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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西北偏北男人带刀-第8章

小说: 西北偏北男人带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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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诗人加了一份牛肉及一个鸡蛋。岂料那上海诗人看到端上桌来的食物,发起火来。大意是我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投奔你,你就用一碗辣乎乎油汪汪的面条把我打发了?听着对方的牢骚,忍受着自己腹中的饥饿,校园诗人也是心头一阵邪火。他尽了自己的最大能力来请客,换来的却是毫不领情的训斥。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拳将那正唐僧一般絮叨的家伙打翻在地。正欲再打时,那厮却抱住了他的腿,痛哭流涕,坦陈了自己冒名顶替的全部过程。 
  到底是做贼心虚,那厮吃饭发牢骚也只不过是想摆摆名诗人的谱,好装得更像一点。一拳打到脸上时,心里已经乱了方寸,以为对方早已识破,忙不迭地交代了真相,好歹争取个态度。翻检他随身带的一只马桶包,里面有几本已经翻烂的民间诗刊,上海诗人的几首诗,全都画上了着重线,看来是每日里潜心背诵,也花了些工夫。 
  现在想想,那也真算是一个美好的年代,居然有人冒充诗人,充分说明了诗人在那时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到了现在这个人人奔忙为钱活的狗年月,谁再来冒充诗人,怕是有病吧? 
  街头争霸 
  大问题总是出在街上。比如打架、比如求爱。 
  西北青年在街上总是表现得血性而直接。我听说的一个街头混混是这样向他喜欢的姑娘表白的:“嗯,那个谁……我他妈的看上你了,你看着办吧!”那姑娘愣了一下,转而迅速脸红,掉头不顾而去。显然,这样的街头求爱事件只是特例,成功率也未必很高。权当做一个小段子,供大家一笑了之。 
  在打架方面,有更多的故事涌现在西北街头。有两个西安人骑着自行车相撞在大学门口,都赶着上班,互不相让,吵吵嚷嚷了半天,正碰上一个教授模样的人从学校里出来。两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冲突的缘由,让教授给评评理。那教授皱着眉头听罢,下了结论:“这不是个吵的事情,是个打的事情嘛。打!”这是贾平凹老师讲的西安故事。但这样的事件发生在西北的其他四省,都不会有前面那么多吵吵嚷嚷的铺垫,太温软了些,还不如直接手谈一局。 
  上世纪八十年代,兰州小伙流行穿白高跟。所谓“白高跟”,就是白色塑料底高跟布鞋,青涩少年踩在上面,无形中便挺拔了许多,遇事也更有底气。这种白高跟,暗含的另一用途是作为打架时的兵器,随身携带,出手方便。少年遇事张狂,血脉贲张,发生街头冲突时顺手扒下脚上的白高跟,就往对方的头上敲。此物打人凶狠无比,把头凿出一个窟窿也不是没有可能。除此之外,发生在牛肉面馆附近的街殴,当然离不了兰州的独门兵器——牛肉面(带碗)。先是一碗油辣滚烫的面条混杂着汤汤水水挂在头上,接下来是猛猛的一只牛大碗砸下,当真是势不可挡。 
  兰州的街头斗殴多半与酒有关,恰似一场酒后的狂欢,之后也会有类似酒醒的那种羞愧。我一个朋友早上青着一只眼睛来上班,问他,他只说自己喝醉了摔到了沟里。那可真是摔得巧啊,会把一只眼睛单单摔成这样?几经追问,他终于说出真相。夜里喝大,他站在街头拦 
  出租车,手伸出太长,刚好把一辆疾停下来的出租车后视镜打到地上。那司机暴喝一声:“做啥呢?喝不成了算球子!”他也是硬生生地回道:“你拉了拉球子,不拉了算球子!”说着话,那司机提着扳手下车要他赔后视镜,而他也不依不饶地要司机赔他那只打疼的手。话没说上三两句,已经动起手来。司机一拳捣在他眼睛上,他于是三拳两脚将司机打翻在地。司机被打断了两根肋骨,送到 
  医院,警察让他们自己商量解决办法。于是他便这样开导那司机—— 
  “师傅,我身上只有一千块钱,你拿上了我们两个好说好散算了!你要是不拿呢,我们就一拍两散,我就到北京去闯社会了,你干脆找不着我,不也一分钱都拿不上?” 
