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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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圈么?我认为,我也相信,我永远再也见不到我朋友的面了;我使出的劲儿对他也不会有什么稗益的了。用更加明白清楚更加残酷的话来说,我相信他是死了。我还得去发现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的吗?或者,我认为我是走在发现秘密的路上了,却向后转或猝然停顿,做了有损于追念乔治。托尔博伊斯的错事?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
他两肘撑在膝上,脸埋在双手里。在他漫不经心的天性里渐渐地生长起来的那一个目的,已经变得十分强大有力,足以使他的天性发生一个大变化,使他变成一个与过去迥然不同的人──一个基督徒:
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急于恪守严格的义务之道;深恐背离了良心迫使他履行的奇怪任务;信赖比他强大的手给他指明的、他要走的道路。
那天夜里,坐在寂寞的炉火旁边,心中想着乔治。托尔博伊斯,他作出了也许是他生平最彻底认真的祈祷。当他从长久而缄默的冥想中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明亮、坚定的眼光,脸上的各个部分似乎都露出一种新的表情。
“首先对死者公平,”他说,“然后对生者怜悯。”
他把他的安乐椅转到桌子边,把灯火捻亮,就动手检查起书籍来了。
他一本又一本的把书拿起来,仔细查看,先看通常总是写上藏书者姓名的那一页,然后寻寻可有夹在书页中间的碎纸片。伊顿版《拉丁文法》的第一页上,用端端正正的学究气的字迹写上了托尔博伊斯硕士的名字,而法语小册子只是在封面上以乔治那种又大又马虎的笔触用铅笔漫不经心地潦潦草草地写了G.T.两字;《汤姆。琼斯》显然是从旧书摊上买来的,上面有段一七八八年三月十四日的题词,标明这本书是恭顺的仆人詹姆士。安德莱送给汤姆斯。斯克罗顿先生表示敬意的成《唐璜》和《旧约全书》上一片空白,啥也没写。罗伯特。奥德利呼吸得更加自由自在了:他终于一无所获地检查到倒数第二本书了,只剩下那本猩红封面的烫金厚书,查一下,他就完成任务了。
这是本1845年的年鉴。刻着当年风行一时的美女铜版画,颜色已经发黄,还沾满了霉点;服装奇异怪诞、粗糙笨拙;痴笑着的美人儿暗淡失色、平凡庸俗。甚至一束束小诗(在这些诗里,诗人病恹恹的烛光,照射在艺术家朦胧的意义上)也发出一种过时的陈旧音调,仿佛弦索被时间的潮气弄得松弛了的竖琴所弹奏的音乐。罗伯特。奥德利没有停下来念一首那些个平庸的作品。他迅速翻阅书页,寻找那可能当作标记夹在书里的一张写了字的纸片或一页信纸。他没找到什么,只找到一圈明晃晃的金色头发,这种烟烟生光的色彩,除了在孩子的头上是很少见到的──一束阳光似的头发,自然而然地鬈曲着,仿佛葡萄藤的卷须,同文特诺的房东太太在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妻子死后交给他的那束柔软光滑的头发相比,如果色彩没有多大不同,可质地却是截然相反的。罗伯特。奥德利暂停查看图书,他把这束金黄头发包在一张信纸里,用他的戒指图章盖章封好,把它跟关于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备忘录以及艾丽西亚的信,一起放进标志着“要件”的文件架里。他正要把那厚厚的年鉴放到其他的书籍之间去时,发现年鉴头上两张空白页黏在一起了。