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始终如一 作者:张旻-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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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还不算什么,有一件东西是万志萍自己亲手做的。万志萍小时候曾跟她的一位姨妈学过绣花,这时,因为买不到看得上的桌布,万志萍就想到自己绣。她去买来了白布,到姨妈家去借了工具,自己设计了花样,然后就在晚上和星期天干了起来。万志萍用的是雪青色的丝线,里面夹了一点点金黄色,将她喜欢的兰花花样绣在雪白的桌布上,看上去真是非常别致。万志萍给家里的写字台、圆桌、五斗橱、床头柜等都绣了这样一块桌布。好几年后,还有客人会注意到这些桌布,当知道是万志萍自己绣的,他们都会发出惊叹之声。而对林越来说,这件事给他印象更特别的,是他观察到了这些桌布制作的过程,注意到了那些晚上和休息日,万志萍坐在床头或窗前,一针一线绣它们时的那种专注、细心、宁静的姿态。万志萍当时绣花的样子有一张照片,是林越那位在文化馆搞美术的朋友拍的,这张照片后来一直摆在林越的书架上。那些桌布在九三年搬家后就不用了,不过这次搬家时林越又看到了它们,原来它们还在家里。
这一个时期,应该说是万志萍生活中最充实而平静、丰富而单纯的,她除了工作和与林越在一起,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也很少有同学间的往来。打乒乓球是万志萍小时候的爱好,上中学后没有时间,停止了,上大学后没有条件,甚至好多年连球台都没见过。参加工作后万志萍看到学校有两张乒乓台时,不由得眼睛一亮,这样就又打上球了。她除了有时和林越玩,也和学校的同事、学生玩,时间一般是在晚饭后。过了一段日子,万志萍的技术水平有所恢复,可以看出,她虽然不是体育组的乒乓教练汪老师的对手,但她能和校队最好的女生打到15分以上。万志萍打球的技术和风格是她那个时代的,战术比较简单,球路变化不多,但她基本功比较好,接发球、正反手等都训练有素,一招一式中规中矩,有韧劲,这也是够具杀伤力的。也许因为万志萍平时给人文静、温和的印象,绝不是那种好斗的样子,因此她打球时的姿态,往往会令人刮目相看。这种以老师身份投入的校园生活过了没多久,万志萍结婚了,随后她就搬出了学校,打球的爱好也再告停止。
和许多夫妻一样,万志萍和林越结婚后,他们也倾心构筑了一个两情相悦、其乐融融的两人世界。他们在一起生活后,对新家庭中的许多事、许多细节都感到无比新奇、温暖,如林越第一次看万志萍在厨房做饭,两人第一次围着小圆桌吃饭,互相第一次看到对方的一些私事,如洗澡、刮胡子、化妆、修指甲等,当然,还有他们第一次在自己家共度良宵,等等。这时,林越已离开党校,在政府办公室当秘书,本来他也学办公室同事那样,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不回家,在办公室守着,但婚后只要中午没有急事,他就也像过去在党校时那样回家。晚上下班机关比学校晚,像林越这样六点钟以后下班是家常便饭,这时天色已暗。从机关到家,步行需要十分钟,但如果林越步行回家,他就只需要五分钟。在回家的路上,拐过稻香村百货店,虽然离家尚远,林越已能一眼望见自己家那扇发亮的窗户。小圆桌上,万志萍做的饭菜已经飘出诱人的香味儿。