  那司机阴着脸思忖半天,将钱接下,指着房门道:“鼻子擤掉了浪去!”(浪,兰州方言,即玩的意思) 
  这地方的人,够直接吧?   
  离神更近的城市(1)   
  〖1〗嗑瓜子的男人 
  走进看守所提审室的时候,他眼神有些呆滞,直愣愣地看人。他的光头上刚刚长出一层青黑色的发茬,嘴皮看上去很干,脸色是不健康的灰。坐下来时,他把手摊开在桌上,指尖也干燥开裂,指甲与肉连接的地方全都翘起了肉刺。看起来,他是被某种巨大的疲倦给累坏了。 
  他的罪行是持刀伤人。那把作为凶器的刀其实很单薄,就是一把美工常用的普通裁纸刀。受害者干瘦的大腿里被他刺入了半截刀片,刀片在挣扎中被扭断了,然后就隐匿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没有血流出来。他是一个画画的,用裁纸刀一向得心应手。这一次,他仍然觉得就像把刀划进了一根普通的木头画框里。 
  凶案和感情有关。 
  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因为一段男女关系,并且是三角形的,产生了爱欲纠缠,然后就出了事。他和他的女友从高中时就开始相爱,女友考入了一所大学,他落了榜,靠着画画的功底在一家广告公司里谋了个职。他的公司和女友的大学分别处于这座城市的两个区,每到周末,他都会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看女友。他们的爱情在 
  女生宿舍里被谈论,被羡慕,几乎成了一个传说。他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但又心细如发,懂得关心与照顾女友,女生们一致认为他身上有男人味道。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有个干瘦得似乎裤子都挂不到屁股上的家伙总是纠缠在女友身边。那个瘦厮是这所大学里的子弟,是混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总能搞到些钱。晃荡在校园里,那瘦厮总是左手捏着一把瓜子,不老实的右手轻佻地拈着瓜子往嘴里放,随走随吐瓜子皮,游离的眼光总在那些不谙世事又爱慕虚荣的女生们身上打转。 
  离神更近的城市说实在话,他实在是最看不惯一个嗑瓜子的男人了,总觉得肮脏而且琐碎而且娘娘腔。看到那瘦厮,他就会涌出一种强烈的生理上的反感。但不知为什么,女友竟像是受了那瘦厮的控制,整日里和那帮学校的子弟们在一起,唱卡拉OK、看录像、下饭馆、逛舞厅……身上居然还穿着那瘦厮买的衣服。他强烈的男子气可以容忍女友不爱他,但不能容忍那嗑瓜子的男人的侮辱。为什么会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控制了自己的女友呢?于是,他出刀了。并且投案自首。 
  让人绝对想不到的是,进了看守所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嗑瓜子——兰州盛产大板瓜子,于是看守所里多出了被当做惩罚的一种劳动,每人每天要嗑一大袋瓜子,把瓤剥出来,做成无壳瓜子。嗑不完的不许吃饭和睡觉。那些被作为铁硬任务的瓜子把被管制人的嘴弄破,手上也鲜血直流。有些人的噩梦里也是一直在嗑瓜子,他们此后见到瓜子就会胆战心惊。 
  而他,整个人都因为嗑瓜子这件事崩溃了,像是脑子进了水,整个傻掉了。 
  苦水玫瑰 
  兰州盛产玫瑰,并以玫瑰为市花。西出兰州四十公里,便是玫瑰之乡——苦水镇。 
  这儿的玫瑰与 
