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作者:月明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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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仁,违纪者罚!”
黄兆峻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脸上露着未置可否的笑,两脚在桌子底下悠闲地晃动。
接着,吴村宣布第二条内容,全体员工经试用期的试用,均转为正式员工,但属于聘任制,一年一签聘书,没有各类保险,只有工资和奖金。“工资每个人的底线是1500元,奖金分为出勤奖和任务奖,出勤奖200元,完成任务奖200元。另外每月坐车补贴为100元!中层干部岗位津贴500元。”
这下编辑部这边开始炸营了,大家放开音量交头接耳,人人脸上一副愤怒表情。冯美好站起来道:“应聘的时候报社给我们的标准不是试用期3000、转正后5000吗?现在怎么竟变得比试用期时还少?搞啥子嘛?”
《早安,深圳》24(2)
曹雄飞也坐在底下呱啦呱啦地喊:“这么低的薪水都不符合深圳最低工资线,我们赚得还没有民工多哩。”
胡水再次拍三下桌子,喝道:“现在还没轮到你们发言!请注意你们的素质。现在请中层干部发言。”说着将目光射向我。
广告员们坐在另一侧,他们跑广告按利润分成,没有最低工资一说,平时他们认为编辑部这边的人养尊处优,不如他们辛苦。现在他们兴灾乐祸、笑意涟涟地望向我们这边。
我用下巴指了指齐仓,意思是让他先说。胡水再看向齐仓。办公室鸦雀无声,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齐仓,把大仓弄毛了。大仓缓缓站起身,可能是过于紧张,竟哏儿地先打了一个响嗝儿,广告部那边一阵哄笑。
齐仓目光凌乱,说:“我,我,没什么意见,要,要,要说建议倒是有,就是建议老总们重新制定我们的工资额度,我认为转正后的工资太低了。没了。”说完自顾自地闷头坐下。
胡水“嗯”了一声,再次看向我,说:“萧寒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站起来,坐在那儿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听见曹雄飞冲着我挥下拳头“唉”了一声。其他人也斜着眼睛瞪我。特别是黄兆峻,目光如炬,看得我不敢迎视。
我尽量装出坦然状,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会后,未等众人讨伐我,我拿出昨晚打印好的辞职书,挨个儿找人签字,同时解释:“在会上与他们理论是没用的,我们要私底下抗争!”很多人惊愕地看我,不知所以。把辞职书拿到曹雄飞和冯美好面前时,他俩的愤怒瞬间消退,换之的是紧张和慌乱。曹雄飞说:“原来你是留着这一手哪,这,这,这……”
齐仓把我叫到走廊,递给我支烟庄重地说:“阿寒你不应该这样做啊,我们可以用嘴去说,千万不能把事情搞成板上钉钉,你想没想到万一吴村、胡水他们同意辞职怎么办?”
这个我倒真的没想,我光想着如何过瘾当个工会英雄了。我说不出话,低头看辞职书。辞职书我是这样写的:“鉴于报社领导对我们的工资收入及福利待遇有悖初衷,我们不能以应聘之初的热情和干劲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所以在此决定集体辞职……”
“另外,”齐仓认真地说,“在深圳,是很少有集体行为的,你只要把自己弄好就行,不要顾及其他人,其他人怎样与你无关,即便是你想辞职,自己辞就好了,干吗联合大家,大家想的与你不一样的。”
“我奉劝你要三思而行。”齐仓继续说,“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不要只想着眼前的委屈,毕竟报社现在还是草创之初,熬过这段也许会好起来。”
“那就任凭那帮傻逼胡作非为拿咱们当泥捏?”我说。
“咱们是打工的,打工的就是没有主动权的啊。我为什么从杂志社出来?不就是因为我不老实,整天说闲话最后惹怒了社里的老总吗。我这么大岁数了,只想在一个地方稳稳当当地待着,不要老跳来跳去的,我应该找机会享受生活了。”
我斜睨着齐仓,心里狠狠地骂了声废物。拿着辞职书走到黄总办公室。
没料到黄总的口吻和说话内容同齐仓大致相若,他说:“真没发现你的脾气这样火暴,在会上看你的表现一下子还真的误会了你。小寒,我不是说过吗?杀手锏要留在最后,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你如果把这张纸递上去了,他们只会炒掉你,同时拿你做个例子去吓唬别人,要是那样事情就更可悲了。”
“可是以后工作起来更可悲,胡水那种啥都不懂的人来领导我们搞业务,想起来就难受。要不黄总我先辞了得了。我不干了,没劲,这点钱还不如我在东北老家赚的多。”
“不!你不要辞,我们还有机会夺回权力。”黄总话音诚恳,“就算是帮我吧,我们再等等,如果实在不行,我与你一块辞职!”
