总，怎么样？”
张强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想着什么。
牛凯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张强，我们尤总人很好，很讲义气，你办这事，尤总亏不了你，更亏不了她。我们尤总不是找不到女人，而是看不上别的女人，今天也是有缘，偏偏看上了你认识的这个女子。我看这个女子交上了好运，要享福了。你也交上了好运，给我们尤总办事，尤总还会忘了你，不帮你一把！”
“那是一定的。”尤立明立即表示，觉得牛凯这几句话还中听。
张强看眼前的这位尤总，觉得人倒不难看，很精神，有一种威风、派势，只是那眼光有些让人捉摸不定，有时火气太旺，有时又咄咄逼人，似乎欠缺一点体谅别人的温和，这大概因为他有钱，是总经理的缘故？他对女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那岂不是会把她们吓跑。此外，他觉得他的年龄也大了一些，王子白好像还不满十八岁，博川是小地方，没有大城市开放，她会同意吗？
尤立明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不耐烦，说：“你只要介绍我认识就成，别的不要你管。”
“这恐怕不难吧。”牛凯在一旁怂恿。
张强说：“她父母管得严……”
“管得严，能严得住自己的一颗脑袋两条腿？我想走，走了，你管得着？这完全在个人。”
牛凯说：“先别讨论这些。先把她弄出来，让我们尤总见见。”
“对，就是这个意思。她见了我，说不定一见钟情，你叫她走，她都不走了呢！”尤立明说着自信自得地笑起来。他对于女人是有办法的，尤其是对付未经世面的年轻女子更有办法。自从他十五岁偷得禁果以来，累经风月，还没有哪个女子真正拒绝过他。他自认为条件优越，人有人材，钱有钱财，实打实地摆在这里，博川能找得出几人，许多女子只是自恨高攀不上。如果他在博川电视台登广告征婚，许多有名望有地位有才气的女子都会破门而出，积极应征。只是他还不想结婚，讨厌结婚。他只想自由自在，找些女人玩玩，找一些新的感觉，找一份新鲜。
“只怕……”
“只怕什么？你别吞吞吐吐，我烦。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引她出来？行，我们约定时间见面，不行，拉倒，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磨蹭！”
“你就想想办法，张强！”牛凯极力敦促。
张强又瞟尤立明一眼，觉得他不但浑身盛气外冒，还蛮不讲理，哪有这么生硬求人作介绍的，好像集贸市场那些买主、卖主讨价还价似的说得那么难听。牛凯叫他想办法，就都是街里街坊的，难道还想办法骗她，引她上当？他可不想做对不住人的事。想到这里，他提出一个想法：“尤总既然看上了她，那就正儿八经地请人到她家提亲，那不更好？”
“你怎么这样糊涂！”尤立明不客气地说，“我只看上她，还没……”
牛凯怕他说出别的话让张强把这事给吹了，忙接过话头：“是这样的，张强！尤总想先认识认识，接触一下，如果好，合得来，马上请人提亲。如果不好，见一面也就完了，互不影响，对那女子更好一些。是不是这个理？”他问尤立明，他点头说，正是这个意思。
张强表示想不出办法，不知怎么对她父母说。牛凯想了一下，在尤立明耳边嘀咕了一阵，尤立明高兴地一拍大腿：“行，这办法好，就这么说！牛凯，我以为你是书呆子，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能拿出主意，不愧是大学毕业。”
牛凯见他同意自己说的意见，便搂着张强的肩，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将如何引她出来的办法说了。
“这样妥当吗？”张强问。
“有什么不妥当？”牛凯拍着他的肩，“你放心，出不了事，我们全部负责。尤总有这么大的一家公司立在这里，你还怕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就是你的工作问题，尤总都可以帮你解决，这对尤总来说，是一句话的事，小菜一碟。你放心去，亏不了你。”
尤立明说：“就这样定了，下午两点见面。”
张强对牛凯的办法不以为然，对尤立明的这事也不以为然。
尤立明见他仍坐着未动，又以惯常使唤人的口吻说道：“你快去呀！”
张强想，这个尤总看来是个色鬼，竟那么焦急，仿佛恨不得马上就把人叫来他才高兴，全不管为他走脚跑腿的人。他上得楼来，既没叫服务员多泡一碗茶，也没让一让他吃点桌上摆着的瓜子之类，只是一个劲地谈女人，再没有别的话题。他想着有点恼火，说：“现在就去？”
“对，现在就去。”尤立明坚定地回答。
“恐怕不行，现在十二点，正吃中午饭，我这时去，她父母还以为我去她家寻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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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来访者（9）
张强站起身，准备走了：“我得回家先吃饭。”
牛凯看出张强的意思，便给尤立明递眼色，尤立明会意，忙叫服务员，点了几样菜，只催快些。张强稍微谦让了一下，坐下了。心想，不吃白不吃。吃完饭，已是一点多钟，张强匆匆离去。尤立明、牛凯刚到家，张强就来了电话，告诉他，还没找到那女子，尤立明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张强说这说不准。尤立明叫他在她家等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通知他。张强答应着，回家睡觉去了。
牛凯提醒尤立明：“你妈不是有急事叫你赶紧回去？”
“对了。”他说，默了默神，“不管他，先见见这女子再说。”
