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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颜氏家训-人情世故大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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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所乐道。那种故作高深,卖弄才学的作风是不足取的。

九五、和而不同群而不党

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
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燕,辞色以之。邺下纷坛,各有朋党。祖孝徵
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

【译文】

邢子才和魏收都有盛名,一般人习惯于把他们视为标准,当作宗师。邢
子才欣赏沈约而轻视任昉,魏收爱慕任昉而诋毁沈约,二人每当谈天喝酒时,


就争得面红耳赤。邺下人物盛多,二人各有自己的朋党。祖孝徵曾经对我说:
“任昉、沈约二人的是非,就代表着邢子才、魏收二人的优劣。”

【评语】

文章自有其风格,文人自有其流派,自然无可厚非,但岂可因此而党同
伐异、势不两立?古人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枝独秀,何如百花
满园?

九六、用词规范用典妥帖

《吴均集》有《破镜赋》。昔者,邑号朝歌,颜渊不舍;里名胜母,曾
子敛襟:盖忌夫恶名之伤实出。破镜乃凶逆之兽,事见《汉书》,为文幸避
此名也。比世往往见有和人诗者,题云敬同《孝经》云:“资于世父以事君
而敬同。”

不可轻言也。梁世费旭诗去:“不知是耶①非。”

殷沄诗云:“沄云母舟②。”简文曰:“旭既不识其父,沄又飏其母。”
此虽悉古事,不可用也。世人或有文章引《诗》:“伐鼓渊渊”者,《宋书》
已有屡游之诮;如此流比③,幸须避之。

北面④事亲,别舅摛《渭阳》之咏;堂上养老,送兄赋桓山之悲,皆大
失也。举此一隅,触涂⑤宜慎。

【译文】

《吴均集》中有《破境赋》一文。古时候,有座城邑名叫朝歌,颜渊因
为这名称就不在那里停留;有条里弄名叫胜母,曾子到此赶紧修饰仪容以示
恭敬:他们大概是怕这些不好的名称损伤了事物的实质吧。破镜是一种凶恶
的野兽,它的典故见于《汉书》,希望你们写文章时避开这个名字。近代常
看见奉和别人诗歌的人,在和诗的题目中写上敬同二字,《孝经》上说:“资
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可见这两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梁朝费旭的诗说:
“不知是耶非”。殷云的诗说:“沄云母舟。”简文帝讥讽他俩说:“费旭
既不认识他的父亲,殷云又让他的母亲四处飘荡。”这些虽然都是旧事,也
不可以随便引用。有的人在文章中引用《诗经。》中“伐鼓渊渊”的诗句。
《宋书》对这类乱用词语的人已有所讥讽,以此类推,希望你们也一定要避
免此类事情发生。有人尚在侍奉母亲,与舅舅分别时却吟唱《渭阳》这种思
念亡母的诗歌;有人父亲尚健在,送别兄长时却引用“桓山之鸟”这种表现
父亡卖子的悲痛的典故,这些都是大的过失。仅仅举以上这几个例子,你们
就应该知道处处慎重。

【注释】

①耶:南朝俗称父亲为“耶”。
②云母舟:以云母装饰之舟。
③流比:同类比照类推。
④北面:古礼,臣拜君卑幼拜尊长,却面向北行礼,因而层臣下,晚辈
之位曰“北面”。
⑤触途:处处。
【评语】

用词准确规范,用典妥帖得当,这是写文章的起码要求。当今社会,乱
用词语,滥造词汇似乎成为一种时尚,什么“大腕”“感冒”“铁瓷”之类


不胜举权,不一而足,广告用语更是漏洞百出,令人费解。由此可见,净化
语言环境,势在必行。

九七、他人文章必无轻议

江南文制①,欲人弹射,知有病累,随即改之,陈王得之于丁也。山东
风俗,不通击难②。吾初入邺,遂尝以此人,至今为悔,汝曹必无轻议也。

【译文】

江南人写文章,希望别人批评指正,知道毛病所在,立即改正,曹植从
丁那里就感受过这种风气。山东的风俗,不懂得请别人客观评价自己的文章。
我刚到邺城的时候,就曾经因此而触犯人,至今感到后悔,你们一定不要随
便议论别人的文章。

