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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风满楼-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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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芸笑着问:“请问老板,来此可是想典当这酒窖?” 
  那人笑道:“正是,在下乃一酒商,以卖酒为生,路过此地闻到酒香,与在下闻过的酒气大有不同,就顺脚进来了。”那人晃晃手中的告示,“至于这告示嘛,却是在镇上揭下的。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么好的酒窖为何不再酿酒了?” 
  沈芸瞧着此人年纪不大,不太像个做生意的人,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听他这样一说,隐隐还是个酒中行家,便问:“请问老板高姓?” 
  那人拱手道:“不敢,在下姓胡,草字一个林字。” 
  沈芸笑说:“原来是胡老板……”猛地敖少秋从地上坐起,翻着眼皮说:“让我告诉你这里为何酿不出好酒,因为走了一个人,便再也酿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3、典当酒窖(4)   
  胡林瞥了敖少秋一眼,点点头,“不错,酒到妙处,也是通人性的。心盛则酒成,心败则酒坏,先生说的一点不假!不过我沿岸一路走来,竟然看到有几十个敖家老酒的铺子,卖得甚是红火,怎么独独您这本家却就败了呢?” 
  敖少秋苦笑道:“那都是假的。若不是他们,敖家老酒也不会败落到如此地步。” 
  那胡林听了,居然大不平起来,扇子在手心里啪的一拍,叫道:“这岂不是李鬼当道饿死李逵吗?先生难道就不气?” 
  沈芸在旁边瞧得有趣,插口道:“那以胡先生看来,这真招牌又该如何立呢?” 
  胡林朝着沈芸一拱手:“想必您就是敖家的三奶奶了?”沈芸听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心里一惊,暗生警觉。胡林赶忙说:“三奶奶勿要生疑,在下来此绝无恶意,只是受我家主人差遣,前来商谈收买敖家的酒窖,只是不知要花多少费用?” 
  沈芸听说他背后还有人主使,便更不敢大意,只听敖少秋摇头道:“这个酒窖只典当不出卖。它跟敖家风满楼一样,百年相传,岂能随意姓了他人?” 
  胡林微微一笑,“这个您尽管放心,名号绝对不改,酿酒之人也非您敖家二老爷亲临指点不可。” 
  沈芸听到这儿,也心动了,嘴上却说:“胡老板的消息好不灵通,把我们家门的底细知得一清二楚。说吧,你能出多少?” 
  胡林沉吟了下,说:“我出六千大洋,如何?” 
  沈芸和敖少秋都是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笔钱要到了手,不仅赏书大会可办得风风光光,还清债后,当还可有剩余,正好缓和敖家的急困。“胡先生,你说的不是戏言吧?”敖少秋颤声问。 
  胡林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钱票,递给沈芸,“这是六千大洋,一分不少,您过目,只要写得一份转让书来,银票便是您的了。” 
  沈芸却并不接,皱了皱眉,始终觉得里边有蹊跷:“那你们主子图的是什么?” 
  “图的是您窖里面那百年不散的味道!敖家字号不变,味道不变,要的就是敖家老酒的那股纯厚劲儿。”胡林说着,将银票轻轻搁在桌上。 
  沈芸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敖少秋却是两眼放光,急问:“那何时开工?” 
  胡林摇着扇子说:“明天能开最好!” 
  敖少秋摇着头,“明天来不及,还要备料呢。” 
  “那您说呢?” 
  “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好!”胡林一拍扇子,“到时候就看你敖家二老爷的手艺了。” 
  敖少秋眼里的兴奋之情却慢慢暗淡下去,说:“我尽力吧!” 
