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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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多大的悲痛,她漠不关心;但她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把人生看作是一场碰机会的牌局,最高明的赌徒倒象是手里拿着要赢的牌似的,却忘记了在可怜的投机者们的头上还有一个上帝,而邪恶的秘密是从来不允许长期隐藏下去的。如果我说起的这个女人生平从未犯过更肮脏的罪行,只是在《泰晤士报》上登了个弥天大流的讣告,我还是要把她看作是天下女性之中最可憎、最可鄙的──人类之中最无情、最刁钻促狭的。那残酷无情的谎言是黑暗之中卑蚀的一击;是暗杀丑行中狡诈的一刺。”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讣告是假的呢?”爵士夫人问道。“你告诉我们,你曾经跟托尔博伊斯先生一起到文特诺去看他妻子的坟墓。如果不是托尔博伊斯夫人死了,那么,在文特诺去世的又是什么人呢?”
“啊,奥德利夫人,”罗伯特说道,“那是只有两三个人能回答的问题;而不久以后,这两三个人中,不是这一个,便是那一个,就会向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我告诉你,爵士夫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开乔治。托尔博伊斯死亡之谜。你以为女性的搪塞,女人的哄骗──能阻挡得了我吗?不!我已经把证据的链子一个环节又一个环节地拼接在一起了,只是这儿那儿还缺个把环节,便可装配齐全,形成可怕的威力。难道你认为我会听任自己受挫吗?难道你认为我寻找那些失落的环节会失败吗?不,奥德利夫人,我决不会失败,因为我知道到哪儿去寻找它们!在南安普敦有个金色头发的妇人──个叫做普劳森的妇人,她知道一些我那朋友的妻子的父亲的秘密。我有一个想法:她能帮助我发现那埋葬在文特诺墓地里的女人的身世,而且我要不辞万难去发现它;除非──
“除非什么?”爵士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除非我想把她从堕落和惩罚中拯救出来的那个女人,接受我给她的宽恕,乘着还来得及的时候接受警告,回头是岸。”
爵士夫人耸耸她优美的肩膀,蓝眼睛里闪射出挑战的目光。
“如果她让她自己受这种荒谬绝伦的话的影响,那么,她就会是个十分愚蠢的女人了,”她说道。“你是个患怀疑病症的病人,奥德利先生,你必须服用樟脑,或红色薰衣草,或挥发盐。还能有什么念头比这钻进你脑子里的想入非非更加可笑的呢?你在一种颇为神秘的情况下失去了你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那就是说,那位绅士宁可不按情理给你通知就离开英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也承认,自从他的妻子去世以后,他变成了一个大不相同的人了。他日益变得古里古怪、愤世嫉俗;他装得全然不关心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么,更可能的是,他逐渐厌倦文明生活的单调,所以跑到那些野蛮的金矿区去排遣他的悲哀了,不是吗?这是个罗曼蒂克的故事,但绝不是一个异乎寻常的故事。然而,这个对你朋友失踪的简单解释,你觉得不满意,你就建立起关于一个阴谋的某些荒诞可笑的理论,这种理论却只存在于你自己发热发昏的头脑里。海伦。托尔博伊斯是死了。《泰晤士报》宣告她是死了。她的父亲告诉你她是死了。文特诺墓地里的墓碑记载着她的死亡。你凭什么权利,”爵士夫人大声嚷嚷,她的声调升到了尖厉刺耳的程度,这是她在受到剧烈的激动侵袭时,才会发出的独特的声调──“你凭什么权利,奥德利先生,来到我面前,拿乔治。托尔博伊斯的事来折磨我──份凭什么权利,竟大胆声称他的妻子仍旧活着呢?”
“凭着情况证据的权利,奥德利夫人,”罗伯特答道,“凭着那情况证据有朝一日会肯定某某犯了谋杀罪,而在最初听到这案子时,仿佛某某跟其他的一切人等比较起来,倒好象是最不可能犯罪的哩。”
“什么情况证据?”
