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始终如一 作者:张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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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杨一红说,她的网友大她一岁,女朋友在北京读研究生,不过,“他说他们的关系最近有点问题”。
他目前在上海“做电影”,也做自由撰稿。
她已见过对方网上传来的照片,“他剃了一个光头”。
他们打算下个礼拜见面吧。
对于余宏问她,“你会和他上床吗”,杨一红有点难堪,别过脸去,但她也作了回答:“如果感觉好的话,可能会的吧。”
余宏说:“怪不得,你今天这样,是要对他表示忠诚啊。”
杨一红这时就举起一只手,好像要挡住余宏的这句话,她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要瞎说啊!”
以下的谈话就不同了。余宏了解了这些情况后,谈话就几乎成了他一人的独白。他开始和杨一红讲道理。这真是余宏之所长。他时而和声细语,娓娓道来,时而慷慨激昂,振振有词。他首先就质疑了杨一红挂在嘴上的“爱情”一词,他说:你上星期还在这儿和我做爱,按照你“不和不爱的人做爱”的原则,你上星期还是很爱我的。可是这星期你就说不爱我了。爱情,不要说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也不至于变化在一个星期吧!
余宏说,关于“网友”,别的且不论,目前你对这个人究竟了解多少?不要说你和他还八字没有一撇,就算你要嫁给他,那你别忘了我还有多年的“美满婚姻”哪,而我是怎么对待你的呢?我有没有像你排除我这样排除你啊?
余宏还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个性上的某种倾向?想想你和你老公是怎么认识的,和这个网友是怎么认识的,包括和我是怎么认识的?老实说,你的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每次都是以非现实的方式开始,每次都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性质。每次在开始的时候,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甚至还不认识对方。那么,你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不可否认,你天性里有一种浪漫情调和优雅气质,这方面一直是我比较欣赏的……
杨一红在余宏作上述独白时,一直不响,这时她对神情显得有点激动的余宏一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的确是个不切实际的人,我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我问你,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应该去和他见面呢?”
余宏答:“这是你的自由。”
杨一红说:“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点冒险的。不过你也不否认,我以前和你也是有点冒险的。我和我老公就更不用说了!”
余宏问:“那你现在认为自己更有权利去冒险吗?”
杨一红答:“你这么说啊?我不知道。”
余宏说:“这就是你的逻辑。”
杨一红又顿了一下,说:“我还问你啊,如果我下个礼拜去和他见面的话,你还要我给你打电话吗?”
余宏显得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有这种想法?”
杨一红一笑,答:“我明白了。”
不过,这天,余宏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对杨一红的亲近举止。这些行为穿插在他们的对话中。
余宏不仅刚开始时没有准备杨一红会拒绝他,就是在杨一红一再对他这么做后,余宏在较长一段时间里还在等待杨一红改变态度。因此他一直坚持要杨一红坐在他旁边,他的手也一直搂着杨一红的肩膀。杨一红和气、耐心的态度表现在,她并没有否认自己和余宏身体之间存在的亲昵关系,余宏可以搂着她,还可以捏住她的手。他们在这种状态下进行着内容不同的交谈。只是当余宏要把手伸进她的衣服时,她才坚决地予以阻止。但即使这样,有时还是被余宏得逞一二。不过杨一红的宽容底线,或者说她的原则立场在此也就更清楚了,如果余宏还对她得寸进尺,杨一红就会立即站起身。于是,可以想象,当余宏搂着杨一红,一只手执意伸进她的衣服时,他更多地得到的是什么!当然,杨一红的脸上并没有挂着这种表情,她更多的还是显示出自有主张、心不在焉的样子。
由此,余宏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出现的与自己的行为或意志相反的状态。这种状态在他和杨一红的交往中可以说绝无仅有,因此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也没有想到它却持续至终,一直没有改变过来。在余宏和杨一红无数次的幽会中,许多时候是他还没有碰她,他的身体就会有反应。有时就是在公共场合,比如坐车时,杨一红的手伸过来捏捏他的手,他的身体就会有反应。但是这天余宏的手就是捏着杨一红的乳房,他的身体却也无动于衷。余宏曾特别留意了一下,也许他还不由自主地运用了一点“意念”,但也无济于事。今天,余宏的下身仿佛停止了“思考”(余宏曾告诉过杨一红,有人说,男人是用下身思考的)。
不过,这种情形这时也给了余宏一种解脱的感觉,他仿佛忽然悟到,和自己的意志与行为相比,他的身体这会儿似乎为他作出了一个明智的抉择。
于是余宏松开了杨一红的身体,靠在沙发上,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这样……”
顿了一下,余宏忽然又抓起杨一红的手,出其不意地将它按在自己的小腹下。他对这个行为解释说:“你感觉一下,它和平时一样吗?今天,它看起来停止了‘思考’。”
杨一红暧昧地一笑,没有说话。余宏松开了她的手。
