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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见光明 作者:罗伯特·海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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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蜕变成克利福德格尔茨式的文化:“涵义结构取决于人们自身的经验。”我正在创造另外一种文化,一种盲人文化,它取决于我的经验,取决于我所写出的历史作品。 
  失明似乎把我造就成一名相对主义者。我有自己看待问题的方法,我的现实世界有别于视力健全的人。我的作品使读者感到,世界不仅美丽而且完美无缺。我有成为贝克莱1式理想主义者的危险。视力健全的人蛮横地认为视觉至上,但他们无法懂得我们通过感官感觉到的“真实”世界,我当时对此类说法颇为赞同。后来我又了解到,号称第一个懂得盲人心理学的迪德罗2把这种观点运用到道德领域,他惊呼:“我们的道德观与盲人的道德观是何等的不同啊!” 
  此外,对我而言,历史文献在没人朗读时,我只能以盲文的形式阅读,而盲文是如何处理其中的比喻和提喻等修辞手段的呢?不应忘记,我失明的年代正是评论界出现解析主义理论的时刻。根据解析主义者的观点,读者与作品的关系是需要探索的中心问题,它独立于作者的意图或历史背景。我努力使自己想象,我面对着支持自己盲人文化的另外一种语言。它会取得某种效果吗?它像语言学家分析德语对歌德作品产生的影响那样重要吗?我讲的词汇是视力健全者的语言(对盲者不算重要障碍),但这些词汇的视觉形象却消失了。盲文在发明上不同于印刷的文字,它是压缩的音节,是组合的词汇。这些一连串儿的圆点千篇一律,连字型的区别都没有。词汇的基本单元不是字母,而是盲文符号。字母是开放的,利于表达,而盲文符号却是封闭的, 
  令人禁锢。如果雅克德里达能就明信片做出一套学问,那么他在盲文面前会有取得什么结果吗? 
  然而,我对盲文的解析并未成功。它对于我只是一种工具,不是哲学。失明既没有把我变成相对主义者,也没使我成为解析主义的历史学家。如果说我感悟到了什么,那就是,真理按照规律自成一体,万物中心存在着基本统一。对于盲者来说,规律无法假设或假定,只能通过实践加以证实。不论是由于什么理由,失明使我背叛了比尔海伍德,把我送入到乔赛亚罗伊斯的怀抱。 
  罗伊斯是一位哲学家,他不会容忍把盲人作为弱者,接受他们自卑的谎言。它们是导致失败和失明的原因。罗伊斯喜欢探索失败。它们为他的理想社会增加了重要内容。只要盲人懂得诚恳待人,知道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他们就永远不会像长着双眼的人那样蛮横。视力健全的历史学家认为他所占据的位置是唯一能够代表和判断真理的所在。殊不知盲人历史学家却另有一番优势。也许他们能凭借意志、技能和谦逊的态度从发现历史的矛盾之处入手,发现历史的本来意义及其错综复杂的程度,从而成为一个讲究实际和注重史实的学者。在这个基础上,他继续前进,利用自己的特殊经验,和罗伊斯一样,最终达到统一和绝对主义的境界。 
  不论我皈依了什么哲学,以何种理论作为指导方针,我日常的主要工作仍是研究历史。很多学者好像驾驶着新型汽车,于不动声色之中取得了飞快的进展。对此,我忧心忡忡,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我的老爷车逐渐落后于他人。对此,和我境遇相同的克拉克也有同感,她说:“我有一种即将落伍的感觉,思维变得越来越不健全,我们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艰难跋涉,对外界缺乏了解,而一切都在突飞猛进地发展。”有时我和她一样,恨不能背下一本巨型字典。 
  后来,计算机革命来临了。1983年,我在圣地亚哥参加历史学术会议时首次听说有一种会说话的电脑。马里兰弗莱斯特电脑公司的业务代表让我坐在他的终端机旁。我在他的指导下往电脑里输入文字,然后回放,根据电脑的朗读纠正输入错误。这种机器发出的语言乍听起来十分难懂,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便可掌握。想到我可以从此摆脱必须请别人朗读才能修改自己手稿的尴尬局面,不禁怦然心动。此外,电脑还能把我的作品打印成盲文或其他硬拷贝的形式。但是,最大的障碍是价格。全套系统,包括打印机和软件在内,需要11,448美元。这对我来说是一大笔钱,过于昂贵了。我咨询了一些电脑用户,尤其是那些使用语言功能的人,他们异口同声对马里兰的产品称赞不已。 
