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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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银两,及一切行李什物,下了船,开向苏州去。江阴离苏州省城,不过两站水道,小船走得慢,约走了四五日,方到了阀门之外,将船泊定,自己一人先上岸去,打听栈房,进城门,向大街上探听,闻说有鸿升栈,系阎门外栈主分开的,房屋极大,应酬极好,即回到船边,雇了挑夫,搬运行李什物,又雇了三乘小轿,抬了妻女,直到鸿升栈来。进得栈房,住在后面楼上却也幽静,休息一两日,吃过午饭无事,到大街上得月楼去吃茶,日逐如此。过了月余,店内堂倌,皆与熟悉,称为周先生,所有潘彭两家绅宦,亦略认识。
一日又到得月楼吃菜,只见茶楼前面街上,排着许多旗伞冥亭魂轿之类,颇好排场,药师正要问堂倌许三,尚未开口,只见对桌三少爷,先开口问道:“那家出殡,有这等样仪仗?”
许三即指对过杂货店黄姓道:“这一家少年媳妇的丧呀。”药师见彭三少爷听得,不觉骇然道:“黄姓家无中人的产业,那能办这样的丧事,难道近日发了特别大财么?”许三带笑说道:“那里发来特别的财,全靠那媳妇的孝子呢。”只见彭三少爷尤觉诧异道:“黄家媳妇新娶不出半年,那得有孝子,难道是族中嗣的么?”许三道:“不是小孝子,乃是老孝子呢。”药师见彭三少尤其呆而不解,因插口问道:“究竟什么缘故?”
许三道:“爷们不知其详,容小人-一上禀。数日前,黄家媳妇,患了身热腹痛胎气不安的病,先请东街小儿科薛先生诊视,薛先生开了一帖清热安服的方,服下小有效验,未得大减,黄翁爱媳妇情殷,望孙心切,吩咐儿子道:『这病看来不轻,必须清一个妇科的大名家,方能早好,闻得有大石子街顾东生老先生,五十年妇科名家,必须请他来一诊,好歹便无憾了。』儿子答应,将手巾包了英洋六块去请,那顾先生应允晚上方能来看,其子回后,同父亲商议道:『顾先生到黄昏时候方来,且先请薛先生来复诊,即留薛先生在这里吃夜饭,等顾先生来,也好替我们应酬。』黄翁说:『不错。』仍差儿子去请来,薛医生诊过脉,说比昨天稍平些,方子且等顾老先生来开。当时吃过夜饭,耐心等待,直到起更后,方听得街上呼呦的声,合家惊喜道:『老先生来哉。』须臾轿到停下,只见顾先生昂然进来,薛医生趋前迎接,拱手道:『晚生等候已久,请老先生上坐。』那顾东生进门,突见有薛医生在,心中已早有三分不快活,见薛医迎接他,也不谦虚一句,说道:『你小儿科薛老三也来这里做甚?』瞥见桌上有昨日薛医开的那张方子,便有六七分不快活道:『快教病人出来诊视,我还有许多病家未看,没有闲工夫埃』黄翁道:『小媳妇有身孕五个月了,现在腹痛厉害得很,势难下楼,要屈老先生上楼一诊。』东生闻说便带怒道:『我已二十年不到人家楼上看病,偏你家要我破例上楼,况你家已请人看过,何必还要请我?我不看了。』即作要走的模样,黄翁不得已,只得教两个女人,搀扶病人,忍着痛,哼下楼来,东生略一诊视,即掀髯大言道:『喜,喜从何来?腹中的鳖块要生脚了,若不打下,必有性命之忧呢。』薛医本是后辈,又素性懦弱,在旁屏息不敢做声。东生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来,开了桃仁、红花、芒硝、大黄、归属、玻璃等药,作煎剂,又开苏木、蒲黄、花蕊石等煎浓汤,拭青布,摩肚脐,开罢,将方子一掷,悻悻而去。”彭三少爷道:“这个顾老头儿竟这等夜郎自大么?以后服下方药去如何呢?”