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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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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母拍睢
  “我做得对吗?”他在这新的恐惧的第一阵痛苦发作时,心中思索道。“我不去伸张正义,对我的怀疑严守秘密,指望保护我敬爱的长辈免受烦恼和耻辱──我究竟做得对吗?如果我发现他病了;病得厉害;也许快要咽气了;快要靠在她胸膛上咽气了,我怎么办呢?我究竟怎么办呢?”
  摆在他面前的一条路是清清楚楚的;而走上这条路的第一步,就是赶快到奥德利庄院的府邸去。他收抬好他的旅行皮箱,跳上一辆马车,在收到艾丽西亚的信──那信是下午由邮差送来的──还不满一个钟头之内便赶到了火车站。
  罗伯特到达奥德利时,暗淡的乡村灯光,在逐渐加深的暮色里隐约闪烁。他把旅行箱留在站长那儿,从容不迫地漫步穿过静静的小巷,小巷延伸开去,入于庄院宁静的寂寞之中。拱门似的树木在他的头上张开了落尽叶子的树枝,在暗淡的微光里,显得赤裸裸的、阴森森的。一阵呜呜咽咽的寒风卷过平坦的草地,刮得那些粗壮的树枝在深灰色的天空中来回摇撼着。它们看上去象是皱缩、枯槁的巨人的勾魂手臂,正在招呼罗伯特到他的伯父家去哩。它们看上去象是寒冷冬天的暮色中威胁人的鬼魂,正作着手势叫他赶紧上路。当芳香的菩提树把它们轻盈的花朵撒在小径上,野蔷薇的叶子飘浮在夏天的空气里时,这条长长的林荫道是多么明媚,多么信人,而今在这缺乏欢乐的中断期间,它是荒凉得多么可怕,凄凉得多么可怕。这个中断期把圣诞节家庭的欢乐和来春苍白的赧红划分了开来,它是一年之中的一个死气沉沉的停顿,大自然在此期间仿佛偃卧在昏睡之中,等待着树木抽芽、繁花绽开的信号。
  当罗伯特。奥德利走近他伯父的府邸时,一种悲恸的预感兜上他的心头。他熟悉景色之中每一个变换着的轮廓;他熟悉树木的每一种佝偻弯曲,熟悉自由自在的树枝的每一种随意变异,他熟悉光秃秃的山楂树篱的每一个波浪形的起伏,而矮矮的七叶树、不高的杨柳树、黑莓和榛子灌木丛又在这儿那儿把树篱拦断了。
  对这年轻人说来,迈克尔爵士向来是他的第二个父亲,他的一个慷慨而高尚的朋友,严肃而诚挚的忠告者;也许罗伯特心里最强烈的感情,便是他对这胡子苍白的从男爵的敬爱。但这种感激的深情蕴藏在他的内心里,很少能找到言语来加以表达;这种感情象一条又深又强大的激流,藏在大律师止水似的性格的表层之下,一个陌生人是绝对测量不出它的力量的。
  “如果我的伯父去世了,这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心中想道,这时他更加走近长春藤的拱廊以及在暮色中呈苍白寒光的静静池水了。“有别人住在这老房子里,坐在这亲切的房间里低低的标木天花板下面吗?”