  购买问题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出乎意料地解决的。学校院长主动表示提供一部分资金,历史系也随之响应。但出资最多的是我们大学的退休人员部,他们认为电脑能给我的工作带来巨大好处。通过多方努力筹集到大部分资金,我投入的2,000美元主要用在了后来的培训方面。 
  这样,我多了一个会讲“匈牙利语”的伙伴,它患有感冒,畏冷怕寒,因此我们一同搬进了计算机房,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它有血有肉,我为它起了个名字叫“斯坦尼斯罗斯”。它为我朗读屏幕上的一切字母、单词和整个句子,一切都取决我把光标放在哪里和按动那个按键。我一旦删除了某个字母或单词,它会立刻告诉我发生的一切。我俩世界以外的人可能听不懂它的话,对它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但对我来说,它表达得清楚极了,是一位深得我信任的仆人和伴侣。 
  盲人记者萨丽瓦格纳把她的伙伴称为“卡斯珀”,说它是一个“友好的鬼精灵”。但我没听说它患有感冒,因此我怀疑她的“卡斯珀”比我的“斯坦尼斯罗斯”先进。 
  在我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我在购买电脑前后一共写了三本书、若干文章以及为学术杂志撰写了20多篇书评。其中部头儿最大的是我在购买电脑之前完成的《美国边远地带的群居社会》一书,该书的笔记及手稿全部为盲文。为了它的问世,我们准备了堆积如山的资料和表格。这里,我用“我们”二字是为了说明我的学生所做的贡献,他们为我朗读的素材和那些盲文资料一起保留着。为了我们的友谊和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把这部著作题献给他们。我希望看到他们,我珍视他们的友情,但他们在我的脑海里却模糊不清,他们通过声音传达给我的音容笑貌,永远没有那么鲜明。 
  我渴望亲眼看到我的著作和文章,它们是我的思想产物与脑力结晶。然而,每逢接到出版社送来的样书和刊登我的文章的期刊时,我只能把它们紧紧地握在手里,我无法欣赏里面的文字与插图,无法阅读那些熟悉的字句,它们从我的头脑里诞生,由一架叮当作响的盲文打字机转化成文字。印刷的书籍对能够目睹其中的文字、书脊和封面的人来说是无价之宝,它能换取人们阅读的愿望。的确,新书能带给你一种不同的感受,它散发着特有的油墨香味儿,就连第一次翻阅时发出的声音都不同凡响,这些我完全能够体会。然而,我仍希望看一看它的封面、颜色以及环衬(尽管它们一片空白)。我想看到印有我的姓名的扉页,看一眼献词四周的空白。我想看一下标题的版式和缩写字母的处理,我想看清表达我的思想的所有字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代替书籍,录音磁带和盲文读物无法取代,它们过于沉重,冷漠无情,令人难于亲近。 
  此外,书店也是无法替代的。那里摆放着各种五光十色的书籍,你在书中既可找到诗歌瑰丽的佳句,也能发现艳情的细腻描写,新书里面有你十分熟悉的段落。然而,这些美好的一切渐渐弃我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烦恼。 
  我知道,我的读者在那里,我的新书也在那里。然而,我和他们却如此遥远。我像一辆在错误道路上行驶的货车,走的是无法调头的单行线。我彷惶不定,也许我将无可避免地落入痛苦的深渊。正如盲人记者瓦格纳所说的那样:“适应环境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事,因为你不知道要‘适应’到何时为止。”有时,这种过程本身就使人厌烦。 
  我的女儿艾利森十几岁时十分烦燥,常常为获得一副芭蕾舞演员式的身材心烦意乱和拒绝吃饭。为此,我们争论、劝说乃至声泪俱下,真是伤透了脑筋。 
  这里不是讲述我女儿故事的地方,我只想说明那些年里我们确实遇到了很多麻烦。她的问题有多少与我的失明有关不得而知。然而,我在伦敦完成古根海姆使命的半年却使我们彼此受尽折磨。那是我视力衰退的最后阶段,走路摇摇晃晃,不但要紧张地用望远镜观察汽车站牌,而且要不断向陌生人问路,痛苦程度可想而知。由于我在伦敦的乐大于苦,所以并不如何在意。艾利森则不然,她讨厌这种情况,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拒绝离开我们临时栖身的公寓。她的顽固使我大为恼火,我们争吵,闹得不亦乐乎。弗吉尼亚伍尔芙1笔下的叫喊和我们的相比也只能自愧弗如。然而,我们究竟为什么吵闹不休呢? 
