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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羽 - 你家有熊猫吗-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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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浥尘把视线从画上收回来,一扭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忽然问: 
  “陶陶,你快乐吗?” 
  他的眸黑亮黑亮的,目光清澈而纯净,有种绵延的缱绻在其中,仿佛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氤氲而开。 
  她的心轻轻地,轻轻地,怦然一动。 
  陶然下意识地低下头,说: 
  “我?现在吗?当然要快乐,你也知道啦,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再不快乐,大概会被天谴。” 
  说完,她真的呵呵一乐。 
  浥尘却没有笑,他固执地追问:“那你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也快乐吗?” 
  陶然忽地收起笑意,认真道: 
  “不,Eason,我的心里没有小女孩,很小的时候,我在一夜之间长大,早已经忘了要如何做一个孩子。” 
  浥尘缓缓地摇了摇头,“陶陶,你当然长大了,可住在你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从七岁开始就没再长大。她会忧伤,会恐惧,会惊慌,也会歇斯底里,她没有安全感,她不肯信任人,你用你的坚强把她掩藏起来,让别人看不见,也让自己看不见。可是陶陶,你该明白,Hidden is not forgotten,如果她不快乐,你又怎么能快乐呢?”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 
  陶然没有躲,她只顾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句: 
  “你先忙吧,我回去做事了。” 
  接着,便说走就走了,竟也忘了,她还没来得及安抚他的心事呢。 
  …… 
  谁在意你的快乐?谁在意你的心? 
  谁又是谁的心事呢? 
  … 
  (注:Hidden is not forgotten,是一篇安徒生童话——《被隐藏的不等于被遗忘》)   
  第三十七章   
  陶然是最不喜欢意外的人,可这一年之中,她的生活意外连连,最重大的三起和三个男人有关。 
  与林醉分手,与陆浥尘一夜情,与Vincent约会。 
  重磅炸弹一个个砸下来,她以为自己已经饱受考验,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之前的种种只是预演,真正的原子弹还在后面。 
  这天,陶然正在片场。 
  清莲纸业拍摄新一季的广告片,邀请了一男一女两名香港巨星做代言,明星档期有限,必须把所有镜头一次拍好,如需返工,代价高昂。为了确保拍摄顺利,陶然、陆浥尘和老郭悉数到场,现场监督。 
  还没开拍,化妆就出了问题,那女明星有些耍大牌,对化妆师横挑竖拣,无论怎样都不满意,直闹到要陶然亲自去协调,把合同拿出来说话才把争执平息下去。 
  刚坐下来歇口气,手机铃响,陶然接起。 
  听了一句她就呼地站起来!浥尘和老郭在旁边,都被她吓一跳,只听她急声问道: 
  “怎么会这样?……什么?你说他是谁?……不可能,这不可能!……好,我马上到!” 
  陶然挂掉电话就去拿自己的手袋和车钥匙。 
  “出了什么事?”浥尘问。 
  “我妈妈在急救!医生说今天有个陌生男人去找她,说是她丈夫。这怎么可能?对不起,我得马上去趟海德!” 
  陶然焦灼万分,匆匆说完就出了门。 
  浥尘也忙对老郭道:“郭经理,陶陶着急开车不安全,我去送送她,麻烦你跟琉璃说一声,让她安排其他人过来监场,抱歉!” 
  老郭心知事情紧急,挥挥手说,没事,你快去吧。 
  浥尘略一点头,迅速追了出去。 
  陶然在路上一直想,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会公然假冒她的父亲!他目的何在?所为何来?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惟独没有想这可能是真的。 
  到了海德,陶然和陆浥尘直奔急救区。 
  推开大门,看见两个男人正在急救室门前等候,她一眼认出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是舅舅。 
  “舅舅?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没……”陶然很意外,正走过去问,这时,站在舅舅旁边的那个男人闻声转过身来,她无意中瞥了他一眼,整个人顿时像被冻住一样,后半截话断在了嘴巴里,没能说出来。 
  那男人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斯文儒雅。 
  不,陶然并不认识他,但她认得他的眼睛。 
  母亲说的没错,她有一双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父亲。 
  轰的一声,陶然的脑袋里升起一朵蘑菇云,强光过后,一片空白。 
  “……然然……”有些复杂的神情从那双似曾相识的眼中闪过,好半天他才叫出她的名字,唇微微地抖。 
  见她一动不动,舅舅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小然,这是你爸爸。” 
  陶然还是没反应,浥尘担心地看着她。 
  急救室的灯灭了。门一开,数名护士把病人推出来。 
  陶然立刻惊醒,一个箭步扑过去,看到母亲双目紧闭,她急切地问: 
  “医生,医生,我妈妈怎样了?” 
  “陶小姐,你先别慌,韦女士的病情暂时可以控制,病人情绪激动,所以用了一些镇静药物,现在只是睡着了,不过……”主治医师表情凝重,话里斟酌起来。 
  陶然声音都发颤了,“仍然有危险是吗?” 
