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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月女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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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作业做完了吗?”袁青山垂死挣扎。
    “上午就做完了。”袁清江说。
    “带妹妹去吧,下午我也要上班,她放假以后都没人陪她玩,你带她出去玩。”袁华打了满满一碗饭过来,告诉了两个孩子最后的决定。
    张沛在北二仓库门口等袁青山,远远地看见她后面居然安安静静地跟着一个袁清江,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翘翘的辫子,斜背着一个海军蓝的塑料包,看起来就像是去参加一个真正的郊游。他问袁青山:“你怎么带着你妹来了?”
    “我爸让我带的。”袁青山一脸不愿意。
    “我们找个地方把她甩了吧。”张沛咬着袁青山的耳朵说。
    “不行,”袁青山说,“她会哭的。”
    他们说的这些话袁清江一句也没有听到,但她看到他们两个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久的话,终于张沛走过来跟自己说:“清江,你跟着我们去玩就要听我们的话,不许跟大人们说我们的事情,好不好?不然哥哥姐姐再也不跟你玩了。”
    “好。”袁清江脆生生地答应。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把这个“好”字当作一个庄严的承诺,就带着袁清江走出了门,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们看见汪燕和黄元军骑着自行车出去了,他们呼地就略过了他们身边,把袁清江吓了一跳,袁青山看着他们的背影,羡慕地想:“那就是初中生了吧。”
    余飞和岑仲伯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他们了,看到袁清江,他们也吃了一惊,孩子们再次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决定对袁清江投出他们的信任,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袁青山和岑仲伯走在一起,张沛和余飞走在前面,她努力想要忽略掉袁清江的存在,却感到屁股后面正在火辣辣地烧着。岑仲伯还在吹嘘着他今天上午的卷子,他说:“我对了答案了,差不多是九十五分,张沛,最后那道题是不是等于27啊?”
    张沛不知道在跟余飞说什么,过了几秒才回过头来说是。“看到没,陈倩倩又错了嘛!她还跟我说是25!”——岑仲伯和陈倩倩都是一班的,在一个考室。
    “张沛你对了答案没有啊?你又是全对啊?”岑仲伯继续问张沛。
    “题目太简单了,我都不想对答案。”张沛轻描淡写地说,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的二流子。
    袁青山的心被他们说得像战鼓一样擂了起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最后那道题自己的答案是25。“没关系,说不定张沛错了呢。”她在心里面说,可是怎么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要对答案了嘛岑仲伯你这个龟儿子,考都考完了!反正老子就是不及格,不及格算了嘛!”余飞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袁清江跟在他们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袁青山回头看了她几次,她走路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那个影子一样的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袁青山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她心里没来由地空荡荡的。
    “袁清江!”走到南街老城门的时候,街对面忽然有个男孩叫着。一群孩子都停下来,看着他,这孩子穿着一套很旧的运动服,还好很干净,他牵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手,那应该是他的母亲,但是剪了一个学生头。
    “袁清江!”孩子在街对面叫袁清江,“你去哪里啊?”
    “跟我姐他们去大坟包。”袁清江骄傲地回答,她回答的声音是那么嘹亮,好像她一路上的沉默都是其他人的幻觉。
    袁青山看着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会让袁清江离开他们的队伍,张沛可能也感觉到了,他们都期待地看着那个对街的男孩。
    但他完全被他们的气势吓住了,他知道他们都是青龙帮的人,他们一个个都那么高,其中袁青山长得最高。他站在街对面,羡慕地看着袁清江,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身边的女人就说:“江乐恒,赶紧走了!不要在路上说话!”
    江乐恒立刻不说话了,他牵着女人的手走了。袁青山这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袁清江以前说到过的江乐恒,这时候她听到余飞说:“那个不是我们西街上的魏二姐的嘛?疯子也上街了!”
    几个男孩立刻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岑仲伯说:“她是疯子啊?看不出来的嘛!”
    “不过头发有点像。”张沛评价。
    “也不是疯了,反正有点怪。”余飞心不在焉地说,他们已经走过了南街的老城门,袁清江依然像个定时炸弹那样吊在队伍后面,他感到自己的队伍不再像以前那么坚不可破了。
    “飞哥,”袁青山听到岑仲伯跑过去叫他,“不然今天算了嘛?”
    “算个球!”余飞吐了一口口水,“怕球!”
    他的口水落到了地上,灰尘都退开了,这件事情就算是这样最后定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袁青山把妹妹带到酱油厂门口,跟她说:“清江,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我们去对面买东西。”
    “我也要去。”袁清江说。
    “乖,在这里等哥哥,哥哥给你买你喜欢吃的。”张沛凑过去加入了说客的队伍。
    “我要吃大白兔奶糖。”袁清江说。
    “好。”张沛说。
    四个孩子就这样过了马路,到对面的小卖部去了,放了暑假以后,店主人在门口伸出一个小摊来,上面摆满了各种零食和玩具,余飞他们之前就已经看上了这片宝地。
    他们走过去,挤到孩子们中间,岑仲伯进到店里,问:“老板,有没有大白兔奶糖?”——卖东西的是个长得很白的女人,她柔声柔气地说:“有。”就转头过去找了。
    袁青山看见张沛漫不经心地走到摊子的一头,把手放上去,把一把糖果抓进了口袋里,她知道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她向一袋杨梅走去,用手带着把它拉下了摊子,袋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别的孩子在研究一把喷水枪,没有人看见。她蹲下去,把它捡起来,装进了裤袋。余飞则在大大咧咧地装着几个弹力球。
    岑仲伯终于从自己的包里把钱找齐了,递给了女老板,他说:“阿姨你看够不够?”