许三道:“薛医生既不敢阻挡,黄家父子又不知好歹,只得照法而行。不料服药及摩腹之后,腹痛加剧,一阵紧一阵,豁笼一声,血胎先下,形像男胎,随即血崩。急请薛医来,用四物加人参大剂,未及服药而脱。”彭王少道:“这老头儿可恨可恨,杀不可恕,以后该怎样呢?”许三道:“那时合家号恸,手足无措,幸黄翁年过六旬,颇有急智,时已天亮,向儿子说道:『人死不可复生,徒哭何为?这仇不可不报,我有一计,可以报死者的仇,即寓生财之道,你今吃过朝饭,照昨日再加洋两元,仍旧去请顾老头儿,只说服先生的药后下一大瘀血块,现今腹不痛已能安眠,惟神情困倦,请先生今日早点临诊,加洋两元,作拔号的费。』其子照黄翁的说话施行,顾东生果不疑心,不到四点钟,早已乘轿欣然而来。黄翁计算停当,预先埋伏了四五个健妇人,但听一声号令,即出拎拿。当时恭恭敬敬迎揖道:『先生真正高明,名不虚传,有屈大驾,今日早临,无以为报,请先生用过点,再去诊视。』东生不知就里,扬扬得意,大声说道:『这等重病,幸你家的运气好,我的老眼无花,拿定是瘀血块,打了下来,否则必死。我五十年来看病的例,不食人家烟火食,勿多饶舌,快教病人下楼复诊。』黄翁立起来大声说道:『今日偏要请你吃点人参果,快拿出来。』说犹未了,三四个妇人突出把门守住,一妇人捧出一盆鲜血淋淋的一个半成人形的小孩,口内大嚷道:『请你老头儿吃这人参果。』东生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两手乱颤,连呼:『啊哟,我该死了,万求恕我老迈,有话总好商议。』黄翁道:『一帖药杀了两条性命,可恨太惨毒些,倘得十月满足,生一男孩而死,死者尚有孝子,今两命俱丧,尚何言哉?你只要答应肯做亡媳的孝子,便万事干休。』东生听得连声说道:『这事行不得,这事行不得,更思其次。』黄翁道:『次则罚洋千元,完死者的丧葬,资生者的婚娶,如何?』东生平日本来惜钱如命,听得千元二字,比要他的老命还重,那里肯依。始则答应一百元,加至二百元,已头汗直淋,要想逃走,那些轿夫,已吓得不知那里去了。兼有三四个妇人恶狠狠将大门把住,那里逃走得脱。黄翁料这老货素来吝啬,不经官断,决不肯出千元,便将自己发辫与东生发辫扭结好了,教儿子捧得盆内血孩一同拉到吴县里去,街上来往的人,见事情太大,谁敢解劝,及至到了衙前,其子拿起鼓槌,向那堂鼓上通通通打了三声,里面赖太爷闻声出来坐堂,黄翁扭了东生,跪上去诉说一番,太爷已怒发冲冠,其子更将血孩呈验,太爷怒不可遏,飞下一签,喊打二百板。东生跪下苦苦哀求,情愿照千元之数作罚赎罪。太爷向黄翁问道:『你情愿不情愿?』黄翁跪禀道:『这老既肯罚洋千元,小人情愿罢休,求太爷看他年已七十,免他受刑罚。』太爷允了黄翁的禀,饬东升当堂写了丰裕银号的汇票一千元,交付黄翁收过,两造退归。黄翁得了千元,所以今日出殡这等排场,三少爷这事奇不奇?”彭三少道:“我近因发淫气毛病十余日不曾出门,竟闹出这样奇事来了。不过东生亦太愚顽,东生的医道虽劣,因一时的忌刻,故意反对薛医,已误矣。尚不从速了结,出丑之后,依然罚去千元,反不如从前贝仲英在袁举人家的故事,多少体面埃世上的人,智愚贤不肖,相去固如是么?”药师在对面听完这番奇事,心中自忖道:“我在江阴本也是妇科出名,因受了那些泼皮们恶气,这番到苏州来,名为游玩消遣,实在也想看看情形,要在省城行道,不料出了这等事情,我的本领想来更不及顾老先生,可知道不必在这里显丑了。”当下付过茶钱,扬长回栈,数日不出。又住了两三天,算过栈帐,仍!日回江阴去,只得也学那张大金,用些栈财,应酬那些泼皮们。那些泼皮得了好处,也就不来啰皂了。正是:乘兴前来败兴返,说时容易做时难。再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写别字庸医受辱 详种子妙法翻新