【注释】

①文制:制文,写文章。
②击难:攻击,责难。
【评语】

文学评论对文学的健康发展起着一定的积极作用,不知其短,安有长进?
对文人来讲,讳疾忌医式的做法只会束缚自己的手脚,如果结为朋党,相互
吹捧,捞取虚名,则更是不足取的。

九八、刺谏美颂莫要混杂

凡诗人之作,刺箴美颂,各有源流,未尝混杂,善恶同篇也。陆机为《齐
讴篇》,前叙山川物产风教之盛,后章忽鄙山川之情,殊失厥体。其为《吴
趋行》,何不陈子光、夫差乎?

《京洛行》,胡不述赧王、灵帝乎?

【译文】

凡诗人的作品,指责的、规谏的、赞美的、歌颂的,各有其源流,不曾
混杂,使善和恶同处一篇之中。陆机作《齐讴行》,前面叙述山川、物产、
风俗、教化的兴盛,后面部分突然轻视山川之情,大背离此诗的风格了。他
写《吴趋行》,为什么又不陈述阖闾、夫差的事呢?他写《京洛行》,为什
么又不陈述周郝王、汉灵帝的事呢?

【评语】

作诗写文章,前后风格应该一致,前后矛盾,既显突兀,又有悖情理,
实为作文之大忌。

九九、用事有误引以为诫

自古宏才博学,用事误者有①矣;百家杂说,或有不同,书傥湮灭,后
人不见,故未敢轻议之。今指知决纰缪者,略举一两端以为诫。《诗》云:
“有唯鸣。”又曰:“雉鸣求其牡。”毛《传》亦曰:“,雌雉声。”又云:
“雉之朝,尚求其雌。”郑玄注《月令》亦云:“雄雉鸣。”潘岳赋曰:“雉
唯以朝。”是则混杂其雄雌矣。《诗》云:“孔怀兄弟。”孔,甚也;怀,
思也,言甚可思也。陆机《与长沙顾母书》,述从祖弟士璜死,乃言:“痛


心拔脑,有如孔怀。”心既痛矣,即为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观其此意,
当谓亲兄弟为孔怀。《诗》云:“父母孔迩①。”而呼二亲为孔迩,于义通
乎?《异物志》云:“拥剑状如蟹,但一②偏大尔。”何逊诗云:“跃鱼如
拥剑。”是不分鱼蟹也。《汉书》:“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
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抱朴子》说
项曼都诈称得仙,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而简文
诗云:“霞流抱朴碗。”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辩为庄周言也。《后汉书》:“囚
司徒崔烈以锒铛③。”锒铛,大也;世间多误作金银字。武烈太子亦是数千
卷学士,尝作诗云:“银三公脚,刀撞仆射头。”为俗所误。