“时间和地点的证据。笔迹的证据。海伦离开怀尔德恩西她父亲的家时,她留下了一封信,──在这信里,她声称她对她过去的生活感到厌倦了,她希望寻求一个新的家和一份新的鸿运。那信在我手里。”
“当真!”
“要不要我告诉你,谁的笔迹跟海伦。托尔博伊斯的笔迹象极了,连最敏捷的专家也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当今之世,两个女人的笔迹相象,并非十分异乎寻常的情况,”爵士夫人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可以拿出五六个同我通讯的女性的笔迹给你瞧瞧,管保你瞧不出它们之间有多大差别。”
“然而,如果那笔迹是一种十分异乎寻常的笔迹,富有显着的特色,在成百个笔迹中都可以辨识出来的呢?”
“呀,在那种情况下,符合一致,倒是很奇怪的了,”爵士夫人答道。“但这也不过是互相符合罢了。你总不能根据她的笔迹跟某个活人的笔迹相象而否定海伦。托尔博伊斯已经亡故的事实。”
“但一连串这样互相符合的情况都导向同一个结论,”罗伯特说道。“海伦。托尔博伊斯离开她父亲的家,根据她亲笔信里的声明,是因为她对她过去的生活感到厌倦了,但愿开始一个新的生活。你可知道我由此得出了什么推论?”
爵士夫人耸耸肩膀。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说,“你已经硬把我留在这阴沉沉的地方快半个钟头了,我必须恳求你放我走吧,让我去穿衣打扮,准备赴宴。”
“不,奥德利夫人,”罗伯特答道,脸上露出冰冷严峻的神情,对他说来,这种神情是那么陌生奇怪,简直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铁面无情的、正义的化身,一报还一报的残酷工具──“不,奥德利夫人,”他重复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女性的推诿搪塞帮不了你的忙;我现在告诉你,对抗也于事无济。我曾经光明磊落地对待你,给你公平合理的警告。两个月以前,我已经把你的危险处境间接暗示给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爵士夫人突然问道。
“你不想接受警告,爵士夫人,”罗伯特继续说道,“我必须跟你讲得十分明白的时候到了。你可认为你对付命运的才能可以使你免受报应?不,爵士夫人,你的青春,你的美丽,你的优美文雅,只不过使你生活中可怕的秘密更加可怕。我告诉你,对你不利的证据只缺一个环节就强大得足以惩罚你了,而这一个环节就要增加上去了。海伦。托尔博伊斯从来没有回到她父亲的家里。当她抛弃她那可怜的老父亲时,她离开了他寒酸的住处,公开声明她要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断绝关系了。人们要开始新的生活,要在人生的竞赛中开始第二次赛跑,摆脱那束缚他初上征途的障碍,通常是采取什么措施的呢?
那就是移名改姓,奥德利夫人。海伦。托尔博伊斯抛弃了她的襁褓中的儿子──他离开怀尔德恩西时已经决定要隐姓埋名了。作为海伦。
托尔博伊斯的她,在一八五四年八月十六日失踪了,而作为露西。格雷厄姆的她,在同月十八日出现了;这个没有朋友的姑娘,接受了一个无利可图的职位,考虑的是要有一个无人查问她身世的家。”
“你疯了,奥德利先生!”爵士夫人嚷道。“你疯了,我丈夫会保护我,制止你的出言不逊的。即使这位海伦。托尔博伊斯有一天从她的家里跑出去了,而我在第二天进入了雇佣我的人家,那又有什么相干呢?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这件事本身,说明不了多少问题,”罗伯特。奥德利答道,“然而,借助于其他证据──”
“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两张标签,一张贴在另一张上面,都贴在你留在文森特夫人家里的那只匣子上,上面的标签上写的是格雷厄姆小姐,下面的标签上写的是乔治。托尔博伊斯夫人。”
爵士夫人默不作声了。昏暗中,罗伯特。奥德利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看得见她的两只手痉挛地握紧着,按在她心口上,他知道他击中了要害。
“愿上帝保佑她,可怜的不幸的人儿,”他想。“她知道她现在没有指望了。我不知道,世界上的法官在戴上黑帽子,给某些从未伤害过他们的、发抖的可怜虫判处死刑的时候,是否同我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法官们可感觉到一种出于道德义愤的英雄激情?或者他们可象我同这弱女子说话时一样,感到一种咬啮命根子的隐痛?”