  联想的神奇机能,跟哪怕是心肠最硬的天性中的内在纤维交织在一起,使这年轻人的胸中充满了一种先知先觉的痛苦,当他想到:不论多久或多迟,这一天必定要到来,栎木百叶窗总要关闭上一阵子,他所热爱的府邸总要把阳光拒诸门外。对他说来,甚至想起这一点也是痛苦的;正如想起最伟大的人能在这个世界上保持其威严的期限之短暂,必定始终是痛苦的一样。有几个旅人在树篱下倒头睡下了,在这并不通向住宿之所的旅途上不想再往前辛苦跋涉了,这有什么奇怪吗?自从基督教首先在这人世间传道以来,世界上又有主张清静无为的寂静教徒Ⅰ出现,这是奇怪的吗?对于来到那奔腾黑河对岸的事物,竟存在着耐心的忍受、平静的屈从、镇静的期待,这是不可思议的吗?竟有人为了伟大本身的缘故而想做伟人,竟有人任何其他理由都讲,就是不讲不折不扣地凭良心办事,竟有愚仆惧怕主人,出于愚蠢的忠诚,明知不关心即接近不忠,却把一锭银子包在手巾里存着Ⅱ。
  凡此种种,岂不令人感到诧异吗?如果罗伯特。奥德利曾生活在托马斯。阿。肯比思Ⅲ的时代,他很可能在寂寞的森林之中给自己建造一个狭小茅舍,在宁静之中模仿那著名的《模仿基督》的作者过着隐居生活。事实上,无花果树法院是个自成格局的、宜人的隐居之所,至于日课之经和祈祷之书,我真不好意思说,年轻大律师已经以保尔。
  德。柯克和小仲马Ⅳ的书取而代之了。但他的罪过属于那么微不足道的消极层次,在他是很容易把它们作为道德上的消极现象而摒弃的。
  Ⅰ寂静教特指十七世纪基督教的一个神秘主义教派。
  Ⅱ典出《新约。路加福音》耶稣所讲交银与十仆的比喻:主人给每个仆人一锭银子去做生意。其他仆人经商赚钱,主人厚厚赏赐。一仆惧怕主人,把银子包在手巾里存着,主人怪他不存银行生利,便把那一锭夺来给了赚得十锭的人。
  Ⅲ托马斯。阿。肯比思(1380─1471),奥古斯丁派僧侣、神秘主义者,相传是《模仿基督》一书的作者,该书写的是灵魂趋于完美、并与上帝合而为一的过程。
  Ⅳ维多利亚时期中叶,在英国颇为流行的两位法国作家,其作品在当时以坦率描写爱情着称。
  长春藤在寒风的呜咽里失去了宁静;罗伯特在萧萧作响的长春藤的暗淡阴影下经过,眼前这拱廊的一长列不规则的窗子里,只看见一个窗子里亮着孤寂的灯光。他认出这亮着灯光的窗子便是他伯父房间里的大凸肚窗。上回他遥望这古老府邸时,宾客盈门,喜气洋洋,每个窗子都闪耀着灯光,象是暮色中低垂的繁星;而现在它黑暗而寂静,在林木森然的孤寂深处面对着冬夜,仿佛凄凉的男爵故居。
  给不速之客来开门的仆人,认出他是主人的侄儿时,面露喜色。
  “先生,迈克尔爵士见到你,心情就会高兴点儿了,”仆人招待罗伯特。奥德利进入点着灯的书斋时说道,由于从男爵的安乐椅空空如也地摆在宽阔的炉前地毯上,这书斋便显得空虚寂寞了。“先生,你上楼之前,要不要先给你送些晚餐到这儿来?”仆人问道。“主人生病期间,爵士夫人和奥德利小姐用餐都提早了;但是,你喜欢吃什么菜,我都可以给你送来的,先生。”
  “在我看到我伯父之前,我不想用餐,”罗伯特匆匆忙忙地答道:“那就是说,我能否立刻见他?我想他不至于病得不能接待我吧?”他焦急地补充道。
  “噢,先生,──病不算重;只是有点儿不舒服罢了,先生。请这边走。”
  他陪同罗伯特走上短而浅的栎木楼梯,进入八角形房间,五个月以前,乔治。托尔伊博斯曾经长久地坐在这房间里,茫然若失地凝视着爵士夫人的肖像画。这肖像画现在画好了,挂在面对窗子的光荣柱上,跻于克罗德、蒲桑和伍维曼等大画家的作品之间,这些大画家不太鲜明的色彩倒被这位当代画家的鲜艳色泽掩盖了。罗伯特停下步来瞧了一会儿他牢牢记得的肖像画;拉斐尔前派所喜欢的、闪烁生光的蓬松金发下,容光焕发的脸正向外瞵盼,口角边露出嘲弄的微笑。二三分钟后,罗伯特已穿过爵士夫人的闺房和化妆室,站在迈克尔爵士的房间门口了。从男爵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熟了,他的手臂伸在床外,他的强壮的手被握在他妻子小巧玲珑的手指里。艾丽西亚坐在宽敞的火炉旁一张低矮的椅子上,火炉里巨大的木头在严寒的天气中猛烈地燃烧着。这奢华寝室的内部,也许能为艺术家的彩笔提供一幅动人的图画。庞然笨重的家具,通体乌黑暗澹,可又在这儿那儿用零星金色和大块红色予以点破和衬托;每个细部的优美雅致,其豪华之处均从属于纯正的艺术趣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女性优美的体态和老人崇高的外形,能为任何画家构成一幅值得描绘的图画。