  情人节时街头常见的那种不同,没那么好看却更实用。最初,是这里的农村妇女拿玫瑰花干来蒸馍馍,给面食里加入此种甜香,大叶子的春尖茶里随手丢上两瓣干玫瑰,再苦的日子也能推上了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转而重点提炼玫瑰油。那时的玫瑰精油被叫做“液体黄金”,一公斤精油相当于一公斤多黄金的价格,玫瑰开始被大规模地种植。对农民来说,种玫瑰与种麦子也没什么大的差别,都是下苦的事,都得一日日挥汗如雨。一直到八十年代末,这个蚕豆大的地方竟然冒出二十多家玫瑰精油加工厂,年产玫瑰精油六百多公斤,占当时全国总量的百分之八十。玫瑰成了当时的传奇和实打实的经济收入。 
  因为有利可图,盲目发展,在短暂的甜头之后,花价大跌,农民们开始大面积砍挖玫瑰,成片的玫瑰田消失,玫瑰油厂被迫关闭,苦水玫瑰又回到了馍馍“添加剂”时代。土里刨食的农民,对玫瑰花并没有太多浪漫的想象,艰难的生计才是最要命的人生主题。换句话说,在他们手里,玫瑰与土豆并无太大的区别。 
  那个起初种田后来栽玫瑰的精壮男子,是村里公认的能人,从不惜力。几年间,盖了一院房子,还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家里的日子弄得挺滋润的。玫瑰是他的致富手段,他一直存着感恩之心,家里的饭食茶水都离不开玫瑰。 
  他讨了个女人叫桂花,手巧得很,最会做糖腌玫瑰,香甜无比,吃一口便满嘴都是香香的味道。桂花弄得一手好饭食,只一根干柴便能将一个猪头烧得烂熟,入口竟也有玫瑰花香。乡下人,都爱得粗笨,男人弄完了田便弄女人,三个黑炭球似的娃娃挨着个就来了。这么着幸福了好几年的光阴,玫瑰贱了,家境也薄了,男人只有突突突地驾着手扶拖拉机在乡间公路上奔忙。忽有一日,拖拉机的前轮别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车把撞在男人胸膛,拖拉机一头栽进旁边的河里。男人没了。 
  女人愣怔了很多日子,傻傻的不说一句话,只是一把一把地大口吞咽着那些坛坛罐罐里的糖腌玫瑰,谁都不给。最后一罐,她拌进去一包鼠药,也不活了。谁也不知这样一个木讷不懂风情的女人临死前那一刻的心情。也许,她是想把所有的甜都吞下肚去吧?还有什么方式比吃进肚子里更叫人放心的呢?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苦水? 
  我问过很多人,说法很多,却没有一种能得到确认。有说是流经此地的那条河河水苦涩,还有说是眼睛里的瞳仁在当地方言中被叫做“苦水”,眼睛所能看到的生存之地也就随着叫了这个名字。玫瑰出在这里,当真别有意味。 
  老爷车 
  “发财的钱有呢,吃饭的钱没有的。” 
  这句话是对兰州隍庙里那些古董贩子们的生动写照。隍庙里面,自然假货横行,但也有很多人藏着些真宝贝秘而不宣,整天破衣烂衫地守着可能的金山等待神秘买主到来。一个曾经在隍庙里体验了三个月生活的哥们儿对我说,他在那些古董贩子家里真见过些宝贝,但那些人日子过得也真清苦。平常,他们也就吃些洋芋面片子,有了钱,就走到小西湖狠狠地吃上两斤手抓羊肉,刮个盖碗茶。有很多宝贝都是一放经年没有合适的买主无法出手,还有一些宝贝埋在尘土中让老家雀也走了眼,便宜了某些眼疾手快的投机者。 
  隍庙里流行着一则传闻。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停在院子里很久了,无人问津。它的样子,就像是在那院子里很多年了,自然之物,引不起人半点注意。有天来了个四川人,围着那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走了。第二天,又来,看得更仔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第三天,他又来了,漫不经心地从车旁走过,随口问摊主车卖多少钱?那摊主也不当回事地报价一万元。又过了半天,川人再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讨价还价,没费太大劲便以五千元价格收购了那辆破烂的老爷车。把车拉回家里,心中狂喜的川人费极大力气将其清洗干净,显出它的原形——竟是一辆真正的世界著名品牌老爷车! 