余宏刚才曾对杨一红说过:“你要分手我也不反对,但我不同意你采取的这种方式。至少我们今天应该在这儿搞个告别仪式。”余宏这是指上床。这会儿,余宏已对这件事表明“停止了思考”,但是他对“告别仪式”还意犹未尽。他转身看着杨一红,杨一红问:“你看什么?”余宏说:“杨一红,我想最后看一下你的身体,这作为我们的告别仪式行吗?”杨一红答:“这不太好吧。”余宏说:“有什么不好?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告别仪式,将来我们一定都会记着这个最后的印象的。”杨一红低下头不响。余宏问:“不能答应这个要求吗?”杨一红说:“那你不许过来啊!”余宏两手插在裤袋里,表示,“只看不动”。杨一红又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那好吧。”
杨一红先过去拉上了窗帘,然后回到房间中央,好像登台演出似的,站在余宏面前。她和余宏对视了一眼,又站着不动。也许这一刻他们都会觉得,像这样的情景,在他们俩相处的经历中也还没有过。以前,应该有好多次,杨一红说,她要给余宏跳脱衣舞,不过每次都因为说的时候已经光着身体而没有实行。当然,杨一红也说,家里的场地不容她施展身手。现在杨一红就站在房间中央,这一幕很容易令他们两人都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进屋时杨一红已脱下外套,穿着橘红色的羊毛衫和黑色的牛仔裤。杨一红四肢纤长,腰肢柔软,平时也是最擅长跳舞的。但是,这一会儿,她就好像忽然找不到感觉了,姿态忸怩、笨拙地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嗯,让我再想一想。”
余宏忽然对她说:“好了,坐下吧,不要想了。”
杨一红立刻解脱而又尴尬地逃了下来。
后来两人在门边分手时,余宏又显出一副无可奈何、依依不舍的样子,他拉住了杨一红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将来我们会记得今天的。我现在虽然心情很复杂,但我还是想平静地对待这一刻。我想应该对你说,我们的关系出现今天的结果,责任主要在我。你有理由离开我,而且我还希望你尽快忘记我。当然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二十年不变,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余宏说着就要去吻杨一红的脸颊,态度郑重而伤感。杨一红今天一直没有让余宏吻过,现在她还是作出一个避让动作,只是让余宏勉强碰到了一下。对余宏的话杨一红也没作反应。
这天晚上,余宏回家也不早,入睡倒还算顺利,不过次日凌晨时分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余宏睁开眼睛后立刻就看见了杨一红的脸,那是自己要去吻她时她避开的情景。很怪,自上午(已是昨天)和杨一红分手后,余宏想了很多,但还没有想过这个细节,这会儿睡了一觉醒来,眼前却突如其来地惊现这一幕。杨一红的脸还似乎比当时更醒目。这一幕仿佛梦幻般地显示了余宏心中隐藏的景象,令他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在余宏的经历中,他并不是第一回遭遇这样的事,这回也不是最严重的。但这次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令余宏猝不及防。杨一红在这方面和余宏的区别是,杨一红始终只需要一种简单的、明白的生活。杨一红个性上不喜欢辩论,害怕矛盾和复杂的事物,对许多问题宁可避实就虚,因此当她对一件事的决定尚未明确时,在她的态度上很少有明显的变化,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往往表现为心血来潮。其实,在事情发生前还是有一些征兆的,变化肯定不是偶然的。换一个角度说,余宏和杨一红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何况,和许多同类事件相比,这个结局真是简单之极,干净利落。应该说余宏也可以对此表示满意。
但是,余宏现在还没有体会到这种心情,他显然特别不能接受这个变化的理由和方式。他对杨一红后来那个委婉表示的断然拒绝(杨一红曾向他暗示,她可以将和网友见面的结果告诉他),以及他在离开桃花园前所说的那番话等,从这些都不难看出他对发生的变故的竭力应对。但无论是他咄咄逼人的说词,还是他故作镇静的姿态,这些都没有改变什么。现在,余宏的身心已陷于一种不可自拔、难以言喻的痛苦。这甚至使他的身体都变得异常。余宏甚至觉得,如果今天他如愿以偿,那么他一定不会这么难受。余宏的这种念头,弥漫于他的身心,不是简单的身体语言所能表达。余宏还真的从未想到,自己和杨一红的这层关系,会具有如此不可替代的一面,杨一红的这个面容,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余宏不由得感到,自己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仿佛有点像年轻时的失恋。不过,失恋时,失去的是精神的唯一,眼下,失去的却是身体的唯一。现在对余宏来讲,身体的唯一,似乎更加可遇而不可求。
余宏甚至开始有点后悔,当时何不坚持要一个告别仪式。如果他坚持的话,他有把握可以办到。杨一红甚至已经答应他脱衣服。余宏不由得暗自想象:当时,自己还没有动一下手,窗帘已经拉上,床罩已经掀开,杨一红脱下衣服后,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余宏相信,自己那时身体的状态,就和他对待她的漠然、骄傲的态度一样,多少是有些摆谱的。
余宏不由得感到,自己在杨一红面前显得很难看。
在余宏和杨一红相处中,有一个概念贯穿始终,对他俩的关系也有不小的影响,就是余宏的那个说法:“我和我老婆的关系一直蛮好的。”在他们相识之初余宏就是这么说的,当时杨一红将此看作是余宏的一个优点,她曾对她的一个好朋友说:“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说他老婆的坏话,由此可见他以后对我也一定会很好的。”以后,杨一红常在高兴时把余宏叫作老公,但她是这么表达她的心情和愿望的:“如果是在过去,我就嫁给你做小老婆,你老婆一定也会对我好的。”当她抱怨余宏对她不在意,余宏在向她作解释时则也显得“理直气壮”:“这只是你的感觉,我对你是一如既往的,如果你怪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在杨一红现在要离开余宏时,余宏的争辩又充满了委屈:“如果我过去以同样的逻辑对待你,你的生活中根本就不会出现我。”
但是,余宏和他老婆在他认识杨一红之前就已经分居了。
杨一红如果知道这个情况的话,她肯定要觉得怪死了!
