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8-我的课桌在哪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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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更坚定了自己的主意:办一所规范的打工子弟学校。但是,他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他来到北师大,找到“农民之子”的会长,当时还在教育系读研究生的李庆丰,李立即表示赞同,并拉来了教育系另外两位研究生杨建、徐晓龙加盟。
把学校办在哪里呢?他们开始四处找生源、找房子。
那天中午,顶着烈日,四人来到丰台新发地农副产品批发市场,眼前的情景让黄鹤他们大吃一惊:市场内到处是孩子,这儿一窝儿,那儿一窝儿;有的在地上玩泥巴,有的在追逐打闹……
四人一商议,当即决定把学校就办在批发市场附近。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二部分黄鹤:陶行知的追随者(2)
离批发市场不远有一家村民办的小旅馆,是个四合院,正好有几间空闲的房子,他们租了七间,六间当教室,一间当办公室。他们还给学校起个名字:棚鹏学校。黄鹤解释说:第一个“棚”字,是说这里的学生大多是住在简陋的窝棚里,是弱势群体;第二个“鹏”字,代表着办学的目标和希望,鹏程万里嘛!
黄鹤他们在学校在市场门口张贴了招生广告,三天内,有三十五名孩子前来报名。
八月六日,棚鹏学校正式开学。
由于一时还拿不出钱来聘请教师,黄鹤和三位研究生便自己给学生们上课。他们对课程作了精心的安排,除了规定教材,他们更看重广义的“课程”。他们认为给学生上一堂课是课程;带学生参观一次博物馆是课程;老师站在讲台上衣服整洁不整洁是课程;师生关系、校园卫生、校园墙上的标语等都是课程。他们还特别重视教授学生社会生活技能,比如,和别人打交道时起码的礼貌、最简单的交通规则、个人卫生。还有,怎样写借据收据、怎样记帐。按李庆丰的话说:“许多孩子放学后是要帮助父母看摊的。”
八月十七日下午,学生刚刚放学,来了两个人,说是乡政府的。问黄鹤在这里办学,有没有办学许可证。黄鹤说暂时还没有,来人立即勒令说,没有许可证不行,限定在一星期之内停办。黄鹤急了,说我这学校才刚刚办起来,怎么就不让办了。来人说,你没有许可证,本来就不应该办。
黄鹤赶紧去跑教育部、市人大、市教育局,没有人明确表示支持,也没有人明确表示反对。
也是祸不单行,八月二十三日,十九个学生在旅馆搭伙,吃了没有炒熟的豆角,发生食物中毒。吓得黄鹤他们赶紧将学生送到丰台医院抢救,整整折腾了一天,总算全部解脱了危险。
八月二十五日,驻地村长喝了些酒,带了十几个人,把学校给砸了。村长一边指挥着,一边还骂骂咧咧:“你们都吃了豹子胆了,没有手续竟敢在我这里办学,还差点把孩子们给毒死了……”
学校不得不暂时停办。
最困难的时候,黄鹤想起了一个人: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常务副会长徐永光(此时,已由顾晓今接任秘书长工作)。在基金会工作期间,他对徐永光非常佩服,觉得他是一个有魄力、有远见又体恤部下的领导。
黄鹤来到基金会,徐永光一见,忙问:“有两年没见了,你不是在南京吗?怎么又回来了?”黄鹤答:“刚回来一个多月,正在办学校呢!”徐永光:“办什么学校?”“我在办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徐永光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高兴地指着黄鹤说:“好!这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我支持你!”
黄鹤给徐永光介绍了一些情况:“现在有几十万孩子,跟随父母到了北京,他们的上学问题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北京的近郊区有二三百所打工子弟学校,这些学校严格说,根本不能算学校,但它们却在承担着农民工子女教育的重任。”
见黄鹤心事重重,徐永光问:“要我帮你办什么事吗?”黄鹤说:“学校被砸了。”“为什么被砸?”“区里说我们没有办学许可证。”徐永光皱了皱眉头,“没有办学许可证就给砸了?你下一步想怎么办?”黄鹤:“我想找个地方重新再办一所学校。”
徐永光问:“是不是想让我支持你些钱?现在希望工程还没有顾及到进城农民工子女,很难拿出多少钱。你需要多少?”
黄鹤说骸坝懈鋈逋蚓托辛恕!?徐永光说:“行,这个数目我们还能承受。”黄鹤要走时,徐永光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只信封,说:“这里面有三千元,是我获得国家普九教育先进个人的奖金,你拿去救急吧!”
九月初,租借丰台一个废弃的小学分校的校舍,棚鹏学校重新开学。学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一百九十人。
这才刚刚安稳了两个多月。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九时,花乡乡政府一位副乡长,带领一百多人和三辆大卡车,进入学校。副乡长对黄鹤说:“全区现在正在进行教育大整顿,棚鹏学校没有办学许可证,属于非法办学,必须立即关闭。”黄鹤反驳说:“这么多农民工子女没地方上学,政府暂时又解决不了,我们办学何罪之有?”副乡长说:“我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否则,我们只好来硬的。”黄鹤嗓门也大了起来:“告诉你,今天只要有一个学生受伤,我就跟你拼了!”