    女人埋着头数了一下,说:“够了。”就把大白兔奶糖递给了他。
    四个孩子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准备离开这里去分享战果了,张沛把口袋装得慢慢的了。就在这个时候,店里面居然又走出一个男人来,比起那个女人,他一看就是一个坏人的样子,长着浓浓的胡子,一口黄牙,他一把抓着张沛,说:“死娃娃!老子看到你好多回了!穿得人模人样的,不学好!”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说出来的话让袁青山的脑子嗡地一下。
    他们都吓得呆住了,另外几个不认识的孩子连忙放下水枪跑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那男人用力扯了一把张沛的口袋,里面的糖果乱七八糟掉了出来,满地都是,他问他:“这是哪里来的?”
    “那边买的。”张沛涨红了脸,含混地说,伸出手来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
    “那边是哪边嘛?你带我去看是在哪买的!”男人一把把糖甩回了摊子上,转头骂老板娘:“曾红媛,老子打会儿牌,看你守个摊子你都守不好!”
    那个叫曾红媛的白白净净的女人走出来,她看着张沛被拉得翻出来的口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叔叔,对不起嘛,算了嘛。”余飞最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拉着老板的袖子,好声好气地说。
    “算了嘛,都还是小娃娃。”老板娘也反应过来了,她说出的话让袁青山终于喘出了一口气。
    “小时候就这样子,长大还了得!是哪家人的娃娃!把你爸妈喊过来!”老板拉着张沛继续骂。
    张沛这才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叔叔,我错了,叔叔,我错了。”
    街边上的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看着稀奇。
    袁青山唯一庆幸的就是这里离北门是那么的远,她憋着一口气看着张沛,觉得肚子剧痛起来,她从没有那么想吐过。
    余飞看了看那个周围的人,他立刻像蛇一样缠在了曾红媛手臂上,嘶着声音说:“阿姨,给叔叔说算了嘛,他知道他错了,他知道他错了。”
    ——袁青山注意到余飞说的是“他”,而男人并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她敏锐地知道他们其他人并没有被发现,余飞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更用力地摇晃着女老板的手臂,拼命说着好话,他的声音是嘶哑地,里面还隐隐有他以前很强烈的那种外地口音,他说:“阿姨,你们把我弟弟放了嘛,我爸爸来了要打死他,我爸爸最喜欢打人了!他知道错了,回去我好生教他!”——他说得那么急切,那么真,好像他就是个每天在棍子下讨命的孩子一样。而岑仲伯站在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脸色铁青,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好像随时准备出击。他们僵持了几分钟,那几分钟里面,袁青山觉得她把平乐镇所有不认识的人都看过了一次。
    最后老板娘终于把老板拉了进去,她对孩子们说:“快点走,以后不要这样子哦,要好好读书嘛。”
    老板还是在骂着张沛,他骂的脏话是孩子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比起这些,今天上午他们在三轮上骂的简直不算什么。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筋疲力尽,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走了一会,袁青山才想起袁清江还在酱油厂门口,她说:“我妹还在那呢!”
    说完这句话,她就看见袁清江正跟在队伍后面,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背着海军蓝塑料小包,看起来就像是个天使。
    “清江。”她怯生生地叫她。
    其他的孩子们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他们全都跑过去迫不及待地讨好这个孩子。岑仲伯把大白兔奶糖拆开了给她吃,吃了一颗,又给了她另一颗。
    张沛还没有完全停止哭泣,正在轻轻打着嗝,他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没精神看袁清江一眼。而余飞奇迹般一抹脸就笑了起来,他把自己兜里面的战利品翻出来给张沛看,说:“没事,反正这是南街,没人认识我们。你看我这还有好多东西哦,那个瓜娃子还不是遭了,别哭了,等下我给你吃我的。”
    “我以后再也不了。”张沛哭着说,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婴儿。
    袁青山看见余飞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说:“好,好。”
    “我以后真的再也不了。”张沛又说了一次,好像还没有从那些可怕的大人身边逃开。
    他们终于继续往南门外清溪河边的大坟包走去,现在是袁青山拉着袁清江的手在走,张沛跟余飞走在一起,岑仲伯一个人走在最后面,手里拿着那包大白兔奶糖,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脸色铁青着。
    等他们甩掉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走到大坟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那里等得不耐烦了,何斌带着他的女朋友陈倩倩正在铺报纸,他远远看见了他们,说:“怎么这么慢啊!娃娃都生出来了!”