余宏和老婆的分居发生在他们家购买了新房后。当时,新房已经装修完毕,正准备搬家,但直到这时,他们之间才好像忽然面对这个问题:是否举家搬过去呢?这事在那一刻很自然成了他们夫妻关系中的一道坎儿。最终他们双方都接受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暂行分居。老婆带儿子搬到新房,余宏留在旧居,他们的夫妻关系则留待以后协商解决。儿子的安排也不是最终的,目前是从有利于他的学业、生活方面考虑。作出这一分居决定后,这次购买新房之举,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夫妻双方的一个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预谋”。
至今,分居已有三年。当初装修、布置新房时,他们的想法是旧居的东西基本不要,后来由于在搬家前夕决定分居,老婆和儿子搬走的东西就更少,包括许多不急需的个人物品,如书籍、衣服、鞋子等。儿子儿时的玩具大都留在原处,墙上的一些挂件,包括照片等也大都留在原处。更多的原来打算扔掉的旧东西留了下来,余宏还继续使用它们,如炊具、文具、床上用品等。如此,余宏的居住环境几乎一成未变。虽然老婆儿子搬走了,但到处也还留着他们的痕迹和气息。书架、书桌上留着过去的一些摆设,有的甚至是当年他老婆从婚前住过的学校女宿舍里带过来的,如一个白瓷少女,一只景泰蓝小花瓶等。卫生间的镜箱里,仍散放着老婆用过的一些化妆用品、用具,如发夹、头饰、皮筋等,有的上面还缠着老婆的头发。衣橱里,挂着老婆曾常穿的四季服装,抽屉里,也仍堆放着老婆穿旧了的内衣裤、胸罩、袜子等。卫生间的壁橱里,还留着老婆的一些卫生用品。药箱里,有老婆过去常用的一些药品,如谷维素、维生素E、逍遥丸、丹参片等。床上的被子、毯子、枕头等,就更不用说了,过去和老婆共用,上面好像至今还沾着老婆的气息。儿子的东西更多了,他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用过的课本等,仅这些就几乎占了家里储物空间的一小半。有时和儿子见面,儿子还不忘叮嘱他:“我的玩具给我放好,一样也不许少,我以后还要的。”不要说外人进来看不出余宏目前的状态,就是他自己也常有生活在过去的幻觉。
余宏对杨一红不仅隐瞒了这一事实,而且虚构了“和老婆关系一直蛮好”的婚姻状况,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是怎么会发生的呢?
在杨一红要离开余宏时,余宏和她讲道理,他的慷慨激昂,他的激愤、委屈,看上去好像他对自己所说的也是有点信以为真的。
不要说,杨一红在离开他时,还被他蒙在鼓里。
几年前,林越(这是后来他曾隐瞒的本名)和万志萍自己还很难想象,他们的婚姻会出现这一幕。应该说,他们两人的婚姻基础很好,性格也相适宜,婚后两人在工作、事业上也各有所长。他们的确属于相当合适的一对。也许正因如此,两人在面临无法解决的困境时,还是先选择了分居。
在分居前,两人已有两个星期互不说话。那时已准备要搬家,由于这个原因,搬家的事就延期了。
而在这一年早些时候,新房装修前,他们俩曾有两个多月互不说话。这是他们婚后时间最长的一次沉默。这次沉默,很像是一次分居预演。两人像影子似的住在一所房子里,相安无事。他们的旧居是小三室一厅,林越有一间书房,平常有时也作他个人的卧室,在那两个月里,林越就住在书房。第一个星期很容易过去,第二个星期起就有点难过,感觉越来越压抑,经常会不由得特别注意对方的神情举止,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过了一个月,好像又容易起来,转眼就是两个月。生活方面则没有问题,在这方面长期形成的默契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