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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满楼-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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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芸被噎住了,谢天举着手嘶喊,“天呢,我谢天怎会如此命苦?难道你真的没长眼吗?老天爷,你到底还要怎样折磨我?” 
  沈芸的泪下来了,悲声道:“孩子,你……” 
  谢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沈芸忙问:“你要去哪?”谢天冷笑了声,“三婶,以后我的事,便不劳心你管了!” 
  这句话便像铁块般堵在了沈芸心窝,她呆呆地看着谢天消失在黑暗里,好久没反过神来。月亮在云层躲躲闪闪,星眼怯怯地眨合,湖水在脚下细声呜咽。沈芸心里像煮翻了锅一般,她沮丧地想:“我真的错了,芸儿自以为聪明,可不知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这一来二去的,竟葬送了几人的幸福。” 
  想起适才谢天暴怒的情形,心中一凛,不成,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我更不能撒手。她努力打起精神,奔去敖府,不多会儿,又潜回了“德馨庐”。见里面的灯还亮着,沈芸心头怒火又起,茹月也忒不自重,以往她温顺、柔弱,如今活脱变了个人。不成,若任她再胡闹下去,人便果真毁了。 
  正自气急,听得门吱的一声,茹月已闪身而出,快步走出院子。沈芸突然从角落里闪出来,她吓了一跳,瞧见沈芸板着脸,不禁忐忑,勉强笑了笑,叫声:“三婶?” 
  沈芸怒道:“你又去了?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羞耻,我当真是看错了你!” 
  茹月有些慌张,却又故作镇定说:“三婶,子轩回来了,您快忙您的去吧。茹月能干什么,没……没干什么,就不给您添乱了。” 
  沈芸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住茹月,拖向自家院子。茹月叫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哎哟! 
  三婶,你干什么?”   
  3、典当酒窖(7)   
  沈芸冷冷地道:“你要是想叫全家的人都知道你的丑事,便尽管大声叫!” 
  茹月软下来,乖乖地跟着她走,进了屋,沈芸一把将她推到墙根,反手将门撞上,茹月害怕地瞧着她,却又不敢放声。沈芸气乎乎地问:“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来?” 
  茹月脸上露出一丝痛苦,随即又昂起了头。沈芸指着她道:“说,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门呆了?” 
  茹月回视着她,那神情很是怪异,反问道:“三婶,你觉得这个家门还有我值得呆下去的地方?” 
  沈芸气得一哆嗦,“好,那你总该记得结婚那一晚上,你说过的话吧?八年了,你怎么就不长记性?给我跪下!” 
  茹月索性把头扭到一边儿去,沈芸上前一把将她按跪在地上,“当年是谁逼你跳井自杀的? 
  现在你还去他的房,你对得起子书吗?你对得起你早去的娘吗?今天,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她说着,便拿起一根竹筢打起来。茹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她打骂。沈芸一下下打着,问:“你还倔上了,跟你娘说,错哪儿了?” 
  茹月终于支撑不住了,哀号道:“娘,是茹月错了,茹月不该做对不起您的事。” 
  沈芸将竹筢扔在地上,泪倒是先流出来了,“你记着茹月,三婶打你,是让你长记性,让你学会做人。今后我再见你进一次他的院,看我能饶得了你!” 
  茹月背上火辣辣地疼,几乎将嘴唇咬破了,依然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突然朝着沈芸磕了个响头,“三婶,你打得好!茹月记得了!”转身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剩下沈芸一个人站在屋里,呆呆发愣。 
  直到跑出院子,找得个黑暗角落,茹月才哭出声来,她哽咽地说:“娘,您在九泉之下,教教我该怎么做?他们都在逼我,活着受气,死也不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夜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听起来也像受了委屈,那草堆里的蛐虫像是被这哭声感染,鸣叫得也凄厉了。茹月哭得会儿,觉得心情宽了些,才拖着两条腿慢慢朝回走。屋里灯还亮着,茹月一推门,居然反插上了,她的火腾的就上来了,拍打着门板:“开门,开门,敖子书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想叫我嚷得全院子的人都睡不清闲吗?” 