他果断地要把他的搜索工作做到底,便不怕麻烦地用裁纸刀的锋刃将这两页纸分了开来;他由此得到的收获是在一页纸上发现了题词。题词分三个部分,三种不同的笔迹。第一段题词远在这年鉴出版的那一年,叙明这书原是某一位伊莉莎白。安。宾丝小姐的财产,她获得这部珍贵的图书,是嘉奖她井井有条的习惯和处处服从托基的坎福公司培训学校当局的教导。第二段题词是五年以后由宾丝小姐亲笔书写的,她显然具有一种浪漫蒂克的气质,她把这本书送给她的好朋友海伦。马尔东,作为永不消失的深情和永不减退的尊敬的标志。第三段题词写于1853年9月,是海伦。马尔东的笔迹,她把这部年鉴送给了乔治。托尔博伊斯;正是看到了这第三段题词,罗伯特。奥德利先生的脸便由自然天生的颜色变成一片阴沉呆滞的苍白色了。
“我想到会是这样的,”年轻人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上帝知道我在作最坏的打算,而最坏的局面果然来了。现在我完全明白了。我下一步必须到南安普敦去。我必须把孩子托付给更可靠的人。”
第二章 普劳森夫人
罗伯特。奥德利在乔治的大箱子里找到的一束信中,有一封信标明着失踪者的父亲的姓名──这位父亲对待他的独生子从来不象朋友似的过分放任纵容,倒是利用乔治轻率鲁莽的婚姻所提供的借口,愉快地断绝了对他的经济资助,让年轻人去自谋生计。罗伯特。奥德利从来没见过哈考特。托尔博伊斯先生;但乔治曾漫不经心地谈起过他的父亲,使他的朋友对这位绅士的性格多少有个印象。乔治失踪以后,他曾经立即写信给哈考特。托尔博伊斯,他谨慎地字斟句酌,含含糊糊地暗示他担心在这神秘事件里有肮脏的把戏;过了几个星期以后,他才收到一封官样文章的复信,哈考特。托尔博伊斯先生在信中郑重申明:自从这年轻人结婚之日起,他对儿子乔治的事情就一律不管、概不负责了,而乔治的荒唐的失踪,只不过跟他的荒谬的结婚在素质上符合一致而已。这封父亲架子十足的信里还加了段“附言”,说是如果乔治。托尔博伊斯存心不良,想以这种假装的失踪使他的朋友们惊惶,从而玩弄他们的感情以获取经济上的好处,那么,他就是异乎寻常地被那些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人们的素质所欺骗了。
罗伯特。奥德利以愤怒的寥寥几行答复了这封信,告诉哈考特。
托尔博伊斯先生,他的儿子压根儿不象是故意躲了起来、暗中对亲友的钱袋打主意的人,因为就在他失踪期间,他在银行里存进了两万英镑的巨款。罗伯特寄出这封信之后,就放弃了会得到这个人帮助的一切念头了,尽管从人之常情看来,这个人应该是对乔治的命运最为关心的;然而,现在罗伯特发觉自己正在一天又一天的、一步又一步的走近那黑魆魆地横在前面的结局,他的考虑又重新回到那冷酷、漠不关心的哈考特。托尔博伊斯先生身上去了。
“我离开南安普敦以后,一定要直奔多塞特郡,去找这个人,”
他说。“如果他心甘情愿让他儿子的命运对所有认识他的人始终成为一个黑暗而残酷的秘密──如果他心甘情愿地进入坟墓而仍然不清楚这可怜的儿子的最后结局──那么,我干么要竭力去清理这一团乱麻,拼拼凑凑的去解开这可怕的哑谜,干吗在分散的碎片会合成骇人听闻的整体时去把碎片搜集拢来呢?我一定要到他那儿去,把我心中最黑暗的疑团直率地说给他听。我究竟怎么办,应该由他说出个决断来。”
罗伯特。奥德利坐清晨的特别快车到南安普敦去。火车所穿过的悦目的乡村里,到处积着又厚又自的雪,年轻大律师在身上裹着许多被子和毛毯,看上去不象是个活生生的有学问的专业人员,倒象是一大团摇来晃去的羊毛制品了。他郁郁不乐地从雾气迷蒙的车窗里望出去,(正是他自己和一个垂老的印度军官──车厢里唯一的旅伴──呼出来的气息,把车窗弄得不透明了。)他注视着那疾驰而过的景色:景物银装素裹,自有某种幽灵似的模样儿。他把自己裹在旅行毛毯的巨大折层里,哆哆嗦嗦,心中气恼,很想跟命运吵架,因为命运逼着他在一个冷酷的冬天坐早班火车旅行。