却说周药师回江阴之后,结交那般泼皮,仍旧行医,要讲到他做郎中的样子,龌龊下流,也描摹不出是那一种。他靠了那般妇女们的推荐,日行日广,后来竟做到通县闻名,说他是个好妇科,他也就阔绰起来,坐了二四轿,用四个班轿夫,好不威显。他起初本是开的滑头方子,近来因绅家也有请他,要学开脉案,又不明白医书,别项书又看不懂,遂买几部浅显的小说,看过两月,即照那小说上的说话,开起脉案来。一日仓禀桥胡静翁的夫人,产后患病,他的岳母荐药师来看,静翁本晓得药师是不通的,因是岳家荐来,不好回却,只得请他去诊看,看过病后,到书房内开出一张方子来,静翁从头看道:却说这样毛病寒热齐来,颠颠倒倒之患,吞吐不出,霍霍落落之声,问他几时起的毛病,他说是产了孩儿已有八九天了,我看他舌苔白绛,脉息生梗,只怕他还有瘀血不曾出尽,今且不管他瘀血不瘀血,究经那寒热是要紧的,未知方子如何,且听开出分解:当归、川弓、原朴、青高、炮姜、甘草、半下、麦冬、桂子、一白苟。静翁从头看来,已忍不住要笑,及看到白苟想是白芍,他写时把笔头多弯了一弯,竟像一个苟字,遂不禁大笑起来。药师问甚么好笑,静翁当面不好抢白他,假意说道:“先生的脉案,如白香山的诗,明明白白,老娘都解的,那方子上写的字亦甚黑,弟看得得意了,所以好笑。”药师道;“脉案呢?弟亦随笔写写,过蒙谬赞。方上字黑,想是尊府所用之墨乃胡开文的古镠糜,极好的缘故。”静翁只好暗笑,支吾几句出来,心上实在诧异:这种瘟货也要做郎中,真正岂有此理。
那高岸到仓禀桥,有四十里路,照药师诊例,连轿钱要四块半洋钱,静翁开销他块半,轿夫不肯受领,说是远要加三块洋钱,静翁道:“我这块半,还是多与他的,方子上有十几个别字,拿去教他改准了,我便照数给他。”轿夫跑到书房,与药师说了,药师方才满面羞惭,也不争谢金,一径出门,打轿回去了。
这周药师的歪运,说来也是稀奇,在不懂医道人家的妇女们,心服情愿请他,也罢了。周庄有一医生杨谷荪,医道上的本领,于时症瘟病,很是好的,他夫人老病发作,谷荪调理了两个月,不能痊愈,他夫人也晓得药师妇科有名,教谷荪去请他,谷荪笑而不应。经不起他夫人日日催促,说是你不替我去请周药师,是不要我毛病好了,横竖我也不要活了。谷荪不得已,打发人拿了名片去请,这药师见杨谷荪来请,到吃了一惊,继又想道:料是我本领真正大了,所以杨谷荪亦看得起我来,即回了城内来请的生意,马上坐轿,同来人到谷苏家来。谷称人极圆滑,勉强出来应酬,药师得意洋洋的说道:“今日本是要到城内李兆佳家去,看一个干血劳毛病,因是先生呼唤,不敢不来。”谷荪因他说起干血劳,即问道:“治干血的方子,除过金匮的大黄虫丸,请问还有何方?”药师不懂,只当谷荪问他,曾否去过金匮,即答道:“金匮是不曾去过,无锡惠山却去逛过几次。”谷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即拂然而出,不去睬他,教两个门生,陪他到夫人处看,掩饰夫人眼目,方子也不吃他,那药师谢金也不敢拿,到高高兴兴回去了。