有好几分钟,他默默地在爵士夫人身旁踯躅。他们曾一起在昏暗的林荫道上走来走去,现在他们走到菩提幽径另一头,靠近落尽叶子的灌木丛了──灌木丛中便是那倾圮的老井,大片纠缠在一起的、多刺的下层植物,掩盖着它那无人注意的枯朽。
一条曲折的、无人管理的、多半被野草堵塞的小径,通向这老井。罗伯特离开菩提幽径,踅入这小径。灌木丛中要比林荫路上明亮一点儿,奥德利先生想瞧瞧爵士夫人的脸。
他一路上不说话,直至他们走到了老井旁边的那片杂草丛生的草地上。厚实的砖砌井栏这儿那儿都坍塌了,零星的砖石跌落在野草和荆棘之间。支持着木头辘轳的笨重柱子依旧兀立着,但铁铸摇手柄已经从插口里抽了出来,丢在井旁几步外的地方,生锈了,退色了,被人忘掉了。
罗伯特靠在一根遍布苍苦的柱子上,俯瞰着爵士夫人的脸,在寒冬薄暮中那脸十分苍白。月亮才升起来不久,灰色天空中一钩微明新月;一种隐隐约约的阴森森的月光,同将尽未尽的白昼的朦胧阴影混和在一起了。爵士夫人的脸,看上去象是罗伯特。奥德利在他梦中见过的那张脸,它在绿色海浪的白色泡沫里向外张望,引诱着他的伯父走向灭亡。
“这两个标签都在我手里,奥德利夫人,”他重新说道。“我从你丢在‘新月小屋’的匣子上取下来的。我当着文森特大人和通克斯小姐的面,亲手取下来的。你提得出什么证明可以驳斥这个证据的吗?你跟我说,‘我是露西。格雷厄姆,我同海伦。托尔博伊斯毫不相干。’既然是这样,你总能提出可以证实你过去的经历的证明人来吧。你在新月小屋出现之前,一直在什么地方生活?你必定有朋友、亲戚、相识者,他们总能站出来为你证明这许多事情的吧。如果你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你总能指出一个能证明你过去的身分的人来吧。”
“是的,”爵士夫人大声说道,“如果我被送上刑事法庭被告席,毫无疑问,我会提出证据,驳斥你那荒谬可笑的控诉。但我并不是在受审,奥德利先生,我就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嘲笑你那可笑的愚蠢。我告诉你,你是疯了!如果你高兴说海伦。托尔博伊斯并没有死去,说我就是海伦。托尔博伊斯,你不妨去说吧。如果你要闯到我生活过的地方去,闯到托尔博伊斯夫人生活过的地方去,那必定是你自己的随心所欲、一意孤行。但我要警告你,这样的想入非非,有时会导致象你自己一样表面健康的人们,落得一个在私立疯人院终生监禁的下场。”
罗伯特。奥德利吃了一惊,爵士夫人说这番话时,他在野草和灌木之间退缩了几步。
“为了遮掩她过去所犯罪恶的后果,她是什么新的罪恶都会干得出来的,”他心中想道。“她能运用对我伯父的影响,她会把我关进疯人院去的。”
我倒不是说罗伯特。奥德利是个懦夫,然而我要承认,当他想起自从上帝把夏娃作为亚当的伴侣和助手创造出来的那天起,天下的女人所干的可怕勾当时,一阵毛骨悚然的颤栗,一种接近于恐惧的感觉,冷飕飕的直逼到他心里。如果这个女人的掩饰和作伪的魔力竟比真理还强大,竟压倒了他,怎么办呢?当乔治。托尔博伊斯妨碍着她的前途,并且以某种危险危及她时,她并没有放过乔治;而如今他以大得多的危险威胁着她,难道她会放过他吗?女人的仁慈、亲热、和蔼是同她们的美丽优雅成正比、相一致的吗?不是有过一位马泽。德。