“谁想得到,我竟渐渐地变得这样喜欢这个家伙?”他喃喃自语道,“没有了他,竟感觉这样的寂寞?我有一笔年息三厘的、相当不错的小小财产;我是我伯父的爵位的假定继承人;我认识一个亲爱的小姑娘,我认为她会尽最大的力量使我幸福的;但是我公开宣布:明天我会洒脱地放弃这一切,一文不名地兀立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这个秘密得以满意地揭开、乔治。托尔博伊斯得以站在我的身边。”
他在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到达南安普敦,他穿过月台,雪花飘在他的脸上,他向市镇的码头和下只角走去。圣迈克尔教堂的钟正在敲十二点时,他越过教堂矗立其中的精美古老的广场,摸索着在通向水边的狭窄街道之间穿行。
马尔东先生已经把他那邋遢的家宅之神安置在一条阴沉沉的大道上,投机的营造商喜欢在这种挨近繁荣市区边缘的某一块悲惨荒地上动土开工。布里格森姆坊,也许是自从第一个泥瓦匠挥舞他的泥刀以来、第一个建筑师作出他的设计以来,用砖头和灰泥盖成的最糟糕的建筑小区了。投机营造十套八居室的阴沉沉的监牢似的房屋的商人,当屋架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便在邻近一家酒菜馆的休息室里悬梁自尽了。而买下那砖头与友泥空架子的人,当裱糊工人正在布里格森姆坊忙忙碌碌,粉刷天花板同时也粉饰其本人之时,却已经走上了破产法庭。倒霉背运和无力偿付债务,纠缠着这蹩脚的聚居之所。对于在客厅窗外的荒地上玩耍的喧闹的小孩儿们说来,法警与旧货鬼,是同向商和面包师傅一样熟悉的人物。有偿付能力的房客,在亵渎神明的时刻里,被幽灵似的搬运家具的货车在月夜里偷偷溜走的声音所惊醒。
无偿付能力的房客,公然反抗收缴他们的八居室要塞的水费的办事员,尽管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办法获得这种生活所必需的液体,可他们已经继续生存好几个礼拜了。
罗伯特。奥德利从河滨转过来,进入这贫困地区,向周围一看,竟不寒而栗。他走近时,有个给孩子送葬的行列正离开其中一家的屋子,他吓得毛骨悚然,心中想道,如果这小小棺材里装的是乔治的儿子,他对这孩子的死亡就该负某种程度的责任啊。
“这可怜的孩子,在这肮脏的破烂房子里再睡一夜也不行了,”
他敲马尔东先生家的门时,心中想道。“他是我失踪的朋友留下来的后代;保护他的安全,应该是我的责任。”
一个破破烂烂的女仆来开门,她一面颇为猜疑地瞅着奥德利先生,一面主要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来问他有何贵干。小小起居室的门半开着,罗伯特听得见刀和叉的磕碰声,小乔治愉快地咭咭呱呱的谈笑声。他告诉女仆:他是从伦敦来的,他要见见主人托尔博伊斯,他自己会通名报姓的,他从她身边走过去,不再讲究礼节,自己打开了起居室的门。他这么动手开门时,女仆惊惶地对着他直瞧,接着,仿佛心中突然有数似的,把工作裙往脑袋上一兜,冒着大雪跑出去了。她窜过荒地,奔进一条狭窄小巷,一口气跑到一家叫做“马车与马”的酒菜馆的门口,大惊小怪地站在马尔东先生身边时,方才喘过一口气来。上尉的忠心耿耿的女仆把罗伯特。奥德利当做新来的坚决的收税员,把绅士自己的说明当做是为了严惩地区拖欠税收者而编造出来的巧妙谎言,便急急忙忙赶来向东家及时发出警报:敌人上门来了。