  看着桌上的银票,沈芸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虽说酒窖卖了好价钱,可想到胡林背后的那人,和里边这诸多的疑点,她心里始终不踏实。那感觉像什么呢,便像眼前看到的蛛网,它挂在墙上,风一吹才动一动,暗中却有个蜘蛛在虎视眈眈。但愿这只是她的错觉。 
  写了转让书,送走胡林和他的随从后,沈芸和敖少秋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个价钱超出预想甚多,敖少秋又没离得自己的酒窖,应该说结果好得不能再好。至于胡林背后那个神秘的主人,就算他买下酒坊别有用心,可敖家又会损失什么呢?因此两人都有些喜不自胜。敖少秋又急了起来,想马上赶去镇上,将那些刚刚遣散回家的酒工再招回。 
  沈芸目送他撑了船走后,复锁了酒坊的门,才沿着河岸走去。平展的水面上,微风吹起条条好看的波纹,水很清,里面的水草和白沙都历历入目。不多会儿,一群蝴蝶从对岸翩翩飞了来,五颜六色地煞是好看。过得岸,又忽地散开,蓝色的蝴蝶飞落凤仙花丛中,一只黑红两色的蝶扑到野百合的花朵上,微颤着双翅,沉迷地浴着阳光。两只白色的小粉蝶则在空中扭打,周身笼罩着一层光环。 
  沈芸好久没看到这么多蝴蝶了,不禁又惊又喜,轻步赶到野花旁,正待伸手时,那只蝴蝶却突然飞起,洒下片片落花。沈芸一下子呆住了,难道是他来了?四下瞧了瞧,飞身追了去。 
  蝴蝶在空中飞舞着,像是在故意逗引沈芸,时快时慢。不多会儿,她就被引上了山。四周静得很,林子里空荡荡的,连鸟叫也听不见。灿烂的阳光照下来,树林、草地洒上一层银样的东西。 
  沈芸追到这里,突然不见了蝴蝶的踪影,正觉得诧异时,蓦然,一个人影从头顶闪过,她心中一凛,飞身跃起,正待去追时,却听得身后有人轻轻叫了声:“三婶。” 
  沈芸猛地转过身,便见一人笑吟吟背手站在身后瞧着她。她眼里一热,颤声叫道:“谢天! 
  ” 
  八年没见,谢天的个头又蹿高了,嘴上留着淡黑的胡子,剃着短短的平头,看上去十分精神。“三婶,你一点没变。” 
  沈芸呆站在那里,凝望着谢天,目光里透着晶莹。直待他走上前来,才一把拉住他细细地打量,突然笑起,“我不是做梦吧?” 
  谢天笑道:“三婶,你没做梦,谢天真的回来了。” 
  沈芸紧紧拉住他的手,眼里闪烁着泪花,“回来好,回来好……八年了,你功夫大有长进,我起初还以为是你师傅……你师傅,他也回来了?” 
  谢天摇摇头,说:“师傅已经不辞而别好几个月了。他每次出去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本,这次回嘉邺镇他是跟方文镜事先商议好的,两人约好了在此地碰头,但他到了后,师傅还是不见踪影。   
  3、典当酒窖(5)   
  “见过你爹了吗?” 
  “见了,刚才在酒窖里,他……”谢天像是不愿一见面便说出伤感话,又笑道,“我爹他……还是那么喜欢喝酒。” 
  沈芸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孩子,莫不成那个胡林是你派去的?”酒窖虽然卖出了一个“天价”,但她心里总有疑窦。 
  “不是!我确实想帮你们,可惜钱太少了。“他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望向了别处,“家里还好吗?我看见子轩回来了。” 
  沈芸强笑着,“都好。子轩、你大哥、你爹都挺好,茹月……也还好。” 
  谢天转过身来注视沈芸,“三婶,你骗我。看你,都累得瘦成了这样。我爹酿不出当年的好酒,酒卖不出去,地里的租子仅能维持家用,再加上书楼每年都要用钱,家里边早就亏空了。你还在苦苦支撑,到现在还瞒我。” 
  他今天上午便乘船回到了嘉邺镇,第一站自然是潜入父亲的酒坊。谢天看到的是一副颓败的景象,哪里还有从前生意红火的影子。敖少秋活脱脱成了酒鬼,邋遢苍老得像个老头儿,沈芸则一脸的病容,还强打着精神跟那几个商人讨价还价,卖的居然便是敖家传了百年的酒窖,爹可是在里边浸泡了三十年之久啊!看着这一幕幕凄凉的景象,谢天心都在滴血了。 
  只听沈芸叹息一声,说:“没事,这些都会过去的。” 
  “三婶,我要回来帮你。” 
  沈芸苦笑道:“你怎么帮?难道敖家还能再接受你吗?当然,总有一天你要回来,但不是现在。三婶能看出你这些年经历了些事,也成熟了很多,可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还被仇恨折磨着?” 
