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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水男-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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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满院子转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我的大哥田壮壮,但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躺在猪圈里,四肢朝天,怒目圆睁,一只手高举,手指弯曲僵硬,嘴角渗着一丝紫红色的鲜血。他的身上溅满了猪粪,直没到胸口,但是脸上还算洁净,只覆了一层尘土,头发蓬乱。圈里的黑色的大肥猪不明所以然,像一只可爱的绅士,伸出了厚大的粉红舌头,去舔着他的耳根儿,露出了上下两排整齐的黄牙,去扯着他的衣领。但他已经纹丝不动,不理人间之事。     
      他的老婆刘燕不见了。     
      第二天的傍晚,母亲终于舒醒了过来。她醒过来的时候,田壮壮刚刚下葬,也正是田仲杰从我家走后的半个小时。     
      田仲杰带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田家村的规划方案上报乡镇府,被乡领导驳回重新制定,并且要追究田仲杰这个村支书的责任,怀疑他循私舞弊,勾结不法商人从村子住房规划中谋取私利。田仲杰耸拉着肥大的脑袋,十几年来第一次丧失了往日的威风,对我父亲说道:     
      “仲水兄弟,实在很惭愧,现在我一点儿主意也没了,虽说以前咱兄弟俩有过节,但是现在——按照乡里的意见,该拆的就得拆,不该拆的绝对不能拆,别说你的屋了,就是我那屋也得扒掉重盖。那批木头,还有学校的门窗桌椅的事儿,乡里已经发了文件,你看看,就是这张,不允许包给私人,一律由乡政府安排。村西的那片林子,我上报了林业局,但是那狗娘养的一口咬定那块地不属于田家村,咱管不着,全部收回。”     
      父亲听了这一连串的坏消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院子里没完工的家具,整整齐齐地排放着,田房和李四已经四五天没来了。父亲看了一眼母亲,嘴唇动了一下,但是始终没说出话来。他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黑洞,任何一道光线进入里面,都像鬼魂一样去不复返,他坐在屋里,端视着田壮壮身着西装的相片,仿佛突然回到了远古时代,穿越了时空,进入了一个奇异陌生的空间。透过他的眼睛,我里面甚至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田壮壮的影子,春兰花的影子,田仲杰的影子,还有许许多多奔跑着、飞行着的、不可名状的影像。     
      一只鸟飞走了,一只鸟又落到了这里,仍然是一只鸟。老先生说:你看它们玩得多开心哪!     
      我被他的这一句话吸引,停止了讲述,这句话听起来高深莫测,悬于空气之中,像天上的霞光一样久久地不散。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放在了嘴上,又掏出了一个打火机。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打火机,想必价值不菲,表面镀了一层金色的外壳,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耀眼。他啪地一声,打出一束黄色的火苗来,熄掉了,又啪地一声,打出了另一束火苗。香烟在他的嘴角上仿佛就是一个话筒,在无声地传达着他所表达的思想,好像也在向着某一个人,某一个地方做着另一种倾诉,做着神秘的祷告。鸽子已经全部飞走了,因为它们听到了音乐声,这个园子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音乐,开始听上去,是架子鼓,铿锵有力,像雨打芭蕉,紧凑而富有节奏,但慢慢地就变成了镣亮的钢琴合奏,音调越来越高。再后来就变成了一支雄壮的交响曲,像是有一位出色的指挥家在临场指挥,有条不紊,声势震天的音乐声在他的指挥下响彻花园,从四面的墙角开始齐声高唱,直冲云霄。小女孩闻所未闻,静止不动,似乎仍处在这音乐的世界之外,没有听到,她的眼角湿润,若有所思。她的姐姐捧着那本书,又翻了几页,像是在上面寻求着什么。她是在查找某个不认识的字么?既然是不认识的字,那又怎么能找得到呢?     
      我说:老先生,我知道你要走了,在你走之前,请你给我一根烟抽吧,如果我抽根烟,就会觉得心里很痛快,这是我近几年来养成的好习惯。老先生头也不回,递过来一支已经点燃的香烟。我接过来,含在嘴上,学着他猛力地吸了一口,烟头发出一撮火红的光亮,那红色的火光,似黑暗中的灯光一样,一闪即灭。


朋友与爱人林业局

    就在田壮壮发丧下葬的那天傍晚,有关村西这块林子的归属的各种小道消息,就已经在田家村传得沸沸扬扬了,整个田家村的人都在关心着这件事。朱家的领头人朱彪,是刚从部队退役的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从小起就打架不要命。他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去了村委找田仲杰理论,但那时田仲杰正坐在我家的堂屋里,心情复杂地和父亲一起喝着下午茶。     
      不知道是谁编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我怀疑这其中少不了程玉芬和我的二母。有人说:乡领导早把这块林子内定了,批给了田家的某一户,随便谁都可以,只要姓田就行;有人说:这林子谁的也不是,谁也不给,派出所已经立案侦察,不但要调查田家村规划这件事儿,还要查清田壮壮的具体死因;有人接着又说:其实田壮壮不是掉到猪圈里摔死的,也不是气死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气死,而刘燕那个小婆娘把他打死的,派出所在准备调查这事儿的时候,又发现田家村的规划有问题,怀疑有人在后面捣鬼;接着有人又说:肯定跑不了是田仲杰,田小的爹听说也参与了此事,他的儿子田小和一个外地的有钱女人搞上了,一块儿睡了两年,听说那女人跟这也有点关系。。。。。。。。。?    