拉蒂德先生Ⅰ,倒了霉,冒犯了多才多艺的德。蓬帕杜夫人,由于他年轻失检,她便罚他终生监禁;他两次越狱,两次被逮归案;他深信他那美丽敌人的迟迟不至的宽宏大量,结果反而帮助一个不共戴天的魔鬼害苦了他自己吗?罗伯特。奥德利瞧着站在他旁边的那女人苍白的脸,那白皙而美丽的脸,被明星一样的蓝眼睛照耀得容光焕发,那眼睛里自有一种奇怪而又肯定是危险的光芒;他记起了上百个女性背信弃义的故事,当他想到他自己和他伯父的妻子之间的斗争很可能是力量悬殊的斗争时,他不寒而栗了。 Ⅰ即让─亨利。拉蒂德(1725─1805),因阴谋反对蓬帕杜夫人而被囚禁,虽多次越狱,还是坐了三十五年的牢。
“我向她摊开了我的牌,”他心里想,“但她的牌却藏着,不给我看见。她戴的假面具也还无从摘掉。我的伯父会宁可认为我是疯子,却不肯相信她犯了罪。”
克莱拉。托尔博伊斯的脸──同爵士夫人娇滴滴的美在气质上截然不同的、严肃诚挚的脸──呈现在他的眼前。
“我竟考虑起我自己或是我自己的安危来了,我真是个懦夫,”
他心中想道。“我愈是打量这女人,我愈是有理由害怕她对别人所施加的影响;我愈是有理由但愿她离这府邸远远的。”
他在朦胧薄暗中左瞻右顾。这寂寞的园子静得象荒凉的墓地,四周有墙垣围着,躲开了活人的世界。
“乔治。托尔博伊斯失踪那天,她就是在这园子里的某一个地方遇到他的,”他想。“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一个地方相见的;我不知道他是在哪一个地方目不转睛地端详她冷酷无情的脸,谴责她的虚情假意的。”
爵士夫人呢,小巧玲珑的手轻轻地按在罗伯特所倚靠的柱子对面的那根柱子上,俊俏的脚在长长的野草之间戏弄玩耍,可是她又偷偷地注视着敌人的脸。
“那么,爵士夫人,这就成了一场至死不渝的斗争了,”罗伯特。奥德利庄严地说道。“你拒绝接受我的警告。你拒绝逃之夭夭,在某一个外国土地上悔过自新,远离被你那虚情假意的魅力所欺骗和愚弄过的、宽宏大量的绅士。你宁可待在这儿同我公开对抗。”
“我对抗,”奥德利夫人答道,她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年轻的大律师。“如果我丈夫的侄儿发疯发狂,选定我作他偏执狂的牺牲品,那就不是我的过失了。”
“那么,爵士夫人,就那样吧,”罗伯特答道。“有人看见我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上次就是从这扇小铁门进入这些园子的,今夜我们也是从这小铁门进来的。上次有人听见他在打听你。有人看见他进入这些园子,但从来没有看见他离开这些园子。我并不相信他居然离开了园子。我倒相信他在这些土地的范围之内丧失了他的性命;他的尸体就埋藏在某处平静的水面底下,或是埋藏在这儿某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我一定要作一番彻底搜查,哪怕房屋夷为平地,园子里的树木全都连根拔起,也在所不惜,我决不让我寻找被谋杀的朋友的坟墓归于失败。”
露西。奥德利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哀号,以一种疯狂的绝望姿势高举双臂越过脑袋,但她对于控诉者阴森可怕的指控却不作答复。
的双臂慢慢地放下来了,她站在那儿瞪眼瞧着罗伯特。奥德利,她白皙的脸在昏暗中闪出光来,她的蓝眼睛闪闪烁烁,睁得大大的。
“你永远活不到干这种事的时候,”她说。“我一定先杀了你。
你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