  露西。奥德利的蓬松头发,在她沉思的脸蛋周围形成一团金黄色的淡淡雾雹,她的柔软的薄纱晨衣,褶缝笔直,一直落到她的脚边,腰间则束着狭狭一圈玛瑙链子,她很可以作为一个中世纪天使的模型,安置于深藏在灰色古老的大教堂隐蔽角落里的小礼拜堂中,不论是宗教改革或克伦威尔Ⅰ都改变不了它;而那位苍白胡子纷披在高贵眠床的深色绸被上的老人,有哪一个中世纪的殉难圣徒的容貌长得比他更圣洁的呢?        Ⅰ此处想必是指托马斯。克伦威尔(1485─1540),英国政治家,掌权时实行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使英国教会脱离罗马教廷而独立。
  罗伯特在门口站定了,深怕惊醒他的伯父。尽管他小心翼翼,两位女士却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瞧他了。爵士夫人平静地注视着病人,脸上露出一种真挚的焦急之情,而这种表情使她的脸显得更美了;但,同样是这张容光焕发的娇嫩脸蛋,在认出来客是罗伯特。奥德利时,便黯然失色了,在灯光里显得惊惶而又憔悴。
  “奥德利先生!”她用一种微微颤抖的声音喊道。
  “嘘!”艾丽西亚低声说道,作了个警告的手势。“你要惊醒爸爸了。罗伯特,你来了真好。”她用同样的低声悄语补充道,招呼堂兄在床边一张空椅子里坐下。
  年轻人在床脚边指定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好面对着爵士夫人,她坐在靠近枕边的椅子上。他长久而认真地瞧着熟睡的伯父的脸;又更加长久、更加认真地瞧着奥德利夫人的脸,这脸正在慢慢地恢复它天然的色泽。
  “他病得不算太重吧?”罗伯特问道,声调低得跟艾丽西亚的说话声一样。
  爵士夫人作了答复。
  “啊,不,病倒不危险,”她说,眼光还是没有离开她丈夫的脸,“但我们还是焦急,十分、十二分的焦急。”
  罗伯特一直没有放松对那苍白脸蛋的仔细打量。
  “她就要看我了,”他想道,“我一定要使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碰在一起,我一定要象以前那样考察她。我要叫她明白,她跟我要手段是没有用的。”
  他停顿了几分钟才重新说话。打破寂静的,只有入睡的病人的均匀的呼吸声,挂在床头的狩猎用金表的嘀嗒声,壁炉里燃烧着的木头爆裂的辟啪声。
  “我深信不疑,奥德利夫人,你是焦急的,”停了一会儿,罗伯特说道,当爵士夫人的眼光鬼鬼祟祟地溜到他脸上时,他便钉牢她的眼睛直瞧。“对你说来,没有一个人能比我伯父的生命更有价值的了。你的幸福,你的富裕,你的安全,同样都依赖于他的存在。”
  他低声说的这些悄悄话,实在太轻微了,传不到房间那一边艾丽西亚坐的地方。
  露西。奥德利的眼神碰到了说话者的眼神,她的眼睛里闪耀着胜利的光芒哩。
  “我明白的,”她说,“那些打击我的人,必须通过打击他才能打击我。”
  她说话时指着入睡的病人,眼睛仍旧瞧着罗伯特。奥德利。她以她的蓝眼睛向他挑战,眼光里胜利的神气加强了眼睛明亮的程度。她以她不出声的微笑向他挑战──一种美得致命的微笑,充满了潜在的深长意味和神秘意义的微笑──也就是艺术家在迈克尔爵士的妻子的肖像画里夸张地描绘的那种微笑。
  罗伯特转过头去,不看那美丽可爱的脸,他用手遮着他的眼睛,在爵士夫人和他自己之间设置了一道障碍,一道既挡住她的渗透、又刺激她的好奇心的屏障。他仍旧在瞧着她吗?或者他正在思考吗?他正在思考什么事情呢?