好多年后万志萍曾埋怨林越说:“我们结婚后你带我到什么地方去过啊?就是陪我出去散步都很少有。”这显然是万志萍记忆不准确,那个时候他们俩很少想到出去,下班后就是只想着回家,待在家里。那个新家,虽然住房面积是他们住过的房子中最小的,比九三年搬的家小一倍,比九九年搬的家小三倍,但那时对他们来说,两个人能够住在一起,是多么自由和温馨。当时,一般机关干部和学校老师下班后没什么应酬活动。有时,林越在晚饭后也问万志萍,想不想出去走走?就是出去,也就是沿着楼下那条桃花园路走一趟,在林越印象中,极少去谁家串门,也很少去看电影,好像都想不到这些。他们在家里做什么呢?大多数晚上,有两到三个小时,他们在房间里各看各的书。他们也不是在家里写材料,也不是在家里备课,而是还像做学生时那样,保持学习和阅读的习惯。这与其说是一种必须,不如说是一种执著。有时,他们站起来休息一会儿,就走到一处,互相拥抱。这时,他们甚至有点像是站在舞台上,没有观众,没有音乐,他们却富有表演性地久久地互相凝望,含情脉脉,没有语言。这种情景,对结婚十年的夫妻来说,已是不可复得,几乎是忘了和匪夷所思的。有时,他们也打开收录机,为他们的舞台提供一点音乐背景。
每天中午,万志萍也回家午睡。这是他们在工作后养成的习惯。他们拉上窗帘,铺开被子,很快躺下。但是他们不久即发现,“午睡”在他们之间已是徒有虚名,或者已成了一个代名词。最早万志萍午睡只脱外衣,怕麻烦,但是结果几乎每次都被林越脱得一丝不挂。他们都注意到,中午他们的这种欲望似乎更容易被挑起。在新婚之初,万志萍虽然从不拒绝林越的要求,但是在晚上,尤其是深夜,万志萍对林越的性接触经常保持一种睡眠状态,眼睛不睁开,身体也不动,有时甚至使林越也受其影响,迷迷糊糊地伏在她身上睡着了。但是在中午,做爱却似乎最令万志萍不由自主。当他们走出家门去上班时,外面的阳光晃着他们的眼睛,他们脸上还洇出一点红潮,身上还散发着相爱的气息,感觉还有点疲惫和恍惚。在这样的时候,不用说,他们心里的世界是多么独特啊。
一九九○年一月他们的儿子出生,取名一迈。儿子出生后,立刻成为全家注意的焦点。对林越来说,做父亲的感觉虽好,但是麻烦也不少。白天是有母亲过来照顾,不用操心,但是晚上就不行了,起夜抱儿子的责任非他莫属。对林越来讲,难的不是让儿子安静下来,把他抱起来他就不响了,难的是如何把他放下去。林越看过育儿方面的书,也听过别人向他传授经验,一般都有一条就是对小孩要少抱,因为让他养成了不良习惯,那就很难脱手。但林越感觉这是不可能的,小孩总要大人抱的,这对小孩来说似乎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天性。比如他们也曾接受别人的建议,为孩子准备了一张儿童床,一迈出生后就让他单独睡。可是到一迈十二个月大时,有一段时间他晚上特别吵,甚至连续好多天夜里都要爬起来四五次,抓住木床的围栏哇哇大哭。起初他们不明白原因,还很怪一迈脾气太躁,深更半夜也这样不太平。当时是冬天,很容易着凉,后来万志萍就说,把他抱过来,睡在我旁边。可没想到儿子一睡到万志萍旁边,就再也不闹了。从此,以前的培养前功尽弃,儿子就一直睡在大床上,一直到后来搬了家有了自己的房间为止。那天夜里,林越从大床上撤下,转移到沙发上,当时没想到从此就和万志萍分床多年,在沙发上一睡三年多。一九九三年他们家换了小三室一厅的新房,林越有了一间朝北的小书房,有时夜里也睡在书房里。如果一九九九年初林越和万志萍一起搬到四季花苑的话,他和万志萍恐怕会各住一间。林越的那间仍布置成书房,里面现在还摆着一张席梦思。当然,这是后话。
林越对孩子出生后的那些日子印象最深的,就是许多夜晚,深更半夜,自己抱着儿子在黑暗中走来走去,非常耐心地等待他入睡,睡得深一点,可以把他放下。常常是林越自己走着都要睡着了,低头看看儿子,眼睛还亮晶晶地睁着。林越那时就不由得想,儿子呆在医院的护理室里多好啊。不过同时他内心又对自己有一种神圣感,好像不睡觉也不要紧。有时林越真的睡着了,有几秒钟,但是他的手绝对不会松开,人也不会跌倒或撞到什么。
