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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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镜笑着朝敖子书点点头,“子书,可知通达此意的又有几人呢?”敖子书叹了声,“在座的就没有几人。”
孔一白脸色铁青,做梦没想到方文镜敢如此胆大妄为,恨恨地朝胡林使个眼色。他马上就走到太月院少主身边耳语几句,那人先是呆了呆,嗖的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来,吆喝着逼近方文镜,“你这个贼,哪里是来献礼祝贺,分明是来给我们五大书楼捣乱的!拿命来吧!”
方文镜凛然一笑,盘坐于台上,“你适才还口口声声拥护,如何转眼就变了口,是不是受人唆使啊!不过,方某也的确欠你们太多,今日你们众人的恩怨都在方某身上了结吧!”
“且慢!”敖子书大叫一声,跳到方文镜跟前护住,指着太月院少主道:“我们学圣人之道,本意是脱去野蛮,修身养性的。请问阁下呢?谁不知道老院主生前最宠你,望子成龙之心殷切,而你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咒骂你爹,整个嘉邺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生前你不尽孝道,死后倒活脱脱成了某人的孝子贤孙,你还有何面目站出来说话?”一席话掷地有声,只气得太月院少主说不出话来。下面便是一阵哄然大笑,站在风满楼旗后的敖少广眼见儿子如此气度风采,喜得摸着下巴直乐。敖少秋也含笑点头,只是想到自家儿子却已归去黄泉,不免又暗自伤感。
孔一白没想到往常那个软弱木讷的敖子书如今也能言善辩,大感意外,待见方文镜坐在台上微笑着点头,便明白都是此人暗中调教的。只听敖子书又说:“诸位世伯,若论起与落花宫的恩怨来,风满楼只怕受害最深,丢书死人烧楼,哪一样都沾了。但方先生如今已然悔过,并退还了诸位的书,便是立地成佛了,我们这些读书明理的如何能再起杀戮之心?今日敖家便由我开个头,咱们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惩罚办法。”
西风堂主自从知道了周名伦原来就是孔一白,心里便始终对他怀有戒心,而方文镜虽然可恨,但今日能归还那些孤本,可见是真心悔过的,他自然不会傻得被孔一白当枪使唤,当下冲着敖子书一点头,说:“子书有什么主张,不妨先说来听听。据我所知,风满楼的楼规之严可是天下闻名,动不动就剁人手脚的。”
千心阁主心里也怕再与落花宫的人结仇,书人两不保,也附和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子书啊,难道你想依照风满楼楼规,来最轻的处理,打他五十杖了事吗?”
敖子书摇头道:“世伯此言差矣,风满楼的楼规已经废了。”两人都是一惊,急问:“何时废的?”
“今日。”敖子书大声说,台下人听了一片喧闹声,“从今日起,风满楼再不行那些野蛮之事。方先生纵使有千般过错,也不至于一死,我就罚他把平日偷的都倒出来,将他所学所得,口述给我风满楼。”
此话一出,西风堂等几家的人也喊起来,“那我西风堂也要!”“千心阁的书他也看了不少,也让他说出来!”
敖子书走到方文镜身边,双膝跪下,轻声道:“方先生,子书愚笨,十八年前你教我堂堂正正做人,今天子书才学会。我愿终生拜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方文镜见他语词恳切,不由得紧紧攥住子书的手,心下激动不已。几个楼主都呆呆地瞧着他们。敖少广见了,眼神也是潮潮的。
此时,台下也喧杂混乱,人们都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孔一白眼见好好的开幕竟叫两人给搅了,气得七窍冒烟,若非当着众多镇民的面,他早就发难了。胡林在旁边瞧着情势不对头,再这样下去倒成了方文镜和敖子书唱主角了,忙冲着司仪使眼色。那人高声叫道:“静一静!现在由五大书楼统选总楼主!”