我有些激动,惊讶地望着他,险些上前与他握手。但旋即我想到一个人,有些揶揄地说:“您也不用找我搭伴儿,您不是有叶小姐吗?”
“什么?”黄兆峻一惊,“你说什么?”
我呆呆地说:“那个叶惠玲,同你,不是……关系很好?”
黄兆峻笑了:“我同叶惠玲?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同她什么关系很好?”
“你们,你们……你们不是情人来的?”
黄兆峻如坠雾中,奇怪地看着我:“你是听谁讲我同她是情人?我怎么会是她的情人?我太太同我很要好,我不会呀。”
话都到这分上了。我不好再隐瞒什么,便如实将叶惠玲在咖啡吧里同我讲的内容说给他听。
听得他唏嘘不已,说:“知道吗?深圳就是这样,容易让人在为了某种利益或荣耀上违背自己,宁可造谣说谎。她同你撒谎是为了让你不要伤害到她,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啊。但说实话,萧寒,我与叶小姐没有丝毫的关系,同她只是工作上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是朋友,请你相信我。”
《早安,深圳》25(1)
深圳报界的员工收入若与国内其他地方相比,应该是排在前几名的,广州、上海、成都等大城市的报界工资额度似乎比深圳方面还要高些。这是与近几年各地不断出现的所谓“报业大战”有直接关系。据我所知,广州、成都是报业大战的前沿阵地,在他们那里,报业竞争不只到了白热化,而是刺刀见红字字见血的程度了。
深圳市的官方报纸不多,报业大战的烽火尚未燃及,似乎也点不起来,数来数去的就那 么三四家报社,都挺有钱的大战不大战的没意义。
未来深圳前,我想也没想过自己能到上述几大报社工作。主要就是差在学历上,我可以在家乡走后门,在这儿连耗子洞都没有。上述几大报社,基本条件是全日制新闻专业本科毕业,不够条件的免谈,奔儿都不打。所以他们的报纸办得不错的很大成因在于网罗了相当一部分全国各地朝圣而来的报界高手。这批高手有着够硬的学历和夯实的功底以及千金难求的工作经验,越干收入越高、越干越自在。所以刚来深圳时我经常会暗自嫉妒李桑田一下子,不太多,一个月嫉妒一回吧。现在想想倒很是脸红,这哥们死了!我也嫉妒不上了,心里反倒恹恹的。
再扭过头看看我们这份牛皮吹破大天的《资讯服务导报》,怎一“狗”字所能涵盖得了?!印刷还比不上解放前油印的《挺进报》,内容是一马平川不要钱的烂广告,十来个编采人员(后来又招聘了几个人)月收入都到不了2000元,这他妈的算是怎么个事儿呀。
我终于没将辞职书递交上去,倒不是因为那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签名,而是黄总与我推心置腹的交谈。自从被停了总编工作后,黄总很少在编辑部出现,反之倒是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多些。在我们日后的交谈中,我感觉到黄总骨子里那股傲气冲天的性子及对胡水一伙的不屑一顾,他有着自己的潇洒,这份潇洒应该是与生俱来而不是因为被人排挤故意装扮出来的。
与他不同的是,那天我倡议集体辞职的事被众同事婉拒之后,很多人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这很让我吃惊,包括曹雄飞和冯美好,不再像以前那样同我打哈哈凑趣儿地没完没了,同我说话不如说是寒暄,一两句之后便低下头忙他的了,弄得我自讨没趣左右不舒服。齐仓也是那个味儿,每次看见我时眼神都显出丝儿慌乱,忙叨叨地躲开。我成他妈的蟑螂了!我这么做很大原因是为了大家啊。
我同黄总讲了这个现象,黄总笑了,说:“深圳不像你以前想的那样简单,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比在内地还要复杂。也有整人一说,而且‘整’得还非常狠!”他劝我不必担心,大家是因为惧怕胡水才对我冷淡的,但内心里每个人都清楚萧寒是为了保全他们的利益。“所以,这种现象只能是暂时的。”
黄总开始不大自然地向我打听叶惠玲的一些情况,他疑惑地问:“听你说过,这位叶小姐某些地方好像同别人不同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叶惠玲被我造谣成“同志”的事,我说:“是上次派发报纸那天,在车上曹雄飞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根据。后来叶小姐当面指责我,向我承认她是异性恋。反正对我来说是乱了套了。”
“我与她……是‘情人’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她应该是只同我讲过,这样的事儿她还哪里有脸四处散布?”