万志萍在家坐满月子后,就上班了。早晨万志萍把儿子送到他奶奶家,晚上两人一块儿过去吃晚饭,然后抱儿子回家。起初就是这样。后来,有时晚上下大雨,万志萍就和儿子留下住在原来林越的那个房间。这一住,就觉得很方便,尤其是儿子早晨不用和大人一起早起。林越父母家离西亭一中也近些。于是林越的母亲就说,干脆住过来,到一迈上幼儿园再说。万志萍是同意的,林越也不反对。由于原来林越的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四尺床,没法挤,他们住过去时就把自己家林越这些日子睡的那张长沙发搬了过去。
在林越父母家住到九三年十月,那时儿子一迈上了幼儿园,林越家也换了新房。那三年,对林越一家来说,是属于儿子一迈的,家里的日常生活安排,包括起居、饮食、出游等,都是围绕一迈计划的。有人放声大笑,不用说,是因为一迈;有人愁眉苦脸,不用说,也是因为一迈。在一迈这个中心点上,全家达到高度和睦、和谐。而矛盾也是围绕一迈产生。不过,在这三年里,万志萍和婆婆还是相处得比较好,首先当然是因为她们住在一起有一迈这个前提。婆媳两人的性格也不易产生直接的冲突。林越的母亲个性温和,思想传统,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她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三个男人,丈夫、儿子、孙子,现在重中之重是孙子。这么做好像是她的使命,她对此毫不抱怨。而万志萍的性格中也有平和、含蓄的一面,在家言语不多,对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很少计较,在对儿子的抚育方面,万志萍的态度也比较随意,不像有的年轻母亲那样有一些偏执的想法和原则。倒是林越和母亲之间有时发生一些口角,如林越认为母亲给一迈穿得太多了,母亲斥责林越对一迈缺乏耐心等。林越的父亲是家里唯一的撒手派,他不参与一切家务和争论,他最乐意做的事情是,在一迈不会走路时,坐在他旁边逗他玩,到一迈能走后,带他到楼下去散步。当外人问一迈,家里谁最好?一迈毫不犹豫地回答,爷爷。以下依次为妈妈、奶奶、爸爸。对这一排列次序也没人有意见。
林越和万志萍的关系在这三年里变化不小。他们的私生活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几年里几乎不再有单独活动,没有出去旅行过,没有去看过电影、听过音乐会等,两人去逛商店也很少,上公园是为了儿子,节假日出门常是一家五口。在家里,两人的言行总是规规矩矩,穿着也不能太随便。以前在桃花园,他们住五楼,楼前没有人家,夏天,万志萍有时就穿一条印花三角裤和一件小背心,林越也爱看她这么穿,他还常在万志萍走过他面前时,伸手拍一下她的肥臀。现在不能这样了。现在也不再有小夫妻俩挑灯夜读的情景,万志萍在家几乎不看书了,晚上首先要陪儿子睡觉。林越看书也只能到厨房去。在桃花园时的一些浪漫似乎都已被淡忘了。这一段生活对他们的性爱也影响很大,主要是在这方面变得很不方便。他们房间里只有一张四尺小床,旁边睡着儿子,隔壁住着父母,他们要做爱的话,必须等儿子入睡,父母安歇。偏偏那张旧床的木架早有松动,稍不留神就会“咯吱”作响。他们转移到沙发上,但是身下的弹簧也会突然发出“嘣”的一声巨响。除了这些声音,他们对自己在做爱中发出的喘息也要有所控制。没有安全感的性爱,影响了他们对这件事的投入和发挥,同床好像越来越成了一件纯生理的事。林越作为男方在这种变化中受影响更突出些。同时万志萍越来越处于被动状态,并对这种做爱产生了一定的隔膜心理。