  医生一脸谨慎,回道:“陶小姐,你知道,韦女士的病已经有些年数了,在院里这几年,主要采用保守疗法控制病情,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病人情况稳定,那还问题不大,但最近两次的发作都很严重,使病情出现恶化的迹象,我们担心,这样严重的发作将有加剧的趋势,必须密切观察。” 
  “可以手术吗?”走在一旁的陶父担忧地问。 
  医生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面生,但还是回答道:“韦女士的病情很复杂,以当前国内的心外科水平来看,手术存在相当的风险,就此院方已经与陶小姐讨论过多次,最终决定尽量采用保守疗法。” 
  说话间众人回到病房,护士小心翼翼地将陶母移到病床上,医生做了最后的检查,临走时,叮嘱陶然一定不能再让病人激动。 
  医护人员相继离开,屋内只剩下四个人围在沉睡的陶母身边,一时无言。 
  满屋的沉寂,空气压抑地令人难受。 
  陶父几次要开口,都未成言,陶然始终低着头,根本不用正眼看他,这明显是排斥,他不会看不懂。 
  最后还是陶然舅舅试探着说:“看样子,静如一时半会醒不了,要不……咱们到楼下先坐坐?” 
  等了等,陶然仍旧不作回应,舅舅叹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叫了声“小然”,语中有些无奈,有些为难。 
  僵了一会,陶然终于转身,低着头走了出去。 
  疗养院楼下有一间茶室,浥尘随他们下了楼,有些踌躇,按理说别人的家事他不便在场,但陶然的样子让他担心,不敢离开,想了想,他停住脚步,示意陶然自己在外面等。 
  陶然独自跟在舅舅和父亲后面进了茶室,三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有服务生过来奉茶。 
  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舅舅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小然,你们父女分开这么多年,难免有些生疏,你可能还在为当年的事介怀,但你爸爸现在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其实当年是有很多误会的,他也有他的苦处,你给爸爸一个机会,让他解释。” 
  陶然抬起眼,默默注视对面那个陌生的男人,就是这个人,一声不响弃她们母女于不顾,现在他回来了,他想解释,他说他有苦处。 
  那她和母亲的二十年又是什么? 
  她抿紧唇,一言不发。 
  父亲见陶然肯看他,以为她的敌意有所松动,紧张地开口道:“然然,当年,爸爸离开你们,真的是不得已……”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声音有些涩哑,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二十年前的一段劫波……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A市这个内陆小城,进行着一项机密的国家科研项目,陶建国时正年富力强,是项目组的骨干力量,像当年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他老实本分,谨小慎微,不同的是,他对科研有着一股子非比寻常的钻劲,为了技术攻关甚至可以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一次,他偶然间结识了一名从北京来A市公出的年轻女性,她自称姓唐,在某个科研机关担一份闲差,因为家里有海外关系,所以常能比较方便地接触国外的最新信息。言谈中,陶建国聊起了他久攻不下的技术难点,试探着问唐小姐能否搞到国外的相关研究资料,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并且真的在不久之后把他需要的一部分资料拿来了。陶建国如获至宝,当即列了个更长的单子给她,这时,唐小姐委婉地提出,国外的朋友也有意与国内做些技术交流,如果陶工能够提供一些帮助,那就最好不过了,大家礼尚往来,才好合作愉快。 
  陶建国十分犹豫,他在涉密岗位工作多年,心里自然有一根弦,知道什么是高压线,碰触不得。但对方能够提供的资料实在太过诱惑,而且唐小姐也说,只需量力而为,毫不强迫,他又看了看对方需要的资料清单,不算离谱,抱着打擦边球的侥幸心理,他最终还是默许了。两人以技术交流的名义又陆续交换了几次情报。 
  在陶建国看来,这根本就是不等价交换,分明每次都是他占便宜,却不知,那些都只是饵,人家放的是长线,要的是大鱼。 
  终于,唐小姐索要的资料涉及到核心机密,这让陶建国起了警觉,几番推搪之后,唐小姐一反平日和和气气的笑脸,软硬兼施,但都被他坚决拒绝。无奈之下,对方图穷匕见,亮出底牌,直把陶建国吓得方寸大乱。 
  原来,这位唐小姐所谓的海外关系是在台湾,他们盯上他已经有些时日,意在探听他所参与的机密项目,唐小姐告诉他,之前他们的接触和交易都已留下记录,现在两人成了栓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只能共进退,五十步和一百步性质是一样的,一旦落罪都是通敌,而且拖延的时间越久被发现的危险就越大,与其担那些无谓的风险,不如干脆把情报交出来,既能得到巨额赏金,又可以人不知鬼不觉,从此以后再无纠缠,两不相干。 
  陶建国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通敌”这两个字扯上干系,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人一下子就懵了,但出卖国家机密这种事,就算再借他七八个胆子也做不出来,对方却死死咬住他不放,步步紧逼,逼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一天,唐小姐又来偷偷找他,这次,她带来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陶工,实不相瞒,我冒险过来是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她忧心忡忡,说:“我们刚刚得到情报,你我之间的来往已经引起这边安全部门的注意,我们不确定他们了解多少底细,但情势相当危急!” 