双方就这样“胶”着,黄鹤让学生照常上课,乡里的来人也不敢轻易动手。到了下午四点多,接学生的家长陆续来了,家长们听说要查封学校,纷纷指责乡里的来人。
副乡长怕控制不了局面,下令撤兵。
第二天,陶行知研究会的会长方明,闻讯赶来。他带着黄鹤到市里和区里跑了一天,也没有解决问题。
三天后,夜里八点多,黄鹤接到学校一位老师的电话,说乡里来了许多人,把课桌椅全拉走了,把学校也给砸了。
黄鹤从城北匆匆赶到城南,当他走进校园时,不禁有些懵了:所有的教室都是空荡荡的,门被砸了,窗子被砸了……
学校被取缔了,媒体将这一事件称为“棚鹏事件”。
二00一年的冬天,北京特别冷。黄鹤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感到身心极度的疲惫。黄鹤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的农民工子女上不了学,为什么当地政府不着急?我们不是总喜欢把孩子们比喻为祖国的花朵吗?农民工的子女难道不是花朵,而是小草?
种庄稼还怕误了农时,孩子上学可比种庄稼重要,更耽误不起。黄鹤想,为了孩子,再困难也得想办法复校。丰台没法呆了,也不想呆了。一个学生家长提供了一条线索,说大兴西红门六村,有个闲置的养鸭场准备出租。黄鹤连忙跑去联系,养鸭场在一条小河旁,位置虽然偏僻,条件也简陋了些,但环境很安静,村里答应在一个星期之内,拾掇出六间教室和两间办公室。双方当即签定了合同。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二部分黄鹤:陶行知的追随者(3)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棚鹏学校正式复校。那天风雪交加,上午八时,学校专门举行了升旗仪式。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黄鹤望着学生们高高地举起右手,向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敬礼,禁不住热泪盈眶……
这期间,学校又搬迁了两次,直到二00四年七月五日,学校才搬到现址,并更名为行知学校。
去年六月的一天,我如约来到位于大兴区西红门附近的行知学校。
黄鹤穿着一身有些过时的夏装,提着一只有些过时的人造革提包,那副黑框圆形眼镜也显得有些过时,总之,整体形象都显得有些过时的黄鹤,更像是一名乡村的中小学校长。
一进校门,我就被道路两旁墙上的两幅巨大的儿童画吸引住了:蓝天、白云、飞翔的小鸟、欢乐的笑脸……
黄鹤告诉我:“这是从美国来的一位教育家,带着我们的学生,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共同创作完成的。美国的教育家说:要让学生们每天早晨一走进校园,一看见这幅画,就感到生气勃勃!”
黄鹤先带我参观了多功能厅和电脑室,这些设施一般的打工子弟学校是根本没有的。
学校有教师和学生两个图书室,教师图书室的几千册图书,都是有关教育方面的。黄鹤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藏书,北京市别说小学,就是重点中学,关于教育方面的书籍,都不一定有他收集的全。学生图书室一共有三万册的图书,全部是由社会各界捐赠的。
一阵英语朗读声从三年级(1)班教室里传出。
我知道许多打工子弟学校是不开英语课的,便问正在给学生们上课的许老师:“你们给几年级的学生开设英语课?”
“跟北京市公办学校一样,我们从小学三年级就有英语课了。”
一旁的黄鹤插话说:“我们要让农民工子女与城市的孩子,享受同样的教育;凡是城市公办学校开设的课程,我们这里全部开设。”
我们又走进四年级(2)班的教室,上音乐课的学生们,正在自己改编儿童歌曲《新年好》的旋律。
“改编旋律?小学生还能改编旋律?”我十分好奇。
毕业于井冈山师范学院音乐系的彭丽君老师,告诉我:“现在的音乐课,不像过去那样,光教学生唱唱歌。要让学生参与到教学中来,让他们多动脑、勤思考,从小培养他们的创造能力。”
“农民工子女,光有学上不行,还必须上好学。”黄鹤一直坚持这个观点,他对我解释说:“农民工子女是个非常独特的群体。一是这个群体的量大,有近两千万人;二是这个群体承载的责任重大。你想,我们要改变农村的面貌,靠谁?靠城里的孩子吗?不可能!只有靠农民自己的后代。因此,承载着改变中国农村落后面貌的农民工子女,光有学上不行,还必须上好学。”
我问:“你这个有学上与上好学,有什么区别?”
