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伽活佛 作者:佚名-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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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须是乡政府所在地,政府一些最基本的机构,派出所、粮站、县里合作社的分点、卫生所、兽医站都有,后来又有了工商税务这种东西。乡政府管理的范围有方圆近百公里的土地。
文化革命期间是藏区教育空前普及的时期。它和内地的文革在表面上正好相反。
内地的文革是破坏教育,而那个时期藏区才建立人民公社,各种各样的学校,马背小学、帐篷小学正以破除封建迷信的名义开始兴建。而且当时学校是由公社给工分,政府出津贴,这有点像早年康区的改土归流,把土司的制度改成流官制度。当政府委派官员的制度实行以后,便鼓励康巴人送子女读书,当时政府严令每个家庭都必须送子女读书,结果很多贵族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读书,他们便让奴隶的孩子替自己的子女读书当成支乌拉差,就是苦差,所以康巴人早期一些支过乌拉差的孩子成为后来藏区的一批干部主力军,给共产党做向导。
改革开放以后,学校再也没有以前的吸引力,小孩上学不算工分,政府也不给补贴,孩子们又成了家里放牛放牧很重要的劳动力。学校老师的工资发不下来,学校根本办不下去,基本黄了!
草原的教育又开始以寺庙为中心。小孩都送到寺庙也不一定就当扎巴,一家几个孩子同时到寺院受教育,长大了也许会还俗,但是一般都要经过这么一个阶段,像是必修课。藏区的教育,历史上都是由寺庙来完成的。
藏区历史上的天文、医学、文学等等所有成就都出自高僧大德。随着学校和公费医疗机构的减少以至消失,寺院再一次成为教育(传授知识)和生老病死(终极关怀)的主角。
宗教在藏区有独特的合理性,那儿土地贫瘠,草场特别少,每年围绕草场之争都要发生械斗、死人,而且通常是大规模的,有的是各乡的乡长领导带头,有的是地方的公安局、派出所甚至是县委领导班子带头,身先士卒,带领大家去跟另一个县打架,争斗。这种事在康区算不得什么新鲜。每年巴伽活佛都要花很多精力来调停因为这个造成的伤亡事件。
因为草场的缺乏,有的人家也会把儿子送到寺庙。一户人家有四个儿子,如果四个儿子都成家,草场就越来越小。但是如果让两个儿子出家,另外两个儿子供奉这两个出家的兄弟,让他们一心去念佛,这样一来就要好得多。他们的财产不可能发展工业,再投资。只好一方面捐给寺庙,一方面购置自己身上的珠光宝气。藏族身上的那些珠宝起码值几万十几万的。你不能说他们很贫困,除了这些财富,他们还有牛羊,牛羊创造的东西保障他们自给自足的生活。这样,他们就过得很滋润了。所以在他们看来,一部分人出家,另一部分人供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藏族的生活质量远远高于在藏区工作的汉族干部,主要是因为干部是流动的。流水的官,没有长久扎根的准备。比如某个当地的党委书记,大学一毕业就被派到乡里来工作不过二三年,他们的家才真叫家徒四壁。他们的家里一般都挂着几张活佛的照片,从内心里,这些人对高级僧侣都充满了景仰,由于僧侣们在当地百姓中的威望,很多事情必须得跟高级僧侣们商量,否则会贯彻不下去。
我们曾经参加过一个乡党委书记的生日,他叫王德宏。他的家简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墙上惟一的装饰是用鱼尾巴贴出来的蝴蝶,也看得出这个父母官偷吃了多少雅江的鱼。这个党委书记本身是“团结族”,半藏半汉。这一度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我就遇到过一个姑娘很神气地告诉我她是杂种。杂种一词在此毫无贬义。但现在半藏半汉的同志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在各种表格的民族一栏中填上了藏族。这位书记给我们看他心爱的妻子的照片,他妻子在一个遥远的县上当老师。他的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来年的经济生活能有所改变,能给他的心爱的妻子买上一个漂亮的宝石,他说他很惭愧,他的妻子是藏族姑娘,居然没有这样的一块宝石。而这样的宝石对于一个藏民来说简直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拿着他妻子的照片喋喋不休地讲呀,讲呀,还和我们一起唱情歌。特别精彩的是他与巴依老爷即兴的对歌,唱得人泣泪奔流。我们的小伙子也按流行歌曲的模式边唱边握手,却被反衬得很滑稽。我们在活佛家提了一个破录音机去,放着那种走了调的舞曲在他们家跳交谊舞,喇嘛们也参加一起跳。那一晚,我们说了太多的话,喝了太多的酒……
他让我们了解了当地的干部,他们太不容易,太廉洁。那几年我感觉到他们真是廉洁到催人泪下的地步。当然很快,他就调走了。调到一个比较重要的县上去当了一个更大的官,他的太太也已经调到县上,完成了他们的苦修历程。
至于巴伽活佛,他是一个极富个人魅力,很有人情味,有人格力量的活佛,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的活佛都是一个模样,就像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党员都像孔繁森一样。我问一些党员干部,“你们怎么看待巴伽活佛?”他们从党员干部的标准来讲,都很敬佩他。他们认为巴伽活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活佛,他不像大多数活佛一样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且在他们看来,巴伽活佛是一个有现代意识的活佛,这几乎是所有人对他的看法,他从不拒绝现代文明。
现在高级的活佛全部在政府机构任职,他们成了政府重要的领导力量,协助政府解决各种各样实际问题,而且,由宗教人士来协调民众中的问题,往往要比政府官员出面更容易。
比如巴伽活佛在县里就抓德格印经院的保护宣传。德格印经院是我国雕版印刷的活化石,它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被黄教教派真正控制过,各种教派都是并存的,印经院典藏了各种教派的典籍,它的包容性特别强,是藏文化的宝库。在这一点上巴伽活佛和县上的领导特别一致,他屡屡申报,县、州、省、中央,巴伽活佛都一一跑过。每次到北京他都要去找有关的部门和官员。他还获了“拯救格萨尔王突出贡献奖”。他一直致力于弘扬民族文化,一直梦想他家乡的唐卡、版画、雕塑能到全世界各地展览。我们也总觉得能做一个非常漂亮的展览,非常完整地展现巴伽活佛的家乡。展览的形式可以用电视片、图片、实物、玛尼石刻、唐卡、佛经、佛像,我们还可以请活佛讲法、灌顶、祝福,请老喇嘛来念经,这多有意思!