罗伯特走进起居室,出乎意外地看到小乔治坐在一个妇女的对面,这妇女正在尽主人之谊,以菲薄的菜肴待客,菜都摆在肮脏的台布上,一侧是个白在制造的啤酒容器。罗伯特进门时那妇女便站起身来,十分谦恭地向年轻大律师行礼。她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光景,穿着寡妇穿的铁锈色丧服。她的容貌白皙得毫无生气,帽子下两束平伙的头发是淡黄色的,可是缺乏光泽,这种淡黄头发通常总是有粉红面颊和白皙睫毛相伴随的。也许当年她是个农村美人儿,但她的面貌,虽然还算五官端正,总有一种平庸而不舒畅的神值,仿佛同她整个脸蛋儿对照之下,五官显得太小了。这个缺点,特别体现在她的嘴唇上,这嘴跟它所包含的两排牙齿显然是不相般配的。她向罗伯特。奥德利先生行礼时面露微笑,这一笑啊,便让她那两排方方的饥饿的牙齿的大部分露了出来,那形状可绝不是给她个人的仪表增加了美丽。
“马尔东先生不在家,先生,”她说,礼貌之中含着献媚,“但,如果是为水费的事,那么,他要求我说──”
她的话被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儿子打断了,孩子从他坐的高脚椅子上爬了下来,向罗伯特。奥德利跑去。
“我认识你,”他说:“你跟那位大个儿先生一同来过文特诺,你自己来过这儿一次,你给过我一些钱,我把钱交给外公保管,外公就把钱留在他手里了,他老是把钱留在他手里。”
罗伯特。奥德利把孩子抱在手里,把他抱到窗口一张小桌子上。
“站在那儿,小乔治,”他说,“我要好好地看看你。”
他让孩子的脸面向亮光,用双手把孩子棕色鬈发从前额上撩开。
“小乔治,你一天天长得象你父亲了;你也在长得很象一个男子汉了,”他说,“你愿意上学校读书去吗?”
“啊,好呀,请送我上学,我十分愿意上学,”小男孩迫切地答道。“我从前到佩文小姐的学校读过书──这是家走读学校,你知道──就在第二条街的转角上;可是我得了麻疹,外公就再也不让我去上学,因为他怕我再得麻疹;外公也不让我跟街上的小男孩儿玩,因为他们是粗鲁的孩子;他叫他们小流氓;但他说我不许叫他们小流氓,因为这话粗俗。他满嘴‘该死’!和‘见鬼’!但他说,因为他老了,他可以咒骂。我老了的时候,我也可以满嘴‘该死!’和‘见鬼!’了;还有我很愿意上学校读书,请送我去上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今天就可以走;普劳森夫人,请你把我的外衣准备好,普劳森夫人,好吗?”
“一定准备好,小主人乔治,如果你外公愿意这么办。”妇人一面回答,一面颇为不安地瞧着罗伯特。奥德利先生。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罗伯特心中想道,他从面向男孩转而面向那淡黄色头发的寡妇,她正慢慢地侧身走向小乔治站在那儿跟他的监护人说话的桌子。“她还是把我当做是对这些破破烂烂的杂物用品不怀好意的收税人吗?或者,她那坐立不安的态度下面,还可能藏着更深的原故?可看来又不大象;因为,不论马尔东上尉有什么秘密,这个女人是不大可能知道其中任何情况的。”
这时候,普劳森夫人已经侧身逼近小桌子,正偷偷伸出手来要抱那小男孩,罗伯特淬然转过身来。;
“你要对这孩子干什么?”他说。
“我只是要带他去洗洗他那俊俏的脸,梳梳平他的头发,先生,”妇人答道,还是她说起水费时那种献媚的声调。“他那宝贝脸蛋儿肮脏的时候,先生,你看起来会觉得难看。我不消五分钟就可以使他整洁得象一枚新别针。”
她说话时那又长又瘦的胳膊已经伸到孩子身边,显然就要把孩子抱走了,这时罗伯特制止了她。
“谢谢你,我宁可看看他现在这个模样儿,”他说。“我在南安普敦耽的时间不长,我要听听小家伙能够告诉我的一切情况。”
小家伙爬近罗伯特,信赖地打量着大律师的灰色眼睛。
“我很喜欢你,”小家伙说道。“以前你来的时候,我见你害怕,因为我是怕陌生的。现在我不怕陌生了──我都快六岁了啊。”
罗伯特鼓励地拍拍孩子的脑袋,但他的眼睛不在看小乔治;他正注视着淡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