  谢天听了这话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沈芸。“你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睚眦必报,三婶最担心的就是你跟他一样,无法宽容别人,做不到以德报怨,也就更谈不上回来撑起这个家了。 
  ” 
  谢天眼里泪水晶莹,哀求道:“三婶,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一直在外面漂下去?”这些年,他跟方文镜在江湖上闯荡,虽然说刺激过瘾,可埋藏在心头的那份思乡之情却始终强烈,毕竟这里才是生养他的地方。 
  沈芸慈爱地笑笑:“孩子,你三叔没了以后,你和子轩便是三婶最亲近最喜欢的人,我当然希望你能回来帮我一把,可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沈芸凝视着他:“当你明白以德报怨的时候。当你懂得宽恕的时候。” 
  谢天呆呆地看着三婶,思索着。他在心里质问自己,对敖家是不是还有恨意?却又无法说清楚,这次回来除了爹和三婶外,他还没正面跟其他人做过接触,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沈芸从他的神色中便猜着几分,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回来是想找《落花残卷》?” 
  谢天愣了一下,点点头。没错,这正是他和方文镜此次回来的目的,可以说,那是事关两条性命的一件事,他们已不得不回来。 
  沈芸急声问:“那《落花诀》你练到几成了?” 
  “七成。” 
  沈芸吃了一惊,“也就是说,你和你师傅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是不是?” 
  谢天无力地点头,沈芸左手托起他的手腕,用右手的中食二指把住他的脉,脸色登时一变,问:“你自己能化解?” 
  谢天压低了声腔,“我还好,每次发作的时候都自卸真气,等它一点点化掉。可师傅脾气倔,每次走火入魔他都以内力化解,损了不少元气。”他想起每次发作时,全身气流乱窜,便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体内钻来钻去,那痛不欲生的滋味简直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沈芸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他的疯癫只能越来越厉害。”听了这话,谢天不禁打了个寒噤,眼前闪过方文镜发狂时的情景。师傅就像是一只被捆在铁笼里的猛兽,又吼又叫,对准身边的东西拳打脚踢,好几次,谢天想上前阻拦,都被他打得吐血。不过,这倒也磨炼了谢天的武功,最近两年,方文镜发疯时想打着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谢天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和师傅想尽了办法,始终找不出破解之门。我们总不能在外头坐以待毙吧,所以便商议着重回嘉邺镇,我要到风满楼里找出《落花残卷》来。 
  ” 
  沈芸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残卷》。你进去找又谈何容易?” 
  谢天沉吟道:“莫非……这《残卷》不在风满楼中?” 
  “不,师傅当年告诉我,一定要在楼里找。风满楼和落花宫同一渊源,《落花残卷》必藏此处。我当年嫁给你三叔,也是为找此书。可你看,子轩今年都十八了,我还是一点线索没有。” 
  谢天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懊恼之色。“难道……难道我和师傅就要白白在这里等死不成?” 
  心里想,这《落花残卷》的下落那老东西一定知道,可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叫他说出来呢? 
  沈芸瞧他心神不定,便安慰他说:“谢天,你暂且先到祖宅里安身,《残卷》的事情我会尽快想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轻易去敖府,在这里等你师傅回来,一并商议。 
  好吗?” 