  原来这川人极是狡猾,前两日发现此车,已是心中怀疑。他暗地里记下它的特征,回去遍查资料,得知它是著名品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流入中国西北,为某土匪头子姨太太乘坐。在当时的中国,此车只有三辆。其珍贵的价值,还用多说么? 
  坊间传言称,那川人将老爷车多角度全方位地拍了若干张照片之后发布在网上,并给那家公司也发去了电邮,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自己手里有这样一部车。那家著名的汽车公司大感兴趣,正可借此车丰富自己的汽车博物馆,于是愿意拿一辆最新款的轿车与他交换。川人坚辞不允,只说自己热爱收藏,暗地里期待对方提高价码。果不出所料,最后公司以相当于两辆最新款轿车的钱收回了那辆老爷车。川人拿上钱后,人间蒸发,不知到哪里享受他的幸福生活去了。 
  一时间,那些曾每日里走过那老爷车的群众们恨得砸自己腔子(兰州话,胸部),肠子都悔青了。一堆原本可能属于他们的钱,就这么没了。这就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哪! 
  离神更近的城市 
  《美国国家地理》做过一期印度专题,有张照片是个酒鬼一头扎在树窝子里昏睡,旁边是堆刚刚呕吐出的秽物。图片说明让人印象深刻:“此刻,他离神更近一些!” 
  要是以这种标准来看,兰州人大概都离神很近。 
  因为这是个无酒不欢或者说娱乐基本靠酒的城市,随便从人群里揪出两个酒鬼来,简单。你到大街上去看,各种规格的广告牌上是名号各异的白酒广告:英雄、本色、真情、一代骄子、肝胆相照、康熙1698……在这名目繁杂的名号背后,是市场激烈的角逐,而角逐中最核心的,是那些借着酒的羊肠小道向神殿接近的众生们。你到酒店里去看,在这西北的旱码头上,各路欢乐神仙们大呼小叫地猜拳行令,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平时的蔫汉几杯烈酒下肚,立刻燃烧起来,狂暴、沉醉、纠缠、不能自拔,并且迷恋于这种放纵。瞬息之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奔跑的火炉。而那些天生带有混血气质的女子,于美貌间更是带了几分锋利,谁想来征服她们,先得把持好手中的这杯激烈摇漾的酒。否则,刀郎那首《冲动的惩罚》为什么会在张掖路拐角的那家音像店里足足放了三个月?你再看那些被称为欢场的酒吧,在音乐声中有人还在高声猜拳,这也绝对算得上真正的兰州特色。是的,兰州人喝酒从无那种假模假式地轻轻晃荡着杯底浅浅的一点红酒的小资做派,从来都是真正的狂喝滥饮,几十个瓶子堆放在桌上,手起杯落,瓶倒人不倒,豪情顿生是无可避免的事。 
  这是一座在酒精里泡大的城市,同时也是一座鄙俗的城市。它兼具了酒的沉醉与暴烈,这城市的深处有一种野蛮的力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醉意中摇摇晃晃地行走,黄河从城市中间一言不发地穿行,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动作缓慢,像是刚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 
  或许是源于酒神精神,兰州盛产 
  行为艺术:为了给焦渴的南北两山铺上点绿色,几十年前的人们背冰上山植草种树;为了解决污染问题,人们引黄河水上来冲刷切割那座挡住了风口的大青山;有个青年在校园的丁香树上挂起大大小小的各种绳圈,再把这绳圈送给每个路过的人,让他们把花香带回家;黄河茶摊上那些休闲的市民,把一捆啤酒浸在河水里冰镇; 
  房地产商为开发一块楼盘,在黄河上建起了一座大桥,但八年来从未通过车;还有个舞蹈演员出身的老头,衣着华丽,每天定时出现在广场上,带着一群妇女载歌载舞,居然也是数年……他们醉了么?如果没醉他们就应该醒着,无所事事或者为钱奔忙。但他们在这个抬头就看见两座大山举足就与黄河同步时时大风凛冽的城市,如果不想法子释放出内心的水深火热,你让他们怎么办? 
  一个人的孤单就是狂欢,一群人的狂欢反而更加孤单。 
  酒在这座城市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一个外地人来到兰州,如果没在酒桌上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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