  有时,我的失明是其中原因之一,她说。回家以后,她留下了一个自杀的纸条(后来自杀未遂),上面要求在她死后把双眼移植给我。还有一次,我们动起手来。我抓住她,她一边反抗一边叫喊说,她看不到我的眼睛,无法隔着那层象征死亡的白内障看清我。这些话让我十分难过,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双眼是感情交流的工具,眼睛可以表达爱与恨、信任与怀疑、赞同与谴责。没有它们,孩子如何同父母沟通呢? 
  艾利森对父亲失明发表的意见仅仅道出了盲人不利因素的一个方面。对于盲人来说,最大的不幸莫过于看不到亲人可爱的面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亲人的相互微笑。眼睛既可接收又可表达,是唯一可以同时完成两项工作的器官,耳朵、皮肤或舌头对此都无法胜任。眼睛如此重要,是面部五官之首。试想,我们见到一个陌生人时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多少信息;想一想我们如何通过五官表达彼此的敬重与轻蔑。没有了双眼,我们的基本存在便会受到威胁,好比一个人顾影自怜但看不到自己的尊容。 
  在我的脑海里保留着我所熟悉的所有面庞,然而他们的实际形象正在日益改变,年轻人尤其如此。我知道,艾利森的变化很大,我头脑中的印象是她15岁时的情形,如今她已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年轻妇人了。我抱过她的两个孩子,但从没看见过。他们停留在不属于我的视觉世界里,他们的面容对我来说永远是一团迷雾,把他们抱在怀中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时常担心我的手指会不小心碰到他们的眼睛,或走路时把他们的胳臂拉扯得太大了。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血缘上的外公而已。 
  此外,盲人在心理上还有一种不十分明显或公开的罪恶感。作为一个失明的年轻女人,克拉克在她的公寓遭到诅咒和房客们纷纷离开时,感到了这种情绪的存在。 
  我们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不敢面对他人,好像正在从事一场重大犯罪活动。我想,这种罪恶感是由于我们已在训练自己破我们的记忆,把它们驱赶到生活以外。我们能在梦中和它们相见,但却惧怕做梦。 
  然而,雪莉的面庞似乎永远在我面前,另我百看不厌。我们的生活密切地交织在一起。我对她十分自信,她的面容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并且坚定不移。我知道,我们都在变老。彼此能够看到对方变老的过程是一件好事。对于相爱至深的人来说,看和被看、想看和想被对方看是非常重要的相互关系。如果到了无法以你爱人的角度看你自己的地步,无可奈何的遗憾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结束驾驶生涯是一件困难的事。对于住在加利福尼亚南郊的人来说,放弃开车有如放弃了自由。从不再驾车的那一天起,我的日程安排便取决于他人了。我的感觉好似墨菲描写他下肢截瘫、成为一个被动者时的心境那样,“等待世界在它认为合适的时候向我走来。”我停止开车的时间在瑟伯之前。他这样描写他离开方向盘时的最后时刻: 