  谢天默然地点点头,其实,他内心已经打定主意,今晚非要去敖府走一趟,看那老东西活得怎样,也要暗中瞧茹月一眼。毕竟,他在那里还有所牵挂。   
  3、典当酒窖(6)   
  跟沈芸分手后,谢天先回老宅歇了,随着光线的斜移,黄昏莅临,百鸟投林;随着夜色深重,月明星稀,猿啼山涧。约摸二更天时,谢天从老宅里出来,一溜烟地朝山下奔去,他全力地施展轻功,虽其势快如奔马,脚下却没发出半点声息。 
  遥遥地已看到了风满楼,里面尚有灯火闪烁,想是他大哥还在里边夜读。他便转去了东北角,那里修竹粼粼,最为幽静偏僻,翻墙而入后,他施展出《落花诀》里的轻功,先踩着假山攀上了屋顶,随即便抛星掷丸般地跳到另一座厅阁的顶上。虽是深夜,敖府里依旧见灯火点点。 
  天籁静寂,微风轻漾,谢天很快就接近了“德馨庐”,却在这时,眼前一花,有个人影站到面前,他吃了一惊,身子向旁边一闪,月光下,见那人脸上也蒙着黑布,依稀像个女子,心中一动,正要开口,便听她幽幽一叹:“你终究不肯听我的话,还是到这里来了。” 
  “三婶?”谢天绷紧的神经慢慢松下来,他咬咬牙,“我既然来了,就一定看看他是不是还活得那么滋润。” 
  “也好,你便看看他也好,你爷爷染得重病,身子骨早垮了,但愿你不会再记恨他!” 
  谢天听了这话,一呆,默默地想:“我真的恨那个老……毕竟,他当初同意爹收养了我。” 
  “德馨庐”还亮着灯,两人躲在暗处听了听动静,才快步转到窗前,谢天在手指上洇了点唾沫,于窗户纸上戳个小洞。沈芸凑上去只看得一眼,便抽了口凉气,一把拽住谢天,小声道:“咱们快走,不要被人看见!” 
  谢天岂肯罢手,一把挣脱,凑到洞前一瞄,登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肝胆俱裂,抬脚便要朝窗户踹去,忽觉身子一麻,直挺挺向后倒下去,被沈芸就势扶住,背起来就朝府外逸去。 
  一口气跑到太湖边儿,沈芸才把谢天放下,给解了穴道,自己也累得呼呼气喘。谢天突然一个高儿蹦起来,像狼一样吼叫出声,咬牙切齿地对准旁边的那棵柳树拳打脚踢起来,拳头蹭破了皮,打得树干血迹斑斑,却丝毫觉不出疼。八年了,他日里思梦里想的茹月,居然跟那老东西混在一起,她身上只穿个肚兜,给他捏脚。他们居然如此不知廉耻。他们……啊!谢天狂叫着,拳打得更凶猛,忽听喀嚓一声,柳树竟从半腰折断,他一拳落个空,脚下打了个趔趄。 
  沈芸抢上去抓住他的手,叫道:“孩子,你别打了……”谢天转过身,愤怒地瞪着她,脸上满是泪水。沈芸颤声说:“谢天,我是怕你……” 
  谢天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看上去很是狰狞,恶声恶气地问:“你还有什么骗我的?” 
  沈芸从未见谢天如此粗暴地待她,愣了一下,摇头道:“没了,真的没了。” 
  月光下,谢天举出血淋淋的一双手看着,蓦然发出刺耳的笑音,他不敢再想那一幕,那样他真会疯掉的,他转头望着沈芸,涩声道:“知道吗?三婶,你是个很可怕的人。当年要不是你,我早娶了她,茹月怎么会有今天!” 
  沈芸脸色变得煞白,哆嗦着说:“你说得没错,是三婶对不住你,对不住茹月……” 
  “对不住?”谢天凄然一笑,“八年!这八年难道她都是这么过的?可怜我一直都蒙在鼓里……” 
  沈芸迟疑了下,“谢天,别这样责怪自己,你想想,当年如果茹月跟你走,你能给她什么? 
  ” 
  谢天愤声道:“到现在你还对我说这样的话……三婶,你要这样问,那敖子书又给了她什么?她跟着我,至于沦落到眼前这境地?” 
  沈芸被噎住了,谢天举着手嘶喊,“天呢,我谢天怎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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