【译文】

自古以来,那些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的人,引用典故发生错误的事是有
的;诸子百家的各种学说,或许有所不同,倘若书籍已经失传,后人就无法
看到,所以我也不敢随便谈论它们。现在我只说说肯定是绝对错谬的事例,
略举一二让你们引以为诫。《诗经》上说:有雉鸣。”“雉鸣求其牡。”《毛
诗》也说:“,雌雉声。”,《诗经》上又说:“雉之朝,尚求其雌。”郑
玄注解的《月令》也说:“,雄雉鸣。”潘岳的赋却说:“雉以朝。”这就
混淆了雌雄二者的区别。《诗经》上说:“孔怀兄弟。”孔,很的意思;怀,
思念的意思,孔怀,意思是十分想念。陆机《与长沙顾母书》,叙述从祖弟
士璜之死,却说:“痛心拔脑,有如孔怀。”心里既然感到伤痛,就表示十
分思念,为什么说有如呢?看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亲兄弟就是“孔怀”。
《诗经》说:“父母孔迩”,如果按照上面的用法把父母亲叫叫“孔迩”,
意思上说得通吗?《异物志》上说:“拥剑状如蟹,但一螫偏大尔。”何逊
的诗说:“跃鱼如拥剑。“这是没有分清鱼和螃蟹的区别。《汉书》上说:
“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而
文人们往往识作“乌鸢”来使用。《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遇见了仙人,自
言:“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而梁简文帝的诗说:“霞流
抱朴碗。”就好像把庄周辩说惠施的话当成庄周的话了。《后汉书》说:“囚
司徒崔烈以锒铛锁。”锒铛,指铁锁链,世上的人大多把它误写作金银的银
字。武烈太子也是饱读数千卷书的学者了,他曾经作诗说:“银锁三公脚,
刀撞仆射头。”这就是被世俗的写法贻误了。

【注释】

①迩:近。
②:同螫。蟹之大足。
③锒铛:刑尺,铁锁链。:同“锁”。
【评语】

自古以来,博学之士,写诗作文,用典有误者不乏其人,何况常人?对
我们来说,引经据典,务必力求准确,不可自以为是,或人云亦云。为文之
道如此,为人之道亦。

一○○、文及地理必须恰当

文章地理,必须惬当。梁简文《雁门太守行》乃云:“鹅军攻日逐①,
燕骑荡康居,大宛归善马,小月②送降书”肖子晖《陇头水》云:

“天寒陇水急,散漫俱分泻,北注徂黄龙,东流会白马。”此亦明珠之


③,美玉之瑕,宜慎之。
【译文】

文章中有关地理的内容,必须恰当。梁简文帝的《雁门太守行》却说:
“鹅军攻日遂,燕骑荡康居,大宛归善马,小月送降书。”肖子晖的《陇头
水》说,“天寒陇水急,散漫俱分泻,北注徂黄龙,东流会白马。”这也算
是明珠中的毛病,美玉中的瑕疵,应该慎重对待了。

【注释】

①鹅:古阵名。日逐:匈奴王号。
②小月:即小月氏,古西域国名。
③(lèi):原指丝上的疙瘩。引伸为毛病缺点。
【评语】

写人状物,离不开一定的地理环境,务必使两者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如若不然,必然有悖情理,以至贻笑大方。

一○一、评价诗文见仁见智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以为文外
断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怀
旧志》载于《籍传》。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不
能?”魏收亦然其论。《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毛《传》曰:
“言不喧哗也。”吾每叹此解有情致,籍诗生于此耳。兰陵萧①悫,梁室上
黄侯之子,工于篇什。尝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时
人未之赏也。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亦以为尔。
而卢思道之徒,雅所不惬。何逊诗实为清巧,多形似②之言;扬都论者,恨
其每病苦辛,饶贫寒气,不及刘孝绰之雍容也。虽然,刘甚忌之,平生诵何
诗,常云:“‘蘧车响北阙’③不道车。”又撰《诗苑》,止取何两篇,时
人讥其不广。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无所与让;唯服谢脁,常以谢诗置几案
间,动静辄讽味。简文爱陶渊明文,亦复如此。江南语曰:“梁有三何,子
朗最多。”三何者,逊及思澄、子朗也。子朗信饶清巧。思澄游庐山,每有
佳篇,亦为冠绝。