  罗伯特。奥德利在床边坐了半个多钟头,他的伯父便醒了。从男爵对他侄儿的来访感到欣慰。
  “鲍勃,你来看我,真是好极了,”他说。“我自从生病以来,时常想到你。你是知道的,你和露西必须友好相处,鲍勃;而且你必须认识到她是你的伯母,先生;尽管她年轻美丽;──还有──还有──你明白,嗯?”
  罗伯特握住他伯父的手,一面严肃地俯视着他,一面回答──“我明白你的意思,先生,”他文静地答道,“我用我的名誉担保,我要筑起铜墙铁壁,防范爵士夫人的魅力。她对此跟我一样的心里明白。”
  露西。奥德利用她俊俏的嘴唇做了个怪相。
  “呀,罗伯特,你真戆”她大声说道,“你对待一切事情都au serieuxⅠ。如果我觉得你太年轻,做我的侄子不合适,仅仅是因为我担心人家愚蠢的嚼舌头罢了;绝不是由于什么──”        Ⅰ法语;太认真了。
  她踌躇了片刻,由于道森先生的及时干扰,她倒避免了说完这句话;道森先生是她过去的东家,她正说话时,他走进房间来作他的晚间出诊。
  他把着病人的脉搏,问了两三个问题,宣称从男爵正在稳步走向痊愈;同艾丽西亚和爵士夫人交谈了几句寒暄套话,便准备离开这房间了。罗伯特站起身来,陪他向门口走去。
  “我点个亮送你到楼梯口,”他说,从桌子上拿起一支蜡烛,在灯上点亮了。
  “不,不,奥德利先生,不用劳驾了,”医生客气地阻拦道。“我在这府邸里是熟门熟路的啊。”
  罗伯特坚持要送,两个男子汉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当他们进入八角形房间时,大律师便停下步来,关上了他背后的房门。
  “请你留神看看那一头的门是否关上了,道森先生,好吗?”他指点着通向楼梯的门,说道。“我想私下同你谈几分钟。”
  “十分乐意,”医生接受罗伯特的要求,回答道。“但,如果你是为你伯父的病情惊但的话,奥德利先生,我是能够使你安心的。一点儿也不必担优。如果他病情严重,我早已立刻打电报给家庭医药顾问了。”
  “我深信你会尽心尽责的,先生,”罗伯特严肃地答道。“但我不是要谈起我的伯父。我要问你关于另一个人的两三个问题。”
  “是么”
  “就是过去以露西。格雷厄姆小姐的身份生活在你府上的那个人;现在成为奥德利夫人的那个人。”
  道森先生抬头张望,平静的脸上露出一种意外而诧异的表情。
  “请原谅我吧,奥德利先生,”他答道,“不得到迈克尔爵士的特殊许可,你没法儿指望我回答你关于你伯父的妻子的任何问题。我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动机促使你提出这些问题的──至少不是什么高尚的动机吧。”他严厉地瞧着那年轻人,仿佛是在说:“你爱上了你伯父的俊俏的妻子,先生,而且你要我在这场背信弃义的调情中做个牵线搭桥的人;然而,那是办不到的,先生;那是办不到的。”
  “先生,我始终尊敬作为格雷厄姆小姐的这位女士,”他说道,“我加倍地敬重作为奥德利夫人的这位女士──倒并不是由于她的地位变了,而是因为她是基督教世界中一个最高尚的人物的妻子。”
  “你对我伯父或我伯父的荣誉的尊敬,总不可能比我更真诚吧,”罗伯特说道。“我将要问你的问题,毫无不良动机;你必须回答这些问题。”
  “必须!”道森先生愤愤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你是我伯父的朋友。就是在你的家里,他遇到这个现在成了他妻子的女人。她自称是个孤儿,我相信,这就把我伯父的同情和爱慕都揽到她身上了。她告诉他,她孤零零地站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不是这么说的?──没有朋友或亲戚。关于她以前的经历,我迄今所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那你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知道得更多呢?”外科医生问。
  “一个十分可怕的理由,”罗伯特。奥德利答道。“我已经同我的疑惑和怀疑搏斗好几个月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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