这个展览我们相信早晚会办的,阿须的故事早晚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巴伽活佛的选择是不拒斥现代。
政府委派的官员不停地变换,不变的是巴伽活佛这样的人。高级僧侣的家产是越来越多,巴伽活佛在那儿还算不上富有,另外几个活佛富得流油,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
康巴人对佛也有不敬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他们说“铃铛一响的时候就知道青稞熟了”,活佛的马队浩浩荡荡地下来给他的臣民做各种各样的法术,比如给孩子起名呀,超度呀,做吉祥物呀,法会呀。他们一般回去时都是大包小包装得满满的。我没有看到巴伽活佛专门为了季节性的收获下去过,他根本无法脱身,必须要应付那些事,对于他,季节没有分别。
巴伽活佛跟什么人都那么好,有时看到他与那些穷苦牧民的关系真令人感动,不过他的财产也有一部分是靠这些牧民的供奉积累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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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和拉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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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女子真是什么都不吝,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我们一次一次地去活佛的家,久而久之他家里的人也都把我们当自家人了。时间一长,对家里人的情况自然也一清二楚。他们的生活煞是让我们羡慕和震动。
1992年,活佛的侄女拉扎和活佛的贴身侍从扎西发生了恋情,扎西还俗了。扎西还俗后,又去了成都和甘孜学医。
我们追问他俩,到底是谁主动,扎西总是非常羞涩地说:“说不来,说不来。”
我们常和扎西闲聊天,问他在学校学什么,能不能看电影和喝酒?
他说:“在学校学医,学校不能看电影,不能喝酒,不能去舞场。”
“那学校好,还是当扎巴好?”
“学校有意思。”
“怎么还俗了?”
“这个不会说。”
“爱上拉扎了?”
“不会说。”
“你从寺院出来,要给寺院交钱吗?”
“要交,还俗的给一部分,还有一种不完全还俗的也给,价钱不一样。还俗的给二百多。”
“寺院的扎巴会说你吗?”
“说得很厉害。”
“老百姓会说吗?”
“也要说的。”
“你怎么想?”
“说得对。不过不后悔。”
“和拉扎感情好吗?”
“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谁知道。”
“要小孩吗?”
“不要,太困难了。从小养大太困难了。长大谁知道又跑到哪儿去?”
有时候巴依老爷逗他,“你晚上睡得好吗,想什么了?”
扎西就会跟他说,“睡得好,我想姑娘了。”巴依赶紧趁机追问,想了多少次呀?扎西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说想了很多次。
我在草原上跟扎西聊天。扎西半躺在草地上,嘴里嚼着草根,五个手指捏在一起,说:“要是一辈子呆在一个小小的寺庙里,心眼穷穷的(小小的意思),什么也没见过。现在多好,自由自在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那你觉得舒服吗?”
