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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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然我们要密切关注她的想法,但我宁愿她和我们在一起。还有,我才不愿意向西走到什么工业化的城镇里去。”
“你一点都不愿意往西边去。”
“是的,不愿意。”克雷承认。
他想汤姆可能会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可是汤姆没有。“今晚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熬夜值班?”
克雷一直都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多大用处。如果一群疯狂的暴民拿着枪和火把冲到塞勒姆街上来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到地窖里躲着?”
克雷考虑了一会。藏身地窖对于他来说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招了——像躲在掩体里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刚才假设的那群疯狂暴民会以为这幢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就不会在此逗留。躲在地窖里也比被杀死在厨房里好,克雷想,很有可能还会目睹爱丽丝惨遭轮奸的厄运。
不至于那么严重,他很不安地想:你的假设有点过头了,就是这样。你在黑暗之中神经过于紧张了,事情不至于那么严重。
他们所经过的一路上,波士顿正在被大火吞噬;烈酒商店被洗劫一空;人们为一铝桶啤酒打得头破血流。事情都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
马尔顿市(12)
这时候汤姆正看着他,让他仔细思考……可能汤姆已经有了主意。雷弗跳上了他的膝盖。汤姆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抚摩着猫的脊背。
“这样吧,”克雷开口了。“如果你能给我两条羊毛毯裹在身上,我今天晚上就睡在你的门廊里。那里是封闭的,而且比街道上还黑,也就是说我能看见别人过来而人家看不见我,尤其是,如果过来的是那些手机疯子的话。他们是不会蹑手蹑脚偷袭的。”
“是的,他们不是那种悄无声息就爬到你面前的那种。那万一要是有人从房子背后过来怎么办呢?后面不远处就是林恩大街。”
克雷耸了耸肩,一言不发但意思很清楚,那就是他们不可能防范一切危险——哪怕是几方面的危险。
“好吧,”汤姆咬了一口三明治,再喂雷弗吃了一小片火腿。“但是三点钟左右我可以来接你的班,如果她那时候没有惊醒的话,她应该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了。”
“我们最好随机应变,”克雷说。“听着,我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你家里好像没有枪,是吧?”
“没有,”汤姆说。“连一罐催泪瓦斯都没有。”他看看自己的三明治然后放下了。当他抬头看克雷的时候,他的双眼异常黯淡。他低声说着,好像在讨论什么秘密的事情。“你还记得那警察开枪打死那个疯子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克雷点点头。喂,老兄,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这和电影里不一样,”汤姆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枪支的强大威力还有出其不意……那砰的一声响,然后那东西……那东西从他的脑袋里……”
他突然向前倾,一只小手猛捂住嘴巴。这个动作吓坏了雷弗,一蹬腿就跑掉了。汤姆的喉咙里发出三声肌肉痉挛的低沉响声,克雷想他一定是要呕吐了。他只能希望自己不要也吐出来,可是好像他的肠胃也开始翻江倒海,似乎只需要一根小羽毛轻轻扫一下喉咙,他就会大吐特吐起来,因为他知道汤姆说的是什么。那枪声一响,水泥地面上霎时溅满了湿漉漉、黏糊糊的脑浆。
可他们都没有吐,汤姆控制住了自己,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泪水。“对不起,”他说。“我不应该这样失态。”
“没必要抱歉。”
“我想如果我们要捱过后面的日子,我们就不能那么敏感细腻。我想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他顿了一下。“我想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他第二次顿了顿,这才把话说完。“我想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必死无疑。”
他们互相对望着,科尔曼提灯发出白色的刺眼光芒。
马尔顿市(13)
“自从我们离开城市以后就没看见过有枪的人,”克雷说。“一开始我并没怎么注意,后来我才开始留心。”
“你知道为什么,对吧?可能除了加利福尼亚,马萨诸塞州的枪支法案是全国最严厉的。”
克雷记得几年前在州界上竖起的巨大公告牌上曾经看到过句话。现在早就被另外一句标语所替换:酒后驾车入班房。
汤姆说:“如果警察在你车里——比如说放牌照和保险卡的仪表板小抽屉里——发现一支藏匿的手枪,你大概要蹲七年大牢。如果你的小货车里发现有上膛的来复枪,哪怕是狩猎季节,你也可能被处以一万元罚款和两年的社区服务。”他拿起吃剩的三明治,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放了回去。“你可以拥有手枪,但必须得放在家里,以证明你不想犯罪,如果想要随身持枪许可证,恐怕要邀请‘男孩俱乐部’的欧马利神父1和你联名保证才行,可能这样都有点悬。”
“大家都没有枪,有些逃离城市的无辜生命才可能得以幸存。”
“我完全同意,”汤姆说。“比如那两个抢啤酒的男人,谢天谢地他们没有点38。”
克雷点点头。
汤姆靠回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他瘦弱的胸前,四周看看。科尔曼提灯照在他的玻璃杯上,反射出环状光圈,虽然很亮却很小。“但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见识过街头那一幕,有一把手枪防身绝不是坏事。我自认为是和平主义者。”
“汤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差不多十二年吧。很长了。眼睁睁看着马尔顿变成了一座垃圾城。现在你还不觉得,走着瞧吧。”
“好吧,那么你想想看,你的邻居中有哪家会有枪呢?”
