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桥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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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彭真的亲人。我介绍一下,黑帮反革命叛徒彭真收买关锋、戚本禹。向他们联络,请他们吃饭。这些变色的小爬虫,就感恩戴德。在一九六四年一月二十七日成本禹也代表关锋给彭真一封信,在这封信里面说:‘初次到您的家里,感到有些拘束,但是吃了饭就舒服了,就已经像在亲人家里一样。’瞧,他们是彭真的亲人了!他赞扬彭真说:‘您平易近人!有善于诱导的作风。’……”
康生的话,令人大惑不解。既然王力的事发生在一九六二年,关锋、戚本禹给彭真的信写于一九六四年,你康生怎么到了一九六八年才“揭老底”呢?
江青呢?她扮演了一个“受蒙蔽”的角色:
“我们过去不知道他们(王、关、戚)是刘邓的黑爪牙,他们是被刘邓安在我们队伍里的钉子,他们打着红旗反红旗,到处招摇撞骗,不请示不报告,封锁我们,背着我们耍阴谋,干了很多坏事……他们勾结杨成武,他们勾结很早了,我们不知道,勾结着余立金、傅崇碧。他们企图在群众中造成中央文革出了坏人,来否定中央文革,这意味着什么?”
北京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上海。上海市民议论纷纷。经过将近两年的“文革”锻炼,人们也变得聪明起来:这样再次大动荡的时刻,岂不是揪出张春桥的良机!
于是,《北京日报》四月七日社论中提出的口号——“揪出杨、余、傅的黑后台”,马上在上海产生了反响。人们巧妙地把这句口号移用到张春桥身上:张春桥就是“杨、余、傅的黑后台”!
借助于这种“打着红旗反红旗”的高超手法,上海街头陡地冒出一批大字标语:
“揪出杨、余、博的黑后台!”
还有的标语真微妙,特地加了“上海”两字:“揪出杨、余、博在上海的黑后台!”
真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都明白,这“上海的黑后台”指的是谁。
张春桥哭笑不得。派人去撕标语、覆盖标语吧,这不就等于自己承认了是“杨、余、傅在上海的黑后台”。由它去吧,这些大字标语把上海闹得满城风雨,他成了人们暗中议论的中心话题。
正因为这样,四月十二日,当《文汇报》突然转载了《北京日报》四月七日社论。一场炮打张春桥的怒潮,磅礴于上海……
也就在这一天,张春桥的“老底”被人揭穿,在张春桥的脚下响起一声炸雷。
“狄克攻击鲁迅,罪该万死!”
“打倒狄克!”
“狄克=张春桥。打倒张春桥!”
多少年来,一直用浓发遮盖着的张春桥头上的这块癞疤,被用大标语、大字报公诸于睽睽众目之前……
林彪救了张春桥
永福路三四四号。四月十二日清早,“扫雷纵队”全体紧急集合。
“誓死保卫中央文革!”
“誓死保卫春桥同志!”
在领着呼喊了口号之后,游雪涛沉默了半晌,在极为严肃的气氛中,用低沉的声音发表“训话”:
“同志们,最严峻的考验的时刻到了!
“我们要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我们最敬爱的春桥同志。刀山敢上,火海敢闯,为了春桥同志,我们要豁出去厂!”
稍停一会儿,他拿出了笔记本,轻声地说:
“刚才,我接到文静同志的电话,她要我向全体同志交底,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同志们。”
“文静同志说,春桥同志的历史完全清白,一点污点也没有。这样干净的历史,在老干部中是少见的。任何关于春桥同志的谣言,都是最恶毒的攻击和最无耻的捏造。”
“文静同志还指出,春桥同志说话,总是引用毛主席的原文,很少发挥自己的意见。毛主席对他非常信任,他对毛主席非常忠诚。春桥同志是一个毫无政治野心的人。他曾说过,他平生的夙愿,就是用全部精力写出一部《毛泽东传》,此外一无所求。”
“同志们,我们一直在为捍卫春桥同志而战。春桥同志的胜利,就是我们的幸福。在今天这样的紧要关头,文静同志亲自给我们这个小组打来电话,这是最大的信任,最大的鼓舞。”
“今天,各种各样隐藏的‘雷’,都抛头露面了,正是我们‘扫雷纵队’的扫雷最佳时机……”
游雪涛一声令下,“扫雷纵队”全体出动,在上海那滔滔人海中游弋。
秘密拍照,录音、录像。一切有关“炮打”的标语、大字报、动向,都纳入“扫雷纵队”扫雷范畴……
面对张春桥写下的“谢谢同志们”五个字,“扫雷英雄”们是当之无愧的。
早在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扫雷纵队”就已经向张春桥密报了《文汇报》“星火燎原”造反总部那“三驾马车”(也有人称之为《文汇报》“造反三巨头”)的“反叛”动向。为此,张春桥要秘书何秀文在暗中调来了“三驾马车”的人事档案。张春桥已做好了整人的准备。
神通广大的“扫雷纵队”还获得重要情报:一九六七年一月,“工总司”的“北上返沪一兵团”曾包围了张春桥家,准备抄张春桥的家,被张春桥发觉,调来王洪文的小兄弟解围……是谁把张家的地址泄漏出去?这个哑谜被“扫雷纵队”查明,是上海市委写作班党支部副书记郭仁杰!