  夜间开车的危险是尘土扑面而来,成群的虫子飞到挡风玻璃上,它们时而像身穿旧军装的舰队司令,时而像卖苹果的瘸腿老妇,时而又像无数翘起的驳船船头。我冲出它们的阻拦,越过壕沟、穿过田野、冲上草坪。那些诩诩如生的舰队司令和瘸腿老妇也许真有其人,他们在休息之前到路旁呼吸新鲜空气,而我却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唉,我是如何欣赏瑟伯那种出类拔萃的感觉啊:“我开夜车时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奇怪欲望,现在虽然克服,但仍止不住抽泣。”不久,他告别了可以随意支配的方向盘,从此引退。 
  然而,我不应该哭泣。生活对我来说不像瑟伯开车时那样阴暗。诚然,我常常和他一样“像一个戴眼罩的人在黑色的地毯上寻找黑袜子”,但从不记得有过他那样的绝望:“我只卖一毛三分钱。”我从来不借酒浇愁,从来没像约翰尔1那样陷入痛苦孤独的深渊,直到“触摸到沟底的岩石”。相反,我的签名永远向上,生气勃勃。有人告诉我,突然到来的灾难(我和瑟伯的灾难是慢慢降临的)更容易使人丧失勇气、使人悲伤。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慢慢从消极中寻找积极因素是减轻痛苦的唯一手段。 
  事实上,在我走向失明的漫长过程中的确有过很多轻松愉快的时刻。我记得办公室发生停电时的情景,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我们办公的楼房主要用于藏书,几乎没有任何窗户。没有电灯,室内和走廊一片漆黑。每逢遇到这种紧急情况,其他人立刻惊慌失措,而我则没有任何不同。“鲍勃2在哪儿?我们请他帮忙!”大厅里传来人们的呼唤。我拿起手杖,用它敲击着地面,领着众人手拉手地穿过大厅、走下楼梯,来到外面的光明世界。 
  春天,系里为了应付研究生发出的挑战,偶尔在周五或周六举行一次垒球比赛。我通常参加他们的野餐活动,并且乐于充当系里委任我的公证人的角色。这时,学生们总要对我在历史系的地位问题假装进行一番抗议,仅此而已。 
  然而,我父亲葬礼那天发生的事却完全不同。葬礼在一个小教堂里举行,只邀请了一些朋友参加。我们家的人从侧门入场然后在棺材和牧师前面落坐。有人把我的手放在椅子的靠背上,而我却认为它的方向不对,想背朝着棺材坐下。我的弟弟迪克十分魁梧,体重足有250磅。他站起身,二话不说把我抱起来,转了个圈儿后又放在椅子上面。这时,人群中忍不住爆发出笑声。后来,在牧师短暂的布道过程中还有人不时地发笑。对此,人们可能认为我们家太缺乏教养了。 
  我们隔壁的邻居伊丽是一位朝气蓬勃的寡妇,她直言不讳地说她在物色男人。有一次邻里间举行聚会,我去卫生间方便,我坚信不会把她豪华的设施弄脏,因为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于坐着而不是站着小便了。然而,我把一大摞纸巾碰翻到洗手池里。对此我毫无察觉,直到水涌了上来,我摸到一大团软绵绵、湿漉漉的东西时才感到不妙。我叫人帮忙时,大伙儿哄堂大笑。伊利打趣儿地说我是故意的,原来每一张湿淋淋的纸巾上都印着一个裸体女人。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重新开始了早在孩提时代就放弃了的钢琴课。雪莉和我一起学习。贝蒂祖尔克两周一次地来我家教我们二人弹琴,她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女子。对于雪莉,她采用的是传统式教学方法,从车尔尼到莫扎特,按步就班地练习。对于我,她采用的是彻底的实用主义方法。我喜欢快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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