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对视一眼,都犹豫不决,他们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之前虽得了周名伦不少好处,但他既然是孔一白,事先又故弄玄虚,掩盖真实身份,显然是不怀好意,如何肯将这总楼主的大权轻易交出去。他们心中认定方文镜敢在这里登台亮相,必是有备而来,此番风满楼和落花宫联手,或许可跟孔一白一搏,他们不妨按兵不动,坐待时机,所以尽管司仪连喊两声,却是恍若未闻。他们不动,身后的下人也一动不动。
4、总楼主大会(3)
孔一白昂起头来,瞪着众人,目光犀利如剑锋一般。那太月院少主突然上前跪倒,大声叫道:“太月院愿选南湖的孔先生担当五大书楼总楼主!”身后,太月院的人都上前跟着跪下。
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依旧视若不见,王顾左右而言他。孔一白瞧了恨得牙痒痒,心说这两个老儿,此间的事一了,看我如何料理你们。胡林猛然喝道:“西风堂主、千心阁主,你们前段时间来见我们义父说什么话来?谁要替你们书楼找回藏书,便拥戴他为总楼主。我义父他老人家日前杀死落花宫贼人敖谢天,夺回那些珍本,又出钱帮你们购买了枪支弹药,武装了你们的护楼兵,对西风堂和千心阁来说恩同再造,你们如何转眼就忘记了?”
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见他当众说出这番话,脸皮都不禁发烫,正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不觉都动摇了。正欲表态时,猛听得方文镜大声道:“落花宫愿选风满楼敖子书为总楼主!”
众人都是一愣,孔一白怒道:“你落花宫也配!贼选出的总楼主,不是羞辱我们吗?”方文镜一反先前的平和,冷笑讥讽道:“你适才还带头说诚心接纳我落花宫改恶向善,从此与五大书楼同为一家,如何转眼就食言而肥?你明明是南湖的孔一白,如何之前一直不敢以真名目面对嘉邺镇的父老,却冒作周名伦行些伪善之事,如此藏头露尾的卑鄙行径,如何能担任总楼主?我落花宫身背骂名,却也从不遮遮掩掩,哪像你表面行仁义之事,暗底却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千世界,朗朗乾坤,我方文镜与你这无耻阴狠的奸小同处日月之下,尚自感到羞辱,更别说是尊你为总楼主了!”
他本就能言善辩,语词锋利,被孔一白囚禁后一直藏拙,今日才一吐胸中的恶气,不禁大为痛快。敖少广和敖少秋早大声叫起好来,不但敖子书,就连西风堂主、千心阁主都觉得爽利,恨不得大声赞叹。孔一白被这些诛心之言气得直哆嗦,正要开口反驳,方文镜却是连看他都不看,又道:“适才那位藏头露尾的孔先生说在下是贼,不配站出来推选,其实不然,方某偷遍各楼藏书,纵览各楼实力,不论从宅心仁厚上,还是学识渊博上,能做这总楼主者唯敖子书一人也。”
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虽然对孔一白存有戒心,但要他们尊敖子书这个小辈为总楼主,却也是满心的不愿意,当然不肯附和。听太月院少主叫道:“我们几家楼主曾经立誓,谁为各楼找到丢弃的书谁就是总楼主,孔先生对我们有大恩大德,他敖子书有何德行,能做得这总楼主的位子?”
方文镜摇头道:“可笑可笑,那些还你们的书都是假的!你们却拿破烂当宝贝,你太月院更是拿孔家的鸡毛当令箭,亏还身为藏书大家,难道就不怕辱没了祖先吗?”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孔一白脸色大变,怒道:“落花宫风满楼唯恐天下不乱,颠倒黑白,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敖少广一跺脚,喝道:“谁敢!”手下的护楼兵都举起了枪,跟孔家的护卫相持,虽然人数不及他们多,但势力也不容小觑,胡林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猛听得人群里有个清脆的嗓音喊道:“到底是谁颠倒黑白,唯恐天下不乱,一看便知。”话音才落,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便轻飘飘地飞身上台,手里端着一匣书,正是沈芸,“各位请看,这是孔一白还给西风堂的《山房集》,昨晚我将它偷出,你们是知道的,此书乃是孤本,可这里还有一卷,你们谁能辨得出真伪?”