  陶建国一听吓掉了魂,“那怎么办?” 
  唐小姐神情沉重,说:“上头让我立即回去,只要一出境就万事大吉,陶工,咱们是老朋友了,不讲感情也要讲义气,不能丢下你不管,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马上安排渠道送你出去,你看如何?” 
  畏罪潜逃? 
  陶建国冷汗直流,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小姐又道:“陶工,现在外面正在严打,形势你也看到了,前天的公判大会又出了一批死刑犯。你知道我们这绝不是小事,一旦事发……”她皱紧眉头,没有说下去。 
  半晌,陶建国颓然道了句:“让我想想。”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我明天就动身!如果你拿定主意,咱们早上八点在老地方见。陶工,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不愿见你断送于此,请千万三思!”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开前又千叮万嘱: 
  “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否则不仅路上不安全,还要连累别人担风险。” 
  陶建国恍恍惚惚回到家里,辗转反侧之中,一夜过去,其中的痛苦与煎熬自不必说。 
  天亮的时候,对死亡的恐惧占了上风,他忍着满腹的心酸与妻子告别,又把小女儿送到学校,目送小陶然蹦蹦跳跳地走进校门,陶建国咬牙转身,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二十年光阴荏苒,他选择的这条路,其艰辛坎坷远非当初可以想象。 
  一路颠簸抵达台湾之后,陶建国立即被软禁起来,不断有人来游说他重新主持项目,继续该项秘密科研,待他真正看清这场骗局,已是悔之晚矣,他已失去正常的生活,失去挚爱的家人,甚至失去自由。万念俱灰之下,老实人也起了犟脾气,他坚称自己并不知晓项目全貌,无法以一人之力复制并继续整个研究,每当被问到关键之处他便拉三扯四地装糊涂。他如此不配合,对方难免恼怒,但由于他作为“弃暗投明的对岸科研人员”,本身具有文宣价值和心战意义,因此并未遭受过激对待。就这样过了两年,对方忽然松懈下去,似乎对项目的事失去了兴趣,他开始在特别监管之下从事一些普通的工作,十多年后,这种监管渐渐有名无实,他亦逐渐融入当地的生活,前尘旧日,恍如隔世。 
  因为身负叛逃罪名,政治犯身份敏感,他完全不敢与家人联络,唯恐连累到她们的生活,原以为,今生都无法再见到对岸的妻儿,谁知时隔二十余年,他在台湾偶遇当年A市的一位老同事,给他带来许多出人意料的消息。 
  陶建国这才知道,他的出走在A市公安部门只被列为失踪,民间传言则是私奔,完全与叛逃无干,想必姓唐的女人当年一番话不过是在诈他。而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机密项目也早在他出走两年后宣告失败,悄无声息的,再也无人提及。 
  旧同事的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把陶建国震得目瞪口呆,返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可以返乡见家人了! 
  为保万全,虽然心情激动难抑,陶建国还是经过了一番周密的准备,才于近日悄悄化名回到A市,幸好陶然舅舅家的老宅还在,他没费多少周折就重新联络上了故人。考虑到二十年的千头万绪难以在电话中说得明白,他们决定赶赴上海,直接与陶然母女相见。 
  陶父思亲心切,一下飞机就催着舅舅带他来海德,两人谁都没料到,陶然母亲对丈夫的出现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反应,她不敢置信地叫出一声“建国”就毫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 
  一念之差,二十载骨肉分离,多少爱怨,多少苦难,讲起来不过是盏茶的工夫,日子却是得一日一日捱过来。 
  无数感慨归于一声长长的叹息。 
  陶然低着头,安静地听着,直至父亲落了话音,仍旧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然?”舅舅叫她。 
  陶然终于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牢对面那张陌生的脸,她轻声问他: 
  “你还记得,你走那天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 
  父亲点了一下头,眼圈微红,颤抖着把当年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然,你原谅爸爸,好吗?” 
  “答案是不。” 
  陶然平静地说出四个字,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走出门去。   
  第三十八章   
  陆浥尘正在茶室门口的紫藤架下面出神,忽见门一开,陶然从里面冲出来,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经过。 
  “陶陶。” 
  浥尘一愣,连忙追过去。 
  陶然大步疾行,一路闷不作声,脸上没有表情,还好她并没有远走,而是返回病房,回到母亲身边。 
  母亲仍然沉睡着,面色苍白,几无血色,衬着雪白的床单显得人更加虚弱,即使在睡梦中她都紧紧蹙着眉,在额心印下深深的刻痕。 
  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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