“原来,郭仁杰这小子背有反骨,忘恩负义!”张春桥听了游雪涛的报告,把牙齿咬得崩崩响。
张春桥记得,过去看过郭仁杰的档案。那是一九六四年,是他亲自点将,把郭仁杰调入市委写作班的。调动前,他查看过郭仁杰档案。那时,他以“十”的目光看郭仁杰。如今,郭仁杰反了,他以“一”的目光看郭仁杰。于是,他再一次调看郭仁杰的档案。
郭仁杰的历史,倒是无可挑剔的:一个从苦水中泡大的孩子,很早就参加解放军,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四九年,随军进入上海。一九五七年,担任复旦大学哲学系党总支副导记……
在翻阅郭仁杰档案的附页时,张春桥看到了一份外凋材料,笑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此人也好色!
张春桥给游雪涛下达了“特殊任务”:抓住郭仁杰在男女关系上的小辫子!
张春桥深知,这类桃色新闻,在“文革”中只消用大字报一公布,很容易就可以把一个人搞臭的。
果真,“克格勃”游雪涛弄来了极为详细、具体的情报……
就在郭仁杰忙着与复旦大学“红革会”的那些红卫兵们频繁来往,筹划着第二次炮打张春桥的时候,突然,受游雪涛暗中指使的华东政法学院的红卫兵,在一天深夜把他抓了去。
郭仁杰被关进了上海卢湾区公安分局。在二楼的囚室里,红卫兵们逼问着他,要他交代“男女关系”问题。
秀才最爱面子。尤其是像“男女关系”之类隐私,一旦公诸于众,已经济身于“上海市革委会”领导人之列的郭仁杰,脸往哪儿搁呢?
据当时的档案记载:“郭仁杰要看守的红卫兵给他倒一杯开水,把红卫兵诓出室外,立即把门碰上,从窗口跳下……”
地下顿时溅满一滩鲜血。
从此,张春桥少了一个政敌。
“杀一儆百。”消息传出,那些已经扯起造反旗号的原市委写作班的秀才们人人自危,深知张春桥不是好意的……
郭仁杰之死,在反张之心早已坚定的人们那里,产生的不是畏惧,却是更深刻的仇恨。“四·一二”一把火点起了堆满上海的干柴。
《文汇报》“星火燎原”造反总部真个是星火燎原,那《十个为什么》传单已经一再加印,仍是上海的“抢手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揭老底”战斗队,刊印了鲁迅批“狄克”的《三月的租界》和“狄克”的《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刊印了李淑芳—一当年的文静怎样成为“东方的摩登女士”……上海人民也学会以张春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揭起张春桥那“老底”来了。这些“揭老底”传单,一时风靡上海。
不可一世的张春桥,仿佛成了泥足巨人,风一吹,就要倒了。
一连串的新消息,通过“244”,传入张春桥耳中:《文汇报》印的《十个为什么?》已发向全国各地;华东六省的省报都向《文汇报》看齐,要在四月十三日头版头条转载《北京日报》四月七日社论,而且《解放日报》居然也要同步行动……
这一回“炮打”来势,比十五个月前要凶猛得多。眼看着,张春桥会成为“王、关、戚”第四了,成为“中央文革”“端出来”的第四个恶棍。
张春桥毕竟还是张春桥。他紧急召见王洪文。“工总司”上街了。王洪文率队冲进《文汇报》社了……十五个月前,张春桥打退“一·二八”的“红革会”,靠的是“工总司”,这一回又甩出这张在安亭结下“火线友谊”的王牌。
张春桥又一次拨通了北京钓鱼台的长途电话,向江青呼救。
“是不是再给上海发一个‘中央文革特急电报’?”江青问道:“你现在就把电报内容告诉我,我马上发到上海!”
江青倒也痛快,她请张春桥自己拟一个“中央文革特急电报”!