西风堂主闻听跑过来,望着两卷书一片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芸一笑:“这你就要问孔一白了,谁不知道南湖楼修书作假的本领天下第一。”
孔一白阴沉着脸,看着沈芸,痛惜地说:“你为何总是要跟我作对?”抬头大声道:“各位,这个女人原也是落花宫的贼人,如今和风满楼沆瀣一气,设计来陷害我,大家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沈芸冷笑道:“是非曲折,一会便知。师兄,子书,你们也过来帮几位楼主鉴别一下真假。
”方文镜和敖子书见她及时现身,当真是又惊又喜,知道她已找出了真本所藏之处,两人辨别了下,相互点点头,敖子书道:“这《山房集》无论从纸张还是字墨都做得天衣无缝,以假乱真。就连最难伪造的印章也是丝毫不差,怪不得将几位世伯世兄都一一骗过。”
几个楼主早已围了过来,太月院少主听他这一说,皱眉问:“那你又是怎么看出真假的呢?
”
敖子书说:“子书不才,在书楼中浸染数十年,久闻藏书的味道,悟出一个道理,藏书百年的真本都有一股书香之气,这气与普通藏书的香气不同。各位试想,书藏百年,多以红木楠木等上好木材藏之,纸气、墨气和上好的木气相互混杂,又融合读书者的人气,沉淀下来便凝集出特有的书香之气。这同我二伯酿酒是一个道理,老酒与新酒的味道绝然不同,那么,百年藏书与新书的味道也是大不一样!”
几大楼主听了都频频点头,敖少秋听他居然将藏书与酿酒联系在一起,连连叹赏。敖子书将假书拿起,递到他们面前:“各位楼主,你们请闻上一闻,这气味还带着纸浆味道,哪有我藏书楼百年积蓄的书香之气?”
4、总楼主大会(4)
几个楼主上前仔细闻着,都呆住了,面面相觑。沈芸微笑着拱手:“各位,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讲。”几个人此时也感觉出孔一白还的那些书有问题,忙道:“三奶奶有话请讲!”
沈芸道:“论才学论地位,总楼主该选子书才是。他虽学识不深,才识不够,可也著作等身,对书对藏也多少有些体悟。子书为人愚笨,但却忠厚,一心想将藏书发扬光大,将文脉传乘后人。子书无胆识无气量,却也比某些人懂得包容各家之长,求大同存小异。各位世伯世兄,你们都是瞧着子书长大的,外人不知,你们还不晓得子书与孔先生谁高谁下吗?”
孔一白眼瞧着沈芸拿了真本出来,便知道不妙,忙朝着胡林使个眼色,他悄悄地转到台角想溜出去,方文镜眼尖,喝道:“你给我站住,是不是眼看着要露馅了,便想再把书转移地方?师妹,那些真本到底藏在何处,还是尽快取来为是!”
孔一白大怒,“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把赃栽到我的头上,今天我孔一白绝对放不过你们!来人,都给我围起来!”
谁知,这次倒是西风堂主先发话来,“且慢!”他转头看着孔一白,笑道,“先生若是真的清白,便容他们将真本取来一验便知,何必急着动手?”孔一白眼眸收紧,沉声道:“你西风堂好大胆子,居然敢违背我的话!”
西风堂主一拱手,正色道:“不敢,事关我几大书楼的声名,我等自然不敢不小心。”千心阁主也淡淡地道:“怎么,孔先生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至于连这点面子不给吧!”太月院少主眼见两位世伯突然联手抵制孔一白,在旁边瞧得呆了。
沈芸见两人一起倒戈,心中大喜,高声道:“那些真本如今就藏在南湖楼灵堂之中,我家子轩正在那里看守,几位这便派人过去取来如何?”