  啪的一声,门被拉开,茹月猝不及防,一头抢进去,摔在地上。敖子书重重地将门撞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气乎乎地坐在椅子上。 
  茹月坐在地上,散乱着头发,突然像个疯子似的咯咯笑起来,她指着子书笑得前仰后合,叫道:“有话你就说……别跟门过不去。” 
  敖子书吞了口唾沫,刚想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把头扭向一边。茹月慢慢在地上爬着,爬到了他跟前,仰头瞧着他,柔声道:“说吧,我听着呢!” 
  子书摇摇头,憋着气道:“没有,我没什么好说的。” 
  茹月的眼睛湿润了,她凄然一笑,又道:“说吧,真的,你可以打我,骂我。我决不还一句嘴。” 
  子书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猛地停下脚步,像下了决心一般回头看着茹月,压低了声音道:“以后不要再去爷爷那了。你以为能瞒得住吗?现在就连子轩带来的周姑娘都知道了!” 
  茹月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呆呆地看着子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好,那你现在准备处置我?”一把扯开上身的衣衫,露出背上的一条条血痕,“你也找根竹筢来打我啊,打得越重越好!” 
  子书惊讶地看着她的背,使劲地摆手,结结巴巴地道:“我不会打你,只求你别离开我,别让外人知道,也别让……爷爷把这风满楼楼主的位子……给子轩……我求你了。你想干吗我都答应,我好好伺候你……” 
  听了这话,茹月的眼睛先是瞪得滚圆,充满惊怒与绝望,然后才一点点地收紧。待她从地上站起时,那目光已尽是轻篾和不屑了。子书给她盯得如坐针毡,赶忙回避着,重重地叹口气:“月儿,我也是给逼得没了办法……” 
  茹月听他相隔八年后,又这样叫自己,颤抖着嘴唇,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子书慢慢走过去,要摸她的头发,茹月闪开他,扑倒在床上哭起来。 
  子书犹豫地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茹月哭了会儿,抬头叫骂着,“你滚!滚!滚到你的风满楼里去,再也不要回来……” 
  子书失神落魄地看着她,转身慢慢离去……   
  4、风满楼书会(1)   
  便像一个年老的婆婆突得改嫁,描眉点唇,脂粉盖不住皱纹;披红挂绿,喜气掩不得苍老。 
  在敖家风满楼举办的赏书大会同样给人一种迟暮、冷清的感觉,尽管门前的鼓乐一直吹吹打打,门前临街河上就是没多少动静。世道乱了,人命如草芥,读书藏书已成极奢侈的事,即使这邀人赏书的帖子远发到了省城,近发到了周边各镇,亦是少见人来。几个书楼的楼主不禁感慨万千,想起昔日书会的繁盛,恍如隔世。 
  眼看着日上三竿,入会的人仍是零星,敖少广心里如何不急,他盼着子书登坛讲书,早就望穿了眼,待见底下如此冷场,便做了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横竖是个躁焦。 
  后来实在憋捺不住了,一咬牙,索性吩咐下人们去镇上使钱拉人,即便是滥竽充数,好赖也要把这个台面撑下来。 
  后花园里张灯结彩,花草刚淋过水,树枝一一修剪,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曲廊的柱子油过新漆。牌坊前的供桌上,香火缭绕,供品垒立,孔圣人的画像古旧依然。讲坛上只有子书一个人,他正呆呆地看着面前十几张大桌,一排排的椅子上竟空无一人。 
  最初的兴奋和激动早就消失殆尽,慌急和焦虑也渐而稀淡,随之来的是麻木和混沌。敖家已好久没这么排场过了,好像上次正是他和茹月的婚礼,花园里修葺一新,贺客如云,礼品堆山……而今天这场景,倒像是曲终人散,虽然它根本就没开过场。 
  敖子书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着,猛然觉得有些好笑,老天爷怎么总是喜欢捉弄他呢?八年前跟茹月的婚事,热闹过后,却在洞房花烛夜当头给他浇下一盆冷水。好容易盼到个书会,二叔典卖酒窖才弄来了钱,都盼着他把书讲好,可临到头,他竟然连个登台亮相的机会都没了。 
  细想想,这难道不像老天爷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正自哀叹,突然,一根拐杖停在他眼前,子书打了个愣神,慢慢抬起头,只见身穿长褂的二叔搀扶着白发苍苍的爷爷站在跟前,他赶忙站起身,强笑着叫道:“爷爷,二叔!” 