过去,他们的性爱含有多么丰富的情调和令人难忘的细节。他们第一次在西亭一中同床,离万志萍上一次向林越“袒胸露怀”已有三年。那天是星期天,万志萍下午从市区下来,林越在车站接她,两人一起去看电影。这是他们昨天约好的。他们看的是《巴黎圣母院》,他们都读过雨果的小说,知道这个关于吉卜赛女郎爱斯美拉达、圣母院敲钟人卡西莫多和副主教的故事。像每次看电影时一样,他们俩一直相互握着手,手心里渗出汗。电影结束后他们没有回林越家吃晚饭,林越告诉母亲说他们晚上要去同学家“聚餐”,实际上他带万志萍去迎宾饭店吃饭。迎宾饭店是过去二十年间西亭最好的饭店,当时还没有新的饭店替代它。林越点了万志萍爱吃的鱼头粉皮、青椒肉丝、八宝辣酱等。万志萍有点爱吃辣。晚饭后他们逛了当地最大的百货商店西亭商厦,林越给万志萍买了一条紫红色的真丝围巾。然后林越送万志萍回学校。上一次他们在学校打过乒乓球,林越输了,他不服输地说下次再来。他们到校后看到乒乓房里亮着灯,就过去了。这次他们又战三局,前两局林越输了,第三局打到一半,林越放下球拍说认输了。然后林越陪万志萍回寝室。和万志萍同室的吴老师星期天不在学校。前面提到过这天晚上,林越离开学校时被门房间的老头盘问了几句,因为他在万志萍寝室从九点钟呆到十二点钟。当然,这也许是他自己事先也没有准备的。但这天约会的整个过程,从看电影开始,到一起吃饭、逛西亭商厦、打乒乓球等,包括林越离开学校时的情形,在以后都很难忘。那天晚上万志萍穿一件紫色的无袖鸡心领紧身汗衫,一条白色的短裙,在打乒乓球时,她显得多么婀娜多姿!
多年后,万志萍曾针对林越频繁的性要求问他:“难道男人都像你这样吗?”林越回答:“你认为我有什么不正常?我的表现只是一个健康的男人的表现。”万志萍半真半假地骂他:“简直像一头猪。”不知林越是否想到,万志萍的这种感觉,最早也许就是那几年住在他父母家时开始有的。
那时万志萍没有表现出来,她对林越的性要求基本还是来者不拒。不过,其间的变化也在林越心理上产生了某种影响。不仅是因为儿子在场或怕惊动父母,林越内心似乎还怀有更隐秘的无可名状的紧张和压力。仿佛单是要缓解这种紧张和压力,林越对同床的需求也会有增无减。现在,不要说万志萍,在林越看来,当初在父母家的条件下,他和万志萍几乎隔天同床一次,有时一周四五次,持续了三年,这真是有点疯狂的。
一九九三年,林越单位给他换了一套小三室一厅的新房。新房装修完毕,那时,儿子一迈已上幼儿园,林越三口子就在该年国庆节搬出了父母家,住到新房。这次新房装修比较豪华,铺了木地板,贴了墙纸,家具也换了新的,电器一应俱全。算起来,他们在桃花园的房子只住了三年不到,但是后来那儿却成为他们经常怀念甚至有点魂系梦回的地方。他们有时路过那儿,总要朝他们住过的那套房的窗户望一眼。马路对面原来是一个单位,九十年代中期拆了,盖了两幢三十多层的高楼,桃花园显得旧而矮,它的房型也早过时了。不过,它的外面砌了一道砖墙,里面的植物,包括桃树都长高了,花香袭人,树影婆娑,有的楼的墙面上爬山虎已爬到六楼窗下。桃花园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们新房那儿原来是一所小学,那年被房地产商置换出来盖了几幢住宅楼。小学搬迁到了城外。由于场地小,几乎没有绿化。不过,那条李桥弄在城里的位置很好,出行方便,离两人的单位和儿子的幼儿园也都比较近。
他们搬过去后,好像突然发现比以前空闲了许多。当然,这首先是因为家里人少了,关系简单了。其次因为一迈上幼儿园后,他们中午回家很是安静。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