汤姆脱口而出。“阿尔尼·尼科森,街对面右手第三幢。他的丰田佳美保险杠上贴着‘全国来复枪协会’的标志——还贴着几张黄色丝带标志2和一张布什—切尼标语——”
1欧马利神父是1944年出品的美国电影《与我同行》中的主角,一位将贫民区的野孩子们组织成唱诗班并帮助居民解决很多实际问题的年轻神父。
2黄丝带是悼念阵亡将士的标志。
“不言而喻——”
“他的小货车上还有两个‘全国来复枪协会’的标志,十一月的时候他还会加上露营帽的标志,然后到你们缅因州那边去打猎。”
“而我们缅因州很高兴每年都能从他的‘跨州狩猎许可证’上赚到一笔钱,”克雷说。“明天我们就闯入他家把枪都拿到手。”
汤姆·麦康特盯着克雷,似乎他是个疯子。“我这邻居并不像犹他州那些狂热的民兵那么好战——我是说他的确还是住在税率较高的马萨诸塞州——他在自家草坪上插了块防盗报警牌,上面写着:小混混们,你们感到幸运吧1。还有,我想你也很清楚‘全国来复枪协会’曾经公开声明过什么时候持枪者必须将武器上缴。”
1和前面一句话一样,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个人虽然拥有武器但绝不会滥用枪支。
“有关用他们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指扣动——”
“就是这个。”
克雷身体向前略倾,然后开始讲述他们从一号公路匝道下来以后他自己的感受:马尔顿如今就是整个“手机泛滥合众国”中一座典型的弃城,这个国家通讯中断,无法对外联络。“非常抱歉,请您稍候再拨。”塞勒姆街如今空空如也。他们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他曾经感觉到……是真的吗?
不!瞎说。你感觉我们被人监视。
真的?即使他真有这个感觉,这是否是那种很值得怀疑的所谓“直觉”,在经历了这样混乱惊险的一天后,会不会是神经过于紧张?这种想法简直就是荒谬。
“汤姆,听着。明天我们中有一个要到那个叫纳可森的人家里去,等到天大亮了以后——”
“是尼科森,我觉得闯进人家家里不太好,特别是斯瓦米·麦康特曾经从他客厅窗户看到过尼科森在屋里跪着,手里拿着一把专为世界末日而准备的全自动来福枪。现在似乎世界末日已经来了。”
“那我去,”克雷说。“如果今晚和明天早晨我们听到尼科森家有枪声传来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如果我发现这人家门口的草坪上有死尸的话,不管有没有枪伤,我当然也不会贸然闯进去。我看过《阴阳魔界》(TwilightZone),一集不落——讲的是文明最后竟然如一层薄薄的胶片那么脆弱。”
“如果真是那样,”汤姆沮丧地说。“也难怪有伊迪·阿敏1这样的刽子手,野蛮残杀仍然在继续。”
1伊迪·阿敏,20世纪70年代前乌干达军事独裁者,外号狂人阿敏、非洲屠夫。
“我会高举双手走过去按他的门铃,如果有人答应,我就说想找人说话。这样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他会说我迷路了。”
“不,最可怕的是他能在门口的欢迎门垫上一枪把你打死,只剩下我和那个失去母亲的小女孩,”汤姆着急了。“想想你所推崇的老掉牙的《阴阳魔界》吧,虽然有点跑题,别忘了今天你看到的那些人,在波士顿地铁站斗殴的那些人。”
马尔顿市(14)
那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些人从医学上来讲就是疯子。你也不会怀疑吧,汤姆?”
“那你说那个抱着《圣经》的老妇人呢?那两个为一桶啤酒打得不可开交的男人呢?他们都疯了吗?”
没有,他们当然神志正常,可是街对面的某幢房子里有枪,他还是想要拿过来。如果有两把以上,他想让汤姆和爱丽丝人手一把。
“我想往北走一百英里左右,”克雷说。“我们也许能发动一辆车,然后开上一段,可是基本上我们得步行。你愿意这一路只有小刀来防身吗?我现在非常严肃地问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们总会碰上身上有枪的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当然,”汤姆说。他用手挠了挠精心修剪过的头发,有几撮竖了起来,颇有喜剧效果。“我知道尼科森夫妇俩很可能不在家。他们就像迷恋枪杆一样迷恋电子工具。他经常坐在那辆宽敞的道奇公羊(DodgeRam)里用手机聊天。”
“这不?你也同意了。”
汤姆叹了口气。“好吧,一切都取决于明天早上情况如何,好吗?”