  老太爷点点头,笑了一下,清清嗓子说:“子书你记着,不管世道如何,咱们中国几千年变了几朝几代,孔圣人还是孔圣人,求学之人这天下还是不缺的。咱就以不变应它万变,迟早风满楼会重兴,你敖子书的大名会名扬四海。今天,我跟你二伯先来听你讲书,行不行?” 
  子书怔怔地看着爷爷,嗓子眼儿像被什么塞住,竟是说不出话来。敖少秋笑道:“子书,讲吧!爷爷说得对,我们来听你讲书。”正好,子轩也拉着雨童跑进来,敖少秋回头朝他们招招手,“你们也来,听你们大哥讲书。” 
  于是,四人一人一张桌子坐下。子书感动地看着他们,热流涌遍全身,见老太爷冲自己点头,也来了精神,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今日赏书大会在下讲一题,宋明刻本之辩学。” 
  恰在此时,敖少广也带着几个楼主携书童走进,乍看到子书站在书桌后,面对着四个家人朗朗讲谈,都是一愣,不觉停下脚步。敖少广最先会过意来,忙请他们落座,众人鸦雀无声地听着子书高谈阔论:“史载,北宋历朝皆刻书版,到得南宋时,印本书更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这个意义可不亚于印刷术的出现,使后世求书有据,学术有查。宋真宗曾道,今学者易得书籍,其臣答曰,国初有三史,太祖定四方,太宗崇尚儒学,继以陛下好古诗文,三史皆为精刻,今士大夫不劳力而家有旧典,此实千载之盛也。真宗大悦。明朝却不然,只修永乐大典,朝野虚华不务实,故学术不精,有名无实。刻本多以沿抄所制,出者皆为赝品。诸位,宋明刻本的差异就在此,一以为精,一以为虚,自然是天地之差。若想分辨一二,还请到花园一览。” 
  听到这儿,敖少广带头鼓起掌来,稀少的几个人也随之使劲鼓着掌,子书面带微笑给大家伙鞠躬,颇有大家风范。子轩本来对大哥的迂腐颇为不耐,现在也感动地使劲鼓掌,心说:“若是大哥肯走出家门,到外面闯上一闯,以他的学识修为当可成一代国学大师。” 
  被西洋文化熏陶日久的雨童这几天在敖家,所见所闻虽感到新鲜,但总觉得有隔阂,并且人人的行止诡异,府邸本身又充溢着颓废气息,心境也不免阴森荒凉,现在受了大哥讲书的真诚感染,始才觉出了丝丝暖意。这些说话酸不拉唧的楼主看起来也就顺眼多了。 
  书屋离着后花园不远,从两株碗口粗细的桂树中穿过,一条青石板路通向一个古色古香的朱柱磊厅,此次书会各种珍本都摆列其内。子书带着众人走进,雨童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锦盒,拉着子轩问这问那。 
  忽听得西风堂主赞道:“子书藏书果然精妙,就连《南怰稿》这样的孤本你都能找来,怪不得人称你书痴。” 
  雨童赶忙也挤上前去,看锦盒里的书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子轩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本《南怰稿》是孤本,世上只此一册。”她这才瞪大了眼睛细看。 
  又听千心阁主叹道:“这等绝世的宝贝,也不知道子书是从哪个地方搜罗来的?”子书故作谦逊地笑笑:“不过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已。”并不实告它的出处。 
  西风堂主瞧不过他那副德性,说道:“诚如刚才子书所言,明刻本粗糙平庸,宋本才是真正的书中瑰宝。我这里倒也有个孤本,好像比宋本还要早些,诸位请赏眼——”   
  4、风满楼书会(2)   
  雨童听说有更好的宝贝,赶忙拉着子轩凑过去,只见西风堂主打开一个锦盒,环视众人,敖子书先叫了起来,“这是唐本的《禅月集》,佛家至宝,世伯如何得的来?” 