“加克,加克!(舒服,舒服啊!)”一副很自得的样子。后来一段时间“加克”成了我们的口头语。但我们正在开心地聊得高兴的时候,突然二三十个身穿红衣的大喇嘛来拜访活佛,扎西一下蹦起来,钻进自己的房子里准备茶水和其他东西去了。
当客人端坐在活佛豪华的大客厅里之后,活佛给他们献上哈达,表示对他们的敬意。活佛在前面献哈达,扎西跟在后面发钱,他现在是作为活佛家庭的一员给他以前一起修行的同伴们布施的。发到每个人时,他们都非常虔诚地双手合十接下来。我想起当年扎西也就是这样坐在活佛的身边,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喇嘛,也曾经接受过别的百姓布施的场景。扎西发完钱之后,便倒着退出了门。这时候我发现他倚在门口,一半身子在屋里,头探着,目光里充满了尊敬地看着那些喇嘛。就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他很可怜。他内心里也许会突然有一种感受,当他得到了很多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了某些东西。
康巴女子真是什么都不吝的,肯定是拉扎把小扎巴给搞掂了,破了戒,把他的功夫给废了,小喇嘛还了俗。对扎西,活佛想得很开通,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又过几年,说不清为什么拉扎跟扎西分手了,扎西只得重回到寺庙做了藏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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诠释婚姻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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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妇女的婚姻就这么自由自在,
过得好就过,过不好就散
在这段时期,杨嘎跟他哥哥跑了几年买卖。杨嘎出息特别大,并且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一口流利的汉语,又会开汽车,又会修汽车。杨嘎回来以后拉扎显得特别地喜欢他,最后的结果是拉扎跟了杨嘎。现在一直是他们俩在一起。康巴女子真是敢爱敢不爱,说不爱就不爱,说爱就爱。活佛的侄女的确是有大家女子的意思。活佛呢,也没什么表示,仍然是高高兴兴。
活佛家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拉扎操持。
拉扎特别能干,一天从早忙到晚,不停地在那儿抹灰、拖地、烧茶,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极了。活佛家的客人从早到晚不断,客人再多她也不会紧张,而且在客人面前总是很得体,很有分寸,给各种不同的客人准备好礼物。
牧民们每个人到活佛家来也给活佛带些礼物,有的是一瓶酸奶,还有的在草原上采一束野花,就来了。每个人都可以在活佛家吃饭。得了病的人先到医院看病开了药,然后来到活佛家请他对着药吹两口气,再就着活佛家的茶水把药吞下去。
活佛家永远有热茶,永远有上好的糌粑,自己做的糖果。节日的时候,拉扎哪怕穿着满身的绫罗绸缎全身的珠光宝气,依然那么轻盈、利索地干这干那。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从早到晚,脸经常热气腾腾地涨红着。
藏民爱成天地嚼那种晒干的奶渣,这种奶渣能把牙嚼得很白很白。现在活佛家的人当然有时就改嚼口香糖了。客人再多再忙拉扎的嘴总不停地“嘎—嘎—叭叭”嚼着奶渣,非常从容自信,路过我们身边时,忘不了“啪”拍我们的屁股一下。拉扎就是这么快乐!
拉扎跟扎西没有登记,所以不存在离婚的问题,她跟杨嘎同样没有登记,也不存在结不结婚的事。藏族就是这么自由自在。
人口普查时,很多帐篷里只有女主人带着一大群孩子,那些孩子长得各种各样,显然不是一个爹。你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会告诉你“这个”是谁,“那个”又是谁。藏族妇女有这样的本事,比如她同时有好几个情人,一旦怀了孕,基本都能肯定地千里万里找到孩子他爹。然后告诉那个男人,我怀了你的孩子。反正你要管就管,你不管她也就自己带。根本不用亲子鉴定,她们心里特别有数。
藏族妇女的婚姻就是这么自由自在,历史上从来都是这样。她们绝对地显得自信、自主、权威。
活佛和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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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普穹的入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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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小普穹到了北京以后,再也不愿念经了
1991年活佛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拉木措跟着松培,一个是普穹。小普穹是牛场上活佛的一个亲戚送给活佛的,意思是让他出家当扎巴,长大了伺奉活佛,接杨嘎的班。小普穹来的时候不到一岁,由拉扎喂养。小男孩从小住在厨房角落里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匣里,木匣子里铺着羊皮和藏袍。谁都喂养他,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长大了。
普穹两三岁的时候看了活佛带回来的武打片,开始练武术。小普穹特别的倔,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想出家了。他家的亲戚,拉扎的哥哥把他吊起来,放在火上烤,用烟熏他,问他:“你还想不想念经!”熏得他泪流成河哇哇直叫,他终于屈服了。屈服以后经念得琅琅的,真是聪明。后来让我看上了,活佛也同意让我带回北京。没想到小普穹到了北京以后再也不愿念经了。
刚来的时候,小普穹早上念一遍经,晚上念一遍经,晨钟暮鼓,琅琅的童声。几个月以后发现只要让他念经,一会儿就睡着。两年不到,他已经差不多忘光藏语了!他再也不想回到那片草原。迅速地汉化,毫不迟疑地汉化。
活佛来北京的时候还挺高兴地对他说:
“哎呀,普穹,你汉语说得太好了,明年格隆回阿须的时候,你就可以当翻译了。”
结果这小子说:“我基本听不懂藏语了。”
活佛气死了,简直没办法,末了对他说:“格隆以后回去你要陪他进寺庙吧。”
格隆是我的儿子,活佛一直说他是个小灵童,要他去藏区的寺庙当个小活佛,普穹就像他的伴一样,当个贴身小扎巴。
小普穹一听,一脸的不高兴,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爸爸,格隆去的时候能不能一个人去?”
“为什么?你是他哥哥,你应该陪他嘛!”
“庙里有很多小朋友啊,那些小朋友都很愿意陪格隆的。”
“哎,你为什么不跟他去呀?”我问他。
“我又不是狗,格隆到哪儿我就要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