      父亲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他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门口,抽着闷烟,望着院子这些成堆的木头,还有那一堆早就打好的窗棂、桌子腿、椅子面,屋梁椽子,院西的猪圈旁堆着锯沫,院东的墙角放着刨花。他禁不住泪水涟涟。当月亮升到了正中天时,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正屋倒水喝,看到父亲手捧着田壮壮的遗像,就像一块有形有状的木头,一丝不动。     
      他看到我,眼神之中充满怜悯之意,干涸的嘴皮子仿佛动了动,说:“田小,我不怪你,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做得也有道理。”     
      我说:“大大,你一晚没睡?”     
      “睡不着,一点儿也睡不着,坐在门口,吹着凉风,我还能清醒一些。”     
      我为父亲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他面前的地上,但是他看也没看一眼。大黄狗摇晃着脑袋跑了过来,坐在这杯水面前,摇头摆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它乞求似地看了我一眼,我没动;它又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恍若不见。于是大黄狗伸出长长的舌头,吧唧吧唧地把杯中水喝下了肚,又把杯子舔了一个底朝天。     
      我发现母亲也苍老了许多,这两年来她老得很快,脸上的皱纹不再活力四射,而是疲倦不堪地在向外界表达着她内心的某种思想。在她从灶台上忙来忙去的时候,我从没见到过她的这种表情,她忙碌了半生,身体像一部永不停歇的机器,早出晚归。在她的身上我可以发现整个田家村的历史,甚至是田家村之外的许多我未知的历史。     
      现在的她满怀仇恨,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知道她痛恨的是谁,她恨不得把刘燕塞到锅底下烧成焦灰,填到嘴里嚼成碎片。     
      田家的人今天中午去了刘家村,田仲杰在大喇叭上叫喊了一通,找来了七辆三轮车,拉着四十多口人,拿着棍子、铁锹,田仲秋还从父亲的电刨子旁边抄了一把钢锯,田家国摸了一个松木板,上面有一个尖利的铁钉。但是在刘家村并没有找到刘燕的一根毛,不知道她跑去哪儿。田家的人这几天来空前团结,行动统一,每个姓田的人都知道,这个家族的声望,在田家村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刘燕的爹刘三和他的老婆吓得钻进了茅房不敢出来,摩托车被田仲杰放了一把火,呼呼地烧成了一团火球;他的老娘正坐在大门底下抽烟,被田家国一把推倒,连滚了两个蛋儿,登时就没了气,烟头进了肚子里,听说刘家村的人把她放上地排子车,送去了乡里的卫生所。整个刘家村都胆战心惊,眼睁睁地看着这四十多个姓田的把刘家刨了一个底朝天,耀武扬威地开着三轮车驶出了田家村。     
      刘燕找不到,而我的母亲神经受了刺激,她已经记不起那天的情景,所以田壮壮的死因就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大黄狗不会说话,它虽然看到了一切,但是它只能记在自己的心里,无法向我们人类表述。     
      但是田壮壮已经死了,这谁也改变不了。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去刘家村,这一天他们似已僵硬,已不在这个世界的空间之内。我这才发现,他们的思想并没有我想像得这么简单,在他们的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一层更深的厚厚的膜,而我田小却无法触摸。     
      当天亮的时候,屋后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就像一通战鼓的敲击,咚咚咚地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一直到了大门外。     
      田仲秋猛地推开大门,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大伯、二伯,还有田家国。     
      父亲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吭声。他们也不发一语地站在院子里,抽起了烟,齐刷刷地看着父亲。直到田仲杰突然跑了进来,像是一只正被猎人追捕的老鼠,慌慌张张,全没有平日的威风,他看到大家都在,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原来大家都在啊,我正四处找你们呢,发现不在家,以为咱田家的人都集体逃跑了。”     
      他用了一句“咱田家的人”,表明现在已是危急时刻,而且他是同田家站在一起的,不但要领导田家度过这次难关,而且要倚仗田家帮他度过难关。     
      田仲秋对他的这个用词感动不已,为了表示一下他对村长大人的忠心,便首先说话了——他的性子急,肚里憋不住东西。他一把扶住了我父亲的肩膀,嘶声地说道:“三哥,朱家和王家去了村西的那块林子,正吵着要分地呢!咱去不去?”     