“好的。”克雷又拿起面前的三明治,他开始有点胃口了。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汤姆问。“那些你所谓的‘手机疯子’。都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汤姆说。“我认为他们都爬进太阳落山处周围的房子里和建筑物里,然后一命呜呼。”
克雷怀疑地看着他。
“理性分析这件事情你就会发现我分析得对,”汤姆说。“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就是恐怖袭击,你同意吗?”
“这个解释看来是最有可能的,尽管我完全不懂一种信号,不论它的破坏性有多大,是怎样被编入程序当中,然后像今天这么威力强大。”
“你是科学家吗?”
“你知道我不是,我是画家。”
“所以政府告诉你,他们能够在两千多英里远的航空母舰上通过无线遥控炸毁沙漠里的碉堡,你所做的也就是看看图片然后接受这个事实:这样的技术的确存在。”
“汤姆·克兰西1会对我撒谎吗?”克雷问,一脸严肃。
1汤姆·克兰西,美国著名畅销小说家,专写军事政治小说。
“如果那种技术真的存在,为什么不接受这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呢?至少假设它存在吧。”
“好吧,这技术叫什么名字,拼出来,麻烦简短一点啊。”
“今天下午三点,某恐怖组织,或许是某流氓政权,发射了某种信号或脉冲。到目前为止我们假设这种信号能够借助全世界在使用中的每一部手机间传递。我们非常希望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但现在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没了?”
“我不知道,”汤姆说。“你想找部手机来试试吗?”
“可不敢,”克雷说。“我儿子是这么说的:‘何不敢。’”上帝啊,求求你,保佑我儿子平安无事吧。
“但是如果这个组织能够传输这个任何人听了就会发疯的信号,”汤姆说,“同样有可能就是这信号里还包含有一个指令让接收到的人五小时后去自杀,或者是去睡觉或者停止呼吸。”
“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一个手持尖刀的疯子从四季酒店那边穿马路过来袭击我也是不可能的,”汤姆说。“波士顿被大火夷为平地,那些庆幸自己没有手机而幸存下来的居民沿着神秘河大桥和扎金(Zakim)拉索桥撤离也是不可能的。”
他身体向前倾,专注地看着克雷。克雷想,他很愿意相信这个理论。别浪费太多时间让他放弃这个想法,因为他太得意于这个主意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和政府‘自九一一’之后一直恐惧的生物恐怖主义没什么区别,”他说。“如今手机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占主流的通讯工具,利用它,你就能把散乱的大众变成效忠于你的军队——这个军队天不怕地不怕,因为全是疯子组成的——而且利用手机还能破坏现有的社会组织结构。今晚怎么不见国民卫队?”
马尔顿市(15)
““在伊拉克吧?”克雷插嘴。“在路易斯安那州1吧?”
这并不是个玩笑,汤姆也没有笑。“国民卫队不见了。他们基本上全靠手机通讯,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指望他们行动?至于飞机,我最后一次看到在飞行的飞机就是那架在查尔斯街和灯塔街口坠毁的那架。”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直盯着桌子对面克雷的眼睛。“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不管他们是谁。他们从自己所在的某个地方看着我们,他们也崇拜自己的神灵,他们看到了什么?”
克雷摇摇头,被汤姆那镜片后的眼神所吸引,那双眼睛就像是先知的眼睛。
1指国民卫队去该州著名城市新奥尔良救灾,2005年秋天该市因卡特里娜飓风引发的洪水而受灾。
2《圣经》中代表人类各种语言起源的未完工的通天塔。“他们看见我们又造起了一座巴别塔2……这座塔不是别的什么,正是由蛛网般的电子网络组成。在数秒钟的时间里,他们把那些网络打破,我们的‘塔’一下子就崩塌了。他们造成了这一切,而我们三个就像有那么丁点幸运的虫豸,没有被巨人落下的双脚踏成齑粉。他们造成了这一切,而你还认为他们不能往信号里再加入点内容指示那些感染者五小时后去睡觉或者停止呼吸?和编制这种信号本身相比,这点雕虫小技,我说,算得了什么!”
克雷说:“我说,我们该睡觉了。”
汤姆一动不动呆了一会儿,在桌子上往前移动了一点,看着克雷似乎不明白他刚才说的话。然后他笑了起来。“是啊,”他说。“是啊,你说得对。我太啰嗦了,对不起。”
“哪里的话,”克雷说。“我希望你说那些疯子都死了是真的。”他顿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儿子……约翰尼奇……”他没法说下去,因为如果约翰尼今天下午曾经用过手机,也接到了金发小仙子和套装女士所接到的那种电话,克雷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让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汤姆从桌子这头伸手过去安慰他,克雷的两只手握住了这个男人那修长柔弱的手。他好像灵魂出壳看到了这一幕,当他说话的时候,又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说话,尽管他感觉得到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