牛凯轻叹一口气，想起中国的两句老话：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时下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将来自己事业有成，发展了，有了钱，有了地位，会不会“思淫欲”变坏，也像尤立明这样，只想找女人解闷，有了女人，别的事便都不在意了？
春夏之交，东风习习，人很困乏，张强躺下就睡着，加上中午又喝了酒，沉睡更香，醒来已是四点多钟。
去不去找王子白？他有的是理由可以搪塞。但这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去找王子白，谈好了，他还能落到好，说不定还真能找个轻松的活儿干干；谈不好，对他也没有多少损失。不管谈好谈不好，至少能挣一顿饭吃，看尤立明那爱女人的架势，中午王子白要是上了楼，吃的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经过权衡，看来去还是比不去好。
他跳下床，趿着两只胶底布鞋，晃晃悠悠地去找王子白。
从大圩口走过人民南路，再拐到石榴巷，不算太远，也不是很近，坐人蹬三轮车还得两块车钱哩。尤立明没有给他车脚费，他只好走着去了。他提醒自己，以后该问他要跑腿费，不能这么白跑。
他闷头闷脑地走着，来到南口集贸市场，正赶上四点到六点这一天中又一个买卖高峰，又是人潮拥挤，呼叫声此起彼伏，闹嚷嚷的热闹非凡。
继续前行，向南转向西，走到石榴巷９号。
王家四口人都在家里。
“王叔、丁姨，忙什么呢？”
“什么也没忙，这不刚下班回来！”王国生叫儿子王子青搬凳子请张强坐。“你怎么有空舍得上这来，有事？”
“我来告诉王子白一个消息，这倒是个上好的机会。”张强按照牛凯的意思开始说了。
王子青说：“什么好消息，怎么只告诉我妹，不能告诉我？”
“你也可以告诉，这又不保密。”张强说，“我的同学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公司总经理跟他关系很好，要他找一些可靠的人才到他们公司工作。”
“人才？要求很高吧？”王国生问，信心不足，“要人，我家倒有两个。要才，一个也没有。”张强笑道：“王叔怎么这样说，王子青、王子白兄妹俩都不错。”
“错是不错，每人每顿都能吃三四个馍。”王国生说，大家都笑了。
王子青问：“张强哥，他们要什么条件的？你去吗？你去，我也能去。”
“我去。条件不高，只要身体好，他们看着顺眼。”
“身体没问题。”王子青拍着胸脯跃跃欲试。
“不过，你暂时还不行。”张强说，“他们现在正急着招一个女秘书，我看王子白很合适。只要王子白应聘上了，当了公司的秘书，你的工作还不好安排，那还愁什么！”
王子青见现在没有自己的份儿，热情减了一大半。王子白却高兴起来，亲热地搂着娘的手臂：“这可真是好消息。爸、妈，我去。”
丁玉娥问：“这位总经理是女的？”
“是男的。”
“那他怎么不要男秘书，只要女秘书？”张强正不知怎么回答，王子青却说了：“妈，这是时兴，你不晓得吧。男领导都要女秘书，女领导才要男秘书。”王子青把有权使唤别人的人统统都称做领导。总经理有权，当然也是领导。
“怎么是这样？”丁玉娥有些不理解。
王国生问：“她这秘书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张强也说不清楚女秘书究竟干些什么工作，牛凯也没有跟他细说。幸好他脑子还转得快，回答得不太离谱，没有露出马脚：“王叔，丁姨，王子白去，还不是正式秘书，正式秘书要有学历，我那个同学现在就是总经理秘书，他们常在一起，写个什么，商量个什么。王子白肯定不行。她现在去只在办公室做些零碎的事，干些杂活、收发文件什么的。”
王国生、丁玉娥两口子觉得当这样的秘书还可以，天晴不晒，下雨不浇，工作不是很累，女儿也干得了。
王子白问：“每月开多少工资？”
“五百元。”这是牛凯教张强说的，所以回答很快，“干得好，还有加，可以加到一千多。”
“五百元……”王国生反复沉吟，仿佛在玩味这个数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是已有工龄三十年的老工人，本行技术顶呱呱，厂里谁都承认他的工作认真负责，可每月工资只有三百多元，跟厂里的其他人比算是高工资，可到了厂外，到了张强介绍的这家公司，十七八岁的女儿进去就可每月拿到五百元，真让他觉得惭愧，好像自己白活了五十多年，白早参加工作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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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来访者（10）
丁玉娥听到五百元，心里咯噔一震，眼睛都激动得有些发花。她没有出声，心里却反复念了好几遍五百元，差不多是她和丈夫王国生两人工资的总和。现在王国生的厂子不景气，开不了满工资，下岗的人每月只开六十元的生活费。王国生没有下岗，算留岗人员，每月也只能开一百六十元。她所在的环管所还算好，只要她不请假，天天上班，连工资带奖金，她每月能拿到三百元。这是现在他们全家一个月的全部收入。当然，如果王国生的厂子效益好，他能拿到足工资，他们家也可每月收入六百多元，要是再多加一点奖金，可达到七百元。那他们的日子又好过一点了。现在要是真如张强讲的王子白进了这家公司，每月能挣五百元，那他们家合起来差不多就有一千元的收入，那不单是日子好过一点，几乎可说是宽松富裕了，要奔小康了。她想到这些，心里不觉高兴万分，说：“阿弥陀佛。要是真这样，我们烧高香了。张强，只要我家子白进了公司，有了工作，她头一个月的工资都归你，算是你关心我们，酬劳你的辛苦费。”
张强有点不好意思：“丁姨快别这么说，这点小事，算什么。只要以后子白有了出息，帮大哥一把，就在里面了。”
王子白立刻表示：“张强哥，我只要有点好处，首先就报答你。”
丁玉娥急忙起身到厨房去弄饭菜，小声对女儿王子白说：“你到巷口割些肉，让张强喝酒。”
张强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