  众人也纷纷赞道:“妙品,妙品!” 
  雨童瞪大眼睛看着,自言自语:“据现在也有上千年了,竟还保存得这么好,不可思议。” 
  又听西风堂主说:“刚才子书所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这却是缘分使然,天机不可泄露。”众人会意地大笑起来。 
  雨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子轩道:“为什么不可说,他们又为什么笑?”子轩低声道:“这是藏家的规矩,怕说出来,其他藏书者也寻得去,便显不出珍贵了。” 
  雨童听了撇撇嘴,说:“原来藏书的人都是这样小气。”子轩暗暗拉了她一下:“别胡说,你只管听。” 
  只见他大哥摇起扇子,问西风堂主:“世伯,素闻《禅月集》书虽好,但谬误极多,这里面的考证校勘你可做得?” 
  子轩看到西风堂主脸色一变,环视众人道:“这谁又能做得?我又不是神仙。不要说我,当世根本就无人能做。” 
  子书摇摇头:“此言差矣,我却能做。”众人听了一片哗然,连子轩也有些不相信大哥的话,只见他眼中露出热切之意,拱手说:“世伯,如此残卷虽说贵不可言,遗憾之处却也不少,倒不如交与我,我来给你考证校勘一二如何?” 
  西风堂主听了不由得冷笑,说:“真是后生不知深浅,我知你学问大,可你能大得过你家老太爷吗?这话就连你爷爷也不敢说出口的。” 
  子书早就一揖到地,“《禅月集》第三卷初始,言空法无边,空度无传,是心如化,后一句是不是缺的?”西风堂主愣住,子书起身,笑着说,“若世伯不信,便请现场翻来看一看,如何?” 
  子轩见大哥如此自信,便也在一旁怂恿,众人也一再附和,西风堂主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三卷,众人凑上去看,都吃了一惊,子书说的竟一字不差。子轩看到西风堂主抬头警惕地看着他大哥,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这是孤本,你又怎知道?” 
  子书笑吟吟地说:“书者,触类旁通。《禅月集》乃高僧贯休所著,其全貌我们不得而知,但那书却是五代昙域和尚所刻。除了《禅月集》还有其他书传了下来,我便是从那些书中略晓一二,见笑,见笑。”拱手朝着众人团团做了个肥诺。 
  敖少广看到儿子如此风光,不禁大为得意。子轩和雨童也钦佩地看着子书,心说:“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较之西洋学识果然毫不逊色。”便见大伯敖少广大笑着对西风堂主道:“我说西风堂也别碍面子了,书不妨就交给我家子书去修,将来修好了再还与你,难道还怕我敖家偷了不成?” 
  众人眼见子书的才学过人,也都在一旁应合着。西风堂主心疼此书外露,沉着脸并不说话。 
  子书却是一等一的爱书如命之人,朝着他又是一揖:“世伯,我知你心存顾虑,可你也知藏书人的禀性,修前世之书是一件快事,我现将《南怰稿》与你相换,等修好《禅月集》,你再把我那《南怰稿》还我,如何?” 
  西风堂主无奈,只得叹了声,说:“子书既然有此博学,我也只有成人之美了!”众人纷纷称善,敖子书听他答应下来,惊喜若狂,将锦盒紧紧抱在手中,生怕对方突然翻悔,重新又要了去。西风堂主到底是有些不舍,虽强笑着,被敖少广拉向别处,但眼光也老粘在上边。 
  子轩和周雨童在旁边看了,都是几多感慨。便在这时,一下人进来对他说:“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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