自此药师靠这歪运,行了二三十年,家资很大,精神强壮,到六十岁外,面如童颜,可惜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到后来歪运退了,就生出事情来。那高岸东首张姓家,有一个媳妇,产后患病,始终相信药师,请他一手去看,不曾请过别人,竟被药师医死,张姓家来与药师吵闹,药师辗转请人说情,说他死了一个媳妇,我拿女儿配他的儿子是了,张姓方才答应娶了他的大女儿回去。张姓是个中下等人家,药师也是出于无奈,心中总有些拼不得。不料歇了两月,高岸西首李大郎家,媳妇有四个月身孕,被药师粗心浮气,用了打药,落下身孕,血崩而亡。那李姓家极穷苦,偏偏是个大族,人丁众多,邀同族数十人,到药师家内乱嚷,要他偿命。药师磕头如捣蒜,情愿将第二个女儿赔偿与他做媳妇,才能完结。药师只有这两个女儿,一齐赔了人家,好不气闷,从此不肯出去看玻药师元配早亡,续娶年纪尚轻,一日晚上,吃过夜饭关上大门,与其妻在房内谈心,想到女儿伤心了一回,忽听得有人敲门,即问道:“那个做甚敲门?”外面应道:“今有周小三娘子生产不下,要请先生去看。”药师听得慌起来,向其妻说道:“不好了,周小三又想到你了,快去回他,说不在家,不要开门。”其妻即去回报了,自后药师恐怕又有人家来请,即搬家到别处居住,不知去向。
且说前曾交代过周庄杨谷荪,是冶时症的好手,他还有一样本领,是种子的良法。谷苏正妻贤淑,而有庄姜无子之叹。
谷荪年过四十,忧愁乏嗣,乃博览方书,遍访名人,得了种子妙法。乃娶了一妾,年十八岁,娶过之后,谷荪日服柯杞子、肉苁蓉、何首乌丸药保养精神,以待时至。那一日是三月初一,问得其妾早晨卯刻月经初来,谷苏一算须到初三日中时落红方尽,合到经行三十个时辰,到初五日恰恰经尽第三日了,晚间吃过夜饭,先与妾言明,不好恼怒,不好吃醉过饱,不好吃辛辣等物,自己也先戒了,听得打过十二点钟,即教妾上牀先卧,自己上牀端坐,口内呵出浊气,鼻内吸进清气,定一会神,提一提气,然后教其妾端睡正卧,不得歪偏,乃与之交,交到欢畅之际,觉得下部欲泄,乃将阳物算准,到子宫一寸二分深,然后泄出,泄精之时,咬定妾之上嘴唇,令其一惊,则子宫内之胎已定矣。从此得胎之后,即与妾分牀而卧,又教训妾行坐端严,性情和悦,后来生下一子,眉清目秀,体质强壮。谷荪用此良法,连得二子,也曾将其法传授出来,节录如左:或问谷荪种子,何时可以下种?
答曰:三十时辰两日半,较准时候君须算。蒋红将尽是佳期,经水过后莫妄乱。解云:每日有十二个时辰,两日二十四个时辰,两日半三十个时辰,假如女人月经来是初一日半夜子时,算到初三日已时,恰恰三十个时辰,当此已时,月经将尽,到初五日,即是佳期。此时子宫开而纳精矣,宜在此时交接。
又回:洞里桃源何处寻,算来一寸二分深。交接之时君须记,过却桃源枉费心。解云:洞者,阴户也;桃源者,子宫也。
在阴户内一寸二分深,泄精之时,不可深入,深入则泄精他处,股不结矣。
又回:女虚男实效乾坤,以实投虚是的真。总是两人皆寡欲,佳期如值始相亲。解云:男子寡欲则实,女人寡欲则虚。
实阳能人虚阴,俟男子阳精充实,适值女人经尽后,血海虚净,子宫正开,与之交合,是以实投虚,一举而成胎矣。第三日,新血未盛,精胜其血,血开里精,必成男胎。第四日后新血渐长,血胜其精,精开里血,必成女胎。诗云:玉湖须浅泛,重载却成优。阴血先参聚,阳精向后流。血开包玉露,平步到瀛洲。又云:从斯相暂别,牛女隔河游。二月花无发,方知喜气优。解云:既得胎后,须当禁止,不可再度,恐触伤胎气,故言牛女相别,不得相会也。花无发,谓次月经水不来也。
又问日;如先生所论方法,依样行之,必生佳子无疑矣。
倘或其时已到,或男女情窦不开,兴致不佳,先生更有何妙法乎?答云:更有奇秘法,纳在阳物头上,与阴户花心之内,自然兴致勃勃,如鱼得水矣。先服煮好羊肉,男女各三四两,再用好酒,过服没药各五分,稍停一会,然后上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