“我有必要同她谈谈……”黄总沉思着说。
我慌了:“黄总呀,您同她谈可以,可别说这事儿是我捅给您的呀,她知道以后还得请我去咖啡吧弄一出鸿门宴,我成十足的二皮脸了我。”
黄总笑了:“不会,我不会那样说的,她是个好女孩儿,漂亮、有才气,但我不希望她变得世俗、沉沦。”
郑眉打过一次电话来,告知她父母已经飞回东北,接下来她的语气委婉,意思是找个时间我们回家乡办理离婚手续,她好快些同彼德成婚。我正烦躁着,说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单位的事儿搅得头疼,“你再等等吧。有时间我再打电话约你双双回东北。”
“可是……”
“可是什么,离婚不是小事,你也得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准备准备吧。”说完这话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我不愿意跟她离似的。我接着说:“至少我得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吧,给他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可是……”她小声说,“我可能又怀孕了,我想……”
“嚯!够勤的哈!”我冷笑,“咱俩结婚4年你从来没主动提出要过孩子,这回同那个……”我刚想说彼德是假洋鬼子又把话咽回去,“同那个什么彼德怎么老也不闲着,你们不是天天都这么顽皮吧……”
这话是把郑眉气着了,她正色道:“萧寒你听清楚了,我的事、我与彼德的事与你没关系,请你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说三道四,既然你同意与我离婚,我们之间现在只限于谈论离婚的话题。再有,那笔钱是对你的赔偿,希望你尽快来取,如果你认为赔得少我们可以通过律师来解决!”
我正要说我萧寒绝对不要那个钱时,她“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一时气得不行。
我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长信,将我与郑眉离婚的事尽量详尽地写了。我知道电话里无法说清这件事,弄急了我父母踉踉跄跄南下深圳,哭咧咧地再去一回“顺德人家”,我烦不烦呀!我目前的境遇还很窘迫,再把我给折腾零碎了。在信中我将情节改了改,大意是我在外面早就有一相好儿的,正巧郑眉也偷着处了一男的,我们俩的日子过得背信弃义地很是难堪,每晚都同床异梦,原来我的爱一直在深圳这个相好儿的这里,郑眉的爱在哪里咱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这里。我现在已经不爱她了,她也烦我,所以我们好聚好散。“妈妈、爸爸,不要认为儿子花心无聊、感情不专一,很多来深圳的人都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与郑眉也一样,虽说改得不算多但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和在家乡时有所不同。……我和郑眉会适时回东北办理相关手续,你们不要来深圳了……”
《早安,深圳》25(2)
一周后,接到了信的妈妈急三火四打电话给我,其时她和爸爸已经同岳父母取得了联系。妈妈的脾气比岳母的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妈妈说:“结婚、离婚不是过家家,你们怎么那么轻浮草率!你看谁没事儿动不动离婚玩儿了?结婚四五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你俩不想要孩子我们也没催你们,还想着你们到深圳能过得更甜蜜哩。怎么一个个的都搞上破鞋了?要不小寒你就回来得了!别在那个破地方扯些用不着的,你单位(家乡日报)还给你留着工作关系,总编对我也说了萧寒回来家里随时欢迎,回来以后妈再给你找个好的……”
我妈的话说着说着就扯歪了,我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明白现在的我们不是年轻时的她们,封建礼教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对婚姻我有充分的自主权。
“唉。”妈妈叹口气,声音有些喑哑,“反正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我和你爸也没法儿怎么管你。我们的意思是你回我们身边,父母在不远行这是老理儿了,你们没孩子也还好找对象……”
“妈,我在深圳挺好的,不就是婚姻有些变化吗?有什么可烦恼的!你儿子差不了,现在我们单位好几个小姑娘想跟我搞对象我都不干哩……”
在儿子面前,母亲的智商往往会变得很低,听到这话妈妈倒挺欣慰,她问:“你信里说的那个女孩儿是哪儿的?你们现在处得怎么样?”
在信里我没写冷婷名字,我脑中倏地闪出她的模样,还有在夜里与我接吻时她微微睁着眼小兔似的看着我的样子,她光滑的细腻的肌肤,小巧的嘴和笔直的脖子……
《早安,深圳》26(1)
周五上午,我将电话直接打到冷婷公司。
自从那一晚起她不再接听我的电话后,我几次打电话给她,对方全都是关机状态。我怀疑她换了号码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保险公司职员的热情让人接受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提早进入共产主义了哩。她们 接电话的口气充满温和与礼貌,是别的公司不能比拟的。
“您好!丰收保险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稚嫩的甜甜的充满感性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