【译文】

王籍《入若耶溪》诗说“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文人认为这
两句诗无与伦比,无人对此持有异议。梁简方帝吟咏这两句诗后,难以忘怀;
梁孝元帝讽读玩味之后,认为再无人写得出如此佳作,以至在《怀旧志》中
把它记载在《王籍传》中。范阳人卢询祖,是邺下才俊之士,却说:“这两
句诗不像样子,怎么能说他有才能呢?”魏收也同意他的意见。《诗经》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毛诗诂训传》说:“意思是安静而不嘈杂。”
我时常赞叹这个解释有情致,王籍的诗句就是由此产生的。兰陵萧悫,是梁
朝上黄侯萧晔的儿子,擅长写诗。他曾经写了一首《秋诗》,有两句说:“芙
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当时的人都不欣赏它。我却喜欢这两句诗的空远
闲散,宛然如在眼前。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也认为如此。而卢思道那一
帮人,却很不满意这两句诗。何逊的诗歌确实清新奇巧,颇多生动形象的语
句,邺下那些论诗者,却不满他的诗往往有苦辛之病,多贫寒之气,不及刘
孝绰诗歌的雍容华贵。虽然这样,刘孝绰仍很忌讳何逊的诗,平时诵读何逊


的诗,常常讥讽说:‘蘧居响北阙’,不道车。”他又撰写了《诗苑》一书,
只选取了何逊的两篇,当时人都非难他收得太少。刘孝绰当时已经有了大名,
没有什么谦让可言,只是佩服谢脁,常常把谢脁的诗放在几案上,起居之时,
常常讽诵玩味。简文帝喜欢陶渊明的诗文,也和刘孝绰的作法一样。江南俗
语说:“梁朝有三何,子朗诗最好。”三何,指何逊、何思澄及何子郎。何
子朗的诗歌确实多清新奇巧之句。何思澄游览庐山时,常常有佳作产生,在
当时也是超群绝伦的。

【注释】

①萧:马叫声。
②形似:此处指形象,指描绘或表达具体生动。
③:乘戾的样子。
【评语】

诗文有不同的风格,各人有不同的好恶,即使千古绝唱,也会有人不以
为然,真可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不可因此而师心自用,文人相轻。
只有广泛阅读,博采众长,才能日积月累,不断提高。


名实篇

一○二、名之与实如影随形

名之与实①,犹形之与影②也。德艺周厚,则名必善焉;容色姝丽,则
影必美焉。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犹貌甚恶而责妍影子镜也。上士忘名,
中士立名,下士窃名。忘名者,体道③合德,享鬼神之福佑,非所以求名也;
立名者,修身慎行,惧荣观之不显,非所以让名也;窃名者,厚貌深奸,干
浮华之虚称,非所以得名也。

【译文】

名声与实际,好像形体与影像。德行才干全面深厚,名声必然美好;容
貌颜色漂亮,则影像也必然美丽。现在某些人不注重身心修养,却企求名声
传扬,就好比相貌很丑却要求漂亮的影象出现在镜子中一样。德行高的人不
顾名声,一般人努力扬名,没有德行的人竭力窃取名声。忘掉名声的人,能
够认识事物的规律,使言行符合道德规范,因而享受鬼神的赐福、保佑,所
以用不着去求取名声;树立名声的人,努力提高品德修养,谨慎行事,担心
自己的荣誉不能显扬,所以对名声是不会谦让的;窃取名声的人,貌似忠厚
而心怀大奸,求取浮华的虚名,因此是不会得到好名声的。

【注释】

①名:名声。实:实质,实际。
②影:指从镜子等反射物中反映出来的物体的形象。
③道:事理,规律。
【评语】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追求好的名声,本无可非议。问题在于,求名的
人应在自身的品德修养上下功夫,做到名副其实,而不应采取种种卑鄙手段
窃取名声。如今,中国“名人”满天飞,有人求助于金钱,有人求助于吹捧,
甚至求助于色相,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如此虚名,求之何用?

一○三、言过其实弄巧成拙

人足所履,不过数寸,然而咫尺之途,必颠蹶①于崖岸,拱把之梁②,
每沉溺于川谷者,何哉?为其旁无馀地故也。君子之立己,抑亦如之。至诚
之言,人未能信,至洁之行,物③或致疑,皆由言行声名,无馀地也。吾每
为人所毁,常以此自责。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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