      大家都看着我的父亲,母亲从里屋出来,田桐桐也跑了出来,充满惊恐地望着大家。我也看着父亲,仿佛只有我的父亲这时才能够说出一句决定全局的话,仿佛在此刻才终于验证了他田仲水才是田家最牛B的一个男人。父亲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狠狠地把烟头一掷,站起身来,突然照着蒙蒙亮的天空吼了一声:“他妈的,我算老几啊!”     
      当我把这支烟抽完的时候,这个老头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反而在地上坐得更加结实,用手指甲抠着耳朵眼,用一个小毛巾扑打着身上的雨水。其实他的身上早就没有了雨水,很干净,而且天空逐渐晴朗,空气变得清爽,即使身上淋到过雨水,也早就在这不停地流动的空气中挥发掉了。但是这些动作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就像一个经常抽烟的人,每当感到无聊就会点上一支烟。生命中的某些习惯永不可更改,即使将其强行地抹杀掉,它仍然深存于人的潜意识中,就像一个人已经逝去的回忆,无论如何去重新认识,它已是定局。     
      年轻女人的这本书,看上去永远也不可能读完。她一会儿看看前几页,一会儿看看后几页,一会儿又翻到了中间。我的确猜不到她想在这本书中寻找什么,或者根本无所寻,无所思,这随便翻翻的动作亦只不过是她的一个习惯。小女孩在这时候表现得有点反常,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咂巴着嘴,看了看天上的云,又看了看我的嘴唇,最后她困惑地对我说道:大哥哥,有些地方,我听着不懂,又想了很久,还是不懂。     
      父亲吼了两嗓子,看上去他感觉舒服了好多,有些东西从喉咙里发泄了出来。现在的父亲,是我长这么大从没见到过的父亲,他威猛地站在门口,脖子挺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让我对他佩服万分。如果现在给父亲戴上一顶帽子,我想父亲一定会怒发冲冠,如果现在有谁敢当面得罪他,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他就像一个敢于承担任何责任的勇士一样,全身散发出一种彪悍的气势。     
      田仲杰面露焦急之色,对父亲说:     
      “仲水,我没想到因为一片林子,会弄成这样,朱家和王家那一起子人都到林里去了,拿着铁锹和电锯,看情形是要分树,分完了再把树砍掉拉走。”     
      院子里一片吼叫声,田家的人纷纷地叫骂起来。     
      “他们算个老几呀,村里没发文件,谁敢砍那片林子?”     
      “朱彪也就哪两下子,他刚从部队回来,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记得咱爷爷那会儿,这林子就是咱田家的,怎么到现在又成了没主儿的了?”     
      “仲杰哥,仲水哥,咱们过去训他们,让他们好看去!”     
      父亲却用了近似于冰水一般地语调,说道:“林业局不是说了么,谁的也不是,抢也没有用,谁抢谁进派出所。”     
      田仲杰说:“话是这样说,但林业局那些鸟人,嘿嘿,我比你清楚。。。。。。。我们不商量一下是不行了,不然这一关过不去。冲着村里规划的这事儿,姓朱的和姓王的早就心怀不轨了,以为咱们田家要整治他们,还有田小去城里的事儿——如果田小在城里安安稳稳地还行,但他偏偏。。。。。。。。”     
      父亲一白眼,反驳道:“什么?田小是小孩子,有些新想法很正常,这几天我倒觉得他没什么错。”


朋友与爱人田家的祖坟

    我见父亲帮着我说话,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本来,我早就想朝着田仲杰的脸上吐口水了,这所有的事儿,我认为都是由田仲杰引起来的,没有他我不可能跟着春兰花到城里去,没有他我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人见人厌。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来吐他一口,甚至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地打一下的理由都还没找到。这时有父亲壮胆,旁边还蹲着我家的大黄狗,凶恶地张着狗嘴,不由地得意忘形。我对田仲杰大声地说:“村支书大爷,你懂个屁呀,只知道趁着黑天去摸小刘的屁股还有奶子。”     
      田仲杰的脸皮胀成了一块猪肝,手掌举起来,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对我进行反击。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今天显然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于是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对我说:“田小,你爹说你是小孩子,大人的这些事儿,你就别掺和!”     
      我骂他:“你们做的这些事儿,连小孩子也不会做的,典型的脑袋瓜子幼稚!”     
      父亲对着我一瞪眼,就想发怒,吓得我赶紧跑到了母亲的身后。     
      母亲这时才说了她的第一句话,她说:“我听着西边好像有人骂架。”她目光游动,很明显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这个院子里面,也没有放到村西的林子里面,就是这骂架的声音,也只是路过了她的耳朵,让她随便地听到的。     
      果然,在我们田家的人赶到之后,发现朱彪正站在林子边的一个小土坡上慷慨地演讲,讲完了最后几句,又高声地怒叫:“哪个狗日的敢说这个林子是他家的,给我站出来!”     
      王家的人都缩在一边,靠着宽阔的地头——这里地形平坦,前面是村中的大道,后面是广阔的田地,利于逃跑。他们的家伙都放在身后,有地排子车,还有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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