    余飞笑嘻嘻地走过去,捶了他一拳,说:“你才生娃娃!”——他走过去帮乔梦皎把东西一样从袋子里面取出现,不时摸摸她的脸,乔梦皎僵硬着脖子任由这纵横江湖名震平乐一小的大哥大摸。
    ——孩子们总是不知道从那里就学来了一些奇怪的小游戏,然后开始流行。他们自有他们的逻辑,并且和世界上的其他逻辑一样,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从来就有了。
    现在青龙帮是平乐一小最大的帮派了,孩子们都恭恭敬敬地叫余飞“飞哥”,飞哥还有四个好兄弟,分别是岑仲伯,张沛,何斌,马一鸣——这就是著名的平乐一小五小龙。在这里面,余飞是大哥,何斌是二哥,张沛排第三,然后是岑仲伯,马一鸣因为和何斌很要好勉强坐上青龙帮的第五把交椅,但这也足以让他在平乐一小甚至是平乐二小的孩子们里面耀武扬威,抬起鼻孔走路了。
    帮里的规矩都是余飞定的,比如他规定五个兄弟必须每个找一个马子,宣布之后第二天,他就指明乔梦皎当他的马子——被袁青山拒绝了很多次以后,他终于和她相逢陌路,并且迅速搭上了班上最漂亮的乔梦皎,还学会了和其他男生一起嘲笑袁青山的大个子了。而乔梦皎,自从和张沛去滑了那次旱冰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莫名其妙降温了,孩子们就是这样善于忘记以前的事情,到现在,除了袁青山自己,恐怕没有人记得那个草草收尾的晚上了——然后何斌找了岑仲伯班上的陈倩倩当女朋友,张沛因为和袁青山经常出双入对,被大家认为是一对了,最开始的时候,张沛还会骂两句“爬哦!你们再说!老子砍你们!”之类的,后来也就默认了。
    目前还没有马子的人是岑仲伯和马一鸣,马一鸣倒是很想找个马子,但是因为他近视得很厉害,又老是看上太漂亮的姑娘,一直没有成事。而岑仲伯是唯一在这个问题上顶撞余飞的人,每次余飞说到,他就红着眼睛像一头小豹子那样喊:“老子不干,要马子没的,要命一条!”——岑仲伯是帮里面打起架来最狠的一个,虽然他长得并不高,但是随时都有一股要人命的架式,余飞也就由着他去了——袁青山想着幼儿园时候的岑仲伯跟在张沛屁股后面,还跟老师打小报告的样子,她就不由地觉得他们这帮人是真的都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帮的还有一些别的规矩,比如不定期地去平乐镇各个小卖部狩猎,比如组织帮里的弟兄带着各自的马子到大坟包来野餐,好像古代贵族的出游。
    ——现在张沛还没有恢复过来,他脸色苍白地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哥们们用从家里带来的香肠,饺子,午餐肉们准备着丰富的午餐。袁青山也站在那里,乔梦皎从余飞那里跑过来叫她,并且往张沛的方向挤了挤眼睛,说:“怎么啦?你们吵架啦?”
    “没,没有啊。”袁青山结结巴巴地说。
    这时候余飞也转过头来,对张沛大喊了一声:“张沛!照顾好你的马子嘛!”
    从第一次余飞对袁青山提到这两个字,到现在她已经很熟这两个字了,她看着张沛,像一个女人看着她的男人那样,眼睛里面都是电视里出现的那种温柔,她的心里流出一股滚烫的液体来。
    但是张沛谁也没理会,他走到炉子旁边,抢过马一鸣手里的报纸,开始往火堆里面塞。
    “张沛怎么啦?”乔梦皎又问了一次。
    袁青山摇摇头,她忽然想到妹妹就在旁边,就在用她纯洁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因此她叫着袁清江说:“清江,过来我们去包饺子。”袁清江乖乖地点了点头,看来她并不知道什么是“马子”。
    三个女孩就去包饺子了,陈倩倩在不停地吃何斌给她买的零食。袁青山在家是常常做家务的,袁清江也做得不错,乔梦皎就包得歪歪扭扭的,每一个都立不起来,她们把包好的饺子放在一个大锅盖里面,袁青山觉得自己的鼻子里面有一股酸酸的气体拼命往上冒,与此同时,其他每一个面目狰狞的饺子都像是在向她炫耀一种幸福,那是拥有母亲,可以每天穿裙子的幸福。
    她压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专注在包饺子上,还是忍不住一直去看张沛,他和马一鸣已经把锅架起来了,里面的水开始烧了。马一鸣说:“可以过来下饺子了。”
    “清江,去下饺子。”袁青山对妹妹说。
    袁清江捧着一锅盖的饺子就去了,袁青山立刻褪下了脸上作为姐姐的表情。“你们吵架了?”乔梦皎又问了一次。
    “没有,路上出了点事。”袁青山压低着声音说——还好张沛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去和岑仲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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