孔一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这是在我南湖孔家,岂容你们随便乱闯,灵堂是我祭奠爱女的地方,岂容你们糟践?来人,谁要敢轻举妄动,便给我开枪!”胡林跟众护卫齐声喊是。
敖少广大叫一声,将衣襟一撩,“你们孔家就算人多又如何,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方文镜在旁笑道:“敖兄,你这就错了,他孔家人再多,还能多得过我们四楼联手吗?”冲着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太月院少主一拱手,“几位,你们还想不想得到那些真本了?”
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相视一眼,齐声道:“没错,事关我们书楼的存亡,怎敢不小心从事!
”两人朝身后挥了挥手,两家的护楼兵举枪对准了胡林等人。孔一白狰狞着笑道:“好啊,你们两个老匹夫用我给你们买的枪瞄着我,真想把事情做绝了吗?”
方文镜转头看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太月院少主说,“孔一白回来找你们几家书楼复仇之心日久,几个月前冒充落花宫的人去偷你们的书,还杀死你爹,你难道现在还是非不分吗?”但事情变化太大,太月院少主一时间哪里能判别得清,他手下的护楼兵也都左顾右看,不知该站到哪一边了。台下的人眼见几大书楼剑拔弩张,马上就要火并,吓得发声喊,都逃散了。当下,各楼派几人随了敖少秋前去灵堂,其余的人依旧与孔一白的人对峙。
孔一白瞪着沈芸和方文镜,长叹一声,“我错不该对你们这些落花宫的贼子手软,致使尔等有机可乘,设下这个圈套让我好人难做,莫不成黑白便是这么容易颠倒的?”
沈芸冷冷地道:“黑白不能颠倒,但白纸黑字更能证明你的狼子野心。”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高声道,“各位,这是我从孔一白的书房里拿出来的,他今天召开这个推选大会,做总楼主只是第一步,最终目的却是吞占各家的藏书,不信的话,大家听听他草拟的这份《藏书要则》。第一,各楼家人不得登楼,唯有楼主准登。第二,非总楼主允许,各楼楼主不得登楼。第三,楼内藏书要编辑成录,每三月报与总楼主,不得有差误。第四,学堂除规定书目外不得有杂书,民间不得有书。违者重罚……”
千心阁主和西风堂主等人听了不禁色变,这孔一白立下的规矩竟比他们四大书楼加起来还要苛刻!最可怕的是民间都不许有书,所有的书都要藏进楼中,这跟焚书坑儒有什么区别?西风堂主哆嗦着从沈芸手中接过那份《藏书要则》,千心阁主和太月院少主都凑过去看,然后三人都扭头看向孔一白。西风堂主颤声说:“孔一白,你这样做,岂非是要我们把祖宗的家业一并都送给你?”
千心阁主也道:“怪不得你一到这嘉邺镇,就大拨善款帮我们修缮书楼,还热心地帮我们修书藏书,原来都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要是按这些要则执行,我们还不如把自家的门匾砸了,什么西风堂千心阁太月院风满楼统统拆掉,独尊你南湖楼呢!”太月院少主使劲地咽了口唾沫,道:“孔先生,我就是弄不明白,你在要则里规定不要家人外人登楼还情有可原,为何连我们几个登楼都不许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祖宗的产业尽数落入你的手里。”
孔一白冷冷地看着他们,道:“废话,要是这权力不能一统,还设这总楼主何用?”
便听得敖少广叫道:“好了,他们回来了!”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适才派去灵堂取书的人已经回转,抬了一个大红木箱子,走在最前边的那人正是敖子轩。原来,他这些天一直守在周雨童的灵堂前,想从前跟她在巴黎的日子,想死去的爸爸,想守寡多年的妈妈,想嘉邺镇发生的种种事情,想得很多。他每天都对周雨童的遗像说悄悄话,渐渐地那伤痛便慢慢淡下去。终于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