“不,这一回光用‘中央文革’的名义,恐怕还不行。”张春桥说道。
“‘中央文革’的牌子还不响吗?”江青一听,怔住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春桥连忙解释道:“因为这一回的主要的炮打口号,说我是杨、余、傅的黑后台。杨、余、傅都是军人。只有以林彪副主席或者中央军委的名义,给上海发紧急电报,才能最有效地制止这一次的炮打……”
“好吧,我马上转告林副主席。”江青明白了张春桥的用意,挂上了电话。
张春桥与林彪之间,本来连话都说不上。“文革”前,林彪身为元帅,来来去去上海,从不把柯庆施的那个“政治秘书”张春桥放在眼里。自从张春桥进入“中央文革”,林彪才注意起张春桥其人。不过,这时的林彪居高位,住深院,张春桥难以接近他。虽然张春桥借助于江青,已经得到毛泽东的信赖,但是他为了能在中央牢牢扎根,不能不企望着巴结林彪——因为林彪已是举足轻重的第二号人物了。
一九六七年十一月,毛泽东的一句话,无意之中为张春桥搭起了与林彪高攀的梯子。那时,毛泽东已经在考虑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准备工作了,他把修改党章的任务交给了上海。叶群向张春桥透露了来自林彪的意思: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应当在党章中明确地规定下来。
张春桥是个一点就明白的聪明人。他回到上海之后,便放出风声:“上海广大党员和革命群众,强烈要求在党章上写明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的接班人,以保证我们的党永不变修,永不变色!”
于是,在张春桥负责起草的党章草案上,出现了所有中共党章上未曾有过的词句:
“林彪同志一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最忠诚、最坚决地执行和捍卫毛泽东同志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
党章草案飞快地送到林彪手中。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林彪马上“回赠”张春桥一个军职——“南京军区第一政委”。
从那以后,张春桥跟“林副统帅”之间。架起了热线:张春桥籍口汇报南京军区工作情况,常常给林彪挂电话,向他请示这,请示那。林彪呢?也拖着腔,拿着调,跟这位秀才说上几句“熟络”话。
在“四·一二”这风雨飘摇之际,张春桥通过江青,向林彪发出了“SOS”讯号……
果真,林彪伸出了救援之手。
那个在“杨余傅事件”中红得发烫的空军司令吴法宪,奉林彪之命,在四月十二日下午飞抵上海。
上海的“四马路”———福州路,当年“狄克”曾在那里度过不平常的岁月,如今上海党、政、军、文各界头目急急赶往那里的“市革会礼堂”。
中央军委吴法宪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公文。
台下鸦雀无声。人们屏气敛息。对于吴法宪从天而降,许多人曾作了美妙的推测:一定是来宣布当场逮捕“杨余傅”黑后台张春桥的命令!
吴法宪当众宣读来自北京的四点指示:
第一,张春桥同志仍然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副组长。
第二,张春桥同志仍然是市京军区第一政委。
第三,张春桥同忑仍然是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
第四,张春桥同志仍然是上海警备区第一政委。
完了!完了!这四个“仍然是”,顿时把一场如火如荼的“炮打”,降到摄氏零度!
印刷机在飞速运转。印着四个“仍然是”的传单,撒向四面八方。
“—·二八”炮打,被“中央文革特急电报”所吹灭;这一回,“四·一二”炮打,又被来自林彪的“四点指示”所压服。
张春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哦,“仍然是”长在脖子上!
张春桥笑了,哦,“仍然是”胜利者的微笑!
张春桥还未笑毕,秘书通报,有客求见。不用问,来客“仍然是”游雪涛。
一大堆刚刚冲出的照片,放在张春桥的桌子上。看得出,由于过分匆忙,上光时过早地取下,照片表面坑坑洼洼。
“中国有句古话,凡事有三。三打祝家庄,三顾茅庐,三气周瑜,三让徐州,都是个三。”张春桥一边翻看着那些“四·一二”炮打照片,一边提醒着游雪涛,“不要以为一·二八、四·一二都过去了,就太平无事了。我看,还会有第三回炮打!”
游雪涛透过近视镜片望着张春桥,竭力要记住张春桥的每一句话。他发觉,张春桥的深谋远虑,确非等闲之辈。
突然,张春桥把一张照片甩到游雪涛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看,背后有长胡子的人!”
游雪涛接过照片。那是南京路上的一条大标语,写着“张春桥=狄克”……
藏书楼里的斗争
“狄克”,一直是张春桥的一块心病。每当他的轿车驶过离他家并不太远的上海图书馆徐家汇藏书楼的时候,他常常感到如同驶过一座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的军火库。《大晚报》一张也不缺地收藏在那里。
他曾做过一个梦:雷电交加的夏夜,一声霹雳啊过,徐家汇藏书楼火光冲天,一张张《人晚所》顿时化为灰烬……
可惜,梦只是梦。徐家汇藏书楼装着避雷针。
后来,曾有过一个绝好的机会:那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下旬,新华社连续报道,“首都和各地红卫兵走上街头,横扫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各地图书馆,都成了红卫兵“铁扫帚”进行清扫的目标——因为图书馆几乎集“旧思想、旧文化”之大成。
我查到咸本禹在当时接待各书店、图书馆代表的谈话记录,这是一份“大革文化命”的活生生的见证——
新华书店代表:“地方上反映,县里烧书较多,八月份破四旧时烧了不少。书店里的古旧书被查封了。有些造反派来信,八届十一中全会以前出版的书,除了马列主义、毛主席的经典著作外,都要鉴别后再发售。”
中国书店代表:“中国书店现在不收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