“说句得罪人的话,现在的打工子弟学校,不能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创办者,是以经济利益为出发点的,是以赢利为目的的。因此,他们不可能下大力气投入硬件与软件建设。比如,他们的校舍一般都很简陋,教学设备也是缺三短四;他们教师的工资一般只有五六百元、七八百元,很少超过千元的,这样的工资怎么能吸引优秀的教师?没有优秀的教师,哪谈得上优异的教育?”黄鹤说:“我们学校的硬件你看到了,它已经达到北京市的基本标准。至于师资力量,它是所有打工子弟学校中最强的。我们的教师里,有四个硕士研究生,两个双学士,两个省级优秀教师,两个市级优秀教师,所有教师都有资格证。当然,我们教师的工资也要比其他打工子弟学校高,平均高出百分之五十左右。”
黄鹤极为自信,他说自己是用陶行知的教育理念,在办一所农民工子女的示范学校。
“怎么来体现你这所学校的示范性呢?”我问。
“关于硬件与师资我就不再说了。”黄鹤说:“我们的独到之处体现在课程的设置上。除了国家教委规定的课程,我们还有自己的校本课程,比如,创业课程、环保课程、中华古诗文、快速阅读、商业与经济……。陶行知强调: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我们提出了‘生活课程化,课程生活化’的理念。”
“怎么解释?”
“生活课程化,我们将吃饭、穿衣、乘车……这些日常生活,上升到课程来教育学生。比如,教育学生吃饭要讲卫生,不说话;穿衣服要注意仪表美,要节俭;乘车要遵守交通规则,要主动给老人让座,等等。课程生活化,强调要尽量将所教的课程,与社会、与学生的生活结合起来。上地理课时,要求每个学生画一张自己家乡的地图,不仅要标明家乡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气候特征;还要说明家乡的经济状况,土特产;甚至还要有家乡的旅游胜地,风土人情。这样就可以将原来的‘死地理’,变成了‘活地理’。所以说,课程结构决定了学生的知识结构和素质结构。”
黄鹤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在北京的所有打工子弟学校中,我们独此一家;在全国所有打工子弟学校中,我们也是独此一家。要不,为什么会引起海内外媒体的关注?我希望,从行知学校走出去的学生,有信心去迎接高考的挑战;同时,我希望学生是心理健康的人、有能力的人、有益于社会的人。即使他们考不上大学,他们走上社会也同样有竞争力,因为,他们已经打好了心理素质和职业技能的基础,即便他们干不了大事业,去做小生意,他们也是个正直的商人。”
行知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现有学生一千二百六十人,教职工六十人。二00四年五月,该校已经拿到大兴区教育局颁发的办学许可证。
《我的课桌在哪里》 第二部分黄鹤:陶行知的追随者(4)
我问黄鹤:“现在你们学校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黄鹤脱口而出:“经费问题,时时困扰着我的是经费问题。”
我说:“有人告诉我,打工子弟学校,能招上一二百学生就可以维持,招上三五百学生肯定赚钱,行知学校已有一千多裁茨慊贡痪盐侍饫牛俊?“你说的没错,一般打工子弟学校,一千学生规模的话,光小卖部一年的利润就是三四万元,食堂的利润还有百分之二十,他们用的课本还有盗版的,盗版的便宜啊!光这些一年赚个十万元不算多。可我们不一样!”。
“区别在哪里?”
黄鹤说:“我们学校的定位是:非盈利性质的从事教育科学实验的平民学校。我们的收费标准同一般打工子弟学校没什么差别,但我们的开支同他们就大不一样了。硬件不说,我们教师的工资比一般打工子弟学校要高出百分之五十,甚至一倍。还有一笔开支是,学校创办以来,我们先后资助了八百七十名(次)学生,有的是全部减免学费,有的是部分减免学费。”
“那么,你们是怎样解决经费问题的?”
“一方面通过正常的学生收费;另方面就是接受社会捐助。领取了办学许可证后,政府也资助了十万元。”
我说:“这就必然要出现一个问题,你是所打工子弟学校,也就是民办学校,说得更直白一些,这所学校是你黄鹤办的,它的所有产权都属于你黄鹤个人的。”
“不,这所学校不能说是属于我黄鹤个人的,但又不是股份制,也不是国家的。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属于社会的吧。”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情况还是属于你个人的。所以,你在接受社会捐助时,必将会有人要产生疑问:你能用好这些捐款吗?你如何保证不发生贪污、腐败现象?我在其他打工子弟学校采访时,就有校长说:黄鹤命好。有人说你拿这个钱去请客、打的……”
黄鹤笑了,他檫檫眼镜,说:“还是作家厉害,什么话、什么意见都可以听到。这么告诉你吧,前三年,在学校里我不拿工资,完全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奉献,人家说我是靠妻子养着的男人。今年三月开始拿工资,是教师平均工资的一倍半,一千八百六十元。作为校长,需要时我可以请客,也可以打的,当然还有手机费,但这些费用全部加起来一年不得超过两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